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男人的淚水



雖說通過拉攏葛城得到了情報,但這並不代表C位就處于優勢地位了。

堀北對此當然心知肚明,嘗試著逐個消去不安的要素。

「平田君,請稍等一下。」

堀北對放學後第一個站起來想回去的平田搭話。

這是班級內投票結束後堀北首次向平田搭話。

平田並沒有回頭,只是停下了腳步。

「我想你也不想和我說話了吧,但還請允許我確認一件事。你沒有在C班所選的項目中出場的機會,當天預計也不會起用你。可是這也會根據情況不同發生變化。坂柳同學知道你現在的狀態,她也許會選擇好幾種必須多人參與的項目呢。」

就算C班的同學再怎麼顧慮平田,也有可能會出現38人全都要出場的情況。

「到了那時,你會怎麼做呢。是死氣沉沉地拖後腿,還是做出最低限度的對應呢?你只回答我這點就好了。」

可是平田一聲不吭。只有沉重的沉默感充斥著教室。

打破這片沉默的是平田再次邁開的腳步聲。

「不肯回答我嗎。」

堀北單純地對平田的回應感到愕然,像放棄似地移開了視線。

「……我說,我們……果然還是贏不了吧……平田君都這副樣子。」

女生們發出了不安的聲音。

男生那邊也一樣吧。畢竟至今一直引領班級走過來的男生不在了。

這個事實再次變成沉重的壓力,向C班襲來。

「你曾說過憑身邊人的努力程度會有成果的吧。但結果他完全沒有變化呢。」

「真是這樣嗎。」

「呃?」

堀北感到不可思議似地抬起了頭。我的視線已經投向了別處。

「平田君,請等下!」

小美已經這樣叫喊了不知道多少次了。她慌忙地抓起書包去追平田。

「小美還沒有放棄。」

「我實在無法理解呢。」

「堀北你也有該做的事情吧。你把C班整合起來,提高作戰的精確度。」

現在班級里能做到這樣的事的人只有堀北一個了。

我去追小美。

我在通向宿舍的道路途中看到了面對面的兩人。這與酸澀的告白場景不一樣。

這是小美作為同學,為了讓平田重新振作起來的挑戰。

「平田同學拜托了。我們需要你的力量……所以——」

「小美,請你適可而止吧。可以不要再管我了嗎……」

平田心情沉重地發牢騷。他彷佛在說‘還要說幾次你才會明白呢’。

這些話語如同銳利的刀子,肯定狠狠地紮進了她的內心吧。

但是她的眼神里所蘊含的意志並沒有減弱。

小美無論被平田推開多少次都會咬住不放。

「怎、怎麼能不管呢……我不能不管處于這種狀態下的你啊。」

「那麼我要怎麼做你才會放棄呢。告訴我吧。」

「要是平田同學恢複到以前那樣……」

「恢複到以前那樣?不可能吧。」

冷淡的話語多次毫不留情地刺向小美。

「才沒這回事。我、我相信平田同學會恢複到以往那樣。」

「都說了不可能了。你自己這樣亂信任我對我來說也是個麻煩。」

「就算如此我也相信平田同學!」

平田握緊了拳頭。視情況他也許會出手打人。

