第七卷 了斷之時



「班會在這里結束。寒假中也要有身為本校學生的自覺,請各位有分寸地度過每一天。以上。」

我隨便聽聽坂上那些可貴卻無意義的話,掏出了手機。

該動手的日子總算到來了。

那就是第二學期的結業式。這天上午就會結束所有行程,並且迎接放學後。

這一天社團活動休息,是校方也會催學生快點回去的日子。

換句話說,校內學生多半都不會留下來。

「能刪的家伙都刪掉了,但也依然留下了將近十個可能的候選人物嗎?」

雖然其中也摻入了幾個我沒說過話的人,不過那也沒辦法。

不利用輕井澤就找到對方才最為理想,但X實在沒讓我逮到證據。

「不過,反倒該說是樂趣增加了嗎?」

老實說,雖然我心里已經有了個底,但現在在此鎖定也沒有意義。

還不如把腦袋放空迎接X才比較刺激且有趣。

我在Paper Shuffle考試後發起了某樣行動。

我動員C班所有可以策動的家伙,讓他們纏著應該監視的目標。

但是,我並非想透過讓他們監視來接近X的真面目。

另外考量到演變成大問題的風險,我刻意沒安排他們尾隨懦弱的男女。

要監視的也只鎖定在須藤或三宅那種不良類型。

或是只先監視了平田那種害怕問題擴大的保守人士。

光是這樣,D班那些人也會發現我行動的危險性。須藤的話是因為他的腦筋比我想像中還要差,所以才會需要我費功夫直接去挑釁。

總之,關鍵在于要總是讓X意識到「我正在盯著」。

那家伙應該每天都過著戰戰兢兢的日子吧。

那種「真面目或許會被人知道」的恐懼。

X至今都用鈴音偽裝,並固執地一直隱藏真面目。

總之,X是個害怕自己暗中操縱D班一事暴露的人物。

既然如此,我就要一點一點地把X逼得走投無路,一點一點地打擊那家伙。

這種感覺X不可能不覺得恐怖。

還有另一件事。雖然我刻意告訴X我盯上了輕井澤,X卻依然沒有立刻動作。

那家伙的精神在這兩星期左右應該不斷地耗損。我會如何接觸輕井澤?會如何探聽?X大概會和自己的弱點輕井澤詢問每天的進展,並打聽有無異樣的變化吧?想著逼近自己真面目的我會做出什麼行動。X無庸置疑會只想著這些事。

那會超乎想像地疲憊,然後帶來一種混亂。

那家伙會無法正常地判斷自己被發現到什麼程度,而且疑神疑鬼。

而今天──就是捉住陷入恐慌的X的最佳日子。

短短幾分鍾,班上超過一半的學生就開始踏上了歸途。

裝飾在教室里的時鍾指針走得比平時慢。

學生一個接著一個離開了學校。

「呵呵……」

我感受到胸口的悸動。

感受到這幾年不曾嘗過的振奮感。

我想起上次被伊吹問的事情,

她問我為什麼想特地冒險找出X。

伊吹說就算找出來也幾乎沒什麼意義。

看清楚X的真面目後,就確實沒有下一步了。

喔喔,原來是你啊──我想大概會這樣就結束吧。

但那只限于一般人。

我至今為止研究了好幾個戰略,並和D班做了對決。

就算我不願意也會了解X是個與我思路相似的人。

除了我之外,我目前從沒見過會有這種家伙存在。

這份興趣驅使我走到這一步。

知道X是誰並與那家伙見面時,我的身上會出現什麼變化呢?

我想知道自己想追求什麼。

可以見到讓我如此享受的X。

這讓我的胸口悸動不已──甚至讓我想到了初戀。

若是為此,我便會不擇手段

今早寄去的郵件已經有了已讀通知,信一定已經寄達了那個家伙。

X知道今天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那家伙會展現出怎樣的策略呢?

