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3月31日,
對我來說,非常特別的這一天終于來了。
沒錯,今天就是堀北學踏上旅程的日子。
約定的時間為正午。我和往常一樣早早地行動,到達了學校的正門前。
他似乎遵守了約定,並沒有將離開的日期傳達給其他的後輩們,目前周圍除我之外沒有別人。
我不禁高瞻望向去往櫸樹購物中心的學生們的身影,一邊靜靜地等待著他們的到來。
一年前,我就是穿過這扇正門來到這所學校的。
雖然偶爾就在附近晃動,但絕對不會去主動靠近的地方。
除非是社團活動或者特別考試時可以乘坐巴士穿過這里,另想從這扇正門走出去的話,只有在畢業以及退學的時候了。
既然沒有留級制度,那麼3年之內就必然會出現這兩種情況之一。
「最近淨是在考慮這種事情啊。」
到了即將升到二年級的時候。
微微回顧一下自身的心境變化,感覺像是換了一個人一般。
就在距離約定的時刻還差20分鍾的時候,堀北的哥哥終于走了過來。
堀北哥哥確認了我的身影後,輕輕環視了我的周圍。至于那份視線在尋找什麼,不用問也明白。
「很不巧你的妹妹還沒來。」
「這樣啊。」
現在的時間是剛過上午11時40分。
並不算太晚。但是考慮到剩下的時間並不多,其實應該早點到達才對。
我想到昨天與一之瀨的會談。
當時堀北那綽綽有余行動著的樣子讓我記憶猶新。
是不是有什麼要發生了?
「我給她打個電話吧。」
我這樣建議到。如果是由我來打的話,堀北哥哥也應該會同意的。
雖然我是這麼認為的……
「不用了,沒必要。」
對于我的提議,堀北哥哥輕輕用手制止了我並加以拒絕。
「如果她身體不舒服的話,應該會事先聯絡我的。」
「也有可能是睡過頭了吧。」
雖然這種事情不太可能發生,但我暫且提了一下這種可能性。
「假如真的是這樣的話,那就沒必要叫醒她了。」
也就是說如果在這種重要的日子里還能睡過頭,那就連搭理的價值都沒有了。
即使是在能夠見面的最後一天,堀北哥哥的態度依然沒有改變。
「嘛啊!應該沒問題吧。畢竟距離約定的時刻還有些空閑呢。」
也有可能是因為對方是她的哥哥,所以在時刻將近之前都一直緊張地待在房間。
「鈴音的事暫且不提,沒想到你竟然會這麼早來呀。」
「因為我感覺到你也會很早就來。」
約定碰頭的正午。
距離巴士出發的時間仍綽綽有余。
但是對于最後的告別之語,堀北兄妹都應該預計到在這里會進行一番長談。
果然不出所料,堀北哥哥提前了20分鍾來到這里。
而令我們兩人都沒有想到的是,本應作為中心人物的堀北妹妹卻沒有到來。
不管怎樣,既然她還沒有來就只能我們兩個人說點什麼了。
只是沉默著等待時間流逝的話,再怎麼說也是對這段時光的浪費。
我在略微思考過後,提起了最近令我在意的事。
「抱歉了,要是我能為你在學生會的事情上多做一些行動或許就好了。」
為了阻止南云雅的為所欲為,堀北哥哥曾經跟我商量過。
但是,那個時候我為了要過上更加平穩的生活,並沒有答應他的請求。
雖然作為牽線人讓我與副會長桐山有過一面之緣,但也止步于此。
結果到今天也沒有采取能讓桐山行動的策略。
「這一切都是我的責任。想要把這些強加給你也是我的問題,不用介意。」
對于堀北哥哥來說,這所學校已成為了過去。
在這之後學校內部會變成什麼樣子,本來已經可以不用在意了。
「但是即便如此,我還是想給你一次最後的忠告。我對于本校的方針,基本是采取肯定的態度。盡管以實力主義做為基本理念,但排名靠後的班級依然擁有足夠的勝利空間。對于任何班級來說都絕不是輕松的戰斗。」
「我倒是覺得在A班待了3年的你說出這種話也沒什麼說服力罷了。」
「不過,我認為可以說大部分學生都沒有注意到其中的本質。當然學校方有很多可以改進的地方也是事實。但是只要回顧一下過去就應該能明白,無論是無人島考試還是年末考試,下位班級戰勝上位班級的機會一直都是存在的。」
不只是筆試考試,其他方面的能力也受到強烈要求的特別考試。
在無人島考試中,只要團結一致,戰勝A班B班也不是難事。
年末考試也是一樣,雖然很受運氣的影響,但那同時也是下位班級有可能獲得勝利的考試的證明。
「運氣在很大程度上決定了勝敗,這是面對尚未成熟的1年級學生能夠戰勝上位班級的必要的照顧。不過……這一點同時也讓上位班級難以接受。這也是令人生厭的要素。」
學校方面對下層的照顧會招致上層的不滿。
攢夠2000萬個人點數的轉移手段暫且不提,學校方基本上以班級作為整體進行聯動的這套系統,也有著不會對能力低下的學生棄之不顧的構造。
不論是哪個班級,都有著出類拔萃的優秀學生,也一樣有著在下層競爭著的學生。
南云在和我們一樣經過了一年的考試之後,產生了一個想法。
那就是想要制出一套更加實力主義,並且可以靠個人的實力獲得勝利的系統。
上層會不斷向上攀爬,下層會不斷向下墜落的系統。
「或許,南云想要做的事情未必也就是錯的。」
一樣會招致人們的不滿,同時也一樣有很多贊同的學生。
而且對于現在的2年級學生來說,大多數應該都會贊同。
當然,不是所有人都是從心里表示贊同的。
在周圍趨勢的帶動下,不得已才贊同的學生估計也會不在少數。
如果所有的人都是優秀的話,所有的班級都會處于競爭之中。
「2年級的學生差距很大的吧?我指的是班級點數。」
「是的。南云所在的A班3月時候是1491分,B班是889分,C班是280分,D班76分。」
考慮到之後僅剩一年的時間,A班已經處于穩操勝券的態勢了。
在這樣的情況下,南云卻敢于做出救助下位班級的提議。
確實只有76分的話,基本上已經不可能逆轉了。
「贊成的人應該會很多吧。如果不能靠班級獲勝的話,想要上到A班的人就只能依靠這個靠個人能力也能獲勝的系統了。」
「也許是吧。但是南云的做法會讓很多人陷入不幸。」
變得過于實力、個人主義的話,同班同學之間也會變得疑神疑鬼。
周圍所有的人都會成為敵人。
堀北哥哥,不,堀北學到底還是認為,名為班級的組織的協力合作是必須的。
這是在看清未來之後選擇的組織形式。
「這一點現在的系統不也是一樣的麼?A班以外的3個班級都是不幸的。」
南云的理想中的世界如何,我們也只能靠想象去推測。
如果個人勝利的系統被承認並成功確立的話,也許就會在一個班級不足40人的救濟上,加入plus a的要素。
