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鬼 盡我所能



在魔族領地蘇醒後,我的日子過得十分安穩。

因為我的保護者是在魔族領地中特別富裕的公爵家,所以生活上沒有任何不便的地方。

還在哥布林村的時候,光是要活過每一天都得拼盡全力,戰士們都是賭上性命才取得食物。

相較之下,我明白這種食衣住行完全無虞的生活實在是非常奢侈。

可是,我不能一直依靠別人的施舍過活。

雖然我被憤怒支配,差點就要沒命了,卻還是幸運地恢複了理智,撿回一條命。

既然還活著,那我想要拼盡全力去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

我透過魔王愛麗兒小姐的關系加入軍隊,在軍中發揮長才。

這是能讓我獨立自主的最快方法,對于目前只有戰斗能力這個優點的我來說,這是份條件不錯的工作。

于是,我離開原本寄居的公爵宅邸,投靠軍隊。

在戰斗能力上,我毫無問題。

即使憤怒這個技能被蘇菲亞小姐封印,我的能力值似乎依然高于他人。

再加上我還有能用武器煉成創造魔劍這個優勢。

身為軍隊指揮官的布羅將軍不知為何很中意我,讓我相當順利地融入了軍隊。

只不過,我還有個無論如何都得克服的課題。

「大魔法。妨礙遠距離投擲。」

「大魔法。妨礙遠距離投擲。」

軍隊里的同事緩緩將話語說出口,我也跟著複誦一遍。

我現在在做的事情是練習說話。

我還不太會說魔族的標准語,也就是魔族語。

我的故鄉是哥布林村。

平常使用的語言當然是哥布林語。

雖然我在被布利姆斯拘束的期間學會了人族語,但魔族語跟人族語和哥布林語都不一樣。

如果連日常對話都辦不到,就沒辦法在軍中工作。

雖然軍中也有會說人族語的人,但我果然該入境隨俗。

在公爵宅邸寄居的期間,親切的仆人們也有教我魔族語,讓我至少能夠應付日常對話。

可是,我還沒能完全記住那些專業術語。

因為在軍隊里服役,我必須記住軍隊常用的陣形與戰術之類的術語才行。

于是,我拜托親切的同事,像這樣在空閑的時候教我魔族語中的軍用術語。

雖然我不認為學習語言有那麼容易,但總是得踏出第一步。

不過,我的決心卻撲了個空。

「大概就是這樣。常用命令你差不多都記住了吧?」

「是啊。」

聽到對方說出魔族語,我同樣用魔族語回答。

我的腔調很奇怪,雖然簡單的問答還行,但要說出一大段話就有困難了。

不過,如果只是聽的話,就算別人在對話中摻了軍用術語,我也能夠大致理解他們在說什麼。

雖然學會日常對話時也是這樣,但我學習的速度快到連我自己都嚇一跳。

我能夠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學會魔族語,有幾個重要因素。

首先是記憶這個技能。

記憶這個技能可以加強記憶力,雖然效果不起眼,但非常實用。

記憶力在學習上是相當重要的能力。

如果別人說過的每一句話都能記得,就能借此學習語言。

我的記憶力好到連自己都驚訝的地步。

如果我前世也有這麼好的記憶力,考試應該就會變得更容易應付了吧。

雖然我前世時只會說一點學校教過的英語,但現在卻成了能說好幾種語言的多語言者。

人生還真是難以預料。

而那段前世的記憶,也成了我能順利學會魔族語的重要因素之一。

學過日語和英語這些不同的語言,在異世界似乎也能派上用場。

