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三章 脛擦誰也不能預測未來



1(第三人稱)

這是個處于甯靜鄉間的無人車站。

月台是露天的。石子路上長著幾根狗尾草,在涼爽的秋風中隨風搖曳。天空是清澈的天藍色,大量的蜻蜓在空中飛舞。

一個穿著西服的男人坐在已經很久沒有人使用過的長椅上。男人看上去介于中年和老年之間,但身體卻很健壯。

列車不會來。

本來,這個車站一天連十班次列車都沒有,路線被廢棄了也有半年以上。那些曾經使用過該路線的人,也只能不情不願地使用更不方便的公交車。雖然是有投訴過,但是列車帶來的便利也不過是真的舍棄掉也沒什麼影響的程度。因此隨著時間流逝,這個地方變成了真正的‘無人’狀態。

男人之所以會坐在這里,是因為他喜歡這片景色。

他拿著一罐冰鎮啤酒,腳旁邊擺著一個裝滿了冰和罐頭的桶子。

“唷。”

男人突然說道。

在這個應該已經被遺忘的廢棄車站里,出現了另一個人。

不知什麼時候,一個身穿極為暴露的背心和熱褲的女人來到了這里。

菱神舞。

在『狹窄的業界』里,那是一個頗為有名的名字。

“坐吧。”

手拿啤酒的男人瞄了舞一眼,如此說道。

“這里的景色真是漂亮。那些智慧村都將鄉間改造得和游樂園一樣,像這種純正的日本自然風景都差不多要絕跡了。”

“你一直都像這樣看風景?”

“不,是最近產生的興趣。因為出現了讓我回顧人生的契機。”

菱神舞聽著男人的話,坐到了他身邊。

承受著兩個人的重量的木制長椅已經褪色,發出了吱呀聲。

男人望著在空中自由飛舞的蜻蜓,靜靜地說道。

“我患了癌症。醫生說我還有三個月的命,但那是兩年前的事了。我什麼時候掛掉都不奇怪,但我已經受夠被恐懼支配了。要是我明天就可能會死,我想至少不留遺憾地活一把。于是我重新思考了一下。”

“……結果,就成了現在這副德行?”

臉上掛著些許厭煩的舞,再次打量著四周。

那是個處于甯靜鄉間的無人車站。石子路上長著幾根狗尾草,在涼爽的秋風中隨風搖曳。天空是清澈的天藍色,大量的蜻蜓在空中自由飛舞。

但是……

這片景色染上的紅色已經足以完全顛覆那個印象。

稍微看一眼肉塊的數量就知道,有超過二十個男人慘遭殺害。

“那些人說什麼要開發這片土地。”

男人喝了一口罐裝啤酒後徑直說道。

“這就是所謂的時代的完結?日本的鄉間總是受到加入智慧村或者發展成地方都市的壓力。一切都是因為這些不懂得真貨的價值的白癡們想要做出抬高地價這種無聊的事情。于是我把他們叫了出來,然後全部殺掉了。”

男人的大腿上放著一根細長的物體。

看起來像是一把收在普通鞘里的刀,但嚴格來說並不是那樣。那是一根被削成刀的模樣的竹子。

這就是凶器。

就好像一片竹葉或者書頁可以劃傷手指那樣,只要計算好角度和速度,就連竹刀也是可以殺人的。如果擁有這個男人的劍技,就可以輕易切斷人的脖子和胸膛。比起鐵打的劍,這把劍更為輕巧。對于這個一口氣就能夠揮出五刀的男人來說,竹刀不能擋下對手的攻擊這個弱點也能彌補。

而且,作為材料的竹子除了北海道以外,在這個群島上的任何地方都能輕易入手。就算折斷了,只要身上帶著小刀就可以再做一把。雖然也有一部分竹子殘留在尸體的創傷里的風險,但竹刀是可以燒掉的。只要在每一個任務之後把凶器燒掉再做一把,就可以不用擔心植物DNA測試了。就算找到了確實的證據,只要沒有可以對比的東西就沒有用。

入手簡單也意味著可以將它帶進被隔離或者受到嚴密監控的地方。畢竟,警方在搜查或者盤問的時候找到竹刀並不會構成問題。甚至連帶上飛機都可以。

完全是專業人士的道具。

“我說啊,殺人的理由是什麼都無所謂,這你也是知道的吧。”