「那麼你讓山內同學重新回到這所學校吧。」

「誒……?」

「恢複到以往那樣,就是這意思哦。」

已經退學的山內不可能再次回到C班。

這就意味著平田也不可能恢複原狀。

平田把這個事實傳達給了小美。

「那個……」

「希望你在說話前先搞清這個事實。」

平田背向小美,想再次邁開腳步。小美不由地伸出了右手。

她想抓住平田的右手臂挽留他。

要是讓平田回到宿舍,那麼今天一天她又不能采取行動了。

「你可以放開手嗎?」

「不、不放!」

就算被平田拒絕,小美還是堅持到底。

她相信堅持下去的話,總會能把自己的心意傳達給平田。

我和這兩人保持小段距離,在附近看著這副情景。

我判斷要是隨便接近過頭的話會妨礙到小美。

可是平田露骨地唉聲歎氣了。

然後他用力地抬起右手臂,像要把小美的手甩開一樣揮了下去。

「呀!」

這種強硬的做法,不像平田的風格。

小美受到這意想不到的沖擊,當場倒了下去。

「……不要再管我了。不然的話,我會……我會。」

倒在地上的小美抬頭看向平田。

平田那含有怒氣的視線,又傷害到了小美。

「我已經不怕再失去什麼了。你要是再繼續這樣糾纏我的話……」

到最後一刻。

平田向小美投去了至今無法比擬的警告,這話語就像鐵錘一樣打到小美身上。

就在這時,那個男人從我身旁走過。

那個男人被風吹拂的頭發顯得特別飄逸,身上的香水散布全場。

「哎呀哎呀,今天你還是這麼不干脆呢。讓我看到了你丑陋的一面呢。」

高圓寺用輕佻的話語煽動平田。他也基本上是下課就回宿舍的人。

「啊,請不要在意我,繼續剛才的事吧。就讓我來見識下吧。」

平田沒有蠢到被這樣說還繼續下去。

不如說他開始對插嘴的高圓寺投去敵意。

「你也……對我有什麼期望嗎……」

「期望?我可對你沒什麼期望。畢竟我已經擁有一切了。」

高圓寺這樣回答後,就這樣要從平田身邊走過,但是……

「不過怎麼說呢,硬要說我對你有什麼期望的話……」

對高圓寺來說這只是回宿舍的路而已。

除此以外什麼也不是。

他根本不會顧及平田的心情。

「你很礙眼啊,所以能不能不要進入我的視野啊?要是這里對你來說已經不是理想中的學校了,那你只要趕快退場不就好了嗎。」

這話真有高圓寺的風格。與其這樣猶疑不決,不如趕緊退學,他就是在如此勸告平田。

「……煩死了……你又不懂我的情況。」

「我不知道也沒有興趣知道。可是我能夠推測出來。你應該是覺得要是自己退學了會給班級同學添麻煩,所以不能簡單地做出決定吧?真是荒謬。」

「請、請住口,高圓寺君!平田君沒有錯!」

為了阻止高圓寺對平田執拗的口頭攻擊,小美采取了行動。

「哎呀。看來你不太喜歡我說的話呢,那還真是失禮了。」

高圓寺雖然是笑著說的,但他還是對小美表達了一定的敬意。

「但你最好還是快點忘了平田boy吧。這家伙已經不行了。」

在爆發臨界點忍住的平田睜開雙眼逼近高圓寺。

「不、不可以啊,平田君!」