只要在國文課上學過主語和述語這些概念,並且在英文課上學到不同于日語的文法,便能將那些概念也套用在異世界語上。

身處在無法接受教育的立場後,我才明白日本的教育制度有多麼進步。

此外,魔族語和人族語差異不大也是一大原因。

不但文法類似,有些單字也是重複的。

這應該不是偶然吧。

考慮到魔族與人族的起源,我猜這兩種語言應該是從同一種語系分別演化而來的。

抑或是以一種語言為核心,夾雜了許多種語言,在漫長的曆史中歸于統一也說不定。

想到這里,我就覺得魔族語中或許也充滿了曆史的足跡。

「對了,布羅大人最近好像也拼命在學人族語。不過,他學得似乎不太順利。」

正當我忙著遙想魔族語的曆史時,同事不經意地說出這句話。

想起其中緣由的我不由得苦笑。

看來拜托蘇菲亞小姐翻譯的那件事讓他相當不爽。

不過,這事關布羅將軍的名譽,我不打算說出這件事。

更何況事情還是因我而起。

對此,我對他感到有些過意不去。

「啊,看到了。」

同事看著前方如此說道。

我跟著看向前方,在遠方看到有如城牆般的東西。

「敵軍築起城牆了,看來他們似乎想打守城戰。」

我們目前正以軍隊的身份采取行動。

進軍地點是據說有叛軍潛伏的北方城鎮。

然後,仿佛要證實情報是正確的一般,原本不存在的城牆團團圍住了城鎮。

「看來這會是一場硬仗。」

同事露出緊張的表情。

面對這場加入魔王軍後的首戰,同時也是憤怒被封印後的首戰,我也稍微緊張了起來。

「突擊!突擊!」

分隊長的吶喊聲四處回蕩,像是要蓋過那道聲音一樣,激烈的怒吼聲與戰斗的聲響響徹云霄。

周圍充滿著令人渾身刺痛的緊張感,而敵我雙方身上發出的熱氣,仿佛要把這一切全都吹散。

那是燃燒著生命的火焰。

在賭上性命的戰場上,他們互相爭奪彼此的生命。

敵軍被同伴的劍斬斷骨肉,熟識的同事一邊流著血,然後身體變得僵硬。

如果是在前世的話,這將會是我未曾見過的地獄光景。

然而……

「就只有這點程度嗎?」

我無意中脫口說出這句話。在別人耳中,這口氣應該十分冰冷吧。

如果只是冰冷的話,這種口氣或許反倒適合這個戰場。

只不過,我很清楚自己的口氣中泄漏出了失望之情。

在自言自語的同時,身體的動作也沒有停下。

我使用空間魔法中的空納,也就是近似于道具箱的技能,取出存放在里面的魔劍。

雖然憤怒這個技能被封印了,但我天生擁有的武器煉成技能與其他技能都能自由使用,等級也提升了。

在練習魔族語的同時,我還提升了空間魔法的等級,不斷累積魔劍的存量。

我原本還擔心這些努力是否管用,但那也已經是過去式了。

丟出的魔劍刺進城牆,猛然爆炸。

不愧是用魔法之力打造的城牆,防禦力強到不像是急就章的產物。


可是,就連那麼堅固的城牆,都因為魔劍的爆炸而崩塌了。

然後,我方士兵殺進城牆上開出的洞,不斷攻破敵軍的防線。

看來我的魔劍十分管用。

不,別說是管用了,在單兵戰斗中,火力可說是強過頭了。

不但能夠輕松破壞城牆,還順便炸飛了躲在後面的數名叛軍士兵就是最好的證據。

……我原本以為這種量產型炸裂劍只能用來牽制敵人,沒想到居然會有這樣的威力。

看來我似乎遠比自己想的還要厲害。

雖然我在軍隊的訓練中就隱約察覺到這個事實,卻沒想過會有這麼大的差距。

作為提升了生產數量的代價,量產型炸裂劍的威力降低了。

用魔劍煉成技能創造出來的魔劍品質,取決于創造時灌注的MP的量。

