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傳達不到的愛歌 第零章 世界



網譯版 轉自 百度貼吧

圖源 sama10

翻譯 沙漠賞日

吞吐著白色的寒氣准備松葉茶。因為常備著用乾淨的流水洗淨過的嫩葉和經過風干後烘焙的茶葉,因此泡起茶來很簡單。首先給設在帳篷前的灶爐生火。把裝入清水的水壺放上去加熱。然後坐到自制的折疊椅子上等待水壺沸騰。待燒開後把水壺挪到木質的鍋墊之上。最後把包裹著茶葉的布巾放入其中。雖然持有一個由居住在黑金連山的矮人族制作的精致機械表,但是不會把那種珍貴的東西用在這種地方。一邊仰望著初升的朝霞,一邊數秒靜待。想要飲用特別濃茶的時候數到300,一般會數到180。就是說大約3分鍾。

往喜愛的馬克杯里注入茶水。烘焙過的松葉茶近乎無色。深吸熱氣。松葉的清爽香氣頓時鑽入鼻腔。一用滿是胡須的嘴巴吹散著熱氣啜飲一口,頓時醇厚的茶香便在口腔中擴散,滋潤喉嚨,舒緩腸胃。

「美味」

我一邊喃喃自語,享受著茶後的余韻。啊啊,好想再飲一口。想要在飲一口的欲望無法抑制。在忍到極限之時拿起馬克杯再飲一口。這樣會讓第二口的茶美味非凡。

每天早晨醒來後最先做的就是這件事。雖然並不是在風雪堆積的地方露營,但是下雨也一樣只能望雨長歎。這是只能在晴天能夠享受的奢侈。話雖如此,這種奢侈在一年之中卻能享受半年以上。

每每都會覺得。

此生還不錯。

悠哉的享受完茶水後,今天該做些什麼呢。天空雖多云,但空氣干燥,在三小時之類應該不會下雨吧。就寒冬將至的這個時期來說,現在的溫度也不算太低。要不就去狩獵吧。去溪流垂釣也不錯。畢竟食物儲備充足,就算睡上一天也不成問題。

率性而為,隨自己的喜歡去做喜歡的事情。到頭來這才符合自己的個性吧。

為了過上這種隨性的生活,我放棄了義勇兵的身份。因為種種原因改為獵人,可能也是冥冥之中為了現在而准備的吧。早就盼望著過上這種生活。靠自己實現了願望,已在無其他貪念。現在連回想起伙伴的臉孔的次數也不多了。他們現在在哪里過著怎樣的生活呢。是否平安呢。說實話,並不是完全不在意。只要伙伴們還活著再會的可能性也並非為零。要問我想不想見到伙伴的話,我會回答不想。一切皆因膽怯。

為手握自由,必須獨自一人才行。

唯一擔心的就是能否忍受住孤獨。

即使到了現在也會有無法忍受孤獨的夜晚,不過熬過去的方法也漸漸掌握了。撕心裂肺般的寂寞感也不會太長久。在漸漸、漸漸習慣,達到寂寞的頂點後,反而會慢慢平息下去。和空腹和睡眠那種到達極限會死亡有本質上的區別。終究只不過是寂寞。如若寂寞哭出來就好。畢竟眼淚能夠淨化所有的感情。

一切遵從自己的本能和大自然,不去想其他俗事就好。這種生活擁有著任何事物都無法取代的珍貴價值。

我決定疊好椅子,總之到處走走。雖然像風早荒野的大草原、涅緋的沙漠、納爾其亞高原那種視野寬闊,景色優美獨特的地方也不錯,不過每座山都有其獨特魅力。即使不是像天龍山脈和格亞倫山系、琳斯托穆山系、黑金連山那種大型山脈也沒關系。隨處可見的小山也蘊藏著其自身的魅力。無論走多遠都會有新的發現,很難讓人感到厭倦。感到厭倦之時再朝其他山踏上旅途就好。世界無限延伸。即便終我一生也無法踏遍所有地方吧。