「龍園同學。」

站在動也不動的我身旁並前來搭話的人,是椎名日和。

「干嘛?」

「今天大家的樣子都滿不沉著的呢。」

說完,她便張望四周。

留下的學生全是在我周圍活動的人。

「你接著打算做什麼呢?」

「我要和讓我這幾個月很享受的人物見面。你也要來嗎?」

「不,我就不用了。畢竟看來也不太有趣……」

「再說……」她這麼補充。

「你就真的非得把對方逼入絕境嗎?」

「啊?」

「……不。這是由班級領袖的你來決定的事呢。」

日和好像自己下了結論,于是便邁步而出。

「我人會在圖書館。如果傷腦筋的事情,就請來聯絡我。」

「那也不是你幫得上忙的事啊。」

「說得也是呢。那麼,祝你有個美好的寒假。」

日和沒有膽怯,並以自己的步調淡然地說話接著離去。

她雖然聰明,不過很討厭紛爭。

我原以為可以順利地利用她,但她作為我的棋子還是派不上用場。

倒是服從我在行動的那些人好使喚多了。

准備完畢的棋子接連聚集過來。

「時間到了呢,龍園同學。」

石崎看起來有點不沉著地這麼說。

「你們就盡情享受吧。」

我讓石崎拿著背包。里面放著不可或缺的物品。

伊吹和阿爾伯特也站了起來。

不必太多人前去那里。

我需要的是最低需要的人數,以及口風緊的人。

因為我接下來要做的,是跟這間規矩的學校非常不相稱的行為。

1

班會結束經過三十分鍾,進入寒假的校內幾乎就人去樓空。就和暑假時一樣,學生們都同時離開了校舍。

就算光明正大地移動,也幾乎沒有人會意識到我們。

「所以……你打算去哪里?也差不多該告訴我們要做什麼了吧。」

這次的作戰,包含伊吹在內,我沒有告訴任何人。

伊吹他們只知道我指示石崎他們監視三宅那些人。

畢竟到頭來他們也沒發現我逼近高圓寺的真正理由。

我一直閉嘴不說,是因為無法消除真鍋她們那種間諜潛藏在C班的可能性。為了隱藏真面目,那家伙一定會無所不用其極。

我只是為了確實把X逼到絕境,才隱瞞了正式的任務。

「你很好奇嗎,伊吹?」

「你也替被抓來陪你的人想想。都怪你亂搞,我才總是替你捏把冷汗。」

繼伊吹之後,石崎好像也很好奇我的真意,于是就靠近了我。

「還記得輕井澤的事情吧?那個女人是真鍋她們被當作間諜利用的原因。」

「是D班那個很吵的女人吧?那點事情我知道。」

如果是無人島考試上潛入D班的伊吹,她應該很清楚吧。

「我今天用郵件把那個輕井澤叫到了屋頂。信箱是我從也有和輕井澤往來的女人那邊問來的。當然,我有讓她知道那是我寄去的信。」

有往來的女人……我刻意隱瞞了那家伙的名字。因為我判斷還不必跟任何人說「櫛田桔梗」的事情。

「啥?屋頂?輕井澤怎麼可能赴你的約啊。」

「她一定會來的。因為我信上寫著,要是她不來的話就要暴露她的過去。」

如果公開她過去被霸凌這種慘事,周圍就會引起一陣騷動。

想到現在的地位岌岌可危,她也只好抱著有危險的覺悟過來。

「輕井澤就算過來,你認為這樣就問得出X的真面目?」

「嗯,通常是不會招的吧。」

X應該答應了輕井澤會從包含真鍋等人在內的敵人手中保護她。

「我也寄郵件給X了。說今天接下來要把輕井澤叫出來,並問出X的真面目。說為此我會不擇手段。這樣不只是對輕井澤,也同時會對X造成威脅。」

「可是啊……輕井澤收到你的恐嚇信了吧?如果她拿著那封信去跟校方打小報告,你要怎麼辦?如果X教唆她的話,她或許就會那麼做。」

「你有沒有想到那里?」伊吹挑釁地瞪我。

「她不可能



會那麼做。要是做出那種事,我這邊就會直接暴露輕井澤的過去。不管輕井澤采取什麼手段都沒辦法制住我們。」

唯一的對抗辦法,就是輕井澤或X直接赴約並說服我。

「要說有最糟的劇本,那就是輕井澤沒出現,X也沒現身的情況了。不過,這樣我就會去享受輕井澤之後會變得怎麼樣這件事。」

「雖然我是覺得風險很不合算呢……」

「未必是這樣。擊潰輕井澤,也會連結到擊潰X的棋子。因為那家伙好像在利用輕井澤,讓她執行各種詭計呢。」

「你為什麼會知道這種事情呢?雖然我是知道X確實為了保護輕井澤,而威脅了真鍋她們……」

我也是最近才發現輕井澤是那家伙的棋子。

正因為發現了Paper Shuffle時的不可思議疑點,我才會得到這項結論。

「呵呵。好了,你們就期待吧。就先不談X了,但害怕遭到霸凌這件事曝光的輕井澤絕對會現身。」

「就算輕井澤就如你所說的出現在屋頂……那麼我們具體上要怎麼做?雖然我剛才也問過了,如果沒能問出真面目呢?」

雖然伊吹和石崎都很好奇這件事……

「根據真鍋她們的話,輕井澤以前好像遭遇過相當痛苦的霸凌。把經曆過殘酷事情的人擺在類似的環境下,那個人似乎就會失去理智。既然這樣我就來重現並制造出那種狀況。就由我們來盛大地招待她。然後在她說出X的真面目為止都要糾纏不休地不停攻擊她。」

「莫非……你是打算要我們對輕井澤做些什麼?這可不正常耶。」

「這樣很亂來喔,龍園同學。連須藤那時都變成了問題,這次居然還要多人欺負一個女生……說起來屋頂可是有監視器的!」

「那種事情我很清楚。為此我有思考了對策。」

我登上通往屋頂的樓梯。

在途中回頭看了在我身後猶豫不決的伊吹與石崎。

「你們如果不想要的話也可以逃跑喔。」

「我、我怎麼會逃跑。我會跟隨龍園同學你的!」

「你呢,伊吹?」

「這就要取決于你接下來的策略。我如果覺得危險就會退下。」

這家伙以前好像就很好奇關于X的事情。

我在通往屋頂的門前讓伊吹他們待命,並從石崎手上接下背包。

我從里面拿出必要的道具,接著再次讓石崎拿著背包。

「那是……!」

「等一下。」

我獨自大開屋頂的門扉。

雖然全年開放屋頂的學校很罕見,但那也是有理由的。

因為這里不但裝設了牢固的柵欄,還常備著監視攝影機。如果引起伴隨危險的問題行動,馬上就會作為紀錄留下來。

學生當然是因為清楚這點才會安分地利用屋頂。不過,屋頂是整年人都很少的景點。這所學校里有咖啡廳或購物中心這般無數個受歡迎的地方,會想特地來這里的怪人大概也只有我了吧。

但裝設攝影機的地方很有限。

只有出了屋頂的門外上方有設置。

在很少能藏身的死角的屋頂上有一台就很足夠了,但反過來講這台變得無法運作的話,監視設備就會消失。

我站在監視器的正下方直視攝影機鏡頭。

然後,拿著預先准備好的黑色噴漆罐對著監視屋頂的監視器一噴。

屋頂的監視器和校舍的一樣,都是防敲擊的半球型監視器。強韌PC材質的鏡頭保護殼加上鋼制機身很能承受破壞行為。但可以讓防犯監視器無效的未必只有破壞行為。只要一瓶噴漆罐就夠了。

噴漆眨眼間就附著在監視器的外殼上,把視野染得一片漆黑。

再怎麼耐撞擊的堅固監視器,都會變得無法錄制影像。

「這樣監視攝影機就沒了。」

我也都預先調查了校方施行著怎樣的監視體制。

校內設置的數百台攝影機里有被即時監視的就只限于主要場所。學校不會馬上就察覺異常事態。

我以前也曾同樣在別處用噴漆噴滿監視器,然後向坂上自首,並且受到了懲罰。結果就只有被沒收點數當作監視器的修理清潔費,還有受到勸誡而已。然後,我就在那時探聽出了監視器是不是總有人看著。

