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Y9 尤利烏斯十五歲 搭檔



眼前是副既虛幻又美麗的光景。

讓人忍不住想要發出贊歎。

如果那不是災厄的化身,我或許會想要一直欣賞下去。

在我視線仰望的前方,有一只發出赤紅光芒的大鳥飛在天上。

每當那只大鳥拍動翅膀,羽毛前端就會噴出耀眼的火焰,描繪出美麗的軌跡。

那是神話級魔物──不死鳥。

不死鳥一如其名,據說是一種不會死亡的魔物。

過去成功完成鑒定時,人們得知這種魔物擁有不死這個技能。

雖然許多人對此存疑,但從未有人成功討伐過不死鳥。

不死鳥平時都住在火山上,也沒有襲擊人類的習性。

因為這個緣故,這種魔物基本上對人無害,如果有冒險者為了得到素材或名譽而前去挑戰,一切後果就得自行負責。

而這些人幾乎都沒能活著回來,證明神話級魔物絕非浪得虛名。

所謂的神話級,就是人類無法對付的危險等級。

一旦神話級魔物露出獠牙,人類就只能任憑它們蹂躪。

沒錯,就跟那個迷宮惡夢一樣……

只不過,因為除了唯一一種例外情況以外,只要人類不主動出手,不死鳥就是人畜無害的存在,所以在人類眼中的危險度並不高。

雖然現在正是那唯一一種例外情況就是了。

包含我們在內,有許多人類正在飛翔的不死鳥後方苦苦追趕。

不死鳥的遷徙──

每隔幾十年,不死鳥就會遷徙一次。

至于要遷徙到什麼地方,得看不死鳥的心情而定。

據說它有時候會在原本的巢穴附近落腳,但有時候也會到處流浪好幾個月。

根據過去的紀錄,甚至會飛往其他的大陸。

為了尋找新家而在天上飛舞的不死鳥,其姿態看起來既虛幻又美麗。

但是,那可是神話級魔物。

光是在天上飛舞,就會對周遭造成巨大的損害。

每當它拍動翅膀,卷起的火焰漩渦就會燃燒地表。

不死鳥飛過的地方,都會變成寸草不生的焦土。

雖然只要飛得夠高就沒問題,但不死鳥有時候會一時興起,選擇低空飛行。

要是當時下方有人類居住的城鎮,就無法避免一場慘劇的發生。

因此,人們已經養成當不死鳥遷徙時,在後方追逐,保持警戒的習慣了。

而且這在某種意義上也是一場祭典。

「是羽毛!」

「我要!那是我的!」

不死鳥的羽毛從天上輕輕飄落。

為了得到那根羽毛,在不死鳥身後追趕的一群人全都沖了過去。

不死鳥的羽毛是超級貴重的道具。

有著只要帶在身上,就能讓持有者免于死亡一次的強大效果。

據說即使持有者受到足以喪命的重傷,也能瞬間恢複健康。

對總是與死神為伍的冒險者和騎士來說,是極度渴望得到的道具。

然而,對方是神話級魔物。

那不是能輕易到手的東西。

如果免于一死的代價,是得懷著必死的決心挑戰強敵,那就本末倒置了。

不過,因為有著只要吃下不死鳥的心髒,就能讓人變成不死身這種可疑的傳說,而且只要賣掉不死鳥的羽毛,就能讓人賺到大玩特玩好一陣子的錢,所以試圖討伐不死鳥的野心人士還是絡繹不絕。