「沒錯,就比如——」
我剛想開口,堀北哥哥就率先說道:
「將B班以下學生的個人點數集中到一起,用它來挑起賭上去往A班道路的勝負之類的。」
面對跟我同樣的想法,我點了點頭。
暫時不考慮退學者的話,從B班到D班一共有120名學生。
如果將他們的個人點數收集起來的話恐怕就會輕松超越2000萬分。
甚至還有可能到達4000萬、6000萬個人點。
當然,不可能所有人都會同意參與那場賭博吧。
雖然不知道現在的制度變成什麼樣子,不過在不久之前還是可以在畢業之時實行個人點數的現金化。
就算是處于D班,畢業了只要手中有足夠的現金,感到無所謂的學生也是存在的。
如果有滿足上述條件的出資者們能夠做到這一點的話,那麼還是選擇參與比較好。
反正班級的勝利已經實現不了的話,最後賭上一把也不壞。
這樣一來能夠升上A班的學生就會多出幾人。
對于與A班的班級點數差距越大的學年,這就是現實上越容易實現的最後的機會。
「你的學年里沒有出現這樣的說法嗎?」
「說沒有出現的話那是騙人的。可是這沒有實現過。因為A班和B班都在不斷競爭,C班與D班也沒有能夠實現的點數」
我想起入學時接觸的3年級D班的學生,在點數方面處于窘迫的狀態。
要是班級連續敗北的話個人點數就越來越難得到了吧,要是陷入不得不以0點的狀態度過幾個月時光的狀況的話,就會成為了負面要素。
「如果只是這種程度的話,倒不會產生什麼影響。但是,南云所計劃著的,是連身居A班的自己都會卷入的祭典。這也就意味著他的同伴也會因此背負風險。」
這樣一來A班之中缺乏實力的學生,就有了掉隊的風險。這也是當然的吧。
如果只有A班自己人位于安全范圍之內的話,就算提倡實力主義也不會得到周圍的認可。
A班也好D班也罷,都應該受到公平對待。
「雖然不知道他打算做到什麼地步,但這也是個需要勇氣的決斷啊。」
「那家伙對處于必勝的現狀感到很無聊吧。這應該就是這一切的起因,原本加入學生會,大部分也只是為了消磨時間而已。」
擁有能力的基礎上又獲得了支持的話,誰都不會有表達不滿的權利。
「班級是同甘共苦的命運共同體。我認為只有這個框架不應該被打破。」
「所以你無法贊成南云的做法啊。」
雖然沒有點頭,但堀北哥哥就這樣接受了這句話。
雖然明白他想說的話,但無論哪一方都不能說是正確的。而且……。
「我打算看看,南云想要做的事。如果要將整個學年,不,整個學校都變成更加實力主義的環境的話,不去體驗一下的話也沒法給予否定。」
我決定將今後的打算毫不隱瞞地告訴他。
「這樣啊。你正朝著比我更上一層的地方前進吶。」
「你過獎了。」
只不過是現在的我並沒有阻止南云的打算,也沒有阻止的手段而已。
這樣的話看看南云想要創造的世界也不壞。
畢竟堀北哥哥不斷守護的這1年時光,已經深深刻在這具身體里了。
「我並不是你想的那樣了不起的人。」
「不,不好意思我不這麼認為。」
面對我的謙虛,堀北哥哥給予了強力的否定。
「無論如何,我在你心中的評價看來是不會下降了啊。」
「如果有下降的部分話現在已經在下降了。」
這樣一想,堀北哥哥從大約1年以前對我的評價就沒有改變過。
不管他知道什麼還是不知道什麼,評價的水准都沒有改變。
「我實在無法理解。到底是我身上的哪一點,有你能夠認可的要素。」
為什麼認為我和其他學生不同。
堀北哥哥能得到的情報,也就是入學時候開玩笑般的分數,以及阻止他對妹妹的暴力行為時進行的短暫交鋒而已。
除此之外的一般情報,也只有跟這個男人在接力賽時展露出的,跑步速度快這件事吧。
實際上他並不知道我的學習成績,以及體育成績能達到什麼程度。
「我認為,憑借我自身擁有的感知和直覺能在某種程度上推測出對方的技量。」
與其說是在具體表達什麼,倒不如說是過于抽象的表達方式。
這樣就能把我評價到這種程度,還真是了不起。
「憑借那個叫做感知的東西,你是怎麼看我的?作為臨別的贈品我想聽聽。」
因為挺感興趣的,我決定問他一下。
實際上想要比較一下,他的評價和我心中描繪的自己相似到了什麼程度。
堀北哥哥應該會不加掩飾地回答我吧,
「是啊。在我眼中……」
停頓了一下,堀北學回憶起1年間看到的我的樣子。
「你大幅度超出了我根據迄今為止的人生經驗預測出的結果。無論從何處突擊都毫無破綻。戰略智謀方面暫且不說,就算用腕力也無法擊倒你。是我迄今為止所見過的人中最不想與之戰斗的對手。」
又是誇張的評價。如果這只是靠感知做出的評價,則更是如此。
「也就是說,你對我已經完全甘拜下風了嗎?」
「這是兩碼事。就算是完美無缺的對手,也一定會有獲勝的機會。」
對于如此回答的堀北哥哥,我感到松了一口氣。
「更何況這所學校是以班級為單位競爭的。無論個人多麼突出也一定是有極限的。」
「是啊。正因如此,我才覺得有趣。」
「綾小路。你是在什麼環境下成長起來的?這些能力肯定不可能都是與生俱來就擁有的。就算被家人進行徹底的教育,也不是能夠輕易到達的領域。」
「你不是也同樣不是普通的家庭出身麼?」
作為連學生會會長都能勝任的精英,他應該知道怎麼往上爬吧。
「無論什麼事都不是一開始就位于上位的。我也有因為停滯不前而苦惱的時期。但是,我通過不懈的努力跨越了這一切。從小時候到現在也好,從現在到以後也好。」
我是站在這些不斷積累起來的努力達到頂端之上的,堀北哥哥說道。
「如果按照你的理論模式的話,那我應該就是付出了在你的努力之上更多的努力吧。」
「……是啊。」
想要戰勝努力的人,就需要更加的努力。
這雖然不是全部,但事實上也是一種答案。
堀北學拿出了手機,然後向我展示了帶有手機號碼的畫面。
隨後切換畫面展示了另一個號碼。
「記住這兩個手機號碼。一個是我的,另一個是橘的。畢業後如果有什麼困擾隨時可以找我們商量。要是記不住的話現在可以做個記錄,但之後一定要刪掉。」
與校外人士的接觸,就算是電話聯系也會被禁止。不謹慎的記錄對我來說也只有壞處。
我輕輕點了點頭表示沒問題,將這兩個11位手機號碼保存在大腦的某個角落。
雖然對我個人來說無法想象會有使用這個號碼的一天,但是記下來也不會失去什麼。
「這麼一說我還沒有問過,你之後打算去哪里?」
既然把橘的手機號碼告訴了我,也就是說畢業之後他們依然會保持聯系。
「關于這件事——」
堀北兄剛想開口,但用手機確認了一下時間後就停了一下。