我目前創造出的最棒的魔劍,當然是幾乎灌注了所有MP的極品。

相較之下,量產型炸裂劍只是我因為舍不得浪費MP全滿後,那些因為自動恢複而多出來的MP,才隨手打造出來的東西。

而我隨手打造出來的東西居然可以讓我軍取得這麼大的優勢。

當然,炸裂劍並不弱。

把原本能一直用到壞掉的魔劍透過自毀來提升威力,因為這樣的特性,就其



MP消耗量而言,炸裂劍的威力算是非常大的。

而且雖然制作費時,但使用魔劍不同于使用魔法,不需要詠唱的時間,在戰斗中具有很高的效率。

不過,就算考慮到這些優點,我也無論如何都想象不出量產型炸裂劍對敵人造成有效打擊的景象。

面對姿態優美,卻受到堅硬鱗片保護的冰龍時,炸裂劍完全無法造成傷害;面對雖然身材嬌小,卻兼具壓倒性速度與力量的少女時,炸裂劍甚至無法將她卷入爆炸之中。

我隱約想起了自己受到憤怒支配時戰斗過的對手。

雖然沒辦法完全想起來,但腦海中還留有那些戰斗的片段記憶。

以及她們的強大。

正因為有那段記憶,我才會認為現在這個因為憤怒被封印而大幅弱化的我很弱。

可是,我必須修正自己的認知。

不是我弱。

是她們太強了。

然後,以一般的標准來說,就算是弱化的我,似乎也還是相當強大。

因為不知道變弱的自己還有多少戰力,讓我一直都很緊張,就算現在會感到失望應該也是沒辦法的事吧。

我會失望的原因也不是只有這樣。

我拿出新的炸裂劍,丟向城牆加以引爆。

城牆被單方面破壞掉,叛軍也受到了壓制。

但他們並非毫不抵抗。

在敵人的拼死反擊之下,也有些同事因此喪命。

我看到在路途上教我魔族語軍用術語的同事身影。

背部插著刀刃俯臥在地上的他,已經不會再爬起來了。

他死了。

即使在這個有著RPG般系統的世界……不,正因為是在這個世界,才沒有可稱作是恢複魔法的標准配備的複活魔法。

換句話說,一旦死掉就完了。

已經死掉的同事不會複活。

然而,我內心的動搖比自己想的還要小。

親眼見到對我很好,而且如字面所示同吃一鍋飯的同事死去,我的心卻沒有太大的動搖。

真不曉得我是該開心自己的內心並非毫無動搖,還是該感歎自己變得冷酷了。

比起前世的我,又或者該說,比起哥布林村時代的我,現在的我冷酷多了。

不但變得對殺人這件事毫無猶豫,就算見到熟人被殺,也不太會受到太大的打擊。

我並沒有完全看開。

不過,我想這肯定是因為我早已下定決心。

在這個世界活下去的決心。

只不過,雖然下定決心是好事,但我到現在都還不曉得自己到底能做什麼。

「比起那種事情,現在得先專心面對眼前的戰斗。」

雖說感到失望,但在戰斗時失去注意力並非好事。

我刻意出聲提醒自己,重新打起精神,將目光移向戰場。

迅速環視周圍後,我發現就只有城牆的其中一角遭到了相當激烈的抵抗。

從城牆上放出的無數魔法,對試圖接近的士兵們造成了重大的傷亡。

猛然一看,我發現那些魔法的威力與連擊速度都跟其他地區完全不一樣。

看來那里似乎是由叛軍的主力魔法部隊負責鎮守。

利用我用炸裂劍在城牆上轟開的洞,其他地區的友軍都順利地攻進去了。

要完全攻陷城鎮也只是時間的問題吧。

既然如此,與其對有可能波及友軍的地區展開追擊,我不如前去攻打那個還沒打下的地區。

我從空納中取出新的炸裂劍,朝向抵抗依然激烈的城牆一角扔了過去。

雖然有一段距離,但憑我現在的能力值與投擲技能的等級,應該丟得到才對。

