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傳 貴族院一年級生 洛飛視角 精彩的迪塔



迪塔是種手段,可用來贏取和保護自己需要的東西。就在剛才,戴肯弗爾格的領主候補生藍斯特勞德大人,與艾倫菲斯特的領主候補生羅潔梅茵大人,率領見習騎士們比了一場迪塔。賭的是魔導具主人之位,比的則是奪寶迪塔。雖然更改了些許比賽規則,但上一次在貴族院比奪寶迪塔,不知已經是幾年前的事了。比賽期間,看著領主候補生守著各自的陣營,努力用才智來彌補技能上的差異,讓我興奮得血液幾乎就要沸騰。不只是上場參賽的見習騎士,在旁觀賽的學生們似乎也有同樣感受。

「我作夢也想不到我們會輸。畢竟對手可是艾倫菲斯特。」

「騎士們的練習強度明明有差,羅潔梅茵大人竟然能夠扭轉劣勢,出奇制勝,那副模樣讓我太感動了。更何況她的外表還那麼年幼……」

「這和競速迪塔不同,結果完全無法預測,所以才會這麼緊張刺激吧。」

「是啊,這麼讓人熱血沸騰的迪塔還是頭一次。跟平常的迪塔完全不一樣……」

有的學生毫不在意自領落敗,單純為比賽過程感到興奮,但也有的學生對于戴肯弗爾格竟然輸了,一臉無法接受。笑著聆聽眾人感想的我,最在意的就是「跟平常的迪塔完全不一樣」這句話。

……對學生們來說,平常的迪塔已經變成「競速迪塔」了嗎?

從前在貴族院提到迪塔,一向是指奪寶迪塔。近年來因為政變的關系,領地間很難再比奪寶迪塔,不得已下只好改為比競速迪塔。然而,更改至今好幾年過去了,如今在學生們心目中,平常的迪塔已經變成了專指競速迪塔。思及這對未來造成的影響,實在不是一種好現象。

「換作是比平常的迪塔,我們早就贏了。洛飛老師,他們居然在我們帶回寶物的時候偷襲,這樣根本犯規吧?用競速迪塔來比喻的話,等于是在老師召喚魔獸的時候就跑到他們身後,然後在魔獸出現的同時就卯足全力攻擊。」

學生們氣憤不已,還以自己平常習慣的迪塔來舉例,認為艾倫菲斯特犯規。對此,我笑著搖了搖頭。

「競速迪塔是在老師們召喚出魔獸以後才算開始,但奪寶迪塔不一樣,從尋寶的那一刻起就算是開始了。所以他們突襲的時候,比賽已經開始,並不算是犯規。」

盡管我已嚴正說明兩者規則不同,學生們還是一臉不滿。看著他們,我不禁哼笑。竟然一個個想法都這麼天真,萬一對象是當年領地對抗戰上還在比奪寶迪塔的見習騎士們,只怕會被打得落花流水。

「你們也知道,政變過後因為各領的內部因素,領地對抗戰的比賽從原本的奪寶迪塔改為競速迪塔吧?那時候的策士還更難對付。不僅會屢屢偷襲各領前往尋寶的見習騎士,一直到自領落敗為止,還會反複對他領展開冷血無情的奇襲與攻勢,導致領地對抗戰陷入一團混亂……」

「老師是指傳說中的迪塔魔王嗎?聽說他根本不是為了讓自領獲勝,而是為了把場面搞得一團混亂,熱衷于陷害經常獲勝的領地……」

「對,沒錯。你很清楚嗎?」

我想起了一年級生們曾在課堂上聊起過這件事。記得是赫思爾告訴大家,羅潔梅茵大人是「斐迪南大人的愛徒」那一次。

「姨丈大人曾向我描述過喔。聽說領地對抗戰上比奪寶迪塔時,那個魔王會派出兩、三個人,到處去襲擊他領由五、六名見習騎士組成的尋寶隊伍,一下子就打敗了一半的領地;還說他會使用惡毒的魔導具,讓人身負沒死也去了半條命的重傷,甚至會破壞或搶奪他領的回複藥水,揚言不棄權就不歸還……但這些事跡也太誇張了吧?」