「我的事情就等你畢業之後再說吧,差不多到約定的時間了。」
時刻馬上就要到達正午了。
同時也是,與堀北妹妹約定碰頭的時刻。
可是,仍然找不到妹妹的身影。雖然堀北哥哥的表情一如往常,但我感覺到了一絲寂寞。
「跟她聯絡一下吧。」
我實在不認為那家伙會不合情理地不在這個場合現身。
如果沒有睡過頭,還是認為可能是發生了什麼意外比較現實。
「不,還是不要了。」
就算是發生了意外,堀北哥哥也准備貫徹不跟她打招呼的方針。
雖然通過至今為止的事情經過已經明白了,他並不是討厭妹妹,但這樣有點…
「沒必要這麼固執吧,偶爾從你這邊伸出手也不壞呀。」
「我很害怕會因為一時的感情沖動,阻礙了妹妹的成長。如果只是因為意外而遲到的話還好,但如果她將不與我見面這件事當成了她自身的成長的話,那這樣的行為只會成為她的阻礙。」
「不和你見面就能成長?你認為你妹妹會這麼想嗎?」
「作出判斷的是鈴音。」
這不是外人能說三道四的事情,這麼說的堀北哥哥並不坦率。
「一點都沒有寵溺妹妹的樣子呢。」
「我只是在判斷應該使用寵溺的場合。」
我覺得現在正是使用的場合呀。
時間到達12點後,已經過了1分鍾。
我本以為他會立刻走向正門,但他仍沒有邁開步伐。
雖說沒有寵溺的樣子,但實際上這已經算是有點寵溺了吧。
「我也有件事想跟你確認一下。同樣想讓你作為臨別的贈品告訴我。」
堀北哥哥看向我說出這樣的話。
為了配合這最後的最後所展示出來的寵溺行為,我點了點頭。
「只限可以回答的事情也沒關系的話。」
恐怕當這個對話結束之時,堀北哥哥就會朝正門出發。
「你為什麼隱藏起自己的才能生活?」
雖然並不感到意外,但真是單刀直入的發問呢。
「我只是單純地不喜歡引人注目罷了。」
「即使隱藏起真正的自己,也要貫徹這一點嗎?」
「怎麼說呢,我沒考慮這麼深過。」
我想進入這所學校,過上普通的學生生活。
但被這麼一問,我的心中也產生了疑惑。
「我決定要作為一個隨處可見的學生過著普通的生活。這樣偶爾會遇到一些荊棘,也是不得已才出手呢。」
「你打算今後繼續這樣嗎?」
「不好說呀。最近引人注目的事情也開始變多了,認真去做的事情
雖然不多,但或許也增加了。」
說實話,我不清楚的部分還有很多,所以坦率地將現在的心情說了出來。
聽到這些,堀北哥哥會作出怎樣的回答呢。
「我在這所學校做到了什麼,沒能做到什麼。最近我一直在考慮這些事。」
這樣說著,堀北哥哥一度注視著校舍的方向。
「完全拿出自己的實力了麼,沒有繼續成長的余地了麼,之類的。」
也就是說他生活在跟我幾乎完全相反環境中。
正因如此他才爬到了學生會長的位置。
「你認為繼續這樣毫無表現地度過學校生活,真的有意義嗎?」
「從想要輕松生活的意義上來看,我認為確實如此。」
「也許是這樣吧。不過,你不是為了留下什麼才來到這所學校的嗎?如果是這樣的話,我認為你應該為這件事拼盡全力」
「留下什麼……這是像你那樣耀眼的人才能辦得到的事情。」
我這樣否定到,但堀北哥哥並沒有同意。
「如果無法給學校留下來什麼的話,只要留給學生們就好。將綾小路清隆這個學生存在的記憶銘刻在學生們的內心里,他們是不會忘記你的存在的吧。」
將我的存在刻在某人的心中。我從來沒這麼想過。
「我對你讓我的妹妹獲得成長這件事非常感激。你將你那份巨大的強大隱藏了起來,通過這一年我已經充分理解了。你並不是止步于這種程度的男人這件事。正因如此……不要讓我失望。」
這是來自學生會會長,以及高度育成高等學校的前輩的強力鼓勵。
「如果你是為了在束縛之中追求著自我的話,那就在這三年間成為留在周圍人記憶中的存在。」
「留在記憶中的存在麼。不過2年級或3年級的途中就有可能退學了呢。」
「即使你在若干的事故下未滿三年就面對退學的命運,也能留在別人的記憶之中。只要盡可能讓更多的學生在回顧三年的時光時,產生『有綾小路清隆的存在真是太好了』這樣的想法,我認為這就已經算是成功了。」
堀北哥哥再次說道,而我也感覺到他那緩慢的話語一點一點滲透進了我的內心。
「原來如此……啊。我會好好想想的。」
這就是現在的我竭盡全力所能給出的回答。
「這樣就好。這個問題的答案並不是我來引導出的東西,而是你來引導的東西,綾小路。」
南云率領的學生會的事情也好,堀北妹妹的事情也好,以及學校的事情也好。
最後做出決定的是我自己。
這個世界上充滿了成長的材料。不論何處,都有著提升自己的提示。
如今這樣與堀北哥哥的對峙也是如此。就算這樣毫無表現地靜靜度過剩余的學校生活,也一定會留下什麼吧。
我想要的回憶。
是能感覺到漫無目的以及愉快的記憶。
一開始的我這樣子就能滿足。因此在這1年間,我極力過著寂靜的生活。
但這也許並不是正確的答案。來到這所學校也一定有著某種意義。正因如此。
「直到最後一刻,我還很奇怪地說了一堆說教的話啊。請原諒。」
「不,我認為這是作為後輩從前輩那里得到的最有意義的話。」
與你的分別,讓我感到有些寂寞。
這句話剛到嘴邊就咽了下去。
「呼……看來我們彼此都讓對方看到了另外的一面呀。」
正是因為明白彼此之間的距離,才能互相交談。
而且,有些東西就算不用言語表達出來也能夠互相理解。
「差不多該出發了。」
也許是覺得過了12點10分堀北妹妹也不會現身,堀北哥哥這樣說到。
然後有些戀戀不舍地看向學校,看向1年級學生宿舍的方向。
本應到來的妹妹的並沒有到來。任何人都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展開吧。
這就是你的回答嗎?堀北。我不禁這樣發出了疑問。
我承認,他們兄妹之間的關系確實有點不合。
但是,你為了打破這種關系應該受了很多年的苦吧。
而現在終于馬上就要得到正確的答案了。
我將手伸進了口袋握住了手機。現在即使用強硬手段也應該讓她和哥哥見面吧。
一瞬間也好,一眼也罷,只要那能成為堀北的精神食糧,就算強硬一點也……不——就算這麼做也只會起反作用吧。
甚至可能會在剛剛開始緩和的兄妹關系之間造成裂痕。
無論是否要見面,還是想著要見面也好,到頭來都是建立在兩個人的想法之上的東西。
並不是第三者應該介入的事情。
「真是不好意思,到最後我妹妹還在給你添麻煩。」
就好像看穿了我的感情一般,堀北哥哥靜靜地道歉。
「我沒有受到任何損失。」
轉過身,3年間一直走在這所學校最前沿的男人准備離開。