可是,就只有不死鳥遷徙的時候,可以在比較安全的情況下取得那些超珍貴的羽毛。

因為這個緣故,每當不死鳥遷徙時,世界各地就會有許多人為了得到羽毛,前來參加這場祭典。

話雖如此,但這可不是輕松的工作。

雖然以神話級魔物來說,不死鳥的移動速度並不是很快,但如果不使用馬之類的交通工具,還是很難追上。

事實上,我們就是騎著持久力出色的馬在後方追趕。

在能騎馬的地方可以這麼做,但如果遇上深山或森林的話,就得靠著自己的雙腳去追。

地形對飛在天上的不死鳥來說毫無意義。

我們必須像這樣一直追趕不死鳥。

直到不死鳥決定好下一個住處為止。

然後,如果不死鳥前進的方向上有人類的住所,就必須搶先一步繞過去,帶領民眾避難。

此外,會受到影響的也不是只有人類。

原本棲息于不死鳥前進路線上的魔物,也會因為住處被烈火燒掉而被迫遷徙。

結果就導致這些魔物到處流竄,讓附近的生態系統出現變化。

最後甚至會對附近的城鎮與村子造成影響。

為了防患于未然,計算不死鳥的前進路線,並且回報給冒險者公會,也是這群人的任務之一。

「真有精神……」

哈林斯看著正在爭搶羽毛的那群人,用有些疲倦的聲音這麼說。

「畢竟他們是為了這個才會參加這場行動嘛。」

「可是,已經是第十天了耶……」

面對倦色濃厚的哈林斯,我只能用苦笑作為回答。

沒錯,實不相瞞,這場不死鳥追蹤行動已經來到第十天了。

在遷徙的過程中,不死鳥會一直在天上飛行。

而在後方追趕的我們,也勢必無法停下腳步。

這種不能好好吃飯睡覺的強行軍,讓強烈的倦怠感向我們襲來。

「可惡,這家伙竟然睡得這麼香……」

哈林斯忿忿地瞪著呼呼大睡的亞娜。

亞娜正躺在我懷里。

而同騎一匹馬的我則支撐著睡著的亞娜。

如果不這麼做,我們就無法補充睡眠。

就連要吃飯,也只能一邊騎馬一邊啃干糧。

最麻煩的是上廁所的時候,這種時候只能趕緊下馬完事,然後重新趕上大家的腳步。

當然,路上不可能會有廁所,只能在藍天白云底下搞定。

因為這個緣故,這群人之中的女性,就只有亞娜一個。

因為這種強行軍會對女性造成許多不便,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雖然我在出發前勸過亞娜留下來,但是她說聖女無論何時都得陪在勇者身邊,不肯聽我的勸告。