可是,飛過去的炸裂劍被從城牆內側放出的魔法擊中,在千鈞一發之際被引爆了。

只要能再稍微靠近一些再爆炸,就可以對城牆多少造成一點損傷了。

真可惜。

不過,能夠得知那里有著能夠把飛過去的炸裂劍攔截下來的魔法師,也算是有收獲了。

那家伙似乎挺厲害的。

只不過,比起我在人族領地遇到的老魔法師,還是遜上一截。

如果是現在這個比對付那位老魔法師時還要更強的我,這里的魔法師們不會讓我感到太大的威脅。

話雖如此,既然憤怒這張王牌已經被封印,那我就不能掉以輕心。

因為在這個世界,人會輕易地失去生命。

所以,雖然可能會用力過猛,但我一點都不打算手下留情。

我接著取出兩把炸裂劍,同時扔了出去。

然後沖向城牆。

在奔跑的同時,也不忘再次取出新的炸裂劍。

雖然一邊移動一邊使用空納是件頗為困難的事情,但要是辦不到的話,我儲存的大量魔劍——這些重要的武器就等于是英雄無用武之地。

幸好空納不同于其他空間魔法,在操縱上較為容易,只要做過練習就能勉強辦到。

只不過,從空納取出魔劍依舊很費力,會讓我在一瞬間露出破綻。

我最後的目標是練到可以像呼吸般自然地取出或放入魔劍,但那還是很遙遠的事情。

可是,即使會露出破綻,現在的我依然能夠從容應付。

我扔出的兩把炸裂劍在抵達城牆前就被打下。

剛才扔過去的炸裂劍似乎讓敵人提高了警覺,我這次明明多丟了一把,卻在離城牆更遠的地方就被擊落。

不過,也就只是這樣罷了。

敵人似乎沒有余力對付沖向城牆的我。

利用這個機會,在奔向城牆的同時,我不斷擲出炸裂劍。

我一邊奔跑一邊從空納取出炸裂劍,然後丟向敵人。這種高難度的動作,我實在沒辦法左右手同時做,所以一次只能丟出一把炸裂劍。

雖然攻擊次數減半了,但隨著時間經過,我離城牆越來越接近,炸裂劍的飛行距離也會變短。

只要距離變短,炸裂劍抵達城牆的時間就會變短。

換句話說,敵人能夠攔截的時間也會變短。

發動魔法需要時間。

如果要擊落飛過來的東西,就需要耗費更多的精神。

相較于只要投擲就行的炸裂劍,對方不但需要時間才能發動魔法,還必須精准地擊落飛過來的炸裂劍,可說是我占了優勢。

由于我也必須使用空納,所以差距實際上並沒有那麼大,但是對還得應付其他士兵的叛軍來說,這些微的差距應該相當致命才對。

如我所料,我丟過去的炸裂劍數量越多,對方就越是無力攔截,最後終于在城牆附近爆炸了。


雖然逃過被直接擊中的命運,但爆炸的余波還是讓城牆上出現些許裂縫。

比起看得到的損害,在城牆後方戰斗的叛軍肯定受到了更大的打擊。

爆炸氣浪應該會從用來發射魔法的縫隙鑽到牆後,要是在那種近距離下聽到爆炸聲,聽力也會受到影響。

這樣應該會讓敵人陷入不小的混亂。

雖然這些都無法造成直接的傷亡,但是對需要集中注意力的魔法師來說,也絕對不是什麼小傷。

而我這個人並沒有溫柔到會放過這樣的機會。

緊接著扔過去的炸裂劍沒有被魔法攔截,就這樣刺進城牆炸了開來。

城牆崩塌了。

躲在城牆後方的叛軍也一起被卷入了炸裂劍的爆炸之中。

然後,當揚起的塵埃散去時,我已經抵達剛才還是城牆的那個地方,走了進去。

手上拿著近身戰用魔劍。

有別于用過就丟的炸裂劍,這可是我幾乎耗盡MP完成的傑作。

右手是炎刀,左手是雷刀。

只要灌注MP,就能瞬間施展出威力不亞于炸裂劍的火焰與雷電攻擊,是我的其中一張王牌。

理論上,一旦被敵人靠近身邊,魔法師就無法發揮實力。