小美察覺到平田那明顯的不尋常氣息,擋在兩人中間想要阻止平田,但被平田用比剛才更大的氣度撞倒了。然後平田看也不看小美一眼就朝高圓寺伸出手臂。

他想要用右手抓住高圓寺胸口,但反而被高圓寺迅速地用左手握住了手腕,平田就這樣被壓制住了。

「咕!」

「我可不會對向我露出敵意的人手下留情哦?畢竟我可不想讓我美麗的臉留下傷痕呢。」

平田露出了痛苦和憤怒的表情,也許是高圓寺的握力把他的手腕掐得太緊了。

「你真是令人感到不舒服啊,高圓寺!」

「你要做什麼是你的自由,但我可沒有道理被弄哭女孩子的你說三道四呢。」

高圓寺把視線稍微轉向了坐在地上不起的小美。

然後放開了平田的手腕後這樣說道。

「撞倒她的是你,不伸手拉起她嗎?」

「……已經和我無關了。」


「無關嗎。你的嘴還真不留情呢。」

小美已經無法正視平田,移開了視線。

「這樣也好吧。這也是平田boy你的自由。」

「誒、誒、誒?」

高圓寺帥氣逼人地抱起了跌倒在地上的小美。

「既然你不要了,那就由我來收下吧。」

高圓寺本來就是個令人搞不懂的人,他這一突然的行為讓小美和平田都愕然了。

「你不但如此悲傷,而且還受了傷。就由我來治療你吧。」

「我、我、我、我、我說!我沒有受傷啊!」

「嘛別擔心。別看我這樣子,我可是很紳士的。」

這只是我的猜想,高圓寺所說的傷應該是指精神上的而不是肉體上的。

大概是在說她正在傷心吧。

高圓寺從平田身邊走開,就像是要和他拉開距離一樣。





請、請放下我!」

「哈、哈、哈!這可不行。你已經由我收下了。」

「誒誒誒誒!」

平田瞪著高圓寺的後背。

高圓寺也許是察覺到平田的視線,停下了腳步。

「你對我還有什麼不滿的地方嗎?」

老實說,我真希望高圓寺在這里無視平田。

「你總是傷害我呢。不管在哪里,不管在什麼場合。」

「不對呢。是你在傷害你周圍的人。至少我不會忽視對自己投以好意的girl呢」

高圓寺再次走了起來,他一點也沒理會鬧著的小美。

平田察覺到高圓寺也是向著宿舍的方向邁開腳步的,于是像是不想再和他相處一樣向著別的方向走去了。

我一瞬間產生了該追哪方的迷茫,但目前還是決定先追高圓寺。

小美落下的書包也還在地上呢。我撿起了書包追了上去。

在快到宿舍入口的地方,高圓寺輕輕地放下了小美。

「高、高圓寺同學,你為什麼……」

「呵呵呵,你覺得呢。」

高圓寺沒有回答小美的疑問,只是笑了起來。

「總之今天你就不要再去找平田boy了。」

我把撿到的書包遞給了小美。

「謝謝你,綾小路同學……話說,你原來在啊。」

我可擅長隱藏氣息了。我沒有把這點說出來。

「在你乘上電梯之前,我都會在這里監視哦。」

「……知、知道了。」

就算她現在去找平田,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小美只能暫且放棄,為了擺脫高圓寺而乘上了電梯。