結果如我所料,她在途中就氣力用盡了。但就連身為男人的哈林斯都受不了這種精神與肉體上的折磨,所以這也怪不得她。

「還有,亞娜也太缺乏危機意識了吧?一個年輕女孩實在不該混進一群男人之中。」

「這就代表她對尤利烏斯非常信任吧?因為她知道尤利烏斯不會對她亂來,也不會讓別人對她亂來。」

哈林斯因為疲倦而說出比平時還要惡毒的話,吉斯康趕緊出言安撫。

「我覺得那也是一種依賴。聖女明明應該成為勇者的支柱,但卻是亞娜在依賴尤利烏斯。」

「哈林斯,你說這種話是在替她擔心吧?」

明明可以直接說他在擔心亞娜的安危,但他就是不這麼說。

這家伙還是一樣口是心非。

「有件事我一直很在意。哈林斯,你是不是喜歡亞娜?」

「啥?」

吉斯康向哈林斯如此問道。

老實說,我也一直很在意這件事。

哈林斯是個口是心非的家伙。

雖然他總是出言挖苦,喜歡捉弄亞娜,但我懷疑他其實可能是對亞娜有意思。

只不過,亞娜明顯對我有好感。

我也擔心哈林斯是因為顧慮到這點,才故意跟亞娜保持距離。

「呃……沒這回事啦。我可以向神明發誓,這絕對不是說謊,我並沒有喜歡這家伙。」

想到哈林斯可能喜歡亞娜,卻因為有所顧慮而藏起自己的心意,就讓我一直不敢問他這件事,但哈林斯很干脆地否認了。

「真的是這樣嗎?」

「真要說的話,我喜歡的是另一位女性。」

這我還是頭一次聽說。

因為過去從未顯露出這樣的跡象,我還以為他喜歡的是近在身旁的亞娜。

「是誰?」

吉斯康笑咪咪地質問哈林斯。

雖然大家都說女生喜歡聊戀愛話題,但其實男人也很喜歡聊這種話題。

我也對兒時玩伴的心上人很感興趣。

「秘密。」

「別說這種話了,你就告訴我們嘛。我們不是兒時玩伴嗎?」


眼見哈林斯賣起關子,我也隨著吉斯康一起發問。

「這是秘密…



…反正這段戀情不可能會有結果。」

看到哈林斯的表情,讓我對自己的輕率發問感到後悔。

雖然我們混在一起很久了,但我還是頭一次看到哈林斯的這種表情。

哀愁、戀慕、悔恨……那是這些複雜的感情全都交織在一起的表情。

看到那表情我才發現。

他口中的那位心上人,肯定是再也見不到的人。

那名女子八成只存在于哈林斯的回憶之中。

「抱歉……」

「對不起。」

「沒關系。」

我跟吉斯康出言道歉,哈林斯像是原諒了我們般,微微一笑。

雖然偶爾會有這種感覺,但當時的哈林斯表情十分成熟,完全不像個和我同年齡的孩子。

「別管我的事情了,先解決尤利烏斯這邊吧。你有打算要回應亞娜的心意嗎?」

哈林斯把話題丟到我這邊來。

「也對,畢竟亞娜小妹的心意那麼明顯。」

吉斯康也樂得順水推舟。

雖然在這種場合不適合說這些,但我畢竟才剛逼哈林斯做出煎熬的告白。

如果只有我不表態,實在是有些過意不去。

「我打算一輩子單身。」

換句話說,我無意回應亞娜的心意。

「那又是為什麼?」

為了有條理地回答吉斯康的問題,我閉上眼睛整理思緒。

「我這人肯定不會長命。」

我邊說邊睜開眼睛。

「師父曾經對我說過,如果看不清自己能力的極限,做出無謀的舉動,只會提早自己的死期。所以,我覺得自己遲早會壯志未酬身先死。」

我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

我的目標是創造一個任何人都能歡笑過活的和平世界。

不過,我自己也很清楚,那是個不可能實現的願望。

我的力量微不足道。

雖說我是勇者,卻連師父都打不贏,肯定也贏不了在眼前飛翔的神話級魔物。

我能做到的事情實在太少了。

可是,我還是決定要繼續往理想邁進。

即使明白那是不可能實現的願望,我還是要勇往直前。

而那正是師父所說的無謀之舉。

所以,我的死期肯定會來得很早。

「師父還說,人要先活著,才談得上什麼生存之道。可是,我果然還是無法放棄追求理想。即使明白前方有著自己無力解決的困難,我也要拚盡全力,直到真的無能為力的最後一刻。」

不過,我並不打算連累別人。

「我希望亞娜得到幸福,明知自己會早死的我,沒資格跟她在一起。」

聽到我的回答,哈林斯歎了口氣,吉斯康敬佩地點了點頭。

「如果那就是你的答案,那我也不便多說什麼。」

說完,吉斯康便不再追問。

「可是,我覺得你們兩個應該在一起才對。」

不過,哈林斯似乎不太滿意我的回答。

「尤利烏斯,你並不討厭亞娜吧?不,其實你喜歡她對吧?」

「……沒錯。就是因為喜歡她,我才會這麼做吧。」

正是因為喜歡她,才會希望她得到幸福。

「既然如此,那你就老實地跟她交往不就得了嗎?」

「要是我辦得到,就不會這麼辛苦了。」

「不管你們有沒有交往,如果你死掉了,亞娜都會傷心,她應該會永遠活在你死去的陰影下吧。」

「可是,至少她還保有與別人共創幸福的未來。我不能因為一時的感情,就毀掉亞娜的一生。」

「為什麼跟你在一起就會毀掉她的一生?即使會活在你死去的陰影下,只要你們曾經在一起,或許就能留下幸福的回憶不是嗎?」

哈林斯的這番話,讓我想起師父說過的話,以及迪巴先生的生存之道。

「而且你那種以自己會死為前提的思考模式,我也不是很喜歡。」

哈林斯狠狠地瞪著我。

我原本以為他在生氣,但他無力地歎了口氣。

「唉……沒想到貴為勇者大人的人居然急著想死,真教人失望。唉,我真是太失望了。」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是說,一個以自己會死為前提思考的膽小鬼,別以為自己能夠成就什麼大事。你只能懷著必死的決心,在不去送死的前提下拚命奮戰。」