我准備好著裝後離開露營地點,朝草叢里的羊腸小道前進。絕對沒有放松警惕。在聞到強烈的野獸氣味之後,立刻環顧了四周。有聲音。是草木摩擦的動靜。動靜來源于左前方。

無論是選擇逃跑還是迎擊都已太遲。

對方是什麼呢。對于這點我已了然于心。從這個味道來看可能是熊。

在被擊中之前用雙手護住了腦袋。熊一般會攻擊面部。這是基于過往的經驗得出的結論。果然不出所料,那家伙張開大口咬住了抱著腦袋的左手,與此同時被壓倒在地。

左手已廢。我立刻放棄挽回左手的想法,把即將被咬斷的左手插進了那家伙的嘴巴。嘴巴里突然被插入手臂的熊發出了痛苦的呻吟。一邊呻吟著打算把雙臂向下揮落。是個不小的熊。塊頭挺大。身高大約有3米左右。如果被熊的熊掌擊中的話,皮肉和脛骨會輕易粉碎斷裂吧。正因為深知這點,我拼命抓著熊的身體沒有放手。把臉埋藏于惡臭的獸毛之中,一邊給它喂左手,一邊用右手死死勒住熊的頸部。熊的雙爪分別捅進了我的左肩和右腹。繼續任它這樣下去會死掉。位于死亡邊緣的我把右手食指和中指插入了熊的左眼。熊頓時發出了痛苦的吼叫聲。它的雙臂開始瘋狂亂動。我的身體被它的爪子弄得滿身傷痕。開始感覺不到痛覺了。反擊。快反擊。我也發出了不輸于熊的狂吼。狂吼著把不知受損幾何的左手插進了熊的喉嚨深處。右手攻擊熊的臉部。渾然忘我的拼命攻擊。

突然我的身體飛到了空中。

看來是它先一步使出渾身力量,直接把我扔上了天空。

我在空中拔出了匕首。

它對落下的獵物用左手或右手進行了攻擊。身體受損嚴重。哪些器官被廢掉了嗎。還不清楚。在受到攻擊的一瞬間失去了意識。僅僅一瞬。

熊俯視著我。看來是被熊按倒了。一邊用不複原形的左手死守頭部和頸部,一邊用右手胡亂揮舞匕首。雖也曾想抬腿護住腹部,可不知為何沒能如願。

不知它是否心生一計,突然起身。糟糕。熊猛地向下揮落恐怖的熊爪。快躲避。雖然有向左翻滾躲避,但沒能完全逃開,在背部向後的時候受到了熊的猛烈一擊,左肩幾乎被打得粉碎。我試圖爬著逃跑。果然還是不行嗎。跑不掉了。被熊抓住身子壓倒在地。無法呼吸。熊又張開血盆大口咬來。

是左腹。熊絲毫不在意有一層皮質衣服阻擋,毫不猶豫地咬了過來。熊就這麼開吃了。現在我正被啃食肉體。我痛苦地發出悲鳴。即便如此,我也沒有放棄尋找朝正在美美享用我的肉體的熊絕地反擊的機會。

扭曲全身,用重新反握的匕首瞄准熊的右眼。雖然刺的並不太深,卻有傷到它的眼球。熊的左眼剛才已經受傷,現在變成了雙眼失明的狀態。熊發出著丟臉的聲音遠離。這種時候野生動物不會有多余的猶豫。轉身逃跑。逃之夭夭了。

「……什麼啊」

我開始劇烈咳嗽,非常痛苦。可是並沒有松開手握的匕首。那頭熊可能會返回來。不,這不可能吧。至少短時間內是不會再來了吧。話又說回來,即便握著匕首也無力再戰了。

閉合雙眼靜待咳嗽停止。為了方便呼吸張開嘴巴大口吐息。不知道這種方法有沒有效果。沒有勇氣嘗試活動身體。恐懼。畏懼著自己身體的哪些部位受到了哪種程度的損傷。不想知道自己的身體情況。

嘛,這個身體不行了吧。可能以這種傷勢能還活著本身就已經是個奇跡了。正因為深知這些我才不想弄明白自己的身體狀況。膽怯。失望。遺憾。慚愧。沒出息。我是個白癡吧。可是,也覺得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早已有所覺悟。在大自然中一個人生活便會如此。熊一般會在夜晚活動。不過,冬眠之前卻並非如此。我明白這些,也並非沒有留心提防。熊本來也沒有打算狩獵人類吧。它們的主食是鹿和幼崽珂納羅※注1、貝比※注2、老鼠、魚和果實。會不會是突然遇到人類,受到驚嚇才反射性的先行進攻了呢。