舞以感到無聊的口氣說道。

“你就是那種只有在戰斗中才能感到自己是活著的類型。首先是想要戰斗,在這之後才去尋找戰斗的理由。實際上,和那什麼純正風景和混凝土開發地根本沒有關系。”

“……也沒有那麼單純啦。”

搖晃著罐子里僅剩的一點啤酒,男人稍微笑了。

“我是專家。雖然我接過的所有工作都很差勁,但我還是會為自己的技術感到自豪。我實在是接受不了最終殺死自己的會是疾病。我接受不了安詳的死法。身為專家,我希望能死在一個勁敵的刀下。要是惹出一些亂子,我覺得遲早會有人找上門的。于是我一直重複著這些行動,但卻不知為何一直活到現在。我是舊時代的人,所以看到女殺手還是覺得有點意外呢。不過我看那也是所謂的時代變遷吧。”

“但是憑那種做法就殺掉了那麼多人還是值得稱贊。就連百鬼夜行的大人物都感到迷茫了呢。要是你接受的是正式委托說不定還能得到獎狀或者獎杯,但既然跳過了這個程序,那就是說你得接受處刑了。”

“哈哈。有一件事忘了說。雖然我是個專家,但同時也有不在任何人手下做事的尊嚴。就算來拜托我,我也不會接受那種東西的。”

男人將啤酒一飲而盡。

他搖了搖罐頭確認里面是空的之後,用單手輕易地將它捏扁了。

“就是這樣了,小姐,雖然都不記得這是第四十還是第五十次了,不過無論是第幾次,我還是想說一下這個請求……你能見證一下這個男人的臨終時刻嗎?”

“好啊。”

菱神舞爽快地答應了。

就好像小孩子約定與朋友一起在周末玩耍那樣輕快。

但是,這個約束關乎的是專家之間的,貨真價實的殊死決斗。

“不過,已經結束了。”

坐在長椅上的男人,他的肩膀抖了一下。

回過神來時,他意識到自己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男人完全想不明白,只能蠕動著嘴唇說話。

“……什麼時候刺中的?”

“大概,比你預想中的要早很多。”

仍然坐在男人身邊的舞簡單地聳了聳肩。

在男人的脖子和鎖骨之間有一根垂直刺出的東西。那是一根有人的食指那麼長的針,它已經捅到底了。

“殺人針啊。”

他笑著說道。

“為了達成這一瞬間,你花了多少時間?”

“從我接受委托的那一刻到我能夠想象出你的尸體的那一刻,一共用了七十二小時。雖然也不是‘愛’那種程度的夢想,但是大概可以說是一種‘憧憬’吧。”

舞也淺淺地笑了。

“我不怎麼使用特殊的武器,因為偽裝成意外或自殺要更加安全,但這次我想對前輩表達一下敬意。您意下如何呢?”

“……了不起啊。今時今日,不在針尖塗上毒藥或者麻藥,單純靠刺中要害來殺人已經很稀有了。而且,你還設計好了將尖端放在還差一點就刺進要害的地方,當我繃緊肌肉的時候,針就會被推進去。就好像在料理一條活魚一樣呢。”

感到滿足後,男人靠在了長椅上,慢慢閉上了眼睛。

說出這句話的他,就好像在回味這一刻一樣。

“我很久都沒見識過真貨了。受到這種款待,也只能感到滿足了吧。”

“我想問一件事。”

菱神舞抬頭望向鄉間的天空,用十分隨意的語氣問道。

“身為這個『狹窄業界』里的傳說人物,你是怎麼墮落到這個地步的?只要你有那個意思,抑制住對癌症的恐懼也不在話下吧。”

“剛才也說過了,那只不過是一個契機。”

依然閉著眼睛的男人慢慢回答道。

“像我們這種人只要不往後看,一味往前沖就是無敵的。簡直就是無所不能。但有時候,會產生想要回頭看的沖動。那不過是一種誘惑。是死神那家伙撫摸著我們的脊椎的指尖。即使是我,這種事情也是明白的。我真的明白。”

“……于是,你的不治之症成為了那最後一根稻草?”