我有一瞬間分不出來哈林斯這番話是在開玩笑,還是認真的。

不過,這肯定是他的真心話吧。

「你說得對。嗯,我不打算去送死。」

「那就好。你就算要死,也得排在我後面。因為我會保護你們大家。」

「我很期待你的表現。」

吉斯康一邊笑著說「真是青春啊」,一邊注視著我跟哈林斯的互動。

就在這時──

跑在前面的霍金,用相當快的速度騎馬沖了回來。

「大事不好啦,前面有一個村子。」

「好,我明白了。大家都聽到了嗎!我們必須繞到不死鳥前面,把村民們帶去避難!」

我大聲對眾人下達指示後,眾人粗獷的喊聲傳了回來。

「亞娜,快醒醒。」

「嗚……嗯嗯……」

亞娜睡迷糊的聲音聽起來莫名誘人。

因為剛才的話題,讓我對她有些在意。

「亞娜。」

「啊!是眼珠國王!」

我稍微加重語氣再次呼喚,亞娜便喊著莫名其妙的詞彙醒了過來。

她到底夢到什麼了?

「奇怪?眼珠國王不是正在揭發嘴唇騎士與耳朵女王的奸情嗎?咦?」

那到底是什麼怪夢啊!

我有些在意。

之後,我把睡迷糊的亞娜徹底叫醒,然後全員一起追過不死鳥,趕往那個村子。

「不會吧!你叫我去避難?那房子要怎麼辦啊!」

正當我通知村民不死鳥即將來襲,呼籲大家去避難時,一名男子提出抗議。

這不是我們頭一次在城鎮里勸人去避難,之前在其他村子和城鎮里也發生過類似的事情。

當時我們再三勸告,總算說服了民眾,但這次的情況不太一樣。

「要是房子被燒掉,就算逃過這一劫,我也活不下去了!我要留下來保護房子!」

男子完全不聽勸,一副打死都不肯離開的樣子。

「大叔,就算你留在這里,也只是讓自己陷入危險罷了。說什麼要保護房子,你只會跟房子一起被燒成灰燼!」

「我不在乎!這間房子就是我的一切!如果這間房子被燒掉了,那我活下去還有什麼意義!」

男子完全不聽哈林斯的勸告。

「勇者大人,這下子該怎麼辦?」

其中一名團員困擾地如此問道。

我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你就是勇者嗎?」

結果男子主動向我搭話。

「是的,我就是。」

我覺得這可能會成為說服他的契機,便試著與他對話。

「既然你是勇者,那就保護好我的房子啊!如果是勇者的話,應該辦得到吧!」

「這個嘛……」

「喂,大叔,你不要太過分。如果辦得到的話,我們就不會勸你們去避難了吧?」

「為什麼辦不到!他不是勇者嗎!既然是勇者的話,就幫我保護好房子啊!難道我說錯了嗎!」

男子抱住房屋的牆壁,就這樣哭了出來。

看來他似乎對那間房子有很深的感情,要是放著不管,很可能真的會跟房子一起陪葬。

「……我明白了。」

「喂!」


聽到我的回答,哈林斯一把抓住我的肩膀。

團員們也一陣騷動。

「你是說真的嗎!」

「對。我會負起責任保護這間房子。所以,請你到安全的地方避難吧。」

「你會不會只是嘴巴上說說,最後還是舍棄房子……」

「我絕對不會那麼做。」

我筆直注視男子的眼睛如此斷言。

「那就拜托你了。」

也許是相信了我說的話,男子放開抱住房子的手,握住我的手,深深地低下頭。

然後,團員們就帶領包含那名男子在內的村民們前去避難了。

「然後呢?你打算怎麼辦?」

「你有什麼辦法嗎?」



「你這小子竟然毫無計畫……」

哈林斯傻眼地抓了抓頭發。

「就這樣放著這間房子不管如何?」

「我跟他說好不會那麼做了。」

聽到我的回答,哈林斯大大地歎了口氣,用求救的眼神看向其他隊員。

「既然尤利烏斯決定要做,那我這個聖女只能舍命奉陪!」

「也對,事情到了這種地步,也只能放手一搏了吧?」