迪塔魔王的事跡居然被當成是老人們在胡亂吹噓,我聽了啞然失笑。但是,這些事跡並非誇大。

……只不過,講得越巨細靡遺,越會讓人想抱頭吶喊,覺得對方竟然可以對敵人那麼狠毒又不手下留情。

「那個迪塔魔王,正是羅潔梅茵大人的監護人斐迪南大人。我聽艾倫菲斯特的舍監赫思爾說過,他們兩人好像是師徒關系。」

「……啊?」

那時候的社交周,有大半時間都用來為奪寶迪塔擬訂作戰計劃。弱小的領地忙著搜集情報,思考該與哪個大領地聯手;各個大領地則是處心積慮,試圖看穿競爭對手今年有什麼王牌。因此中小領地都會依附大領地,形成了互相結盟,由強大領地互爭輸贏的局面。

然而,艾倫菲斯特的領主候補生斐迪南大人進入貴族院就讀後,卻是采取各種奇襲,讓所有人的事前准備工作盡數付諸流水。他不僅個別擊破大領地派出的尋寶隊伍,還向與大領地結盟的中領地告知他們奇襲成功的消息,然後慫恿中領地背叛大領地,結果大領地在受到重創之後,開始不斷攻擊四處逃竄的小領地。

不過,艾倫菲斯特只是特別著重在對他領展開攻擊,自領的寶物卻保護得馬馬虎虎,所以並未借由奪寶迪塔而一躍成為上位領地。但是,我認為斐迪南大人仍帶來了非常巨大的影響。

為了想出更多的戰略、采取奇襲,也為了預防敵人一樣這麼做,見習文官們每年都絞盡腦汁,努力開發新的魔導具。雖說現在的學生可能無法相信,但那時候還發明出了許多危險的魔導具,在領地對抗戰的奪寶迪塔上亮相後,各領紛紛買回去消滅魔獸。

順帶一提,斐迪南大人同時還是優秀的見習文官,而且是赫思爾的弟子。記得他每年都會做出奇襲用的新魔導具,其他用途的魔導具也有許多人向他購買。

見習侍從也都得繃緊神經,賣力搜集情報,確保補給路線安全無虞。加上每年的冠軍寶座總會換人坐,不曉得今年又會是怎樣的光景,使得觀眾都很期待看到迪塔比賽。

「想當年斐迪南大人的計劃之縝密,一切盡在他的掌握之中,還毫不猶豫地把所有領地都卷進混戰里。跟他的心狠手辣比起來,羅潔梅茵大人的妙計算是很可愛了。」

「洛飛老師,雖然您一直說羅潔梅茵大人的妙計可愛,但我倒認為她的作戰計劃非常出色!當初我就是因為體型不適合而沒能通過選拔,看到那麼年幼的羅潔梅茵大人居然能把見習騎士們耍得團團轉,我佩服得五體投地。」

尚武的見習文官克拉麗莎氣沖沖地反駁,整個人幾乎要朝我撲上來,深棕色的麻花辮跟著在她背後彈跳。所謂「尚武」,是戴肯弗爾格特有的說法。

在戴肯弗爾格,有志成為騎士的人不計其數,但總不可能讓所有人都成為騎士,也需要有人擔任侍從與文官。所以孩童受洗之後,在進入貴族院就讀前,可以參加選拔測試。後來即便落選了,訓練的勤奮程度仍與騎士相差無幾的人,就被稱為「尚武文官」與「尚武侍從」。由于他們原本都渴望成為騎士,所以就某方面而言,他們對迪塔的執著比見習騎士還強烈。

「有誰能想到,可以把寶物放在騎獸里頭保護呢?再者,幾乎沒有騎士的魔力量能夠超過領主候補生吧?」

克拉麗莎緊握著拳頭,談論起羅潔梅茵大人的作戰計劃,那雙與戴肯弗爾格的披風幾乎同色的藍眼中有著狂熱。見習文官們剛才都在觀賽區上觀看,所以我也很好奇他們對這次的比賽有何感想,要她繼續說下去。

「我也認為羅潔梅茵大人的著眼點十分有意思。但是,她不只有放置寶物的地方教人大開眼界吧?你還注意到了哪些事情?」

「例如奪寶迪塔分明是臨時決定,她還是毅然以領主候補生的身份參加,我認為率領騎士的將領就該有這種魄力。還有,那些妙計的優點與缺點先撇開不說,但她竟然能在實際比賽上立即想出可以發揮作用的對策,代表她的思緒非常敏捷!我認為這才是羅潔梅茵大人最強大的武器。」