「這三年的時光,可以自負地說,我一直都沒有停下,始終走在學校的前列。」
這就是他的總結。回顧三年時光的堀北哥哥說出的最後的話語。
「中途,我失去了很多同班同學。其他班的學生也是如此。」
對于從A班畢業的喜悅,堀北哥哥一點也沒有展現出來。
雖說如此,他也並沒有悲觀。只是莊嚴地回顧著過去發生的往事。
「結果到了畢業之前,總共出現了24名退學者。光是3年級一年就有13名。」
這個數字跟曆年相比是多還是少,我並不清楚。
2年級的南云他們,應該是在冬季的時候就出現了17名退學者。
「你們1年級,到現在也就只出現了3個人呀。」
不難想象,隨著學年的跨越,之後的局面會變得越來越嚴酷。
「無法完成課題的學生理所當然會掉隊吧。」
「確實如此。掉隊的同學,基本都是水平不夠的學生。不過,有時也會失去一些優秀的學生。」
為了保護某人,或者是被更加強大的對手設了圈套。
意料之外的學生的消失並不是什麼難以理解的事情。
「現在也傳出了對學校的做法感到疑惑的聲音。但是,我很感謝這所學校。」
偶爾會出現毫無道理失去同伴的事件,對于學校的做法,堀北哥哥並沒有給予否定。
「這所學校的學生們是為了擔負起日本的未來而接受的教育。100人中不可能100人都能適應。這一點無論是在哪所大學或者企業就職的人來說都是一樣的。」
不只是適合不適合,而是在各種各樣因果的影響下決定了合格與否。
「我學到了這種理念。我從皮膚中就能感覺到,從這里離開後,我絕對不會因為半吊子的原因而在選拔中落選。」
原來是獲得了如此的成長啊。在同學年的學生中,到底會有多少學生能到達這樣的高度呢。
「看來到此為止了。」
正門。堀北哥哥看向位于前方數米的大門。然後——最後一次面向了我。
「雖然是單方面的請求,但鈴音的事就拜托你了。」
一邊說出這樣的話,堀北哥哥向我伸出了右手。
「能和你握個手嗎?」
「嗯嗯。」
我握住了向我伸出的手。
握手,是將自己的手和對方的手互相握住的行為。
握住的堀北哥哥的手包含著不可思議的力量。
隨後,雙方自然地放開了手。
「後會有期,綾小路。」
留下這句告別,堀北哥哥走向了正門。
從這里走出去的話,就誰也沒有辦法了。
最短2年,或者走上退學的道路才能再次見到堀北哥哥了吧。
而且我也,不會再見到這個男人了。
「哥哥——!」
從我的身後傳來了叫喊聲。
至于這是誰的聲音,這種情況下已經沒有疑問的余地。
聽到這個聲音,堀北哥哥停下了腳步。
看來在最後的最後,還是勉勉強強趕上了。
正午已過,還有數米的距離就要分開。
如果再遲一分鍾到的話,應該就看不到他的臉了吧。
堀北哥哥轉過來時,眼神中充滿了我從未見過的驚訝。
是妹妹的到來讓他感到如此意外的嗎?
當然這也是有可能的。
雖然我這樣想到,但看來並不是這樣。
不,應該說並不只是這樣。
堀北哥哥驚訝的真正理由,我也立刻找到了答案。
「你……」
超過了約定的時刻,匆忙跑來的堀北氣喘籲籲地站到我的身旁。
但是現在這個時間,對于堀北來說我與周圍的景色無異。
我並沒有進入她的視野。
堀北一邊調整著呼吸一邊向哥哥的方向邁出了一步。
「對不起,我遲到了
……!」
她低下頭向哥哥道歉。
為什麼遲到?
一般來說一定會這麼問吧。
「不——」
但是只有這次,其中的理由根本不需要回答。
只要看到她一眼,就能明白遲到的理由。
困惑,不,只是純粹的驚訝。
因為今天的堀北和昨天的她大相徑庭。
原來是這樣嗎。
這就是進入這所學校後,堀北哥哥瞬間就看穿了妹妹沒有獲得成長的理由。
堀北學目瞪口呆地看著堀北的狀態。
我也是如此。
我已經完全明白在這個最後的告別之日,堀北是抱著遲到的覺悟來到這里的。
這樣的妹妹,堀北哥哥是絕對不會叱責的。
「你變了啊。」
看到妹妹現身而感到安心的堀北哥哥,輕輕地這麼說道。
「我……變了嗎?」
「不——稍微訂正一下。你變回了過去的自己呢,鈴音。」
這不是新的開始,而是回到了原點。
「1年,不對……已經過去好多年了。」
堀北一邊調整著呼吸,一邊慢慢地回答哥哥的質問。
「為什麼不能早點,再早點取回曾經的自己呢……我一直在不斷地悔恨著。」
一步,堀北縮短了與哥哥之間的距離。
「現在的你在想些什麼?」
「是什麼呢……說實話,如果我說心中沒有混亂的部分那是在騙人。」
無法順利組織語言,一臉困惑的堀北。
堀北哥哥一邊用溫和的目光看著她,一邊等待她組織好語言。
「但是,只有這件事我可以明確地說出來。之前的我……一直,一直只是追隨著哥哥的背影。但是,那樣的我,已經不在這里了。」
只想著哥哥的事情,只為了哥哥而生活至今的堀北鈴音。
學習也好運動也罷,全都是為了得到哥哥的認可。
「那麼我問你,停止追尋我的背影的你,今後要怎麼活下去?」
哥哥發來的提問。
堀北整理著呼吸,再次組織好語言。
「我已經再也不敢追尋別人的背影了,所以我要去尋找只屬于自己的道路。」
現在的堀北只是剛剛擺脫了迷茫。
剛剛變得終于能夠看清周圍。
即便如此,她也不會停下腳步。
「然後——」
走在自己的道路上。
這時看似簡單其實很困難的事情。
但是光是讓他看到這一點,對于堀北哥哥來說就已經是完美的贈品了。
不過,看樣子堀北並不會就此結束。
「接下來,我會為了同班同學,走在他們的前方。」
成為周圍人的榜樣,並引導他們的指導者。
這是成為領袖的重要要素。
「而且為了能找到自己的道路,我會在這所學校與同伴們一起學習。」
一年之前與堀北相遇的時候,我沒有想到她會得到如此多的成長。
比常人更加優秀,有點傲慢的優等生。只是座位相近的鄰居。
無論好壞都只是個人的能力,給人留下這樣的印象。
「這樣啊。你終于真正地……變回了殘留在我記憶角落中的過去的你啊。」
那是與我不同,只有堀北學才能看到的事物吧。
作為比任何人都熟悉和相信妹妹的潛力的人。
堀北哥哥將手上的行李放在腳邊,縮短了與妹妹之間僅剩的距離。
從兩人差一點就分離的距離中解放出來。
兄妹二人已經到了伸手就能碰到彼此的距離。
「你知道我把你推開的最大的理由是什麼嗎?」
「……不知道。」
恐怕堀北還並不知道她哥哥的心情。
只是,從名為過去的自己的咒語中解脫出來而已。
就像是無意之中強行撬開了上鎖的寶箱一樣。
所以她並沒有得到被稱為鑰匙的答案。
為什麼堀北哥哥之前一直拒絕著妹妹呢?