「放心吧,又不是非得擊敗不死鳥不可,總是會有辦法的。」

聽到其他三人的回答,哈林斯無力地垂下肩膀。

「你不是說要保護我們嗎?」

「好啦!我知道了啦!」

聽到我半開玩笑地這麼說,哈林斯死心地歎了口氣。

「然後呢?你到底打算怎麼做?」

說完,哈林斯看向霍金。

「不死鳥可是神話級魔物,就算正面向它挑戰,我們也不會有勝算。」

霍金是我們之中握有最多情報的人。

而以那些情報為基礎,擬定我們的作戰計畫,就是霍金的工作。

「所以,我們要避免正面迎戰,讓不死鳥避開這個村子。」

于是,我們決定執行霍金提出的作戰計畫。

在不死鳥的前進方向上,冒出了一道煙霧。

不死鳥似乎不喜歡那道煙霧,為了閃避而改變了前進的方向。

我們做的事情很單純。

那就是制造出會發出不死鳥討厭的氣味的煙霧,然後用風系魔法加以控制。

藉此誘導不死鳥避開煙霧,改變前進的方向。

因為不死鳥是比較常出現在人類面前的神話級魔物,所以人類對這種魔物做過某種程度的研究。

因為這個緣故,人類知道不死鳥討厭的東西,只要利用那些東西,就能讓不死鳥改變前進的方向。

只不過,這種方法有個缺點。

那就是用來發出不死鳥討厭的氣味的素材十分昂貴。

那種素材就是火龍的糞便。

雖然不死鳥跟火龍都是火屬性的魔物,但它們的交情似乎很不好。

不死鳥絕對不會在有火龍的地方定居。

因此,不死鳥會避開燃燒火龍糞便冒出的煙霧。

可是,火龍再弱,也都至少會到S級。

有些個體甚至跟不死鳥一樣被歸類為神話級,是一種非常強大的魔物。

而且火龍基本上都過著群居生活。

棲息的地點幾乎都是在活火山附近那種人跡罕至的地方。

采取火龍糞便有著跟采取不死鳥羽毛一樣,甚至更高的危險性。

而這些珍貴的糞便,都是用在不死鳥前往大型城鎮的時候。

這是因為要讓大型城鎮的居民避難很困難,讓不死鳥改變前進路線較為安全。

因此,為了以防萬一,我們必須盡量把火龍的糞便保留起來。

而我們正在制造的煙霧,是借用極少量的火龍糞便燒出來的。

雖然火龍糞便照理來說必須保留到緊急情況下才能使用,但如果只使用極少量的話,不會造成問題。

當然,只使用極少量的火龍糞便,就燒不出足以趕跑不死鳥的煙霧。

因此,我們才會用風系魔法收集冒出的煙霧,把煙霧送到不死鳥的鼻子前。

「真不愧是人族最強魔法師的頭號徒弟。」

吉斯康佩服地這麼說道。

遺憾的是,我沒有多余的心力可以答話。

魔法這種東西本來有著固定的形式與威力。

而師父是全世界第一個對此做出改革的人。

不光是「發出」魔法,而是「操控」魔法。

因為在師父成功以前,世界上沒人辦得到這件事,所以其難度絕對不低。

風系魔法原本只能讓風往一個方向吹。

想要把煙霧收集起來,進而送到不死鳥的鼻子前面,是非常困難的事情。

要是我分散了注意力的話,魔法恐怕會一口氣消散,煙霧也會跟著消散。

盡管做的事情看似單調,但這在某種意義上比發動大魔法還要累人。

「很好!不死鳥前進的路線偏移了!維持現在這樣,再稍微往右邊偏一點。」

我依照哈林斯的指示操縱煙霧,讓不死鳥前進的路線逐漸偏移。

只要繼續維持下去,就能順利誘導不死鳥離開。

正當我這麼想的瞬間,一陣風吹了過來。

「啊!」

那不是魔法,而是自然的風。

在那陣風的吹拂之下,煙霧直接打到不死鳥臉上。

「嘰嘰──!」

不死鳥發出尖銳的叫聲。

「糟了!」

據說不死鳥不會主動襲擊人類,性情在神話級魔物之中算是相當溫馴。

然而,不死鳥依然不會放過敵人。

如果只是操縱煙霧妨礙它前進,還不至于令它向我們發動攻擊,但直接把煙霧砸在它臉上就另當別論了。