我也注視著小美離去的身影,之後看向了坐在前廳沙發的高圓寺。

「那麼,綾小路boy……你找我有何事呢?」

「高圓寺,你為什麼要跟平田搭話呢。那是火上添油的行為吧。還是說你是覺得那樣做是為了班級嗎?」

「看來你還不理解我的為人呢。」

高圓寺豎起食指輕輕地搖了幾下。

「我從來不會為班級而行動,我只會做我想做的事。其結果會給班級帶來正面的還是負面的影響,那只是我的行為所帶來的副產品而已。」

終究只是副產品嗎。高圓寺只會做自己想做的事。唯一的例外就只有他負上退學風險的時候,那時他才會采取行動。

「他的存在就像丑陋的蒼蠅一樣,實在是令我感到不愉快。」

所以才不由地跟平田搭話了嗎。

「你想怎麼做是你的自由,但你想過沒有,下次要是再有像班級內投票這樣的考試,說實話沒有人會比你的處境更危險。」

「呼呼呼。憑我的實力,小事一樁。」

高圓寺確認載著小美的電梯升上去後,站了起來。

「對了。我記得你成為了這次考試的司令塔吧。」

「嗯。」

「我這次沒什麼干勁,你就不要選我參戰了。」

「很抱歉,做出判斷的人是堀北。我沒有決定權。」

「你說反了吧。作為司令塔的你才擁有決定權,而不是她吧。」

確實從規則上來講是這樣的……但不管我怎麼跟高圓寺說也是說不通的吧。

「總之拜托你臨機應變了。」

高圓寺留下這話後,乘上電梯回到自己的房間了。



我走出了宿舍尋找平田。

他應該不會回學校,所以大概去了櫸樹購物中心或者其周邊地方吧。

要是不想碰到別人的話應該會往外圍走。

總之先逛下各種地方吧。

我找了大概一小時,終于看到了坐在長凳上一動不動的平田,他的背影顯得那麼落寂。

「平田。」

我走到伸手就可以摸到他的距離時叫了他的名字。

「……綾小路同學。」

平田緩慢地給了我回應,並抬起了垂著的頭。

感覺很久沒有像這樣正面看著他的臉。

他看來還是不怎麼睡得著吧,眼皮下出現了未曾看過的嚴重黑眼圈。

「能給我點時間嗎?」

聽到我的請求後,平田的眼睛稍微睜開了。

「我已經受夠了。一個個為什麼都要搭理我。明明我認為綾小路同學很懂我所以會放著我不管。真是令我失望。」

「抱歉啦。討厭的話就像剛才推開小美那樣把我也推開然後逃跑嗎?」

就算我故意說出這種挑釁的話語,平田也沒有從長凳上站起來。

「你說給點時間嗎。沒所謂啊,反正只要還在這個學校內我就無處可逃。今天很累了,連逃跑的氣力也沒了。可是……我覺得我一定不能回應你的期待。」

在這短短的期間內,平田被很多學生出聲搭話過了吧。

不管是擔心他的話語,還是鼓勵他的聲音,這些都使得他無比痛苦吧。

我不知道到底有‘誰’向他搭話了,但搭話的‘內容’我倒是想象得出來。

他們也許是為了治愈平田那顆傷透的心才想著用自己的溫柔來包容他吧。

我們兩人坐在毫無行人氣息的長凳上。

「然後呢……你想說什麼。」

我很清楚平田心里想著的對應方式。

他想稍稍聽下我的話,然後左耳進右耳出吧。

「跟我說說你的事吧。」

「誒?」

平田發出了稍顯無力聲音。他還以為我會說些同情他的話吧。

「你以前是一個怎樣的孩子。你以前思考著什麼。我想聽你說下。」

「……為什麼?」

「我也不太清楚。總感覺想知道這些事,所以你問我理由我也挺難回答的。」

平田深深地歎了一口氣,慢慢地搖了搖頭。

「我現在沒有去回想以前的事情的那個心情。沒什麼可跟你說的。」

「為什麼沒有心情呢?」

「你問為什麼……那不是因為……」

平田像我投來了‘你懂得吧’的視線。

「為什麼呢?」

我無視了他的視線,再次重複了這問題。

「……因為山內同學退學了啊。」

我逼著他說出了自己不想說的事。

他也察覺到了我的意圖吧,顯得不高興地說道。

「你還真是讓我說出了殘酷的事實呢。」

「我只是單純地抱有疑問而已。要是讓你不高興了我道歉。」

「……沒事。」

平田已經無力氣跟我斗嘴了,又歎了一口氣。

他彎起了背,毫無意義地左右搖動腦袋。

他就像在用姿態表示:放著我不管吧,不要理我了。

「山內退學一事與你不能說過去的事有關系嗎?」

面對我這不吸取教訓的提問,平田再次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我的過去跟現在沒關系吧。」

「也不一定沒有吧。」

平田想要強行中斷這個話題,但還是被我的發言蓋過了。

「班上出現退學者的確是令人討厭的事。誰都會這麼想。但是,我們沒有時間一直為這件事後悔。選拔科目考試已經近在眼前了。這次不止是堀北和櫛田,就連池和須藤都理清頭緒准備戰斗了。然而平田你呢?老是在糾結著山內退學一事,也不協助——」