拜其本能所賜我變成了這種慘狀,熊也受到了不輕的傷勢。對于雙方來說都是個不幸的意外。而且只要不是在被石牆包圍的城市中生活,這種意外隨時都可能發生。早在脫離人群生活之前,我就已經預測到會有以這種方式結束人生的可能性。要是走運的話也許能夠安詳的離去,不過這次剛好不走運罷了。僅此而已。

所幸還不會馬上就死掉。睜開雙眼。依舊沒有確認身體狀況的打算。不知道還能不能動。我打算爬在地面。盡管左臂已廢、雙腿無力,不過右臂還完好無損,因此勉強能夠移動。

「……接下來」

到了愉快地匍匐前進時間。然而因為只有右臂可用,前進一米要花上30秒以上的時間。而且如若不頻繁休息的話,會非常難受痛苦。我用不了多久就會力盡吧。

「聽天命吧……」

我只不過是盡人事罷了。義勇兵的生涯里唯獨學會了凡事盡自己所能。每次遇事只能做到的僅有這個。

我可能只是想靠專注爬行而不去思考也說不定。並非沒有做過覺悟,不過真正步入死亡就會冒出一兩件後悔事。事到如今已不想去後悔了。畢竟後悔也于事無補。雖然饒了遠路,但還是按照自己的希望生活過了。以自己選擇的人生即將迎來落幕。想要如此認為。不想去想已經分別的伙伴。湧出了當初那麼做就好了,更應該那麼做才對的想法。也有過選擇錯誤的道路。如若回首,可能會被過去的錯誤說束縛。反正就快要死了。終究自己沒有做錯。想要如此堅信著死去。

死亡並不可怕。也曾



在眼前失去過伙伴。我深知死亡為何物。亡者不會複返。只會在活人的記憶中留下痕跡。直到沒有人記得的時候,便會完全的消失。當然親密之人的死亡還是會無法釋懷。有時會覺得自己的一部分被分割遠去。雖然會隨著時光的流逝,悲傷和空虛會變得淡薄,但一旦想起還是會感到撕心裂肺。想要再次見到死去的人。為什麼就再也見不到了呢。這個世界太殘酷了。

「我一個人的話,就不會失去身邊的人了……」

真的是這樣嗎?

所以才遠離伙伴決定獨自一人生活了嗎?

不,應該不僅如此。


我想要從所有枷鎖中掙脫,身輕自由的生活。想僅為自己而活。這樣就不用照顧別人,也不會麻煩到別人。

世間的一切已經受夠了。

獨自一人就好。

再無其他奢望。

獨自生存,獨自死亡。

這不就是我所期望的嗎?

話說回來,真了不得。連我自己都無法相信能夠到達這里。

我回到了野營的地方。

帳篷設在一處比較寬闊,能夠眺望遠方的地方。自己制作了鐵鍋,整齊的料理工具和折疊椅。我很喜歡這種細活。一邊欣賞著美麗的景色,一邊做飯的時候會從內心深處感到能活著真好。或許會被嘲笑是個無聊、渺小的人類吧。無所謂。因為事實就是如此。

我在鐵鍋的旁邊橫躺著。雖然因為躺著看不到山的斜面、山谷和遠方的平原,但無限延伸的天空讓即便身纏冰凍般痛覺的我也感受到了一絲內心的喜悅。不錯。在這里死亡。不枉此生。

「……沒錯吧?」

在問誰呢。我不由笑了。明明這里只有自己一個人。一旦斷氣就會有野獸湧來啃食我的尸體吧。真希望它們能在我被不死之王的詛咒影響之前吃個干乾淨淨。嘛,就算不發生這種幸運的巧合也沒關系。反正死了就已經一了百了了。

能夠這麼安靜的死去。

太好了。

比起再失去別人好太多了。

討厭那種事情。

不願再次體會失去的痛苦。

可是,——但是只要和他人有所交集,即便不做義勇兵在某一天也會失去身邊的人。人類之所以為了生而活著,全都是源于必然會死亡之故。

——死亡。

那又如何……?