“我回頭望去,看見了自己走過的路。我也看見了自己從中得到的收獲……至于那究竟是什麼我就不說了。我想戰死。畢竟,我不想和敵人同歸于盡。”

那就是,他的遺言。

仍然握住那個捏扁的罐頭,男人的手垂了下去。

他始終靠在長椅上,但是頭部則往前垂下。乍一看還以為是睡著了。

傳說,結束了。

“……我知道你看見了什麼。”

變得孤身一人的舞低聲喃喃道。

“反正,你什麼也看不見對吧?經曆了眾多的厮殺後,還以為自己戰果累累,但當你回頭望去,卻發現那里什麼也沒有。不過,你



會為此感到絕望,果然還是因為你天真了。”

又或者,說不定這個男人也是同感。

他大概無數次在心中告誡過自己:‘我明白的,我明白的’。

他大概是害怕著真正去理解這些,于是就假裝自己理解了一切。

“結束了。”

菱神舞拿出了一部大型衛星電話,聯絡了某個人。

她望向了就好像在她身邊睡了過去一樣的那個死去的男人,以及周圍橫七豎八的無數尸體。

“因為剛才那算是正式的任務,那麼把善後工作交給你就行了吧?嗯,嗯。我什麼也不碰,這就回來。反正我也想馬上收錢……但是,這次可能會有點麻煩。”

2

脛擦。

沒錯,說的就是我。長得像小型犬類的妖怪。身高大概是三十厘米,與小柴犬說不定有點像。完全沒有能夠致人死地的可怕特性。從很久以前,我們就以磨蹭旅行者的小腿聞名!所以我們才會被叫做『脛擦』。

沒有可怕的外表和特性,就和一只吉祥物差不多。

即便如此,我也是百鬼夜行——一個可以連哭鬧的孩子都瞬間嚇住的大型地下組織的一員。

“行了行了快讓開快讓開。吃白食的工錢小偷至少不要給其他妖怪擋道啊。你真的以為自己有耽誤被稱為豆狸界的女王的我的一丁點時間的價值嗎?”

“唔!”

這只比我還矮小的臭狸貓……!!

“你不也是個吃白食的!一年到頭就坐在那里抽煙。話說你算哪門子的女王啊?大腿下面蕩著的那倆玩意是什麼鬼東西!?”

“別惹老娘啊大笨蛋!!豆狸本來就是通過鋪開睾丸來變身的,我能有什麼辦法!!而且我的主要任務可是擔當小姐的替身,沒事可做才是最好不過呢!!”

“要叫祝大人!祝·大·人!別把百鬼夜行的當家叫做‘小姐’!!”

“怎麼?想干架啊!?”

“你這……!!”

我和豆狸又陷入了一如往常的紛爭之中……雖然在外人看來,大概就像毛茸茸的小球在滾來滾去,不過對我們來說,這可是認真的戰斗!!

就在這個時候,有人來了。

並不是妖怪,而是兩個人類。

“怎麼怎麼?可愛的小東西們在玩耍嘛。我也——要——玩——!”

其中一個是菱神舞。用人類的標准來看的話,她是個『身材很棒的大姐姐』……不過,她實際上並不是百鬼夜行的部下,而是一個殺人專精的自由特工。在她的業界里,聽說只是碰上她就必死無疑。

“你們兩個,到底在吵什麼?”

另一個則是祝大人。之前也說過,她是百鬼夜行的最高層大人物。雖然身穿和服的少女只有十歲左右,但是百鬼夜行十分注重血統。

豆狸和我馬上分開了。

“啊,祝大人!”

“小姐,是這樣的……!!”

我們正要說話,然後又馬上繼續著瞪眼對決。

“都說了要叫祝大人!!”

“你干嘛那麼見外!?難道打算在小姐碰上麻煩的時候就把她給賣了嗎!?”

我們之間迸出了火花,舞小姐在放聲大笑,而祝大人只是將一只手放在額頭上歎著氣。

然後,我注意到了一只妖怪正靠在祝大人的小腳上。

而那只看起來像是一只五厘米長的玩偶的妖怪則是……

“爸爸,你在做什麼?”

“嗯?”

舞小姐稍微僵住了。

“難道說……長成那個樣子的你,居然是人夫!?”

“我、我沒什麼好跟你解釋的。”

“話說這小東西好可愛啊!好想給他的屁股打個釘做成手機繩!!”

“你說什麼我都會聽的拜托放過我的孩子!一想到你真的會這樣做就真的很可怕啊!!”

該死,因為她對破壞工作很在行,所以一眼就看出了我的弱點!