魄力與敏捷的思緒嗎……

除了羅潔梅茵大人想出的妙計外,見習騎士們也非常欣賞她在比賽結束後仍能贊美敵軍的氣度,以及能冷靜看出己方騎士有哪些不足的判斷力。不過,克拉麗莎提出的看法又和我們不太一樣。

「我聽說迪塔比賽是在洛飛老師的提議下臨時決定的。也就是說,她是在毫無准備的情況下突然要比迪塔。雖然老師一直說以前的那名策士更厲害,但羅潔梅茵大人和他不一樣,甚至沒有時間預先准備好比賽所需的魔導具。盡管如此,她卻能在迪塔開始前就想出那些戰術,還能臨機應用自己手邊的魔導具。這真是、這真是……!」

克拉麗莎的話聲中帶有某種熱切,甚至讓我感到難以招架。但是,旁邊有不少人都表示贊同,眼中也漸漸帶有同樣的熱意。我冷靜地打量眾人,反芻克拉麗莎這番話。

……能在短時間內就憑著有限的裝備擬好戰術,確實不是容易的事。

從前在領地對抗戰即將到來前,領地之間也會有各種交涉斡旋;斐迪南大人在學期間,又正值政變之際,根本不曉得會在什麼地方被人扯後腿。每個人都隨身攜帶著可當撒手锏的魔導具或武器。

但是,政變結束之後,國力大幅下降,各領地間也不再發生小規模的沖突。更正確地說,是沒有余力再發生沖突。如今身邊的環境不再危機四伏,學生們也只會隨身攜帶



少少幾樣魔導具。

「這幾年來,就連見習騎士也幾乎沒比過奪寶迪塔,羅潔梅茵大人卻能善用騎獸與自己手邊的魔導具,想出那麼多巧妙的計策……僅靠教育真能培養出這種臨場反應嗎?難不成羅潔梅茵大人具有比迪塔的天分?」

聽見我的低語,克拉麗莎慷慨激昂地主張。


「當然有啊!她可是艾倫菲斯特的聖女呢。羅潔梅茵大人是因為在尤列汾藥水中浸泡了兩年,外表才會那般年幼!這也就是說,原本她具備的知識量也應該要與外表相符。畢竟她沉睡了兩年的時間,根本無法學習任何東西。」

聽完克拉麗莎的激動訴說,我這才驚覺她說得沒錯。當時奧伯還曾為羅潔梅茵大人申請過特別措施,我們這群教師也曾心想:「只要不留級就算不錯了吧。」然而,羅潔梅茵大人幾乎所有科目都在第一堂課就合格,我們也因此只注意到她優異的表現,但其實應該要深入去思考這個事實背後的涵義。

「克拉麗莎大人,您的意思是羅潔梅茵大人從更小的時候開始,就在磨練自己在戰場上的反應嗎?」

「目前為止我還只是半信半疑,但我曾聽羅潔梅茵大人的近侍說過,她之所以被領主收為養女,就是因為她擁有豐富的魔力。她原本似乎是騎士團長的女兒,說不定從小就在學習如何戰斗。」

「再加上她又是迪塔魔王的弟子,搞不好也接受過有關迪塔的特訓?」

由于羅潔梅茵大人在短時間內便想出了多種戰術,對于她究竟接受過怎樣的教育,學生們無不議論紛紛,自顧自討論得非常起勁。最興奮的莫過于克拉麗莎。

「假使羅潔梅茵大人是戴肯弗爾格的領主候補生,我一定第一個向她宣誓效忠!」

眼看克拉麗莎對于兩人屬于不同領地這般懊惱,不禁讓我想起了當年的見習騎士們,也曾懊惱頓足說:「為什麼斐迪南大人不是戴肯弗爾格的領主候補生?!」我強忍下想笑的沖動,注視克拉麗莎。