只不過是,……自然法則的……——。

「Hey,Geek」

很久沒有被那樣稱呼了。

因為太過久遠,連曾經被那樣稱呼的事情都遺忘了。

金斯堡。並不是新澤西州那個。是科羅拉多州。在人口千人左右的那個城市,幾乎所有人都互相認識。作為普遍被稱為阿宅出生的我是比少數更加稀有的存在,非常沒有社會地位。我從記事的時候就是阿宅,注意到的時候就被叫做阿宅(GEEK),即便被附近的臭小鬼們鄙視,也只能像跟屁蟲一般加入那些家伙的團體之中。別無選擇。我極度厭惡這樣的自己,反而希望被那些家伙欺負,但對那些家伙來說我根本就沒有特意去欺負的價值、認為我是如同螻蟻的阿宅吧。嘛,我自己也認為自己毫無價值,因受到無神論觀念的酒鬼老爸的影響,我不相信世界上存在神明,不認為會有老天的救贖。這個城市和USA,所有的一切全都毀滅掉吧。心中確實有三成是這麼想的。

但是,此生都會秉承阿宅精神的我在某一天在網絡上邂逅了日本的動畫。又開始接觸了漫畫。然後誕生了夢想。想去日本。世界雖沒有天國,但日本卻有樂園。接下來的日子里我變堅強了。

「Hey,Geek」

在被蔑視我超過5年,滿臉痘痘嘲笑嘴臉的巨漢諷刺的一瞬間,我怒火沖天的朝巨漢瑪特撲了上去。突然襲擊成功得手之後,我坐到倒地的瑪特身上狠狠修理了他的臉部。然而,雖然當時我的內心在步向堅強,但是體力不濟的我沒能狠狠修理瑪特,只給他造成了輕傷。之後回過神來的瑪特馬上就從地上站起身,把我狠狠臭揍了一頓。即便如此我也沒有求饒。盡力護住身體,咬緊牙關忍受了瑪特的猛烈毆打。最終瑪特好像也打得手疼,口吐著fuck又像是shit的話語離開了。

金斯堡。我一個人橫躺在南松大街的道路旁,在心中默默歌頌了凱歌。我雖然是阿宅,但是絕對不弱,也不是笨蛋。我要變得更強,要去實現夢想。回到野營地後過了多久了呢?

我實現夢想了嗎?

對了。我學習了日語。教材主要是動畫和漫畫。還有動畫歌曲和JPOP。隨後閱讀了日本的小說。也努力學習了。我本來就擅長理科,自從學習日語之後連文科都不再感到厭煩了。借著跑步和結實的鍛煉強健了身體。雖沒能變成像瑪特那種巨漢,但是也有了柔軟的肌肉。沒有女人願意理我。不僅是女人,包括男人在內的所有人都沒有接近我。在經過忍耐孤獨和刻苦學習後,我終于得以以交換留學生的身份踏上了日本的土地。在日期間大約一年。每每都不願回去。

為什麼我沒有誕生于這個國家。這個國家非常適合我。我是個阿宅,但是可能正因為這點讓日本人從我身上感受到了親切感。從牛郎家族的波崎一家身上感受到了在自己的家里從未體會到的家人之間的愛。在盼望已久的日本高中結識了出生以來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朋友。也談了戀愛。女高中生、JK紗月。沒錯,交到了一個和在『鄰桌的多多洛』出演的女星相同名字的女朋友。我和紗月手牽手約會了。我們一起行走于堤壩之上的道路、渡橋、逛書店、相依在公園的椅子上。

「傑西,你的日語說的真棒呀,發音很自然」紗月誇過我很多次。我感到無比喜悅。我不相信神,不過升天也許就是這種感覺吧。我和紗月接吻了。是那種僅僅雙唇觸碰,可愛至極的甜吻。但也只是止步于接吻。我心懷憂郁,畢竟我早晚會返回自己的國家,無法一直陪伴在紗月左右。原本想問這是不是紗月的初吻,但還是沒有開口。因為就算不是初吻又如何?要是我排在第二、第三位的話,就能毫不顧忌的發展關系,順利發生X關系嗎。是這麼回事嗎?