舞小姐露出了興趣十足的笑容,于是我避開了她的視線半自暴自棄地說道。

“想、想笑就笑吧。想要取笑那個為了找到某一天突然失蹤的妻子,放棄了平穩生活轉而投身于這種髒活的我就盡管笑好了!!”

“那是什麼硬派的背景啊!?完全不符合你的形象嘛!!”

3

這個菱神舞小姐和我·脛擦是暫定的工作搭檔關系。

當然了,這也就是說這種地下工作配得上百鬼夜行這個名號的意思。

“雖然這次的G20峰會聽起來是很死板,但是聽到舉辦地會在箱根的時候不覺得很親切嗎?各國的部長們都強烈要求在日本的溫泉鄉會面呢……”

在箱根入口處的火車站邊有一家蕎麥面店。

年邁又無所事事的店主正在看電視。現在明明是午飯時間店卻幾乎是空的,但是他好像不怎麼在意呢。

順便說下,就算長成這個樣子的我也是妖怪,所以我並不怎麼喜歡混凝土和精密的儀器,但這還算在接受范圍內。也許是因為這個城市本身就在深山老林里面吧。

舞小姐正吸食著一碗雙重狐蕎麥和狸貓蕎麥,正在磨蹭她的小腿的我問了個問題。

“話說這是怎麼回事啊,居然是在箱根待機等進一步的命令,不覺得任務有點奇怪嗎?”

“嗯?嘛,這次大概是游擊戰吧。現在不是正在召開那什麼G20峰會嗎?雖然暗殺某國部長是做不到,不過大概還是會出現什麼危險人物吧。我可以利用這次機會抓住哪個平時銷聲匿跡的笨蛋,賺點分數呢。”

“這、這樣啊。”

“但是,這個國際會議還真是挑了個複雜的會場呢、這也是是為了引誘笨蛋上鉤的圈套吧。”

“?”

“箱根被幾個以溫泉鄉為中心的智慧村和支撐基礎設施的地方都市劃分開來。現在這里是都市那邊。很久以前,將城,鎮和鄉村合並起來是很流行的。不過現在則剛好相反,是在不斷地搞分裂,都是為了促進自己的品牌呢。”

“為什麼說複雜呢?”

“智慧村通過完全複制日本人心目中的田園風景,把自己化為了一種品牌。不過,這也就是說村子里蓋不了百貨大樓或者購物中心。想買更豐富的東西就必須上網購物,于是智慧村的外圍就被電力貨車基地以甜甜圈的樣子圍住了。”

“那個,也就是說,智慧村雖然收益豐厚但卻缺乏各種服務,于是就與那些收益低下但卻可以提供必要服務的地方都市聯手了是嗎?”

“官方說法就是這樣。但是,暗地里其實縱橫交錯著各種惡意。比如說,雖然醫院里配置了大量救護直升機,但如果病人是地方都市的人就不會派出去。醫院本身明明也是屬于都市的,那些貴重的直升機卻只會為智慧村的人使用……與此同時,智慧村的人則對要為他人負債感到不爽。他們想搞明白自己為什麼非要繳納那麼高額的‘地方財政健康稅’不可。”

“所以才那麼複雜啊……”

“要是發生了什麼大規模事件,也很難分清是以G20峰會為目標,還是本地人因為待遇不公而引起的糾紛。而專家則可以混進這個被怨氣浸染的地方並潛伏起來。麻煩就大了呢。要是以為某人就是暗殺者于是發動攻擊,到頭來對方說不定只是個在牆上用油漆噴寫抗議宣言的本地小孩……當然,反過來也是有可能的。”

正當我們在討論這些的時候。

蕎麥面店里面的電視機的語調突然就改變了。感到不解的我轉頭望去,發現輕松的日間脫口秀被新聞打斷了。

電視顯示的並不是正式布置過的錄音室,而是一個排列著大量顯示器的編輯室。

“這是臨時速報嗎?”