「你要是能追求到羅潔梅茵大人的近侍就好了。」

「這是什麼意思?我並不是想嫁到艾倫菲斯特,而是想侍奉羅潔梅茵大人。領主一族招攬嫁來自領的他領貴族為近侍,這種事並無前例吧?」

「一般是沒有,但如果是需要陪同前往領主會議的近侍,他的配偶倒還有商量的余地,並非完全沒有特例。不過,我勸你還是先讓自己冷靜下來。你太激動了。」

我讓克拉麗莎住了口後,再看向自己胡亂瞎猜,討論著羅潔梅茵大人究竟接受過什麼教育的學生們。

「不只克拉麗莎,你們也是。在這里再怎麼猜測也沒有意義,你們需要的是事實,不是個人的臆測吧?你們還不明白見習文官是為何而存在嗎?侍從又是為了什麼要舉辦茶會?」

眾人瞬間靜默下來。但是,眼中仍燃燒著炙熱烈火。不能讓他們的熱情就這麼被澆熄。只要妥善引導,學生們也許能在自己擅長的領域里大幅成長。

「先前為羅潔梅茵大人申請的特別措施,一直到了秋季尾聲才取消。隨後,她不僅贏了奪寶迪塔,學業成績還有望成為今年的最優秀者,目前更在推廣好幾種新流行。這些都已是無庸置疑的事實。我還聽音樂老師鮑琳說過,羅潔梅茵大人在教師的茶會上與王族有過接觸。由此可知,明年之後,她個人的影響力恐怕會再往上提升。但是,這只是我的推測。如果沒有足以論斷的證據,也不過是個人的猜想。從明天開始,你們要搜集有關羅潔梅茵大人的情報,並且基于事實進行討論。」

「是!」

尚武的見習文官們朗聲應道。同時,見習侍從們也計劃起要與艾倫菲斯特舉辦茶會。

「羅潔梅茵大人與漢娜蘿蕾大人是同年的領主候補生,艾倫菲斯特又屬于中立派,並未隸屬任何派系,要邀請他們參加茶會應該很容易吧。我們可以表示能幫忙推廣新流行,再向他們獲取情報?」

「既然兩位上一樣的課,想必多少有些交流,就算提出邀請也不會不自然吧。漢娜蘿蕾大人也一直很在意,自己是否給艾倫菲斯特造成了困擾。可以建議她主動去說聲抱歉,應該能讓她產生意願。再請漢娜蘿蕾大人邀請羅潔梅茵大人參加茶會吧。」

見習文官與見習侍從全散發出了近年來少見的緊張感,對此我感到非常愉快。

「見習騎士也要練習怎麼比奪寶迪塔才行。既然比的是迪塔,戴肯弗爾格絕不能再輸第二次。」

「噢噢!」見習騎士們激動歡呼。看來最好以之後將與艾倫菲斯特再次對戰為誘餌,從明天開始增加訓練強度,也要重新檢視奪寶迪塔的戰術。我還想趁這機會,試著討論能否把見習騎士的授課內容從競速迪塔改回奪寶迪塔。

……明天向其他老師們提議看看吧。

舍監在吃完早餐後,通常會很快離開宿舍,為上課做准備。我往騎士樓的方向移動,半路上瞧見前方有位女教師。是亞倫斯伯罕的舍監傅萊芮默。她的嗓音高亢又尖銳,而且話匣子一開就停不下來,我心想著被她逮住就糟了,趕緊稍微放慢腳步。然而,我的苦心宣告白費,傅萊芮默猛地回過頭來。

「哎呀,洛飛,早安啊。我昨天居然聽說戴肯弗爾格在迪塔比賽上輸給了艾倫菲斯特……這是真的嗎?」

聽到戴肯弗爾格落敗似乎很高興,傅萊芮默朝我看來的眼神帶著些許輕視。看來今後有好段時間,不少人都會用這樣的眼神看我們吧。

……我究竟該告誡見習騎士,不管聽到什麼都別節外生枝?還是該叫他們積極地接受對方挑釁,好讓雙方領地都能累積更多比奪寶迪塔的經驗?