我從未那麼想過。我深深地喜歡紗月。雖然在現在看來很幼稚,可是當時的我真的是非常想以自己百分之百的心意愛著紗月。當然,X欲也會有。盡管和紗月約會之後會憋得難受,但是我不想為了發泄而利用紗月。即使回國也可以用網絡聯絡,總會有辦法的。遠距離戀愛並不見得一定就不會開花結果。雖然有在這麼想,但是想要去相信卻很困難。如果是在日本國內用新干線或其他交通工具能夠來往的距離還好說,但是我們卻是被寬闊無邊的太平洋阻隔兩地。正常來說這種戀情都不樂觀。

「就算是遠戀,我也沒事」在離開日本的日子將近的時候,紗月如此對我說了。對于她的話語我只是重複了我愛你。因為這正是我的真心話。我不想把分別說出口傷害她,自己也沒做好受傷的覺悟。

回國後剛開始會用網絡每天進行數次視頻通話,然後慢慢變得一日一次、數日一次。

某天紗月對我說了「最近傑西有些冷淡吧?」,隨後在我道歉的時候直接掛斷了視頻。從那以後就在沒有過聯絡。大概是有了在意的男人了吧。在不久前我就已有所察覺,但沒有去追究。我仍舊愛著紗月,正因如此才不想束縛她。希望紗月比任何人都要幸福。不在身邊的我連她的手都握不到。所以,這樣就行了。我如此對自己說道。

我打算再次前往日本。我並不討厭祖國,但這里不適合我。在祖國生活期間,我一直覺得自己是不屬于這個國家的陌生人。產生了現在的父母並不是我的親生父母,自己是個出生在遠方的其他國家,因為某些錯誤因素才在這里成長的感覺。雖然無論怎麼看我都是一個在像USA的金斯堡這種偏僻小城長大、家庭條件不好不壞、因為學習優秀考入名牌學校、進而進入名門大學的白人,但是這些表象全都大錯特錯。這不是我。可能他人無法理解,但我自己很清楚。我在這里無法手握幸福。

如果是在日本我就能做我自己。活出真實的自我,即便無法和紗月重歸于好,也能和其他喜歡的女孩子組建家庭。等到那時我才能真正愛我的父母吧。畢竟他們讓我誕生于這個世界。屆時一定會感謝他們,孝順他們吧。就是說一切都會變得美好。會是好運的開始。我對此深信不疑。交換留學生的一年時間使我自信心暴增。所以我一邊上大學,一邊不管是否合法,使用所有手段存了錢。在積攢幾個月的滯留金錢之後,我再也忍受不住誘惑申請修學、從丹佛國際機場轉機西雅圖、溫哥華,朝成田機場飛去。終于回到日本了。內心充滿著歡喜和安心。這便是我當時的真實感受。

「……怎麼回事?格林姆、迦爾……」

奇怪。

我應該在日本。

——才對啊。

我一邊運用在大學時期學會的方法存錢,一邊搞了宅直播。朋友增加了。不僅是宅男,也和現充的朋友們也有玩耍。我雖沒有太接近六本木,不過中野、池袋、新宿和秋葉原就如自己庭院一般了如指掌。



在連續滯留期間延長的過程中,我開始考慮如何才能在這里定居。總之先要回國放棄大學。至少需要和父母解釋一下緣由。要辦理這些事情就必須回國一次。真麻煩。不過,一直這麼下去可不行,成為正式公司職員才能過上更好的生活。工作已經有找落了。雖然聽起來像是在自誇,但我做事情確實很得要領。是個比較擅長細活的人。做任何事都無法成為第一,可是能做到一般人以上的程度,什麼事都能做到。

然後,——我在日本。日本,……應該在日本才對的我為什麼……?

這里是格林姆迦爾。

回過神的時候就已經在格里姆迦爾了。赤紅色的月亮。我被赤紅的月亮嚇到了。

究竟發生了什麼……?


不行,完全不知道。總之這里不是日本,是格林姆迦爾。或者全部都是夢嗎?

我睜開了不知何時閉合的雙眼。云朵稀散,看到了淡藍色的天空。至少這不是東京的天空。東京。對了。我曾經身處東京,這點絕不會錯。而這里是深山。是一座有著七個不同特征山峰的七山。山腳下是灰精靈居住的破谷。沒錯,這里是格林姆迦爾。

能夠清晰地想起相遇過的人和分別的伙伴。

紗月和東京的朋友們的面容也記得很清楚。

奇怪。

明明一直沒能想起來。

發生什麼事了?