雖然我的魔法系能力值其實高過物理系能力值,但那是因為武器煉成必須耗費大量MP,才會自然變成這種結果。

利用這些充足的MP制造魔劍,在用魔劍打近身戰的同時,還能迅速發動威力高過魔法的一擊——我自認這才是我的長處。

因此,只要能夠接近敵人,我就贏定了。

我迅速環視周圍,把那些因為爆炸而死去,或是身受重傷動彈不得的家伙擺到一邊,襲向身旁那些看起來沒受什麼傷的敵人。

「呀啊啊啊!」

「慢……慢著!」

披著兜帽的家伙們毫無抵抗之力,只能就這樣被我接連斬殺。



雖然我覺得那是魔法師的正確打扮,但這個世界並沒有穿上鎧甲會讓魔法威力減弱之類的限制。

事實上,某些家伙也在兜帽長袍底下穿了鎧甲。

但他們不知為何全都戴上兜帽,遮住了臉孔。

盡管感到狐疑,我也沒有停下揮刀的手以及前進的腳步。

不久後,一名腦袋被砍飛的兜帽男子人頭落地,露出藏在兜帽底下的臉孔,讓我知曉了這些家伙的真實身份。

正確來說,不是因為臉孔,而是因為耳朵。

「妖精?」

男子的耳朵跟人族與魔族的都不一樣,又長又尖。

跟傳說中的妖精特征完全相符。

雖然詳細情況我不是很清楚,但魔王愛麗兒小姐似乎跟妖精處于敵對狀態,當我幾乎被憤怒支配的時候,也曾經意外與妖精有過一戰。

這些妖精為何會在這種地方跟叛軍並肩作戰?

雖然不是很清楚其中緣由,但我該做的事情不會改變。

只要打倒敵人就行了。

「笹島同學!」

然而,一道聲音讓我停手了。

我聽到有人呼喚我早已舍棄的前世名字。

「拜托你住手!」

我舉起不知不覺停住不動的刀子。

然後,一道嬌小的人影鑽進正要被殺死的兜帽男子和我之間。

我不認識這位拿下兜帽的妖精小女孩。

不,我想起來了。

我記得當我在人族領地,把一群妖精誤認為是正在埋伏我的人族集團,將他們殺得潰不成軍時,好像見過這樣的女孩。

當時好像也有人呼喊我的名字。

因為憤怒的影響,我的意識混濁不清,害我以為那是幻覺與幻聽,看來事情並非如此。

「報上名來。」

我一邊將刀尖指向妖精少女,一邊用日語質問她。

插圖p004

早在知道我前世的名字時,我就大致猜到對方的身份了。

問題在于,她是其中的哪個人呢?

「岡崎……岡崎香奈美。」

面對我用日語說出的問題,她也用日語回答。

那種流暢的日語絕非臨陣磨槍就說得出來。

換句話說,她是真貨。

跟我一樣是來自日本的轉生者。

而她說出的是我們班導的名字。

「……老師,好久不見。如果情況允許,我真不希望以這種形式與你重逢。」

我依然將刀尖對准老師,說出這句話。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做這種事!」

老師對我拋出這個愚蠢的問題。

「我覺得那反倒是我要問的問題才對。老師,你協助叛軍擾亂魔族秩序,到底想做什麼?」

不管是妖精協助叛軍的原因,還是老師加入其中的理由,我統統無法理解。

雖然退個一百步來說,我不是無法理解叛軍的主張,但是知曉禁忌的人聽了只會嗤之以鼻。

愛麗兒小姐正在做對這個世界來說正確的事情。

即使在不知曉禁忌的人眼中那是極度不講理的事情,愛麗兒小姐依然懷著堅定的信念與覺悟付諸行動。

正因為明白這點,我才能毫不猶豫地擊潰叛軍。

「我是為了拯救被魔王抓住的轉生者才會戰斗。」

「啥?」

我無法理解老師所說的話,皺起了眉頭。

被魔王抓住的轉生者?