“你問我我也不知道啊。”

在召開G20峰會的城市里出現臨時速報可不是開玩笑的。

我情不自禁地往畫面看去,看見一個年輕的女主播正以生硬的語調發表著新聞。

“在箱根逗留的菱神舞小姐,其四分五裂的尸體在箱根的山岳中被人發現。尸體的損傷十分嚴重,警方正從謀殺和受到野生動物襲擊這兩個方向,對此次事件展開調查……”

時間就好像停止了一樣。

店主並沒有理解事件的嚴重性,看上去還是無所事事的樣子。

我抬頭望向舞小姐,而她只是聳了聳肩。

“你問我我也不知道。”

即使在對話間,我也能看出她的‘味道’改變了。

總覺得,變得更危險了。

“……但是,這還真是奇怪。”

“也、也是,假新聞傳的這麼厲害真的是很奇怪……”

“不是指這個。”

舞小姐簡短有力地打斷了我。

“我在日常生活中是不會用菱神舞這個名字的。甚至,嚴格來說根本就沒有以那個名字為首的出生記錄。因為在我的家族中,‘菱神的女人’被視為不祥的存在。一般來說一出生就會被殺掉,只有出于某種理由得以逃脫那個命運的女人,才會被釋放到這個世界上。”

“……”

“所以菱



神舞這個名字雖然是存在,但不會被記錄在任何一處。既然沒有記錄,也就是說沒有人能利用……既然知道我的名字,也就是說那家伙也已經從普通的世界邁開了至少一步。那也就是說……”

棘手的麻煩。

任誰來看都會得出這個結論,而身為當事人的舞小姐卻……

在笑。

“這東西,是和我處于同一個地下業界的某人對我下的,與非自然扯上關系的挑戰書。如果那個節目本身就是『靈封』或者什麼把戲的一環,這次說不定會有一點點棘手?”

4

嗶。

“……您所撥打的號碼是空號。請再次確認號碼,然後……”

嗶嗶。

“嗚!?你、怎麼會……你不是掛了嗎……!喀!!”

嗶嗶嗶。

“啊咧?這是怎麼了,舞小姐,新聞里面說你被大卸八塊了啊。難道說連閻羅王也受不了你嗎?”

就一則新聞,有必要這麼警惕嗎?

當我在想這些的時候,舞小姐正坐在租回來的車子的車頭蓋上重複操作著大型衛星電話。她是想聯系和自己差不多等級的人,不過直到這個電話接通之前都沒有人願意和她說話。

“才到第三個號碼就中了?沒想到這麼簡單啊。我還以為這東西的通訊簿里面沒有人一個人會接呢。”

“畢竟,舞小姐就是這麼危險啊。要是有人在節骨眼上在敵我之間猶豫不決,你絕對會毫不留情地把他認定成敵人吧。要和你打還是饒了我吧。畢竟我根本就不是戰斗專精的。”

順便說下,我們現在位于箱根火車站附近的一個超市的停車場里。

即便已經與火車站十分接近,這個地方也沒有被瀝青和混凝土覆蓋。雖然聽說箱根被都市和幾個智慧村劃分開來,不過好像無論哪個地方都以綠色居多呢。身為熱愛自然的妖怪,我自然不會抱怨什麼。

“送貨佬。你知道些什麼?”

“不好說呢。因為箱根本地的新聞播出了舞小姐掛掉的消息,地下網絡現在都沸騰了,也就這種程度的消息。”

停車場的地面鋪滿了沙礫,離這里不遠處就有一片樹林。嗚呼呼。聽著這場危險的對話還真是嚇人,干脆去享受一下叢林氣氛好了。負離子,我來也~。

“小心啊,要擺平舞小姐的手段都包含大量的恐怖和暴力。從網上的情報來看,雖然大家對此都是半信半疑,但至今被你一直壓迫住的人可能會利用這次‘女王隕落’的機會傾巢而出。如果他們聯起手來,說不定會開始得意忘形呢。”

“你太高估那些小偷了,不過也不是沒有道理。啊啊,該死,他們會不會查我在避稅港的戶口,還有武器庫和秘密基地呢?嘛,我也已經設置好了1級全是陷阱和誘餌,2級會讓他們滿足,3級以上的他們也找不到就是了。”

“撕下蟲子的翅膀和足之後,說不定會有人動殺招的。雖然不知道目的只是單純為了殺掉你,還是說那個臨時速報只是『靈封』的一部分,利用了曾經記錄在過去的報道里的妖怪呢?嘛,什麼都有可能,實在是不好說。畢竟當事人是舞小姐呢。”

“想要騷擾我也得按照基本法啊。那還是殺掉吧。”

“哈哈。與像你這樣的怪物為敵的人還真是蠢到家了。那我還是繼續做老本行吧。畢竟開戰就是賺錢的良機。你需要什麼呢?”