為什麼要一臉嚴肅地將她一把推開呢?
「我一直把你的事情看得很重要。」
「!?」
如同告訴她鑰匙的所在一般,堀北哥哥將最後的贈品送給了她。
「而且,在小時候的你的身上,我感覺到了巨大的才能。盡管尚未成熟,但我看到了原石一般的光輝。我期待著不久之後,這塊原石能夠受到打磨,獲得能夠超越我的力量。」
堀北哥哥踏出了最後一步。
已經到了只要抬起手臂就能碰到對方的距離。
「但是,那樣的你卻被名為我的幻影束縛住了。擅自認定技不如我,認為不可能超越我而放棄,選擇了親自舍棄自身的發展空間的選項。這件事情,我無論如何都無法原諒。」
追尋哥哥的身影,想要和他並駕齊驅。
這確實不是什麼壞事。
甚至可以說是一種宏偉的目標。
但是換句話說當到了能和哥哥並駕齊驅的時候也就意味著終結。也就是所謂的終點站。
以追上哥哥作為終點的妹妹,與想讓妹妹超過自己繼續前進的哥哥之間的糾葛。
這就是讓這對兄妹產生巨大隔閡的原因吧。
「你一定要變得比別人更強,也要更加溫柔。」
哥哥溫柔地抱住了妹妹。
作為兄長,將光是站著就已經竭盡全力的堀北,用力地抱緊。
堀北「剪短的」頭發隨風飄動。
「哥哥——」
「你已經沒問題了。現在的我可以確信。」p229
我已經什麼都說不出了。
那里已經變成了不容發言的空間。
「有件事在這數年間我一直都沒有說,這是不得不跟你道歉的事。」
「道歉?」
不知道是什麼事的堀北將臉埋在哥哥的胸口問道。
「至今為止我們的關系一直不合,而其中很大的原因在我。」
「這是,什麼意思……?」
堀北小聲問道。
「過去,我說過自己喜歡長發。那是我故意說的謊。」
「誒?是,是這樣嗎!?」
直到現在還不知道的堀北發出了驚訝的聲音。
「當時喜歡短發的你,聽到我的話,會不會甯可失去自己的色彩也要把頭發留長,為了確認這一點我就這麼說了。」
也就是說,結果堀北為了迎合哥哥的喜好才開始留了長發。
所以在這個學校再會之時,堀北哥哥立刻就明白過來。
堀北鈴音一點都沒有改變。
面對只是不斷追尋哥哥背影的妹妹,當時的堀北哥哥一臉失望地迎接了她。
根本不需要確認她的學習和運動能力。
「——請原諒我說了謊。」
「……真過分呢,哥哥。」
「我不會找借口。」
估計堀北哥哥是故意沒有糾正這個謊言的。
為了能察覺到,堅信著妹妹總有一天會發生的變化。
「我原諒了,哥哥的謊言。因為我認為正是因為那個謊言,才有了我的今天。」
正因為堀北也懂得這一點,所以才笑著原諒了那個謊言。
堀北哥哥抱著妹妹的肩膀,與妹妹互相注視著對方的臉龐。
而堀北則用自己竭盡全力浮現出的笑容面向哥哥。
然後,看到這張笑臉的堀北哥哥也像摘下自己的面具一般露出了笑容。
他並不是個從來都不展露笑容的男人。
但是,這也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如此溫柔的笑容。
這份笑容,我已經不會再看到了。
還有1年。
如果,還能在同一所校園中度過1年的時光的話,
我應該會跟名為堀北學的男人變得親近。
而我個人也許也會因此發生改變。
這真是遺憾。
「鈴音,2年後,我會在正門外等你。讓我看到成長後的你吧。」
「嗯。我會竭盡全力……戰斗到最後一刻。」
阻礙堀北成長的事物,已經全部被移除了。
從今往後,堀北應該會朝向前方永不停歇地走下去吧。
「綾小路,我也期待著與你能再次見面。」
或許堀北哥哥和我的心情是一樣的。
「是啊。」
盡管知道那是不可能實現的願望,對于同樣的心情我還是表示強烈同意。
「差不多到時間了」
馬上就要到12點半了。
只要注意的話,就會意識到巴士到來的時間已經迫近。
雖然依依不舍,但兩人還是慢慢拉開了距離。
「後會有期吧。」
留下這句話,堀北哥哥穿過了正門。
一個男人就這樣走向了遠方。
堀北直直地盯著他的背影,像是珍惜著每一個瞬間一般不斷注視著。
這一幕就好像,堀北學和他的妹妹
,共同為我留下了路標。
1
即便從正門已經看不到堀北哥哥的背影,我們依然朝同一個方向注視了一段時間。
但是不能一直沉浸在這樣的感傷之中。
于是我用語言解除了無法動彈的堀北的硬直狀態。
「要變得冷清了啊。」
「……是啊。」
雖然不是今生的離別,但是接下來的兩年時光中別說是哥哥的身影,連聲音都會無法聽到。
不過堀北的卻繃緊著臉,擺出一副凜然的表情。
「謝謝你綾小路同學……今天有你在真是幫大忙了。」
「真的嗎?我感覺我只是在妨礙你們倆。」
「並不是那樣。如果你沒跟我哥哥聊天的話,我肯定就趕不上了。真的很感謝你。」
面對我這個明顯不該出現的男人,堀北再次表達了謝意。
但是她的視線並沒有捕捉到我,而是面朝遠方。
「而且哥哥踏上旅程的這天,要是除了我之外沒人來送行的話感覺會挺悲哀的……」
雖說是哥哥的決定,但這樣確實會有點冷清。
本來應該會有更多人來送行的。
這麼做肯定也是為了他的妹妹。
為了讓堀北更容易和他見面,而決定將其他人支開。
也許這都在堀北哥哥的計算之中吧。
「我跟你的哥哥也有著各種各樣的緣分,所以想跟他再說說話而已。」
雖然最開始的時候我並不是很歡迎他,但如今我認為要是能再多跟他說說話就好了,真是追悔莫及。
我們2人踏上返回宿舍的道路。
「話說你的頭發,剪得真果斷呀。」
考慮到昨天還是老樣子,以及之前的遲到一事,不難想象她是今天早上突然下定決心剪掉的。這是匆匆忙忙之中的選擇吧。
「我以前就很喜歡這個發型的。不過,總感覺有點怪呢。」
雖說如此,要是隨便一剪,玷汙了哥哥准備的華麗舞台可就不好了。
要是想要好好打扮一下為他送行,就要賭上可能會遲到的風險。
結果堀北賭贏了。
「但是,事先打個招呼不是更好嗎?要是怕見不到哥哥的話,利用我拖住他不就能提高見到他的幾率了嗎?」
只要知道她一定會來,我肯定也會幫一些忙。
只要我多說說話拖延一下時間就好了吧……
「就算我拜托你,你會坦率地幫助我嗎?」
「今天再怎麼說我也是會幫忙的吧。」
「不好說呢……雖然我想這麼說,但實際上我當時是打算拜托你的。」