「羅潔梅茵大人雖說只是一年級生,卻展現出了優秀的領導能力。我很感謝她還幫忙指出戴肯弗爾格的弱點,見習騎士們也……」

「天呀!羅潔梅茵大人竟然撇下身為男士的韋菲利特大人,自己發號施令嗎?!」

傅萊芮默倏地抬高音量打斷我,臉上露出了非常刻意的驚訝表情。察覺到她的語氣中帶有指責的意味在,我忽然想起前陣子聽過的傳聞,說是羅潔梅茵大人騎著騎獸攻擊傅萊芮默。在她面前稱贊羅潔梅茵大人,恐怕不是明智之舉。直覺這麼心想的我一邊說著「那是因為當時韋菲利特大人不在現場」,一邊迅速改變話題。

「但是政變過後,貴族院的授課內容也有大幅更改,這點果然造成了不良影響。」

「你說不良影響是什麼意思?是指政變過後的教師陣容或授課內容不夠充實嗎?」

傅萊芮默毫不掩飾臉上的不悅,惡狠狠地瞪著我,我才想起她也是政變後前來任教的教師之一。這個話題可能也不太妙。跟她聊天還真麻煩。我特別強調自己是指騎士課程,然後說出自己這些年來的感想。

「現在因為後來改成了在領地對抗戰上比競速迪塔,我認為見習騎士們都變得太過注重攻擊,反而疏于磨練其他技能。感覺大家都養成了不太好的習慣,卻沒能學到本來該學的東西。我認為現在正是重新舉辦奪寶迪塔的好時機……」

「我的天!有什麼不太好的習慣嗎?!」

傅萊芮默再度提高嗓門打斷我。這次又是什麼惹到她了?我滿懷警戒地觀察她的表情,但她只是嘟嘟囔囔地開始自言自語。

……嗯?是我說的哪一句話對她的研究有幫助?還是讓她想到了什麼嗎?

文官課程的教師們大多滿腦子只有自己的研究,每當得到什麼靈感,就會撇下旁人開始埋頭研究,這種人還不少。教人哀傷的是,在貴族院接觸過形形色色的教師以後,這種怪異行徑我也已經見怪不怪。

……我可以自己先走,為上課做准備了嗎?

掉頭走人固然簡單,但要是不慎刺激到了正在沉思的文官教師,害得他們思緒中斷,他們常常會氣急敗壞地大發牢騷,所以必須非常小心。

我正想盡可能悄無聲息地從旁經過時,傅萊芮默冷不防拍向掌心。

「洛飛,我也同意你的看法喔。為了防止大家養成不好的習慣,身為老師有很多事情都該重新檢視才行呢。謝謝你帶給我的啟發。」

傅萊芮默突然變得心情很好,轉身離開。雖然不知道是哪句話形成了怎樣的啟發,但對于她沒有再糾纏不休,我只是松一口氣,往騎士樓前進。

……真是一群老頑固!

我找上騎士課程的教師,告訴了他們這次比奪寶迪塔的來龍去脈,以及見習騎士們在比賽過後獲得了哪些新的認知,因此我認為應該重新檢視現在的課程內容,也認為有太多見習騎士都不曉得奪寶迪塔是件危險的事。然而,不知變通的老師們紛紛表示反對:「奪寶迪塔對小領地來說負擔太大了。你以為當初是為什麼要更改授課內容?」

……但在貴族院練習不了的事情,你們以為回領地以後就有辦法了嗎?!


貴族院的課程費用一部分由中央支付,其余的由各領補足。想當然大領地會多出一點,小領地少出一點,但學生們都能接受到一樣的教育。難道他們從沒想過,就是因為小領地在領地里頭沒有余力比奪寶迪塔,更該讓學生們在上課期間多累積經驗嗎?



但既已遭到反對,我也無可奈何。因為單憑我一己之力,能做的事並不多。眼看難以更改全體的授課內容,也只能先在自己的能力可及范圍內做些改變了。

……至少要先鍛煉戴肯弗爾格的騎士們。

難得見習騎士們此刻都正奮發圖強,也對奪寶迪塔表現出了興趣,絕不能錯過這個大好機會。所幸戴肯弗爾格舍附有訓練場,可以進行訓練。

上完一天的課,回到宿舍以後,我要求見習騎士們到訓練場集合,並指示所有人分成兩組,進行奪寶迪塔的訓練。但我剛下完指令,就看見奧多南茲往外飛去。到底是寄給了誰?又報告了什麼消息?我皺起眉頭沒多久,訓練場的大門就打開了。藍斯特勞德大人帶著近侍走進來,看向分作兩組的見習騎士們。