尤其今天大部分學生都已經踏上歸途,校方的戒備會更松散。

「阿爾伯特,你在下面一點的地方待命。輕井澤過來就讓她通過。反之,如果有不速之客……也就是老師那些人過來的時候,就馬上用手機聯絡我。」

阿爾伯特靜靜地點頭,接著下了樓梯。

為防萬一先安排人把風也可以應對不測的事態。

「你把監視器噴滿噴漆了呢……這樣不是會被懲罰嗎?」

「這只是惡作劇,不會受到太大的譴責啦。」

「要是輕井澤會如你猜的那樣過來就好了呢。」

「她會來的。這對她而言是攸關存亡的問題,她才沒辦法放著不管。」

接下來,只要等待預定時刻到來就好。

2

時間接近下午兩點,距離約定時間稍早前,屋頂的門扉被打了開來,並出現了一名學生。

冷風吹拂著今日主角。她因而僵了一下身子。

「呵呵。我就覺得你會過來呢,輕井澤。」

我關掉手機畫面,把它收到口袋里。

伊吹和石崎有點緊張地轉身面向輕井澤。

「……今天早上你寄來的信是什麼意思?」

「那也不是事到如今才要反問的問題吧。你應該是理解內容才來到這里。」

我寄到輕井澤信箱的郵件內容如下:

『我從真鍋她們口中聽說了你過去的一切。放學後一個人來屋頂。你要是找人商量的話,明天我就會在校內泄漏關于你過去的謠言。』

只要提出真鍋她們的名字,光是這樣輕井澤就會理解內容了。她也不得不理解。

「你有依照約定保密過來嗎?不,你也只能保密過來吧。因為你可不能讓任何人知道自己的過去呢。」

或許她只有急忙通知知道秘密的X自己陷入窘境,但那怎樣都無所謂。我剛才也和伊吹他們說過,我已經有寄信給X了。

說今天要對輕井澤行刑,以及追究X的真面目。

也就是說,輕井澤求不求助都一樣。


「不過,你果然是一個人嗎?」

「你不是叫我一個人來嗎……」

「呵呵,是啊。」

原本就徹底隱瞞真身的家伙應該也不可能會貿然現身。

輕井澤無法對X以外的其他學生尋求協助。

因為這樣就會暴露自己的過去,隱藏真身的X也一樣。

換句話說,他們兩者的行動都會深深受限。

「欸,我完全搞不懂這是怎麼一回事……天氣很冷,我想趕快結束話題。」

輕井澤用掌心搓著雙臂。表現得一副狀況外也是多此一舉。

「既然這樣你干嘛來到這里?無視應該也是一種辦法喔。」

「這──我只是不想被散布無憑無據的謠言。」

她好像極力地故作鎮靜,但這當然很明顯是在虛張聲勢。

「無憑無據的謠言?在場所有成員都知道喔。知道你是到高中才轉變形象,而且你之前是被霸凌的人呢。」

「……」

就算她想隱瞞到底,但真相如果被端了出來,就會在態度上表現出來。

「被真鍋她們知道是你運數已盡。你要恨就恨自己沒好好處理。」

「……你的目的是什麼?威脅會我有好處嗎?」

「我是在打發時間。如果我這麼講,你要怎麼辦?」

面對從容不迫的我,輕井澤的內心已經沒有余力。

「如果你對我做了什麼……我一定會馬上跟學校告狀。」

「喂喂喂,你就是因為辦不到才會自己來到這里吧?沒向人求救就過來。」

「……龍園。你這麼得意忘形好嗎?對方或許也有某些策略。」

伊吹懷疑她獨自現身屋頂或許有些詭計。

「輕井澤頂多只能依賴X。你不用做出多余的戒備。假設輕井澤要錄下和我的對話也好、要錄影也好,那種東西也不可能會變成王牌。因為她最害怕的就是過去被抖出來。只要我們不泄漏那些事實,她就只能完全不抵抗呢。」

「可是──」

「好啦,閉嘴。」

我很清楚伊吹想要說的。

真鍋她們被抓住了霸凌輕井澤的證據並受到威脅。被迫答應今後



停止霸凌行為,以及不告訴任何人,而且還遭到對方利用,自掘墳墓似的被對方誘導泄漏C班的消息。

換句話說,伊吹正在擔心這次會不會換我們被掌握證據並受到威脅。

不過,這種事情是不可能的。

「輕井澤被霸凌的過去」。

只要知道這種武器的使用方式就沒什麼好怕的。

因為這種情形下,把我們逼入絕境也會連帶把輕井澤逼入絕境。

然而,與危險一體兩面也是事實。這是把雙刃劍。

如果只是要暴露輕井澤的過去,我就沒必要像這樣威脅。

以現有情報為基礎鬧事的話,應該就可以獲得一定效果了吧。

但假如暴露出去的話就到此為止了。這把雙刃劍就會變得沒辦法使用。

只擊倒輕井澤是無法找到X的。

我希望的,是拖出潛藏在輕井澤背後的家伙。

既然我今天發起了行動,我就得在這里好好弄清X的真面目。

為此,我必須推斷輕井澤和X的關系到了哪里。

「我們就別拐彎抹角的吧。你也希望立刻被釋放吧?說出躲在你背後的人的真面目。這樣你過去的事,我全都會閉口不說。」

「我不懂你的意思。」

輕井澤明顯比至今為止都還動搖。

她也已經知道我正在尋找潛藏在D班里的人物。

但是,她應該沒想過自己和那個人物有聯系的事實會被人逮到。

「你在被真鍋她們欺負時,有受到X的幫助吧?」

「啥、啥?才沒有。」

「事到如今就算隱瞞也沒用喔。我們也有好幾樣證據。」

「……證據?」

看來輕井澤比我想的還更沒有從X那里聽說詳情。

我緩慢且不弄錯每一步地把輕井澤逼入絕境。

「你覺得在你身後的X是怎麼從真鍋手中保護你的?」

「我不知道。我又沒有被欺負,而且說起來你就算說什麼X……」

「好啦好啦。既然你不承認的話,我就先把結論告訴你。」

因為如果我不那麼做的話,輕井澤好像想承認都沒辦法承認了呢。

「X攻擊了真鍋她們的弱點。說是如果不想要霸凌你的事實曝光就要安分點呢。他就是這樣對她們封口的。」

輕井澤不應聲,只是往我這邊瞪過來。

「呵呵,原來如此……你知道X是怎麼封住真鍋她們的。」

「我、我什麼也沒說。」

「言語上是這樣沒錯。不過,你的眼神卻好好地說出了真相喔。」

我繼續說下去:

「到這邊算是很常有的發展。但X光是這樣還不滿足,他在體育季時更讓真鍋她們做出背叛我的行為。他叫她們當間諜提供資訊呢。當然,他威脅她們要是不從就要抖出霸凌你的事實。」

「什麼啊。你從剛才到現在講的話,我真的都搞不懂意思……」

「你的眼神在游移喔。看來體育祭的事情,你是第一次聽說呢。」

雖然我覺得應該不可能,但輕井澤自己也有可能不知道X的真面目嗎?

如果他總是用免費信箱等管道接觸、使喚她的話……

不,我很難想像輕井澤會追隨一個既沒見過又身分不明的家伙。

說起來,如果她真的不知道的話,在一定程度上承認他們的關系後再自白不知道對方的真面目,對輕井澤來說也會比較輕松。

如果她打算徹底佯裝不知道,沒有相應的理由就會很奇怪了。

「我想要的,就只有來對我發動攻擊的X的真面目。我原本就對你的過去沒興趣。你不認為老實告訴我真面目,才是比較賢明的選擇嗎?」

「你不管問幾次,我的答案都一樣。我什麼都不知道。我真的很冷……」

她好像沒打算久待,打扮非常輕便。

「你應該很冷吧?所以,你不想趕緊結束話題回去嗎?」

「根本就沒什麼好說的。」

「這樣啊。如果你要袒護X就沒辦法了呢。我可以把你的事情全都暴露出去吧?」

「……」

對輕井澤來講,這真是四面楚歌。

如果遭受攻擊也只能緘默。

她不管選了哪一個選項都會樹敵。

雖然她開始沉思了起來,但那也只是在浪費時間。

「就算你擠出無用的點子也沒意義。這不是你思考就可以解決的狀況。你能做的選擇已經明顯很有限。在可以選的選項之中,最正確的就是招出你背後那個人的名字。只有這樣。」

這麼一來,至少還可以守住輕井澤的秘密。

狀況窘迫的現在,除了舍棄X之外沒有其他辦法可以讓自己得救。

「……假、假如我背後就像你說的那樣真的有某人存在,也沒有保證我在這里說出的人名就是正確的吧。你有辦法確認真相嗎?」

石崎好像也很在意這點,于是未經許可就插入了對話。

「就像輕井澤說的那樣,我們沒辦法確認耶,龍園同學……」

現在這個笨蛋加入對話只會變得是在給輕井澤退路。

我用眼神與動作指示石崎住嘴。

石崎發現自己在多管閑事,就一臉抱歉地閉上了嘴。

「如果我知道你說謊的話,之後就會把你的過去抖出去。要是我這麼說,你要怎麼辦?」

「這──」

「你唯一的得救辦法就是全盤托出。」

我如此笑道,輕井澤卻揚起眼角強勢地反駁。

「我也不笨。不論我現在說出真話還是假話,你遲早都會再來威脅我。我才不要每次有什麼事就被利用。」

「呵呵,確實。就像真鍋她們被X利用一樣,沒有任何保證我就不會利用你呢。但既然這樣你要怎麼辦?」

「我既不會說那個某人存在,也不會說不存在,而且也不會隨便講出某個人的名字。換句話說,我不會回答你任何事情。」

輕井澤好像判斷緘默才是唯一的正解。

雖然這不是個壞選擇,但實在也很難說是最佳選項。

「要是我說你如果保持沉默,我就要暴露出去的話呢?」

「你認為我背後有某個人存在。但是因為無法接近確切的真面目,所以你才會來接觸我。既然這樣我不覺得你會輕易舍棄這個機會。」

「原來如此。如果在探聽到之前暴露你的過去,你就沒理由招供了呢。說不定我會變得比較晚才能查到我在找的X。」

「就是這樣。」輕井澤撇開視線。

「對我來講,就算無法從你口中問出X的真身也不會發生問題。因為我只要慢慢花時間就好。看來你沒有把我今後厘清X真面目的機會多的是這點算進去呢。」

「但這件事的前提,是如果今後你也會來找那個人的碴吧。如果發現正被你尋找真面目,注意別貿然暴露真身應該會是理所當然的吧?」

她比我想得還能干。是個腦筋靈活、伶牙俐齒的女人。

如果X是與我有類似思路的人,考慮到輕井澤在D班中建立了很高的地位,我就應該把這看成正因為X感受到她的利用價值所以才會幫助她吧。X擁有不惜利用他人的個性。換句話說,連輕井澤都可能會不痛不癢地舍棄。

X毫無疑問為了讓D班嶄露頭角而在背地里行動。但比起那件事,我也無法徹底排除X會暫且優先隱藏真面目的可能性。

如果輕易地把霸凌問題暴露出來,就像輕井澤說的那樣,X可能會消失蹤影。

萬一之後X徹底藏身,我的樂趣就會大幅受損嗎?