就我所知,身在魔族領地的轉生者就只有白小姐與蘇菲亞小姐。

可是,她們兩個人都不是愛麗兒小姐的俘虜,反倒是積極地在協助她。

老師到底誤會了什麼?

「笹島同學也是,別在這種地方做這種事了,跟我走吧。妖精會保護轉生者,其他同學們也在那里,你不需要繼續做這種殘酷的事情了。所以,拜托你跟我走。」

老師向我伸出手。

雖然她好像說出了許多重要情報,但那些情報之後再確認也行。

因為有件事情我得先說清楚。

「我不知道你誤會了什麼,但我是出于自己的意願待在這里。而且,我也不打算跟你走。」

也許是沒想到自己會被拒絕,老師臉上寫滿驚訝,睜大了眼睛。

「我是遵循自己的信念而戰,不是因為別人指使,而是出于自己的想法。對于自己的所作所為,我沒有一絲愧疚。」

聽到我這麼說,老師難以置信地搖了搖頭。

臉色變得越來越蒼白。

「老師,我倒要反問你。你說我做了殘酷的事情,那做了同樣殘酷的事情,還向學生伸出那染滿鮮血的手,你對自己感到驕傲嗎?」

聽見我的問題,老師猛然睜大雙眼,臉色從蒼白逐漸轉為鐵青。

協助叛軍就是這麼回事。

這塊區域的妖精對正規軍士兵造成了不少傷亡。

我不知道老師本人是否有參戰。

可是,從這種反應看來,她應該不是只有在旁觀看。

老師嘴巴上說要保護過去的學生,卻又參與了奪走無關士兵生命的戰爭。

這種作為稱得上是正義嗎?


「老師。」

我壓低聲音如此說道。

老師的肩膀大大地抖了一下。

「如果你不能抬頭挺胸回答這個問題,那我就不能跟你走。」

話雖如此,要斬殺前世的熟人,就算是我也會猶豫。

看來我還沒有那種程度的覺悟。

我一邊暗自自嘲自己也沒資格批評老師,一邊准備出言勸降。

下一個瞬間,我的身體被擊飛了。

「嗚……!」

我無法理解現在的狀況。

只知道敵人的攻擊來自右方城牆的深處。

既然我的右手骨折,右側肋骨附近發出鈍痛,那肯定就是這麼回事吧。

在跟老師對話的同時,我也沒有疏于防備四周。

就算是遇到舊識,我也不會在敵營露出破綻。

既然對方有辦法不被我察覺,像這樣對我造成傷害,就表示那可能是來自我感知范圍之外的狙擊,要不然就是敵人相當厲害。

無論如何,對方肯定是個難纏的家伙!