「洛飛,繼續讓大家做競速迪塔的練習。在領地對抗戰上獲得好名次更重要。到時候領地對抗戰上一定要贏過艾倫菲斯特,明白了嗎?」

藍斯特勞德大人一派趾高氣揚,儼然相當習慣于命令他人,但我完全無法認同他的要求。比起領地對抗戰時的排名,我更想讓騎士們正在改變的想法繼續保持,讓大家具有更全面的能力。

「藍斯特勞德大人,恕我並不贊同。」

說完了自己想說的話,藍斯特勞德大人掉頭就想離開,但我開口叫住他。

「奪寶迪塔與競速迪塔是完全不同的比賽,需要的能力也不相同。然而,你卻說不需要針對奪寶迪塔進行訓練,究竟是何用意?」

「哼,奪寶迪塔現在已經不流行了,根本過時了吧。」

先前的比賽可是精彩到了連見習騎士們也覺得大開眼界,戴肯弗爾格的領主候補生卻是這種反應,實在教人不敢苟同。不光藍斯特勞德大人是這樣,未曾親眼看過比賽的漢娜蘿蕾大人也曾對我說:「請不要再為艾倫菲斯特增添更多困擾了。」

……明明實際上場比賽的見習騎士們都有莫大收獲,戴肯弗爾格的領主候補生卻是這副德行,真教人擔心戴肯弗爾格的未來。

他們真該向羅潔梅茵大人看齊。因為她不僅能夠冷靜分析己方的缺點與敵人的優點,還能在勝利後給予敵人贊美之辭。再這樣下去,戴肯弗爾格會因為常年在迪塔上獲勝而輕敵大意,再度嘗到敗北的滋味吧。自甘墮落之日恐怕不遠了。

「迪塔的意義,不只在于要訓練騎士該如何打倒魔獸,更是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為了守護重要的事物,每一次都得拼盡全力戰斗。光是攻擊力強大不代表就能獲勝,難道你還不明白這一點嗎?」

聽了我的反駁,藍斯特勞德大人皺起臉龐,絲毫不掩飾不快。看得出來他在暗示我「閉嘴」,但我還是接著繼續說。今天一定要讓藍斯特勞德大人徹底明白,並重新檢視這次的失敗。不單是為了藍斯特勞德大人自己,也是為了戴肯弗爾格的未來。

「我當時之所以提議比奪寶迪塔,是為了觀察艾倫菲斯特的反應。」

「觀察艾倫菲斯特的反應嗎?」

藍斯特勞德大人感到意外地眨了眨紅色雙眼。

「截至目前為止,艾倫菲斯特一直是表現出但求無事的消極姿態,政變發生時也保持中立。政變過後,如果有上位領地提出要求,他們也不懂得巧妙回避,也從來不曾拒絕。但是,這次第二順位的戴肯弗爾格甚至與他領聯手行動,艾倫菲斯特反倒表現得毫不退縮。藍斯特勞德大人,你身為領主候補生,難道沒有感覺到任何異樣嗎?單純只是覺得對方的態度太目中無人?」

多半從未深入思考過這點,藍斯特勞德大人盤起手臂瞪著我瞧,示意我往下說。看來他盡管不高興,還是願意聽聽我的想法。

「關于圖書館的魔導具,我不曉得艾倫菲斯特到底看出了它們具有哪些價值。羅潔梅茵大人還曾說,她認為最好的方法,是把主人的位置讓給上級圖書館員,也說過如果對象是個會經常前往圖書館、願意提供魔力的人,她也不介意讓出主人之位。但如果做不到,即便對象是戴肯弗爾格的領主候補生,她也絕對不會退讓。既然是這麼重要的東西,艾倫菲斯特理應要有能力可以保護它們。」

「所以,你才提議比奪寶迪塔嗎?」

「倘若王族的遺物重要到了必須拼上性命去保護,自然該由強者成為主人比較妥當。交給不屬于任何派系,又無法自行保護的艾倫菲斯特保管太危險了。」

聽完我的說明,藍斯特勞德大人哼了一聲。

「也就是說,為了測試對方有沒有能力保護王族的遺物,你利用了我們嗎?」

「豈敢。我身為舍監,原本就打算竭力協助藍斯特勞德大人。雖說我想看看艾倫菲斯特的反應,但在提議比迪塔的那個當下,我連一絲一毫也沒有想過戴肯弗爾格會輸。」

我語帶挑釁地這麼說完,藍斯特勞德大人立即不甘地咬緊了牙。那個時候,恐怕沒有半個人預想過艾倫菲斯特會贏。就連亞納索塔瓊斯王子,八成也認為比起在政變時保持中立的艾倫菲斯特,由勝利方的戴肯弗爾格擔任王族遺物的主人更適合。