「你是好好想過自保手段才孤身前來這里的啊。」

我不認為輕井澤什麼都沒想就來到這里。

雖然也有被X教唆的這種可能……但這實在也很難界定。

「懂了嗎?你不覺得乖乖讓我回去才是最好的嗎?」

我看了手機畫面,但沒收到任何人的聯絡。

我寄給X的郵件也告吹了啊。

X擺明是不可能這麼簡單就露出狐狸尾巴。

我就抱著冒一些險的覺悟轉移到下個階段吧。

「總之,只要可以逼你說出X的真面目就好了吧?如果你八成知道X的真面目,那我在這里問出來就會是最佳選擇。」

這是你的錯喔,X。這是你衡量救輕井澤與隱藏真面目所造成的結果。

「……威脅明明就沒用,你想怎麼讓我說出來?」

「這還用說。從前逼供的慣例就是拷問。」

「龍園同學,你果然是認真



的嗎……?」

「伊吹,架住輕井澤。」

「為什麼是我?你自己來就行了吧。」

伊吹對接下來要做的事不感興趣,不服從指示。

「動手。」

「我不會參與。這再怎麼想都是個危險過頭的賭注。」

「你失敗連連居然還要退出,真是遜啊,伊吹。重要的是,你要如何取回我的信任。」

我抓住伊吹的手臂,把她用力拉過來。

「我會負起全責,你就放心吧。所以別客氣地動手吧。」

「嘖……」

我再次命令持態度反抗的伊吹,並讓她執行。

伊吹一邊咂嘴一邊靠近輕井澤。

「干、干嘛。」

「我也是有各種苦衷的,抱歉。」

伊吹迅速地繞到輕井澤身後,拘束住她的雙手。

「痛!」

輕井澤慘叫。

盡管伊吹發自內心地不情願,但她還是壓住了輕井澤的一切抵抗。

既然被擁有格斗技經驗的伊吹制住,輕井澤也束手無策。

「石崎,裝桶水過來。先裝兩桶。如果是下面那層樓的廁所,大概不會有人在這個時間利用。男廁里有兩個清潔用的水桶。」

「咦?水嗎?要用在哪里?」

「連你都要反抗我?」

「沒、沒有。我馬上拿來!」

石崎慌慌張張的,盡管身體前傾差點跌倒,但仍從伊吹身旁跑了過去。

「在石崎回來的期間,我們就再享受一下閑聊吧。」

「不要!放開我!」

輕井澤拚命掙紮也無法從伊吹的拘束中逃脫。

壓住她的身體不是為了不讓她逃走,而是為了讓她對接著即將發生的事情加強恐懼感的事前准備。

輕井澤好像預感到自己身上實際將發生的事因此死命抵抗,做出最後的無謂掙紮。

「你要是碰我一根寒毛,我真的會去告狀!」

「呵呵呵,事到如今你還真強勢耶。你現在也認為X會保護你?」

「不管問幾遍都一樣。」關于X的存在與否,她頑固地不打算承認。

「雖然這是我自作主張的推理,但暗中操縱D班的X,應該答應過會在緊急時刻保護你吧?」

輕井澤的眼神游移。就算她想要隱瞞,這也不是那麼容易就瞞得住的事。

「否則會很不合邏輯呢。那種也容易被別班女生疏遠的強勢個性也有招致惡果、被真鍋她們以外的人盯上的可能。」

伊吹把目光從輕井澤身上移向了我。

「你對于知道真相的人每天都會非常不安才對。不過,你卻到今天都一直沒被任何人發現那些事實,而且也沒受到欺負。這是為什麼呢?不外就是因為站在你那里幫助你的人物,總是黏在你身後的關系。」

「而那就是X嗎?」

伊吹這麼問道。

「現在是這樣呢。不過──最初應該不是這樣吧?X應該是因為真鍋她們與輕井澤接觸才會知道這些事實。就我所想……你應該是把平田當作男朋友一路保護你的安全吧?」

輕井澤睜大了雙眼。

「不、不是的……」

「應該沒錯吧。你別太小看我啊,輕井澤。」

我窺伺著她的雙眼,把應該沉睡在輕井澤內心深處的陰影拖出來。

我肯定就像X那樣做出了相同的事吧。

「咿……!」

她總算開始表現可愛的一面。

「……龍園,你怎麼連這種事都知道?」

不是只有輕井澤對我的話感到驚訝。

伊吹也忍不住追究了這個不可思議之處。

「這是所謂的經驗法則。因為我到目前為止看過一堆墮落的人呢。」

「呼……呼……久、久等了!」

急忙去打水的石崎幾分鍾後便回到了這里。


水桶裝了約八分滿的水。里面的水面劇烈地上下起伏。

伊吹看見水桶,便再次拋來疑問。

「有兩個水桶的事也是。你怎麼連這種事都調查了?」

「你們連這所學校的哪里裝著幾台監視器都不知道吧。」

「啥?我怎麼可能會知道那種事。」

「不調查根本不可能會知道。不過只要調查的話,就可以掌握目光所及范圍的一切。」

我每天都一點一點地在調查這所學校內部的監視器位置。

會知道廁所常備兩個水桶也是那些行動的成果。

「為了確認這些的其中一項實驗,就是讓石崎他們襲擊須藤的事件。雖然愚蠢的是D班里好像有目擊者呢。」

石崎沒面子地低著頭。

假如沒有目擊者,那個事件應該會發展得對C班更有利。

「我應該說過了吧,石崎。我說過絕對不要承認錯誤。」

「是、是的……我當時,那個,不知不覺就變得懦弱……」

不過,結果被假的監視器騙到的石崎他們卻自首了。

「這間學校的結構乍看有遵循著規律,但實際狀況卻不是這樣。意思就是說,視做法不同,即使是強硬的手法也會受到認可。」

日常生活中到處都是可以察覺這點的提示。

「雖然你們大概不會懂,但稍微聰明的人們都總是會不斷地試驗。」

我入學之後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尋找這間不可思議學校的「規則」與「通關方式」。

我在入學這所學校並理解這些系統之後所做的事情──

就是推測個人點數有用到什麼程度。

「例如,你們就不覺得考試結構這一點非常奇怪嗎?無人島也好,船上考試也好,Paper Shuffle也好,只要向高年級生確認就可以知道詳情。我們乍看之下會這麼想。但就算想探聽也沒有半個學生可以好好回答。你們覺得是為什麼?」

「……像是每年實施的考試不一樣之類的,也有可能是規則不同。」

「是啊。應該不會每年所有的考試都一樣吧。不過,如果要嚴謹地表達的話,就會是這樣。『各學年』布下的規則都不同。」

「這是什麼意思呢,龍園同學?」

可以和上面的人確認考試內容並且通過的話,考試這前提就不會成立了。就會變成只要巴結高年級生就好的無趣爭執。

要阻止這種情況,就必須靠絕對性的規則來束縛。

「如果二年級之後追加了『透漏考試內容的學生會立刻退學』這種規則的話呢?」

不論考試內容有沒有一樣──如果學校准備了這種腳鐐的話?