不死鳥看了過來。

眼中散發出明顯的敵意。

「吉斯康!你快帶著亞娜跟霍金逃走!」

我連忙叫了出來。

「那怎麼行!等一下!」

吉斯康聽從我的指示,把亞娜跟霍金夾在腋下,拔腿就跑。

雖然亞娜大聲阻止,但吉斯康並沒有停下腳步。

吉斯康心里明白。

他知道與神話級魔物為敵會有什麼下場。

不死鳥大大地展開翅膀。

我趕緊沖向前方。

為了盡量與吉斯康他們拉開距離。

不死鳥的目標是我。

因為勉強大家蹚渾水的人是我,所以受害者也只能是我!

不死鳥拍動翅膀。

火焰巨浪向我襲來。

我展開光魔法防護罩。

可是,我灌注所有魔力展開的防護罩,卻像是紙一樣輕易被燒盡。

「盾!」

利用防護罩被燒盡的瞬間空檔,哈林斯不知道在什麼時候沖到我前面,舉著盾牌站立不動。

「哈林斯!」

我的喊叫被火焰漩渦吞沒。

沖擊只在一瞬之間。

然而,我清楚看到哈林斯在那一瞬間,連同盾牌一起燒了起來。

可是,多虧有哈林斯挺身保護我,我才只受到輕微的灼傷。

火焰掃過大地,視野恢複清晰。


全身都被燒爛的哈林斯依然舉著盾牌站在我眼前。

發動一次攻擊後,不死鳥似乎感到心滿意足,只瞥了我們一眼就飛走了。

下一瞬間,哈林斯雙腿一軟,倒在地上。

「哈林斯!」

我沖向倒在地上的哈林斯,趕緊拍掉還在他身上燃燒的火焰。

「哈林斯!」

從身後傳來亞娜的聲音。

看來是吉斯康又趕緊扛著亞娜回來了。

「亞娜!快替他治療!」

「好的!」

亞娜使用治療魔法。

我也配合她使用治療魔法,治療哈林斯的身體。

「哈林斯!別死啊!」

我們不斷地全力施展治療魔法。

霍金從懷里拿出瓶子,把里面的液體撒在哈林斯身上。

那是治療藥水。

「嗚……!」

「哈林斯!」

哈林斯發出呻吟聲。

「……我不會死的。因為要是我死了,下一個就輪到你了不是嗎?」

哈林斯用虛弱但堅定的口氣如此回答。

「你太勉強自己了。」

「你沒資格說我。」

哈林斯勉強撿回了一命。

仿佛在贊許他的奮戰一樣,一根不死鳥的羽毛輕輕飄落在他身旁。

雖然哈林斯成功撿回一命,但我們認為他無法繼續追蹤不死鳥,就把剩下的事情托付給其他團員,然後自行退出了。

檢查過哈林斯的傷勢後,我們決定在村子里休息一晚。

我們讓哈林斯在借來的房間里躺著休息。

就在這時,那位拒絕去避難,導致我們得要與不死鳥對峙的男子前來拜訪。

看到身受重傷的哈林斯,男子面色鐵青。

「這都是……因為我嗎?」

「……我們有遵守約定,你的房子平安無事。」

「我……那間房子是我跟死掉的老婆一起蓋的,所以……」



「那真是太好了。」

哈林斯冷冷地對男子這麼說。

「……非常感謝您的大恩!」

男子低頭鞠躬後,便慌忙離開房間。

「看吧,這就是我們接受那種自私家伙的要求,不惜賭上自己性命的成果。尤利烏斯,這樣你滿意了嗎?」

哈林斯真心誠意地如此問道。

哈林斯肯定是想要告訴我,說我不應該對每個人都伸出援手。

那些話聽起來也像是間接在責備我。

我們會接受那名男子的請求,是因為我個人的任性。

如果我們用強硬的手段把男子帶走,逼他前去避難的話,就不需要像這次這樣冒險了。

而且這樣就不會害得哈林斯差點死掉。

所以,哈林斯會生氣也很合理。

而且我覺得比起自己受傷這件事,他更對我的莽撞感到生氣。

不過,就算是這樣,如果又遇到同樣的狀況,我應該還是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抱歉,哈林斯,就算是這樣,我肯定還是會對那些人伸出援手。讓你被任性的我牽連,實在是非常抱歉。」