在被擊飛的同時,我勉強穩住身體,至少避免讓自己倒在地上。

為了阻止敵人的追擊,我連看都不看就用左手的雷刀放出雷擊,射向敵人疑似發動攻擊的地方。

破壞力不亞于炸裂劍的雷擊射了出去,當紫電的光芒閃過,我看到了幾個戴著兜帽的家伙。

老師似乎在喊叫,但那是我沒學過的語言,我無法得知其內容。

我只看到老師被她剛才保護的人從身後架住,拉離這個地方。

憑老師嬌小的身體,一旦被壯漢從身後抱住,就再也無法掙脫了。

老實說,我不想就這樣放她離開,但看來我也無力追擊。

眼前這些兜帽人給人的感覺跟剛才與我交手的妖精完全不同。

雷刀發出的雷擊似乎完全無效,他們肯定都是高手。

情況或許不太妙。

那些兜帽人飛了出去。

雖然不合時宜,但我懷疑自己看到的,有種想要揉眼睛的沖動。

就在剛才,那些兜帽人全被擊飛了。

那倒是無所謂。

不,其實有所謂,但我就退個一百步當作無所謂吧。

問題在于擊飛那些兜帽人的家伙,是一群外表年齡看起來跟剛才的老師差不多的少女。

如果我沒有看錯,那三名少女似乎是把一名被白絲捆住身體的少女當作武器,砸向那些兜帽人。

……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

因為這段莫名其妙的插曲,讓困惑取代了我心中的危機感。

「你~們~三~個……!」

被絲捆住的少女一邊發出充滿怨念的聲音,一邊緩緩站起身。

絲一瞬間就被凍結,碎裂四散。

可怕的是,光是這樣就讓周圍的溫度急速下降。

白色的氣息。

少女從背後拔出比她身高更長的大劍。

身上散發出與那嬌小的身軀不搭的可怕壓迫感。

「蘇菲亞小姐。」

我不可能忘記,她是跟我一樣同為轉生者的蘇菲亞小姐。

我不知道蘇菲亞小姐為何會出現在這里。

可是,我應該能把她當成同伴吧。

老實說,這讓我松了口氣。



「哎呀?你怎麼變得這麼狼狽?真是丟臉。」

發現我的存在後,蘇菲亞小姐發出輕蔑的嘲笑。

但在見識到剛才那一幕後,我不禁懷疑到底是誰比較丟臉。

不過,我還不至于白目到會說出這樣的疑惑。

在我們對話的期間,另外三名少女默默地追擊那些被擊飛的兜帽人,毫不留情地把他們暴打一頓。

凶狠到讓我懷疑「有必要做到那種程度嗎?」的地步。

她們毆打那些兜帽人的聲音,已經是難以稱之為毆打聲的巨響了。

這是場從偷襲開始的完全虐殺。

她們的過剩暴力一直持續到把那些兜帽人打得不成人形為止。

「這樣不會做得太過火嗎?」

我並非同情敵人,但也不喜歡這種跟鞭尸一樣的行為。

我知道這不是受人幫助的家伙該說的話,但還是忍不住說出口了。

「什麼?看到這些東西,你還能說出這種話嗎?」

蘇菲亞小姐抓住其中一名兜帽人的殘骸,然後拿起來給我看。

「這……!」

那是我意想不到的東西。

隱藏在兜帽底下的東西並不是生物的尸體,而是機械的廢料。

「你頭一次看到?這就是妖精的另一個面貌。要是不在被干掉前出手,就會變成我們遭殃,如果不徹底摧毀這東西,我就無法放心。這樣你明白了嗎?」

沒想到這個世界居然會有機械……

這種事情是可以被允許的嗎?

不。絕對不行。

「抱歉,這完全是我見識淺薄。」

我承認自己的過錯,並主動道歉。

如果是這種東西,我就能理解她們為何必須破壞得這麼徹底了。

「嗚哇……我碰到滴出來的東西了,真惡心。」

蘇菲亞小姐像是摸到髒東西一樣,把其實該稱作是機器人的兜帽人殘骸隨手一扔。

她忙著拿出手帕擦手,我的視線移向被她扔到地上的殘骸。

那具身體幾乎都是由機械組成。

不過,在被蘇菲亞小姐抓住的地方,也就是曾經是頭部的部位,流出了某種黏稠的液體。

「這東西並不完全是機器人嗎?」

「很低級對吧?」

面對蘇菲亞小姐的問題,我默默地點了點頭。

沒想到居然有能夠平靜地做出這種事的家伙。

這讓我有些難以置信。

這已經遠遠超出人類行為的底線了。

更令我感到震撼的是,那種家伙居然跟老師是一伙的。

「把這種東西派上戰場,老師竟然還有臉說那種話。」

「啥?老師?」

「這個我之後會告訴你。這件事跟我們這些轉生者並非毫無關系,如果可以的話,我想等白小姐也在場時再說。」

關于老師的事情,一定得告訴她們吧。

可是,在此之前我們得先鎮壓叛軍才行。

「是嗎?那就趕緊結束這場鬧劇吧。」

說完,蘇菲亞小姐露出殘酷的笑容。

幸好她們不是敵人,我發自內心如此認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