「然而,結果卻出乎所有人的預料與猜想,由艾倫菲斯特獲勝。你認為這是為什麼?」

「還用問為什麼,當然是因為艾倫菲斯特沒有堂堂正正地一決勝負,使了卑鄙又陰險的手段。要是他們沒有使出那些陰險的計謀,我們早就贏了。」

「你說得沒錯。」

我大力點頭予以肯定。藍斯特勞德大人馬上蹙眉注視我,像要看穿我的真實想法。

「我記得你之前還對對方的陰險計謀稱贊有加吧?」

「戰力不高的領地若想獲勝,就只能絞盡腦汁、善用魔導具,精心擬訂作戰計劃。這也正是奪寶迪塔的精髓所在。戴肯弗爾格過于習慣競速迪塔的比賽方式,而羅潔梅茵大人多半根本不曉得什麼是競速迪塔,一心只想贏取勝利。我想就是這樣的差異,成了分出勝負的關鍵。」

當然,並不知道什麼是競速迪塔,絕不只是唯一的理由。羅潔梅茵大人竟能想出那麼多出人意表的計策,很難想象她還只是一年級的女性領主候補生。

「藍斯特勞德大人,你知道競速迪塔與奪寶迪塔有什麼不同嗎?是否曉得至今之所以要進行這樣的比賽,是為了訓練學生哪方面的能力?」

「嗯,我當然知道。這些年來會比競速迪塔,就是想借由訓練,讓大家能更有效率地討伐領內不斷增加的魔獸吧?身為騎士,提升自己的攻擊能力與效率以消滅領內的魔獸,可以說是最重要的事情。」

藍斯特勞德大人挑眉看我,神情像是在說別問我這種大家都知道的事。我點點頭表示同意,接著提高音量,讓在場的見習騎士都能聽見。

「但是,每種魔獸都有其固定的行動模式。由于很少會有魔獸做出反常的舉動,我們的戰斗方式也容易變得單一。因此現在的見習騎士一旦碰到預料之外的狀況,行動甚至很難保持一致。」

「你想說這是我們這次落敗的原因嗎?」

「至少我認為是主因。奪寶迪塔要對付的,並不是教師召喚出來的魔獸,敵人同樣是人類。為了贏,所有人無不費盡心機。究竟該怎麼做才能克服戰力上的差異?該留意哪些細節才能察覺敵人設下的陷阱……」

奪寶迪塔與討伐行動幾乎一成不變的魔獸截然不同。我們根本無從得知敵人究竟擬訂了怎樣的戰略,持有哪些魔導具,就算整理出了一般常見的理論與戰術,敵人也鮮少照著自己的預測行動。

「倘若一直維持現狀,只比誰能最快打倒教師用魔法召喚出的魔獸,學生們各方面的能力都無法得到提升。你身為戴肯弗爾格的下任奧伯,應該能夠明白這種情況有多麼危險。」

「原先的奪寶迪塔其實就是種模擬戰,讓人練習如何保護領地的基礎,所以你的意思是,就算對方使出那種陰險的計謀,我也必須要容忍嗎?」

藍斯特勞德大人目光不善地朝我瞪來。


「我並不是要你容忍,只是想告訴你,戰敗的一方不管說什麼也沒用。」

奪寶迪塔本就是一種模擬戰,讓眾人學會思考當有他領想搶奪自領的基礎時,領主應該如何與騎士們攜手合作,守住領地。一旦領地被人奪走了,事後再怎麼罵對方陰險或卑鄙也無濟于事。更何況領主一族在失去領地以後,通常也會跟著丟了性命,根本沒有機會再開口抱怨。

「洛飛,你……!」

藍斯特勞德大人面露慍色,變出思達普。見習騎士們霎時一陣嘩然,但我也變出思達普迎戰,更是挑釁對方說:

「藍斯特勞德大人,你雖然斥責見習騎士們表現不佳,但你當時甚至沒有像羅潔梅茵大人一樣,積極地發號施令,率領眾人贏取勝利。你這樣子,真的還敢自稱是戴肯弗爾格的下任奧伯嗎?」