「任性?你搞錯了吧?你那不叫做任性。所謂的任性,是用來形容像剛才那位大叔那種人的詞彙,你那是叫做人太好啦。」

哈林斯傻眼地歎了口氣。

「他確實是個任性的人。不過,他至少有來道謝,也對害你受傷這件事感到自責。經過這次的事情,他肯定會察覺自己的任性,所以我相信他會把今天對我們抱持的感恩心情,用在未來的某人身上。」

「……你真是個無可救藥的老好人。」

哈林斯死心地閉上雙眼。

「哈林斯……抱歉。」

「……算了,我早就知道你是這種人了。」

哈林斯露出苦笑。

「可是,人不會變得像你說的那麼好,那位大叔也很可能會把你的幫助當成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或許有些人會感謝你的幫助,然後努力效仿你當個好人,不過並不是每個人都會那麼做,你千萬不能忘記這件事。」

「……嗯,我會的。」

我覺得哈林斯說得很有道理。

不管我再怎麼努力,都會有不願改過向善的人。

過去那個人口買賣組織的盜賊們就是這樣。

就算不盡如此,應該也會有只想要利用我的人出現。

雖然這很可悲,但我並沒有足以改變萬人之心的能力。

我輕輕撫摸圍巾。

「別露出那種表情嘛。就是因為喜歡你這種天真的地方,我才會決定跟隨你。這點今後也不會改變。」

也許是因為我的表情相當失落,哈林斯趕緊出言安慰。

而哈林斯這番話,也是在繞著圈子說他今後依然會跟隨我。

老實說,因為害得哈林斯這麼勉強自己,我原本還有些擔心他不會繼續跟隨我了。

所以,能夠聽到哈林斯這麼說,讓我感到非常高興,也非常安心。

「反正你這麼亂來也不是第一天的事情了不是嗎?我身上這些傷勢,只是證明我還不夠成熟,沒有能力與你並肩作戰。」

「沒那種事。」

如果被不死鳥的火焰直接擊中,就算是我也很可能會命喪黃泉。

我能夠幾乎全身而退,都是因為哈林斯挺身保護我。

如果要說誰不成熟,讓哈林斯保護的我才是那個不成熟的人。

「哈林斯,我要再次向你道歉,並且向你道謝。」

「嗯。」

對不起,讓你這麼勉強自己。

還有,感謝你願意跟隨這樣的我。

「對了,這個給你。」

我把撿到的不死鳥羽毛拿到哈林斯面前。

「給我干嘛?」

「給你帶在身上。」

哈林斯似乎想不到我交出羽毛的理由,于是我如此說明。

「什麼?為什麼我非得帶著這種東西不可?這東西應該放在你身上吧?」

哈林斯拒絕收下羽毛。

我硬是把羽毛塞進哈林斯手里。

「喂!」

「這個應該讓你帶在身上才對。」

「你到底為什麼要把這東西讓給我!你知道自己的重要性嗎!跟我比起來,你才是不應該死掉的人吧!這東西應該放在你身上才對!」

雖然哈林斯想要把羽毛塞過來,但我沒有收下。

「因為我不會死,所以不需要這個。」

「你到底在說什麼傻話啊!」

「難道不是嗎?就算我會死,也會排在你後面吧?」

聽到我這麼說,哈林斯啞口無言。

因為那是哈林斯對我說過的話。

因為哈林斯自己說過,只要他還活著,就會保護好我們的生命。

「我不會死,但你是負責防禦的前衛,戰死的機率也比較高不是嗎?既然這樣,那你當然比我更適合帶著這個。」

「尤利烏斯,你這家伙實在是……」

哈林斯躺在床上抱頭苦惱。

「這個跟那個是兩碼子事,這根羽毛還是給你吧。」

「不要。」

「你這個頑固的臭小子─!」

之後,我跟哈林斯誰也不讓誰,一直爭吵到哈林斯累到睡著為止。

哈林斯……

就跟亞娜一樣,我也希望你能得到幸福。

(插圖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