“你的老家不是東京嗎?難道開著那輛巨無霸房車來箱根旅游了?”

“也沒有那麼招搖啦。不過,我的『商品』都被分散藏在國內各地了。需要什麼的話,可以在我的箱根倉庫隨便挑。不過挑中的只能買,不外租。”

“……這樣啊。”

舞小姐稍微想了想。

“那麼,就拜托你隨便散播一下‘菱神舞准備前往那個倉庫’的傳言嗎?我把整棟樓包括里面的商品都買下。”

“多謝惠顧☆。”

舞小姐掛斷了電話,從熱褲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根又長又細的東西。看起來就像是裝潤喉糖的小盒,不過……

“那麼,脛擦,在開戰之前先去收集必要的武器和裝備吧。如果那則新聞報道真的是『靈封』的一部分就麻煩了,反正對方肯定布置了兩三層的陷阱,大概也有很多笨蛋不知道我們的任務是什麼,那麼就趁他們全部殺去送貨佬的那個倉庫時做好准備吧。”

“……武器……嗎?”

“只靠藏在靴子里的手槍和送葬的龍姬還不夠。如果想要憑一個人去打仗,還是想弄點重裝備呢。”

“但、但是,那種東西要上哪找?難道說箱根這里就像RPG城鎮那樣會有個軍火店嗎?”

“箱根這里正在召開G20峰會。為了防止任何恐怖式炸彈襲擊,所有的投幣儲物櫃和行李箱都會受到檢查。那麼一般將危險物品藏在那種地方的人要怎麼辦呢?他們應該會急忙將東西轉移到其他地方吧。”

“難、難道說要從貨真價實的恐怖分子和幫派手里搶回來……?”

“在地下世界,所有人都有自己的地盤,那麼如果想將那些東西藏在都市外面就會惹上另一種麻煩。也就是說他們會把東西藏在箱根警方想要盡力避開的地方……作為日本首屈一指的溫泉鄉,這里肯定有活火山。只要在充滿硫化氣體的火山口附近挖掘一下,肯定能找到大量裝在塑料袋里的武器和彈藥。如果是我就會藏在那種地方。那麼……”

舞小姐沒有說完。

她慢慢地轉過頭去,看見了一個穿著一套漆黑喪服的老婦人。

露出微笑的老婦人水平揮動著手臂,然後伴隨著高亢的聲音,一把長到出奇的刀子從袖口里伸了出來!不如說,這種長度已經算是劍或者刀,而不是小刀了。

但是,舞小姐只是不耐煩地歎了口氣,用食指揉了揉太陽穴。

“……笨蛋1號介于B級和C級之間,嗎?婆婆,雖然我不怎麼喜歡說這種話,可是你真的理解現在的狀況嗎?”

老婦人沒有回答。

她只是保持著笑容,稍微側了側頭。

然後慢慢地踏出了無聲的一步。

“持劍的人和手無寸鐵的人對決時絕對會占上風,只要能在我找到武器前發動攻擊就能贏。如果你是那樣想的,可就大錯特錯了。”

就好像在說服老婦人罷手一樣,舞小姐用柔和的語調說道。

她一邊說著,一邊輕輕揮了揮手中的小盒。

“好歹給我注意到啊。潤喉糖這種可以一口吞下的異物。要是抓住人的頭發讓他仰面打開氣管再往里面放一顆,就能確實置人于死地了。而且還會被當成不被記錄下來的意外事件……所謂的專業暗殺七神器,指的就是這種東西。”

5

“能不能找到喵……那些武器應該嵌入了綁在瀕危物種的腿上面的那種芯片才對……但是活火山周邊的磁場畢竟太不穩定了,不知道能不能檢測到那種微弱的信號呢……。”

三十分鍾後。

舞小姐開著租回來的車子,帶我來到了支撐著箱根溫泉鄉的活火山的火山口附近。這里仍然算是箱根境內,G20峰會的各國部長和首腦也明顯不會在會議期間靠近這里,而且火山氣體的存在會對調查構成威脅。就這樣,舞小姐成功發掘出了本地的地下業者們暫時轉移到這里的軍火。

“抖抖抖。”

“很好很好。和預想的一樣,都埋在了留有明顯痕跡的地方。PDW、手榴彈、半自動狙擊槍,連.50口徑的重機槍都有。有這些應該很充足了。”

“抖抖抖。”

“嗯?怎麼了脛擦?車子的空調太猛了嗎?”