堀北如此回答道,但是我試著取出了手機,上面果然沒有任何記錄。
「因為我當時太著急了,把手機落在宿舍就去剪頭了,而當我意識這件事的時候已經開始剪了。真是的,我也真是遲鈍呢。」
也就是說,當時其實也是無可奈何。與其回到宿舍拿手機,還不如趕緊跑到正門要快些。
「太蠢了呢。」
堀北自嘲地笑道。
「這也說明了,今早下定決心的這件事對于堀北你來說是很重要的事吧。」
想象著堀北在店家開門的同時匆匆忙忙跑進去的樣子,感覺有點搞笑。
正是因為堀北平時都是依照計劃行事,因而由于動搖而犯錯也是可以理解的。
「將頭發剪短是為了作為劃分自己的界線。」
「哥哥的喜好什麼的那件事,你當時並沒有去想嗎?」
「當然了。只是想回到過去的自己而已,只不過這跟我想要追趕哥哥的時期重合了而已。從這個意義上來看,我認為這麼做是最能傳達我的心情的。」
也就是在偶然下采取的最上策嗎。
正因為看了她一年的長發,我感到了強烈的違和感。
「時隔多年回歸自我的感覺怎樣?」
「就算你問我感覺怎樣,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確實我小時候喜歡現在這樣的短發,但是,留了這麼長時間的長發我也已經習慣了。現在的心情說實話挺複雜的呢。」
過去喜歡的短發。現在已經接受的長發。
過去的自己與現在的自己,不管哪位,也肯定都是堀北鈴音本人。
「現在我感覺,不管是哪個自己都能接受。」
這麼說著,堀北用指尖碰了碰自己那變短的頭發。
「所以我想從零開始考慮。現在的我應該也有還沒看到的東西,到從這所學校畢業為止我是繼續留長,還是不再留長?假如繼續留長的話,回到之前的長度大概需要2年……正好是畢業的時候呢。」
過去的自己與不久前的自己,堀北都已經接受了。
「現在能明白的是,和頭發的長短無關,我已經能和哥哥堂堂正正地見面了這件事。」
一度剪短的頭發今後會變成什麼樣,對此我也期待一下吧。
堀北學在最後的最後,留給堀北妹妹大量的財產而去。之前我一直認為如果不大力相助的話堀北是不會成長的,不過最後也許這只是我的判斷錯誤吧。
「還是會感到不舍吧?」
說實話,1小時——不,想說的話1天都說不完。想說又沒能說出的數年間的感想應該像山一樣多。
「這……這也是沒辦法的。」
堀北為了讓自己接受這一點而點著頭。
「而且,我和哥哥之間阻礙的牆壁已經被移除了。只要走完接下來的2年,之後再說個夠就好。對吧?」
「這倒也是。畢竟他說了畢業時候會等著你呀。」
畢業時結束後,和外界取得聯絡應該也會變得自由了吧。
到那時,她就能夠堂堂正正地跟哥哥見面慢慢聊了吧。
「今天真是收獲滿滿,再繼續奢求的話就會受到懲罰了吧。」
心態切換得也太快了。
沒錯,表面上已經切換過來了。
而現在腦中一定正在拼命地裝作平靜,想要切換過來。
但是心態的切換並不是這麼簡單的事。
「但是——到這里就可以了。」
停下腳步的堀北沒有轉身,而是站著這麼說道。
她的臉並沒有看向我。
不,應該說是沒法看向我才是正確的吧。
「怎麼了?」
雖然心里明白,但我還是想再裝一次傻問問看。
如果是平時冷靜的堀北一定會注意到這句話是在裝傻。
但是,如今沒有那個余力的堀北並沒有看穿。
「我……我想稍微繞個路再回去。」
一副想要蒙混過關的樣子,暗地里是想讓我趕緊回去。
「繞路?」
就算我問她想要去哪,堀北也回答不上來。
「不是,我想去,散個步之類的。」
含糊著回答的聲音中,帶著微微的顫抖。
「要我陪你去嗎?」
「不用了。」
這樣說著曖昧的話,堀北背向我邁開了步伐。
不是去往櫸樹購物中心,也不是去往便利店的方向。
而是為了尋找沒人的地方邁開步伐。
應該是認為和我一起回到宿舍的話,就會來不及了吧。
我追上這樣的堀北。
「為什麼……你要跟上來?」
堀北沒有回頭,小聲說道。
「是啊,到底為什麼呢。」
「沒有理由的話,就別跟著我。」
雖然一副拒絕的態度,但我並沒有做出要回去的樣子。
因為在這1年間,我已經被堀北坑了很多次呀。
「那我就說一下理由吧,因為我想試著捉弄你一下。」
「……你在說什麼,我無法理解。」
「這樣啊,那我就告訴你吧。」
「不說也可以。」
「不,這可不行。」
我為了讓堀北忍耐的防線崩壞,慢慢地開了口。
「悲傷的時候不要忍耐,哭出來不是比較好嗎?」
只是,說了這句話。
「……你,沒聽到我說的話嗎?」
「聽到了。能和哥哥和解,你從心底里感到高興吧?」
「對啊。所以我很滿足。哪里,哪里有悲傷的要素啊?」
「滿足是不可能的吧。確實你們2年之後就可以互相交談了,但是,人類並不是能這麼簡單就能滿足的生物。」
夢想著那一天的少女,不得不去忍受2年的延期。
雖然並不是沒有愉快的心情,但不可能只是這樣而已。
「我……我滿足了,滿足了啊。」
「這樣的話你能面朝我的方向轉過來嗎?」
堀北仍然背對著我。
沒有聽取的我請求,左右搖著頭。
「我拒絕。為什麼,我非要看著你啊?」
「是啊,為什麼呢。」
面對快步而行想要逃走的堀北,我從背後這樣對她說道。
「想哭也沒關系的。」
與哥哥時隔兩年的再會,然後遭到拒絕。
在無人島上與高燒進行著孤獨的戰斗。
因為班級內投票而成為了被憎恨的對象。
但無論何時,堀北都沒有哭泣。
「我,我……」
想要繼續前行的腳步停了下來。
努力著努力著,終于剛剛能做到跟哥哥心意相通。
明明只要從明天開始,就一定能回到笑著互相交談的關系。
但是,哥哥已經穿過了這扇門去迎接新的旅程。
下次的見面,最短也要在2年後。
「不……不要……」
堀北的聲音,開始慢慢地顫抖起來。
在這段漫長的歲月中,堀北將不得不在這里、在這所學校中戰斗下去。
「但是,這不是沒有辦法嗎……!」
想要反駁的堀北眼中,一直忍耐著的某種東西流了出來。
現在,她正是想起了剛剛離開的哥哥。
「但是——!」
「明明我終于……終于意識到了自己的過錯……!」
堀北姿態崩潰,雙膝跪地。
雙手掩面,承受著不斷溢出的淚水。
「卻又和哥哥分離了……!」