「這──那我就絕對不會說出去。」

「對。就算被學弟妹拜托也無法說出來。那些人在一年期間賭上退學一路戰斗,不可能會做出不謹慎的發言並且背負退學的風險。事實上,我試過對好幾個隸屬二年D班的學生亮出個人點數交涉,但一次也沒成功。這就是如果說出去就會有相應風險的證據。」

「可是……或許確實是這樣。小宮和近藤之前說過。他們說就算想從學長姊那里獲得提示,學長姊也幾乎什麼都不願意說。不如說,還有種像是不可以問的氛圍。」

正因為任何人都想得到,所以曆屆已經形成不允許這麼做的氛圍。

嚴格來講,學校也有可能施行了更細項的規則,但這是遲早都會知道的事情。

「我就是像這樣一直盯著允許與違規的界線。」

監視器、收買高年級生、跟A班的暗中交易。

我一直在詳細確認可行、不可行的劃分。

「今天在此接著要對輕井澤做的事,也是這個實驗的其中之一。」

輕井澤的身體因為寒冷而開始打顫。

「心靈創傷這種東西,比起用言語喚起,變成實驗體才會更加強烈地勾出來。」

如果真鍋她們的證詞沒錯,強勢的輕井澤應該馬上就會安靜下來了吧。

我對石崎使眼色。

光是這樣石崎應該也會理解自己被指示了什麼。

伊吹把輕井澤往前推開。

石崎按照我的我指示,把水桶的水狠狠地往輕井澤頭上潑。

「唔!」

在嚴冬的寒冷天空下,澆在她身上的水應該已經讓她冷到骨子里了吧。

輕井澤因為過大的沖擊與打擊當場癱倒,並顫抖著身子。

她的兩只手臂緊緊按著自己的身體。

剛才為止的強勢態度都因為一桶水而消失無蹤。

「你要回想嗎?回想你在以前的學校一路受到的洗禮。」



「不、不要……!」

她摀住耳朵。

就像少女在害怕幽靈一樣,只是顫抖著身體。

「我不會這樣就罷休,一定會徹底把你給搞壞。」

我拿出手機開始錄影,接著揪起輕井澤濕掉的瀏海。

我了解到她的眼神已經失去了生氣。

現在,輕井澤的心里應該閃現出了自己過去被霸凌的片段吧。

「這是霸凌的影片。如果你什麼都不說,我就會把它散播到學校里。」

這當然是謊言,但輕井澤已經無法做出正確的判斷。

「來,哭吧、叫吧。來求我原諒你。」

「不要、不要!」

沒什麼是比深深烙印的傷口還更值得揭開的。

「真是慘不忍睹……我果然不該幫忙的……」

伊吹逃避似的撇開了視線。

「欺負弱者也滿有趣的耶。因為可以讓我的內心雀躍呢。」

我想起過去來對我動手的人。

當得意忘形而遭受報應時,也有人會像嬰兒一樣哭得抽抽搭搭。

但輕井澤的狀況有點不同。

「你一直被人徹底地霸凌,虧你可以在D班嶄露頭角。我很佩服呢。」

這個原本是弱者的家伙靠自己的力量嶄露頭角,並構築了全新的自我。

利用平田,然後受到X保護,直到今天都一直維持著自己的立場。

「這不是那麼簡單就辦得到的。」

被霸凌過的人都會變得很低聲下氣。越是反覆遭受過霸凌,就會越是加深這種本性。

是因為藉由霸凌才被調教成那樣,所以也沒辦法。

「或許在某方面上,你是個膽量不輸我的女人呢。」

我蹲下來對顫抖著的輕井澤嘲笑地繼續說:

「但是啊,人的本質不會那麼輕易改變。那是無法改變的呢。你是個潛在的被霸凌者,不是那種霸凌別人的人。你就好好給我回想起來吧。」

我拿起留在石崎腳邊的另一個水桶,這次則是由我來對輕井澤潑水。

「~~~~~~!」

輕井澤發出不成聲的喊叫,用力地蜷縮著身體。

「石崎,你再去一趟。」

「好、好的。」

石崎撿起倒在地上的兩個水桶,接著再次下了屋頂。

「封了真鍋她們的嘴,保護著你的人是誰?」

「沒有那種人……!沒有、沒有沒有!」

她搖搖頭,不情願且逃避似的否認。

「呵呵,你還要隱瞞下去啊。你果然很有膽量呢。不,這是因為你習慣被霸凌了嗎?或許對你來說這種程度連霸凌都算不上呢。」

我抓住輕井澤的手臂,把她強行拉起。

「……真是不忍心看。」

「好玩的從現在才要開始呢。」

「我只有打從心里覺得很生氣。」

伊吹並沒有離開,她只是拒絕參與霸凌,然後倚靠在屋頂的門上。

「確認完X的真面目之後,我就要回去了。」

「那樣也可以。」

我不是為了娛樂你們才這麼做。

我是為了我的快樂才破壞輕井澤。

3

冷到了骨子底。

頭發上滴下的冰冷水滴。

這下子我就是總共第四次被人用水桶從頭上倒水。

水透過了制服,內衣也早就已經濕答答。

但我害怕的不是身體因為寒冷而顫抖。

而是冷到了內心深處。

深沉的黑暗前來露臉,甚至讓我想恨起這個世界本身。

為什麼我正在被人欺負呢?

從這種情感開始發生了變化。

變成我為什麼活著?

我有什麼地方不好嗎?