說到這,我特意停了一下。

以此表示我並不想說這種事,然後切換話題。

「我想知道的是讓你形成這種價值觀的往事。」

「你知道了又能怎樣。你覺得我會說嗎?」

「你會說的。因為你現在非常想讓別人了解你吧。」

他其實想吐露自己的真心話,但因為做不到,所以現在才如此糾結吧。

這次我用視線來和他交流了。

我把強有力的視線投向他,就像在威脅他快說。

平田看到我的眼神,心中抱持了恐懼感。

「‘在綾小路的面前暴露自己的一切’。我終于懂得輕井澤同學話里的真意了。她看到了你的眼神……不,應該說被迫看到了。你的瞳孔里蘊含著令人恐懼的深淵呢。」

平田所抱有的黑暗也被我一點點侵蝕掉。

這個男人並不是在等死。他每天都祈求著救贖。

所以他才會伸手抓住那根垂下來的救命的黑色蜘蛛絲。這都是為了從地獄的深處爬上來。

「我跟你講過一次吧……我小時候有一個關系非常好的小伙伴,他在中學的時候被人欺負了。」

「嗯,叫杉村吧。」

「沒想到你連名字都記得……」

正因為我知道這件事,才能預測到平田的精神狀態。

平田曾經想幫助這個小伙伴,但卻怕自己成為被欺負的對象。

結果,他作為一個旁觀者度過了那段時間。

然後——

「我的朋友——跳樓自殺了。」

他是開始回憶起當時發生的事了吧。

他一點點地開始訴說。

「雖然命是保



住了,但直到現在他也沒有痊愈,一直處于沉睡狀態中……」

平田把雙手握在一起攥緊了拳頭。

「我使得他被迫采取終結自己生命的行為。這份責任之重不可改變。」

「這不只是平田你一個人的錯。根本原因在于別人。」

「是吧。但是,我覺得旁觀者也是同罪。」

在船上的時候平田就說過了。因此他才會想著去拯救自己身邊的人。

事實上,每當班級出現問題時,平田都會率先采取行動介入。

為了找到解決問題的頭緒而不惜努力。

例如須藤和誰發生爭執時;他和惠假裝情侶時。

可是只憑這點的話還是存在無法說明的地方。

「我明白你還是有疑惑。」

平田沒有看向我,繼續說道。

「朋友當時企圖跳樓自殺。其實這事還有後續……」

這是他在船上時沒跟我說的後續之事。

「我覺得在他企圖跳樓自殺後,這一連續的騷動都會平息下去。在付出了這麼沉重的犧牲後,學校里就不會再存在欺負事件了。但我太天真了。在這件事之後,我見識到了人性那深不見底的黑暗。」

平田顫抖著身子,他的眼神里蘊含著忽隱忽現的殺意。

「新的被欺負對象變成了我班上的一個同學。」

他抑制著自己的感情,邊吐著氣邊自言自語似地開始嘟噥道。

「真是難以置信。明明剛發生了那麼惡劣的事件,又馬上出現了新的欺負事件。至今只是旁觀者的人也開始遭受到一樣的待遇。而且至今沒有參與欺負的同學里竟然有人加入了欺負者的一方。」

欺負范圍無限度地擴展開來。

「班級內等級最低的人不在了的話,之前倒數第二位的學生當然就自動成為最後一位。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是自然的規律。」

「我想著不能讓那種事情再次發生。我覺得絕對要阻止這種事。」

「然後你……采取行動了嗎?」

平田點頭了。不止點了一次。

「為了不再讓這種過錯發生,我采取了某種方法。」

平田慢慢地抬起頭來,正面看向我。

「那方法,簡單明了地說的話,就是用恐怖手段來支配班級。」

「平田你采取這種方法嗎?」

「嗯。我打架不像須藤同學和龍園同學那樣特別強。但是,世界上能夠認真毆打別人的人並不是很多。當我認真地揮起拳頭時,沒有一個人會向我還擊。我成為班級上唯一的高等級的人,其他的學生都處于最低等級。我就是想這樣把欺負事件從班級內消去。只要發生糾紛,我都會介入。我給予雙方同等的制裁和痛苦。我這行為和欺負沒有什麼區別。但這種方法的確給班級帶來了短暫的平靜。」

平田也很清楚吧,這樣做並不是正義的行徑,而是錯誤的行為。

但就算如此,他也不想看到有人被欺負的世界。

「從結果上來看……我最終把一個學年的學生全都搞壞了。他們都失去了笑臉,只是像沒有感情的機器人一樣度過每一天。這件事在當時我所住的地區里還傳得挺廣的……差點就被當成一個案件了。」