如果可以的話,堀北一定會想穿過正門和哥哥一起飛奔出去吧。
不露聲色,莊重地目送哥哥背影的妹妹。
「嗯嗯,好寂寞啊。」
「寂寞……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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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聲哭泣的少女,宛如一個小孩子一樣。
讓淚水流出,但是即便如此也想要忍耐下去的堀北。
如果沒有這所學校,堀北應該會追隨哥哥到天涯海角吧。
想要見面時就見面,想要交談時就交談。
「現在,只要在這里哭個夠就好。在這之後,只要讓你的哥哥看到再次成長起來的你就好。你在這個瞬間將會開始改變。」
沒有必要著急,之後還有2年。只要有這2年的時光,堀北就一定能得到巨大的成長。
她的哥哥也一定在期待著這一點。
「是這樣的吧……學。」
已經無法傳達到的我的聲音,被吸入了迎來春日的藍天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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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感情釋放出來之後,不久,堀北便停止了哭泣。
不過氣力似乎還沒有恢複,就這樣一直坐在地上。我站在她的身邊,靜靜地等待時間的流過。
可以說萬幸的是附近沒有任何人,所以這一幕並沒有被其他的學生看到。
「太好了呢。」
「什麼太好了。這個樣子被你看到,對我來說可是非常屈辱的啊……」
本來我是想稍微安慰一下她的,不過好像沒那麼簡單。
「嘛,這倒也是。」
所以之前才想要一個人待著。如果我不在的話,就不會被人看到哭泣的樣子。
「既然已經被看到了就沒辦法了。我決定向前看。」
「向前看?」
「……被你看見真是太好了。我決定這麼想。」
堀北從心底里放心了一般呼出一口氣。確實這不是想被其他學生看見的多余的表情。
「那麼接下來,把今天這一幕分享給啟誠他們吧。」
我拿出手機,將攝像頭對准了她。
「你想被我殺掉麼?」
看到怒視著我的鮮紅雙眼,我立刻將手機收了起來。
「開玩笑的。」
「看到你開這麼無聊的玩笑,我真想教教你什麼叫做TPO。」
看到她還能如此喋喋不休,應該已經沒問題了吧。
「……總覺得,跟1年前的情況有點相似呢。」
「也許是吧。」
雖然場所不同,但我想起了之前的某個夜晚我們兩人交談的事情。當時與哥哥再會的堀北,正深深地陷入失落之中。而今天的情況明明完全相反,卻有種不可思議地既視感。
「為什麼我總是在你的面前如此失態呀。連座位都是相鄰的。」
這麼一說,從當初入學開始我跟堀北就一直有著奇妙的緣分。看來不管怎樣,堀北都不太喜歡這樣子。
「就不能偶爾讓我也看看你失態的樣子?」
堀北感歎著命運的不公。
「失態啊。最近不是看到了嗎?在跟坂柳的國際象棋對決中我輸掉了。」
「那個不叫失態,只是單純的敗北而已。」
看來這樣並不能讓她接受。
「那麼,你就期待一下成為2年級學生之後吧。」
「看來只能這樣了呢。我會好好地把這件事放進我今後的期待事件列表里。」
看來不管怎樣,她都想要對于今天被我看到哭臉的事情向我複仇啊。不過就算如此,堀北把頭發剪短這件事還是很有沖擊性。
「要是看到你,大家都會驚訝吧。」
同班同學中想要慢慢地改變形象的同學肯定是有的,但應該不會做到這個地步吧。
「驚訝就驚訝吧,那種事情怎樣都好。」
堀北宣言道周圍的目光無所謂,沒必要在意。須藤應該會第一時間對這件事吐槽吧。春假還剩下幾天,這段時間傳言很有可能會擴散開吧……不,如果已經有目擊者的話現在可能就已經傳開了吧。
「這個時候說可能有點那個,不過你還記得昨天決定要對決的事情麼?」
「當然。」
「當我贏了的時候想要實現的願望,我想到內容了。」
「誒……我還以為你肯定會之後才說呢。為了讓我的精神動搖。」
「不,我沒想那麼多,只是單純地沒想到而已。」
雖然還有點感到懷疑,但是堀北催促我趕緊說出那個願望。
「要是我贏了的話,到那時你就要加入學生會。」
「……這事兒以前說過了吧。」
之前,我問過堀北對學生會有沒有興趣。雖然當時我有給堀北哥哥打過電話,但是他讓我自己來做決定而這件事最後被堀北拒絕了。
「嗯嗯。這個條件能接受嗎?」
「雖然我對學生會完全沒有興趣……可以。反正只要我贏了就沒什麼問題了。」
堀北說著贏了就沒問題,作出了許諾。
「但是我不保證自己能進入學生會喲?」
「這就不用擔心了。南云基本上屬于任何人都歡迎的類型。」
與拒絕大部分人的堀北學截然不同。更何況對于身為堀北學妹妹的堀北鈴音,南云不可能會斷然拒絕的吧。
「暫且能不能讓我聽聽你想讓我進入學生會的理由?」
「那是秘密。等你輸了我再跟你說。」
「這就讓我很不舒服了,這種程度讓我聽聽也沒關系吧?」
「又在想輸掉時候的事嗎?」
「……才不是這樣。因為我肯定會贏的,所以才想提前問一下。主要是怕你因為輸掉就不告訴我了。」
決出勝負之後,我確實就沒有說出理由的意義了。
「你的哥哥一直掛念著南云雅的情況。所以就打算這麼做了。」
「也就是說,想讓我去監視學生會長?」
「就是這樣。」
「哥哥跟你拜托過這種事啊。」
堀北帶著些許的不滿看向我。
「因為他當時還沒跟你建立良好的關系,拜托我也是迫不得已吧。」
如果關系融洽的話,這件事他一開始就會跟堀北說了吧。
「不用謙虛。這所學校中哥哥比任何人都關注著你。如果不是那樣的話,踏上旅途的今天也不會把你叫過來。真是的……為什麼總是你呀。」
堀北一邊說著埋怨的話,一邊慢慢地站了起來。
「我還是不要想了,先把你的事情從我的腦海中除掉。」
如果不那麼做身體就會吃不消一般,堀北無奈地將這件事拋之腦後。