我開始責怪起自己。

涼透的心逐漸侵蝕身體。

深深烙印的傷痕發熱般地痛了起來。

「欸,你也該讓自己解脫了吧,輕井澤。你根本就不必繼續受苦喔。」

龍園在我面前笑著逼我自白。

但這實質上是條死路。我會變得什麼都無法回答。

假如我說出清隆的事,或許會暫時被釋放。

但那不會通往救贖。

根本就沒有保證龍園不會再來用同樣的事情威脅我。

他也許會再次出現在我眼前,指示我背叛D班。

連續劇上常見的最糟發展正等著我。

不停背叛的人的下場,總之絕對就是悲慘。

既然這樣,我只要一直抱著最後的希望就好。

只要相信清隆答應會保護我的那句話。

這就是……保護我正要被黑暗吞噬的心的最終要塞。

「我了解你的想法。要是在這里揭穿X的真身,就連讓那家伙保護的可能性都會失去。你會失去希望。」

我的牙齒因為寒冷與恐懼開始喀噠喀噠地發出打顫聲。

我為了停下來而拚命掙紮,但是心里不聽使喚。

腦海里充滿了被烙上的悚然記憶。

過去與現實交疊。

「你要抱著希望死去嗎?你又會重回過去,這樣真的沒關系嗎?」

他只是用單方面的言語暴力不斷攻擊我。

「可以拯救你的不是X。如果你在這里坦白的話,就會被我拯救。」

好可怕。

「但假如你要與我為敵,我就不得不攻擊你的弱點了。」

救救我。

「我會把你有的沒的全都寫下來,然後散播到學校里。」

好可怕。

「到時,你還能故作鎮靜,並像至今為止那樣當班級的中心人物嗎?」

救救我。

「不,不可能。你又會重回過去的你。恢複成慘遭霸凌的那個自己。回到你原本的模樣。」

過去的霸凌在我心中強烈、強烈、強烈地反覆閃現。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我不想回到那個既黑暗、悲慘,又讓我想死的世界。

「既然這樣就讓自己解脫吧。讓自己解脫,保護現在的自己。」

「拜托,饒了我,拜托你饒了我……!」

我的自尊心已經粉碎。

不對。我只是用膠帶黏住而已,它本來就是粉碎的。

我設法維持住的輕井澤惠──這樣的我會死掉。

快樂的校園生活發出聲響逐漸崩塌。

「我不會像真鍋她們那樣手下留情。我們知道了你的秘密。假如你要逼我退學的話,知道這件事實的人就不會是一兩個,謠言馬上就會蔓延開來。這麼一來,或許連你曾經看不起的同學都會欺負你呢。」

「不、不要、不要……」

「既然這樣你就好好地想起吧。想起回到過去的那個自己,是一件多麼難受的事情。」

──我就算不想要也會想起來。

白色的世界忽然在腦海里延展開來。

隨後則是一片黑暗。

國中時期,我因為瑣碎的小事不小心開啟了通往地獄的入口。

個性原本就好勝且強勢的我,入學沒多久就不小心和同類型的女生們為敵。之後的日子,便與開心的校園生活有著天壤之別。

課本上的塗鴉或筆記不見,這些都還算是可愛的行為。

就像慣例一樣,我在廁所里被人撥水也不是一兩次了。

她們把我被拳打腳踢的樣子錄下來,當作班上的笑料。

裝在室內鞋里的圖釘,或放在書桌里的動物尸骸們,我全都記得。

我也曾經當著同學的面被拉下裙子。

也有過游泳課後內褲被藏起來,或是制服本身不見的狀況。

被逼去和我一點都不喜歡的男生告白。

用嘴撿起散在地上的菜並且吃掉。

舔過鞋子。

嘗過真正的屈辱。

對,沒錯。

想起來了。

人類在這種時候會采取的最後防衛手段。

只要接受就行了。

接受被龍園他們欺負的現實。

這麼做就會變輕松。

啊,我又要重新回到那時候了嗎?

我知道到時自己的心靈一定會承受不住。

願意溫柔待我的人、願意和我和睦相處的人都會改變。

我不可能再次承受得住那種殘酷的時光。

對我見死不救的學校唯一替我做的事情




──

就是告訴了我這所學校。

垂下了一條認識我的學生都會消失的救命絲線。

要是這一條絲消失的話,我──

我仰望天空。

一直隱藏著的淚水溢出眼眶,接著滑落下來。

為什麼我現在會遇到這種事呢。

…………

──真討厭啊……

我心中產生出這樣的情感。

我不想就這樣乖乖接受,並且重回過去。

按眼前的龍園說的,他好像只是想找出他在尋找的人物。

換句話說,我只要說出清隆的名字就可以被釋放。

可是,根本就沒有保證這樣子我被霸凌的事情就不會暴露。

隔天說不定就傳遍了。

這樣的話也一樣。

失去清隆的信任後,還會失去所有朋友。

可是──

我有得救的可能性。

只要說出名字解脫的話,這段難受的時間或許也就會結束。

這是沒辦法的。

這樣我就可以得救。

這麼答應過我的清隆,到頭來還是沒來救我。

就算我相信他並且不斷地等待,這個狀況也沒有降臨任何變化。

他沒有發現我寄去的郵件嗎?

可是我有對他使了眼色。

接著四目相交,他確實答應了我。

他說我會保護你,你就放心吧。

我原本是這麼想的。

這只是一廂情願嗎?

我已經搞不懂了。

也沒辦法確認。

我和清隆的關系太淡薄了。

他不保證真鍋她們不會對我做出什麼,就這樣切斷和我之間的關系。

就因為自己已經沒必要出面這種任性的理由。

我的事情就只是次要的。

我被背叛了嗎?

我被他丟下了嗎?