「你說什麼?!索腓魯特!」

藍斯特勞德大人將思達普變作長劍,揮劍朝我砍來。

「你想說我不配成為下任奧伯嗎?!」

「全員後退!索腓魯特。」

我一邊閃開攻擊,一邊也將思達普變作長劍。眼看我們兩人突然刀刃



相向,周遭眾人都吃驚大叫,急忙拉開距離。

「在那場迪塔比賽過後,你除了不滿以外,真的沒有其他收獲了嗎?」

「……」

「倘若真是如此,那我不得不說,藍斯特勞德大人確實沒有足夠的修養與自覺能夠擔當下任奧伯。」

「住口!」

藍斯特勞德大人的動作凶猛,接連舉劍劈來。畢竟平日訓練有素,他的劍術比他領的領主候補生要強得多。但是,我可是騎士課程的教師,這點程度還贏不了一年到頭都在持續鍛煉的我。再加上藍斯特勞德大人憤怒得失去了理智,動作比平常練習時還要草率,所以我輕輕松松地擋下他的攻擊。

插圖p081

「領主只要失去領地就一無所有了!這點道理你還不明白嗎?!」

所以見習騎士們才要透過奪寶迪塔不斷比模擬戰,恒常進行訓練。

「為了守住領地,見習騎士需要訓練!」

如果見習騎士們沉著應戰,羅潔梅茵大人的妙計也並非無法可破。騎士們只是需要訓練,才能面對突發狀況也應付得來。

然而,藍斯特勞德大人似乎沒能聽進我的苦勸,只是狠瞪著我緊緊咬牙,重新握好長劍。

「但那都是以前的事了!現在的尤根施密特甚至沒有余力互相斗爭!所以就算進行這種訓練也只是白費力氣!」

政變與肅清結束之後,國力確實急速下降。如今恐怕沒有哪個領地還有余力攻打他領,掠奪領地。現狀是就算搶到了他領的領地,也只會變成負擔。從領主一族的角度來看,更能清楚明白到現在國家的情勢有多麼嚴峻吧。他能看清這點倒是值得表揚。

「你若以為現在的情況會永遠持續下去,代表你還是個孩子。」

「你說什麼?!」

藍斯特勞德大人大力揮劍,但我立即舉劍一挑,他手中的劍便旋轉著往外飛出。趁著他看向飛走的劍,我拽過他的披風,將他摔倒後壓制在地。

「要是太過松懈大意,基礎會被他領奪走喔,藍斯特勞德大人。」

「唔……」

「翻天覆地的巨變,往往發生在我們放松警戒的時候。」

至少在我還是學生的時候,從未想過會有政變發生,還因此導致國力大幅下滑。當時所有人都以為,古得里斯海得理所當然會由第二王子繼承,和平的日子也會持續下去。

豈料第二王子與當時的國王卻相繼猝死,古得里斯海得佚失,緊接著政變爆發。在第二王子突然身亡後,中間又曆經了政變與肅清,一直到情勢穩定成現在的局面,這些事不過發生在短短十年間。誰也不敢保證同樣的巨變不會再度發生。

「戴肯弗爾格是國王的劍,隨時備好充足的力量以應付各種情況,才是我們的首要之務。」

「洛飛……」

「倘若這次的奪寶迪塔是真正的迪塔,那麼盡管藍斯特勞德大人領地的實力與兵力都十分強大,卻還是讓艾倫菲斯特奪走了基礎。」

我扶起藍斯特勞德大人,與他對視。

然後在眼神中注入我的熱切。請一定要明白。明白我的苦心。

「如果你無法正視事實,承認自己輸給了羅潔梅茵大人的妙計,並且化作自己的養分……將來即便你成為奧伯,依然會再次嘗到敗北的滋味吧。現在你該做的,不是阻撓見習騎士們訓練,而是學習如何當個配得起戴肯弗爾格的奧伯。」

我與藍斯特勞德大人互瞪了好一會兒後,他倏然轉身。

「有尚武的近侍在宿舍里保護我就夠了,護衛騎士們留下。」

「藍斯特勞德大人,這……」

藍斯特勞德大人抬起右手,制止近侍們反駁。

「洛飛,包括我的近侍在內,見習騎士就交給你訓練了。」

「謹遵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