「堀北,我最後還有一件事想跟你確認一下。」
「還想干嘛,難道你又打算說一些奇怪的事?」
「是關于櫛田的事。我先簡單說明一下我的想法和現在的狀況。」
面對這種不明所以的發言,堀北一臉詫異地皺緊了眉頭。
「現在的狀況?」
為了防止櫛田的暴走,我與櫛田簽訂了一個契約。契約的內容,就是我為了保護自己而將每個月入手的個人點數中的一半交給她。這樣一來,我就能將自己從櫛田的攻擊目標中排除。
「你……是笨蛋麼?簽訂這麼亂來的契約。」
「我是為了得到櫛田的信賴才這麼做的。」
「就算如此這樣也太愚蠢了不是麼,每月一半什麼的也太多了。」
「因為如果不這麼干的話是無法觸動櫛田的感情的。雖說如此,因為你的公開說教現在信賴什麼的已經煙消云散了。」
與其說是對我的不滿,不如說是再次進入了疑念重重的階段。
「真是的……你到底是不是真的優秀,我現在又開始懷疑了。」
雖然明白她無語的心情,但正題還沒有結束。
「然後呢,跟我說這些的理由是?」
「因為我認為簽訂這個亂來的契約,並不會在之後對我造成什麼影響。」
「持續提供一半的點數不會對你造成什麼影響?」
「因為如果契約人櫛田退學的話,風險就會降到0了。」
聽到這句發言,堀北的手僵住了。然後用仍在略微泛紅的雙眼看向了我。
「剛剛,你剛剛一臉淡定地說了不得了的話啊。這是在開玩笑嗎?」
「我之前打算讓櫛田退學。不,我現在也認為應該讓她退學。」
「不是……開玩笑?」
「嗯嗯。我是打算在夏天的時候,就想到要把櫛田排除了。」
實際上,也不是沒有排除的時機。
「但是——既然你跟我說了這件事,也就是說狀況改變了吧?」
「嗯嗯,我想把判斷權交給你。」
我沒有下判斷,而是將怎麼處理櫛田的事交給了堀北。為此,現在我才跟她說了這些。
「你不是很清楚麼。我並不打算讓櫛田退學,說錯了,我不打算隨便地讓班級任何一名同學消失。」
看來,這個想法果然日益變得堅定了。
「但是我也不打算和平田同學一樣抱著天真的想法。班里確實有站在犧牲分界線上的同學。當然,根據今後的貢獻度也會發生替換。」
也就是說如果到了像班級內投票一樣不得不選出退學者的時候,她會做出決斷。
「如果櫛田的貢獻度最低的話?」
「當然,到那時她會成為退學候補一號位。」
看來她的話中並沒有謊言與虛偽。
「但是她降到班級最底層的可能性,現在來看很低呢。」
「我明白。因為眼前可見的櫛田的貢獻度很高。」
學習和體育都能得到不錯的成績,現在正站在對于班級來說必不可缺的位置。雖然因為山內退學的事件形象多多少少受到了一些打擊,但還沒到致命的地步。
「我認為可以把這件事交給你,所以跟你說了這些。不過,隨著堀北你獲得成長並成為班級的中心,櫛田就會成為麻煩的存在。」
知道櫛田過去的人物,這是怎樣都無法抹消的事實。
「所以你是想要事先將她排除掉麼?」
「嘛,就是這麼回事。畢竟她不會天真到靠簡單的說服就能成為同伴吧?」
「關于這一點我也不是不承認。我已經深切感受到靠半吊子的說服和交談是沒有意義的。」
知道這一點,卻還是打算接受櫛田嗎?如果是以前的話我只會認為她太天真,但是現在有些不同了。
「這樣的話我就沒什麼話可說了。」
「你這家伙……難道之前打算在班級內投票的時候把櫛田搞下去?」
「那也太胡來了吧。雖說她協助了山內,但同班同學對于她的信賴還是很高的。」
「這,這倒也是。我也沒看出來你有那樣做的跡象……但是既然你跟我說了,就可以看作是今後打算把櫛田的事情全權交給我了吧?」
「嗯嗯。我跟你約定什麼都不會做。」
之後打算做出什麼選擇,只要交給堀北判斷就好。
「你之所以跟我說這件事,是因為你已經能跨越這份障礙了嗎?」
「不巧的是沒有這麼樂觀。現在我也依然保持著排除櫛田的方向進行思考。」
「是啊,那麼為什麼?」
被堀北這樣問道,我才不得不去考慮其中的理由。
「沒想過嗎?」
「是啊……我現在所做的事情並沒有效率。」
只要考慮到今後的事,默默地讓櫛田退學肯定才是正確的判斷。但是,我卻沒有那樣做。而是將決定權交給了堀北。這麼做的理由。理由嗎。
「我想看看你會怎樣面對這份阻礙……吧。」
對于絞盡腦汁想出的這個答案並沒有自信,不過也沒有別的理由了。
「也許吧。」
「我就先這麼認為吧。對于你說的話還是半信半疑比較好。」
完全恢複的堀北邁開了步伐。
「我要回去了,你呢?」
「我還想在這里待一會兒。」
堀北簡單告別後就往宿舍的方向回去了。或許她還會在半夜想起今天的事並哭泣,但暫且來說這樣應該就沒問題了吧。
我想到了昨天和一之瀨的談話,坂柳的存在,以及龍園、堀北的成長。
令人期待的,四個班級的交鋒。
再經過一年的時光後,會變成什麼樣呢?
能讓他們得到成長的事物堆積如山。
堀北學贈與的話語,一直留在我的心中。
成為能留在其他學生們記憶中的學生。
「真是不得了的臨別贈品啊……」
我為了成為留在記憶中的學生,能做的事情。那就是培育其他的學生們,讓他們得到成長。
然後讓這些獲得成長的學生們互相競爭,以更高的位置作為目標。
一想像自己站在那個立場的場景……沒錯,可以說就會心跳不已,
總感覺很有趣的樣子。
無意識間腦內彈出了班級的戰力分析。
1年後可以看到的結果。無論哪個班級都在尋求著成長。過于弱小的強大。據此產生出的雀躍的感情。但是另一方面,我感覺到內心在急速地冷卻。
「我所追求的是——平穩的日常……本應該是這樣才對。」
如今,我第一次感覺到內心受到了過濾一般。名為心的存在,確實在這一年間出乎意料地成長了。不,現在也在成長中。
我的心確實正在成長中。我把這句話講給自己聽。但是並沒有效果。
就好像,通過臆想並不會對自己產生什麼影響一般。看來不只是內心封印著的鍍層在不斷剝落。我還不禁感受到了某種類似不安的黑色物質。
我——我在明年的這個時候,還會繼續留在這所學校嗎——這份難以言狀的黑暗——將我深深包裹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