「阿爾伯特,有人來過了嗎?……這樣啊,我再聯絡你。」

眼前的龍園靜靜地歎口氣。

「我想你也稍微期待過,但好像沒有任何人要來救你。」

啊,我果然被棄而不顧了。

不對,我不相信怎麼行。

清隆說過會幫我的。

事實上,他也從真鍋她們手中保護了我。

「你好像滿信任X的耶,輕井澤。」

龍園傻眼地歎氣。

「你被X騙了啦。」

「不對……」

「沒有錯啦。X沒告訴你的那些船上考試的真相,就由我來告訴你。」

「真……相……?」

龍園臉上的笑容,不知不覺間消失。

「真鍋為了幫諸藤複仇而打算欺負你,但是得不到機會。就算要把你叫到沒人煙的地方,你也不可能會乖乖赴約。但是,你為什麼會只身前往最底樓層呢?那是為什麼?」

「那、那是……」

那是因為被洋介同學叫了出去。

當時我的內心很不安定,只能依賴當時的宿主洋介同學。

所以我才會去了那個地方……

然後,真鍋她們就偶然來到那個地方……

「你真以為是巧合?」

龍園又看穿了我的內心。

「她們根本就不可能在廣大的船里整天到處追著你。這麼一來,那就不會是偶然。也就是說,真鍋她們會出現是必然的。」

也就是說,我被洋介同學騙了嗎?

不對……

不是那樣。

我明明馬上就知道不會是那樣。

我一時間還打算怪在洋介同學頭上。

「你已經明白了吧。X暗中接觸真鍋並牽線把你引了出來。說自己同樣是憎恨你的人,以及要不要合作的好聽話。雖然我只能說會輕易被這種餌釣到的是蠢貨,但這就是真相。」

我記得那確實是個很奇怪的事件。

應該是洋介同學找我的,結果他卻沒出現在那個場面。

因為認識了現在的清隆,所以我才會明白。

是他指示洋介同學讓我落單的……

「X故意讓你遭受霸凌,並得到了那個現場的證據。你不覺得殘忍嗎?」

不對──我很想這麼想。

但龍園說的話……絕對不單純。

清隆出現在那個場面還有拯救了我,都不是什麼偶然嗎?

「你不是被救出去,而是被陷害的。還真是件蠢事對吧。」

我被騙了嗎……?

「看看周圍吧。X現在在這里嗎?他有來救你嗎?」

我……打從一開始就被清隆給騙了?

「真面目快曝光于是就舍棄掉你。想成這樣應該才妥當吧。」

這種事、這種事……

那是不可能的……

我──沒有獲救。

我明明就這麼痛苦……

我中了清隆設下的陷阱,還以為自己獲救。

被要求幫各種忙。

在關鍵時刻就被舍棄。

可是這樣就……

「你也已經發現了吧。沒錯,那也算是一種惡劣的『霸凌』呢。」

黑暗包圍著我。

我到頭來還是沒辦法從霸凌這個莫比烏斯環里逃出。

「不,你還留有唯一一個得救的辦法。」

名字。

就是把清隆的存在告訴龍園。

「沒錯。」

那麼,如果我說出名字就會解脫了嗎……?

「沒錯,就會解脫。」

龍園就像在揣測我的內心似的再次笑了出來。

「只要說出名字的話,我答應今後不再和你有瓜葛。」

啊啊,我會得救。

只要說出一句話──綾小路清隆,就可以了。

不知道他會不會相信。

但聽見我發自內心說出的話,眼前的男人一定會理解。

我有這種把握。

嘴唇違反了我的意志一邊顫抖一邊動了起來。

遭受背叛的絕望與憤怒,以及一顆希望得救的心。

但我又語不成聲了。

太冷了,導致我無法拉出自己的心聲。

「你可以慢慢來。說出那家伙的名字吧。」

「──對……」

說出來了。

我不停地顫抖,覺得非常害怕。

然後說出了一句話。

「對?」

龍園反問。

「對……說……」

我慢慢地、慢慢地把話給擠出來。

這樣就可以獲得解脫。

「再說一次。慢慢講。」

龍園的臉逼近了我。

「不論……」

說出話來了。

不,不是這樣的。

我從一開始,就沒有那種打算……

因為我──

「不論你問幾遍……我都絕對不會……說出來……」

「…………」

笑容滿面的龍園僵住了表情。

總覺得灰蒙蒙的天空灑落了一道曙光。

我在現實中一成不變的世界里──

好不容易才找到的東西。

「就算我明天起在這里、在這所學校的容身之處會消失……就算我會一直受苦……」

不得不相信到底的東西。

那既不是龍園的話語,也不是清隆的存在。

「我也絕對……不會說出那個人的名字……」

溫暖的光芒忽然照入我的心中。

「……你這樣就好了是吧,輕井澤。」

好了。

這樣就好。

說不定我會後悔。

可是,這樣就好……!

「你知道X只是在利用你,為什麼還要護著那家伙。」

「不知道……」

那種事情我才想問呢。

但是──現在我唯一知道的就是──

「就算是我,也有想耍帥到最後的事……!」

模糊的視野,只有這個瞬間變得清晰。

「是嗎?真遺憾,輕井澤。你的容身之處今天起就會從這個學校消失。對我來講,我也不想做出費功夫的事,但也沒辦法呢。不過,你很值得尊敬。你有過去的心靈創傷。就算被唯一依賴的人背叛也沒有出賣那家伙,這件事我就坦率地認可你吧。」

這樣



就好。

這樣就好了。

我不斷反覆對自己這麼說。

雖然我會在這里壞掉就是了。

不知為何,我有點以自己為豪。

明明就被他背叛了,但如果我沒有背叛他,他就會因此得救的話──

如果可以協助那家伙追求的平穩也是不錯。

這樣我好像也算是很帥氣吧?

我的人生幾乎沒有什麼有趣的事情,但和清隆聯手做各種事的時候卻很刺激,這樣也不錯。

我當時有點快樂。

該怎麼說呢?那就像是在英雄背後支持他的女主角嗎?

雖然他做過的事情,我也有許多不了解的部分。

但總覺得很非日常又有趣。

再說,無論形式如何,被他救了也都是事實。

所以我沒有遺憾。

沒有遺憾。

可是呀……

其實我心底還是認為他應該會來救我。

懷有這種淡淡的情感也是──真的嗎?

唉~我真是蠢。

完全被人玩弄在股掌之間。

這是自作自受嗎?

被洋介同學保護,被清隆保護。

其實我是一個人就什麼都辦不到的女人呢。

寒冬的天空。

我隱隱地覺得心里很暢快。

再見了,滿是虛假的我。

歡迎回來,過去那個冰冷冷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