「結果校方是怎麼處理的呢?」

「我覺得那應該是沒有前例的處理方式吧。他們把全部的班級強制性解散了一次,然後把包括我在內的所有人重新編班。最後直到我們畢業之前都一直實施嚴密的監視。」

要是這真是相當有名的事件的話,當然會被社會廣泛傳播。

這所學校不可能沒察覺到這件事吧。

不對,也許正是因為知道這個事件,校方才會讓平田入學吧。

總之我終于明白平田這麼優秀的人在入學時被分到D班的理由了。

「你無法饒恕讓山內成為靶子、被人攻擊的行為吧。」

「嗯……我當時想著只要不傳入我的耳里,那我就先裝作不知道。我想在班級內投票那天來臨之前都一直保持沉默。」

從結果上來講,由于堀北所舉行的審判,使得山內這個班級不需要的人被揭示出來了。

「我真是沒用。果然我是個不能去統一班級的人啊。就算我使盡渾身解數,結果也救不了山內同學……你已經明白了吧,綾小路同學。我已經不行了。我為了守護別人,又想著用恐怖手段去支配別人。我明明知道那樣做是不對的,可是我卻……」

平田的聲音顫抖了起來。

他的內心眼看就要奔潰了。

平田認為不管是幸福還是低潮,都應該由班級全體同甘共苦。

要是誰處于痛苦,誰不在的話,他是無法忍受的。

至今以來,他一定是一直自問自答,重複了無數次吧。

我不清楚他有沒有把這些吐露給小美和其他學生,或者吐露到什麼程度。

但是,我很清楚他們聽到這些話後一定會異口同聲地說道。

『這也是沒辦法的啊。』

『這不是平田同學你的錯。』

『錯的是背叛班級的山內啊。』

不管是什麼人,都會認為平田是正義的,而其他都是邪惡的。

只有這個理解絕對不會改變。

這樣的話問題是不可能得到解決的。

平田為了守護班上的某個人采取行動。而勸說平田時用上責備這個人的話語是毫無幫助的。

不如說反而使得他想進一步自我封閉。

「我想事前明確一些事。山內會退學既不是堀北的錯也不是我的責任。你清楚這一點吧?」

「……嗯。這的確是無可奈何的事,我們什麼也做不到。」

平田小聲地補上一句‘我也不會責備你’。

我這話就像是對著平田叮囑一樣,在強調這事並不是我的錯。

在他聽來這也像是在強調‘你可別恨我哦?’吧。

「你覺得山內從C班、從學校離去是誰的責任?」

「我覺得……只能是他自己的責任吧。」

平田雖然口里說著不想承認,但還是得出了這個結論。

自作自受。都怪山內自己的能力低下,生活懶散,最符合成為退學者的條件。

「你說錯了。」

我否定了平田的說法。我從正面踢翻了平田那天真的想法。

「平田,山內退學的責任在于你。」

「唔……!」

平田抬起頭來看向我。

他露出一副‘我不懂你在說什麼’的表情。

「要是你想著救山內的話,就必須想盡一切辦法去救他。」

「但、但是我……我盡力了!可是還是毫無辦法!」

「B班的一之瀨可是沒有讓班級出現犧牲者。」

「那、那是因為她的情況比較特別。她擁有我們所沒有的大量私人點數,才能成功保護班級同學。」

「那麼你就是沒有把班級引向收集足夠點數的方針上,這就是問題所在。要是你像一之瀨那樣在這一年內積累點數,當出現退學者時也能做到救助他們吧。」

這樣的話山內也不會退學,班級現在也會保持40個人。

「不可能的事啊。我們剛入學不久就失去了班級點數。就算沒有失去,按我們現在的班級情況來看,C班的同學也不會聽從我的要求收集點數。」

「不管是班級點數變成0,還是沒能把班級引向同意收集點數的方向,這些都是你的責任。」

不管他想怎樣逃避,這都是他的責任。這個事實不會改變。


「不講理,這實在太不講理了。」

「嗯,是不講理。但是事實如此。這是你自己選的道路。想要救助全部人,這種事本身就是只能藏在心里進行幻想的。這樣的話不管是誰退學了都不能責備你吧。但是你自己一直把這份心情傾述給周圍,那麼失敗時你也得背上全部的責任。你必須要有這樣的覺悟。」