因為什麼緣故又記起來了?

這些到了現在都已經無所謂了。為什麼還能呼吸。連痛覺也消失了。要死了。……死。

——要死了嗎。想見紗月。白癡。以為都多少年沒再見過面了啊?因為快要死亡的緣故,腦袋出毛病了吧。不,我現在意識非常清明。精神雖然清明,身體卻連一根手指都動不了,眼皮半合,明顯即將死亡。是嗎,——要死了嗎。就這樣死去。

這種死亡方式在預料之外。如果沒有這次意外的話,我還以為自己會更加慢慢削弱自己的存在感、失去蹤跡、情感和思維變得淡薄,最終放空一切而死呢。打錯算盤了嗎。死亡。

要死了。

差不多了嗎。

還是還沒到呢。

什麼時候才能讓我死掉。給我干脆點啊。

居然要以這種狀態慢慢等待死亡。——有沒有什麼其他的。

對了。想其他的事情好了。不用去理會死亡,因為反正也逃不掉了。正因如此死亡才真正恐怖。我切身體會到了這點。但是,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恐懼會加深恐懼。轉移注意力吧。格林姆迦爾。

是什麼啊,這個世界?是其他的,——另一個世界嗎?又或者這里是地球的某個地方?不,應該沒有如此寬闊且人類未曾踏足的土地。這麼說來不是地球,而是其他行星?第一個被發現的太陽系外的行星是在一九九五年。從那以後發現了許多行星。其中也有所謂的適居帶,適合生命誕生的行星,但是全都太過遙遠。除非人類實現科幻中的超光速航行,否則是絕對無法到達的。是其他行星的這個可能性以現實角度來看是不切實際的吧。——現實?

格林姆迦爾有魔法,還有神明。這些本來就不現實。——就是說?

這不是現實?

果然是夢境嗎?

不可能。我可不相信有這麼漫長、條理通順、伴隨著各種感覺、細致、深遠的夢境存在。不是夢。這絕對是現實。

但是,日本東京和格林姆迦爾並沒有連接在一起。它們之間有著無法填補的絕層。

其他世界。平行世界?是所謂的多世界理論嗎。因為某種原因被卷入原本無法觀測到的平行世界中去了?這是個不好笑的玩笑。如果只是我自己的話,可能會以極極極極極極小的概率發生那種情況。然而並非如此。歐魯達那的大半的義勇兵有著和我相同的境遇。

那邊也是現實。這邊也是現實。——要是這個想法本身是錯誤呢?

因為覺得日本那邊是現實,所以覺得這邊也是現實。要是用來區分現實和現實的那邊的世界不是現實呢?

突然記起來了。

模擬假設。

某個智慧生命體,比如人類發明電腦,其技術達到了足可以模擬宇宙的地步的話,實行模擬實驗的可能性會非常之高。模擬中的人類進化到足以模擬宇宙的話,會在模擬之中進行模擬吧。而且在模擬之中的模擬里也可能會進行模擬。因為那些模擬會把整個宇宙模擬出來,所以每個生命體都會像真實的生命一樣生活。被進行模擬的人是不會察覺到自己處于模擬宇宙中吧。或許是吧。就算承認這個假設,也沒有證明自己身處的世界是模擬世界的確鑿根據。

當然,也有我在非模擬的宇宙,是存在于唯一的真實世界的居民的可能性。可是,要是模擬宇宙的話,認為不僅模擬一個,而是模擬複數宇宙才比較妥當吧。模擬中存在模擬,理論上來講存在著無數被模擬的宇宙。相對的,真實的世界則只有一個。

我究竟是模擬之中的人類呢,還是真實世界的人類呢?是無數還是唯一?

當然,是模擬之中的人類的可能性壓倒性的高。

我記得這是個記不起名字的瑞典哲學家(※注3:尼克·波斯特羅姆)提出的假設。以前曾經在某本書上看到過。當時雖深感佩服,但是並沒有深度探究。畢竟眼前的現實更加重要,別說宇宙,光是模擬一個人的科學技術就高到不切實際。模擬整個宇宙根本就不可能。在那個時期確實如此。

但是,時光會流逝。最初的電腦ENIAC誕生于一九四六年。在之後的短短數十年的時間里,電腦技術就取得的飛躍的發展。那麼,百年後呢?千年後會如何?只要人類不滅絕,總會有一天能夠模擬整個宇宙吧。如果那一天確實會來臨的話,模擬假設變不再是假設。

比方說有被模擬的世界A。在之中的第幾個里有進行模擬的世界B。B之中的第幾個里有進行模擬的世界C。如果B因為某些錯誤,把B中的人類改寫或轉移到C的話……?