「……我、我——!」

「我誤會了。我一直認為你是個優等生模板的學生,也是個受到班級大部分同學尊敬的有人格魅力的人。但是事實並不是這樣。你對自己做不到的事情誇誇其談,是個只會動口的既膚淺又無能的學生。平田洋介,你就是這樣一個人。」

這是個追究到底的極端結論。他決不是個無能的人。

平田是個好學生,好到讓人覺得他是個超越高中一年級水准的人,也是個優秀的人才。

口里說著想要守護的話並不是什麼壞事,就算不能達成這個目標也不會產生什麼責任。

即使如此我也要責備平田。

把他責備到體無完膚。

給予他重壓,執拗地把他逼到絕路。

這是為了平田著想才這樣做的嗎?不對。

這是為了讓平田成長到能夠保護全班同學才這樣做的嗎?也不對。

他一定不能守護所有人吧。

今後也會在某個階段出現退學者。

到那時,為了讓班級還能順暢地運作下去,必須要有名為平田的這個零件存在。

「你還想做夢到什麼時



候。」

這樣的話你一直都不能從義務教育的范疇內踏出一步。

高中是個由自己決定入學、自己決定進退的地方。

「這、這就是你的……本性嗎?你的話語都顯得這麼恐怖、無情、冰冷的嗎……」

淚水從平田右眼滿溢出來。

不久左眼也一樣流出了眼淚。

「你想擁有什麼願望是你的自由。但要是你真想實現這些願望,那麼至少戰斗到最後一刻,然後掙紮到最後一刻吧。除此之外別無他法。要是在這個過程中出現了退學者,那你也只能無奈地接受事實。即使如此你只能繼續地往前走下去。」

「真是殘酷的……話呢。」

「要是你現在止步不前,你周圍就會有學生陸續掉隊。因此你應該直到最後一刻都向著前方,然後繼續前進下去。這樣的話,當一切都結束時,你的身後一定會站著很多學生。」

比其他人都多走一步是件非常需要勇氣的事。

不知什麼時候會出現障礙物,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被障礙物絆倒。

「但是……那我應該向誰說這些泄氣話呢……必須讓我一個人忍受一切持續向前走嗎?」

「沒這回事。你感到難受時去依賴別的同學就好了。堀北、櫛田也好,須藤、池也好,小美和筱原也無所謂。你只要把這些話說給你想依賴的人就好了。這事跟人所處的立場沒關系。」

沒有規定說站在人前領導的人不能向別人示弱。

站到領導者身後的人,能夠在領導者快要跌倒時伸出援手。

班上的同學肯定會認真地聽平田的泄氣話。

「我……我……這樣的我……可以走在大家的前方嗎……」

「已經不要緊了。現在的你已經可以繼續走向前方了。」

我敲了下他的肩膀。

受到這小小的沖擊,平田的眼里溢出了更多的淚水。

清算這一切。

我把平田所背負的巨大包袱全部清空了。

剛才在心理層面上還無法動彈的平田終于可以放下包袱,能夠舒展身體站立起來。

「謝謝你……謝謝你……綾小路同學。」

低著頭的平田眼里流下了無數的淚水。

男人是一種不能輕易在人前流淚的既棘手又麻煩的生物。

所以我覺得男人會想著擁有一個可以讓他看見自己流淚也無所謂的摯友吧。

已經無需多語。

只要有同伴能在他的身邊傾聽他的苦水就好了。

這樣做的話——他,就能再次向著前方邁步。



天亮了,新的一天到來。

學年最後的特別考試快要正式開始了。

我來到教室後,沒看到平田的身影。小美的表情果然還是顯得陰沉。

全班同學都把他放在自己腦海的角落里,但心里還是一直在擔心他。

對C班來說不可或缺的男人來到了教室。

現在誰都抗拒把視線轉向平田。

「早、早上好,平田君。」

果然小美還是比誰都要早地向平田搭話了。

她忍著自己的悲傷之情,用盡全力擺出笑臉。

平田看到她後,拉近了距離。

「咦?」

小美是想起了昨天的事吧,身子一瞬間僵直了。

看到她這個姿勢後,平田傾盡全力低下頭。

「早上好。還有昨天非常抱歉。我對小美你做了很過分的事。」

「……誒?」

從平田口中說出了飽含謝罪感情的話語。

「接著我想說,明明你之前一直堅持向我搭話,但我卻無視了你,真是對不起。」

「這、這種事,情,我完全不在……」

對平田這明顯不同于往日的樣子感到不知所措的不止是小美。班上同學都是如此。

「各位同學們也——早上好!」

平田露出了喜悅開朗的笑臉,昨天那陰沉的表情就像在說謊一樣。

「平、平田同學?」

「我已經沒事了。已經,不要緊了。」

平田這樣說著對小美露出了溫柔的笑容後面對全班同學低下頭。

「我現在道歉也許已經太晚了……大家可以接受的話,我從今天開始會像以往一樣繼續為班級做貢獻。」

平田這麼說道,期間一直沒有抬起頭。

男生和女生都各自看向對方,一副不了解事態的樣子,就這樣持續了幾秒。

但是——

「平田同學!」

首先有幾個女生沖向了平田,接著大部分男生和女生都圍了過去。

大家都一直盼望著平田的回歸,沒有對此感到不高興的學生。

「他到底經曆了什麼?」

堀北遠離人群,沒有把握住事態。她向我詢問道。

「我說過根據周圍的人努力會有所改變的吧?」

「這,你說的是有道理……但他不是在硬撐著吧?」

「他看上去在硬撐嗎?」

「不像是,呢。」

「每個人重新振作的契機都不一樣吧。很多人在和對方大吵一架後,第二天就像無事發生一樣和別人和好了。」

人際關系就是這樣的東西吧。

平田接受了大家一輪的回歸祝賀後,接近了最後的問候對象堀北。

「堀北同學,早上好。」

平田用筆直清澈的眼神凝視堀北。

「嗯、嗯早上好。」

堀北也許是不由地覺得現在的平田太過耀眼了,動搖了起來。

「我不認為自己在班級審判那件事上有做錯什麼。」

「……是嗎。」

「但是——你所做的也沒有錯。不對,應該說你所采取的也是一個正確的方法。」

他當時沒有接受這件事。

然後現在,在心中消化掉了。

「我當時沒有注意到這點。」

「你這是撞到頭了嗎?你今天的想法和昨天之前相比改變了好多。我也不覺得你是在虛張聲勢……」

就算被堀北懷疑,平田也只是向她露出了爽朗的笑容。

「我會為了取回失去的信任全力以赴的。之後還請告訴我特別考試的詳細情況。」

「知道了。包括把握狀態的理由在內,我要測試下你是否真的可以起到作用,沒問題吧?」

「嗯。當然了。」

平田伸出了手。堀北也從正面握住了這只尋求和解的手。

在這之後,平田再次被各位同學圍住說話。在幾分鍾之前,班級內的氣氛還是很陰沉的,沒想到現在班級里充滿了明快爽朗的氛圍,真是難以想象。

「總之這樣的話,總算可以去迎戰特別考試了吧。」

「是吧。」

平田的回歸對C班而言可以說是最大的幫助吧。

高圓寺倒是和往常一樣,沒有任何改變的跡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