即便這個假設正確,身處于模擬之中的小小人類也無從探知。但是,比起從真實存在的世界X的地球上的日本東京,轉移到真實存在的世界Y的格林姆迦爾的這個假設要更容易接受。

——模擬。——模擬嗎。

我自己也只是模擬世界中的模擬個體而已。這麼一想,突然就覺得自己的生命毫無價值了。

好空虛。

不過,也可以做這種假設。雖然覺得沒有天國和地獄這種從科學角度來看荒謬無極的地方,但是可能連死後的世界也模擬了也說不定。如果是這樣,死就不是終結,而是朝新世界的旅程。

雖然都只不過是模擬出來的就是了。

「……誰,誰在看我嗎……?」

「嗯,在看呢」

有回話。

不會吧?

腦袋動不了。僅靠眼球運動尋找了聲音的主人。

看到了腳。

對方蹲在地上。

身披披風,看不到臉。應該是女人吧。聲音聽起來更像是女人的聲音。使用的語言是人類和精靈、矮人族,格林姆迦爾的人類稱為共同語的語言。話說,為什麼共同語和日語一模一樣呢。還有現在才發現,不死族的語言有些像是英語。

「……無所謂了,算了。反正都要……」


「你說了蠻有趣的話呢」女人說道。

「……說,……話了?誰……」

「你」

「……發出,……聲音,了啊……。……以為,沒有人。還以為我,……一個人呢」

「你被熊襲擊了?」

「……嗯」有種光是這樣點頭就會減壽的感覺。

真好笑。

減壽又如何。反正也所剩不多了。什麼時候死都差不了多少。

而且,反正我這個生命只不過是模擬的產物,再談生死反而顯得滑稽,沒有任何意義。

真夠無聊,白癡。

快點死了算了。

想要消失。

「那頭熊放著會很危險,所以我已經解決了。那頭熊應該是被你重創的熊」

「……是嗎」

「怎麼了?」

沒什麼。

什麼事都沒有。

我居然在快死的時候有這種感情。

「你在哭嗎?」女人問道。

也許吧。

我不想察覺到這件事。

想要在什麼都沒有察覺到的情況下死去。

那樣才會更加輕松。是因為什麼緣故呢。總之,我從日本東京往格林姆迦爾遷移了。那時候忘卻了那邊世界的所有記憶。現在想來,那可能是某某的慈悲吧。

沒必要知道。不知道更好。不用思考。

不必理會自己是否是模擬的產物。

不管是偶然還是必然,我是個在某個地方出生的生命體,一個人類,在給予的環境中拼搏、懶惰、自暴自棄、奮力奔跑于有限的生命中,最終步向死亡。

既有被歌功頌德的英雄,也有被鄙視謾罵的卑鄙小人吧。有愛著他人讓對方幸福的人,也有從他人身上掠奪或傷害別人的人吧。一定存在有時行善,



有時向惡的人。無論是卑微或偉大,還是處于中間的人都有著其生命的獨特,擁有不同的價值。

至少對于當事人來說是無可取代的一生。

想要這麼相信著死掉。

我想嘗試去相信。

「不想死嗎?」女人問道。

沒有力氣回答。

但是能發出聲音的話,會奮力吶喊吧。

YES!

——會這麼喊吧。

我不想死。

明明早就做好死亡的覺悟,可現在看來只是虛偽的覺悟罷了。不想就這麼死去。

我明白。再怎麼掙紮,我也活不了。

但是,我不要。

想要活更久嗎。這我不清楚。可是,不想以這種心情死去。

「方法只有一個」女人在遠處說道。

在遙遠的遠方。

可能,不,一定是我開始遠離這個世界了。

已經什麼都看不見了。

我正在死去。

「——你知道許多有趣的事情,我不想讓你就這麼死掉。本來還想問問你的名字呢。還是以後再說吧」然後女人又說道。

「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