“不、不是!不是那樣的……”

舞小姐在這里取得了成功,也就是說她輕易地收拾了那個穿喪服的老婦人。而在這個業界里,‘收拾’特指一件事……

電台上傳出了主播的聲音。

“接下來是新聞時間。就在今天午後,一名老婦人倒在了箱根火車站附近。救援人員馬上將她送到了醫院,送院後確認不治死亡。死者身上沒有明顯的外傷,在死者的喉嚨里發現了潤喉糖,因此警方將此次事件定為意外……”

這個主播的口氣怎麼能這麼冷淡啊!?

就好像是在隨口談論世界末日一樣!!

“我、我、我們接下來……接下來要怎麼做?”

“嗯。按順序來看的話,應該要優先處理播出‘菱神舞’的死訊的那則臨時速報吧。那是最大的一環,同時也是我最不無視的一環。把整個電視台視為敵人,去讓他們動搖一下吧。”

車後面裝著各種武器和炸彈的舞小姐聽起來十分輕松。

話說,這不就是恐怖分子會說的話嗎!?

我一邊顫抖著一邊再次轉頭望向駕駛席,舞小姐還是在笑。

“嗯?說是那麼說,我又不是去把電視台炸了。而且長時間潛入電視台尋找犯人更像我妹妹的風格。切斷他們的阿基里斯腱會更快,那我覺得還是去攻擊最高級的管理人,卷走他們公司的所有機密更加妥當。”

“但、但是電視台都是些恐怖襲擊的高等目標吧?戒備



一定會很嚴密,應該不能就這麼闖進去吧……”

“確實,靠我一個人就去動搖他們是有點困難,但是,有錢人幾乎一定會樹立敵人的,去找那些敵人聯手就好。”

“也就是敵人的敵人是朋友那回事嗎?但是要怎麼找到這個頂級管理人的敵人啊?”

“上網就能找到了。鄉村地區一般都會有一個全國電台和一個隸屬本地的電台吧。錢財和權力總是會集中到一處,在那里的人就可以壟斷報道和廣告的自由了。首先要打開電視看看哪些本地公司能夠播出大量廣告。然後就上網找找在同一個業界里的其他公司。那些公司肯定會因為廣告的影響而受到打擊,因此會對電視台抱有恨意。”

舞小姐給我作出了解釋。

“況且,我的心胸也沒有寬廣到僅因為有一個共同敵人就將陌生人稱為朋友。把他們認作朋友就和引狼入室差不多。”

“?”

那麼……

6

抖抖抖。

抖抖抖抖抖抖抖抖抖!!

我、我的顫抖停不下來啊……!!

這里是箱根都市內的一家百貨大樓的地下停車場,但我會發抖並不是因為被厚重的混凝土包圍著。而是因為在我眼前發生了更糟糕的事情!!

舞小姐拿著一罐通過噴出煙霧來殺死蟑螂的殺蟲劑,她將罐子丟到了一輛意大利跑車的尾箱里,毫不猶豫地蓋上了尾箱。

她對從里面震動著尾箱的咳嗽和拍打視而不見。

“作為害蟲的下場實在是再般配不過了。”

“等、等等啊!!他們不是一般人嗎……!?”

“一般人可不會開與自己不搭調的外國車,住豪華公寓,還有特別高爾夫球場的會員卡。這些人有多爛即使是你也能看出來了吧。”

“嗚……我、我也懷疑過就是了……”

“反正都是些手上有大把黑錢的惡徒。鄉間電視台基本都是赤字狀態,如果有人提出要贊助的話他們應該連高興都來不及。既然他們拒絕了我的提議,一定是想要瞞住一些不能見光的秘密吧。而且我好歹也調查過所有目標的背景,所有你才沒有認真地阻攔我。這個業界最無可救藥的地方就是惡的敵人不是善。雖然這話輪不到我來說就是了。”

舞小姐坐在了車尾箱上面,打開了手機的1seg電視。

“嗯。明明已經殺掉好幾個了,果然是有阻止任何不方便的新聞流出的體制存在呢。但如果電視台在掩人耳目,也就是說他們知道這些連環殺人案了。”

舞小姐好像很開心的樣子,她操作著手機撥通了某個號碼。

“嗯?喂喂,喂喂。能不能馬上把電話轉到社長那邊呢?誒,不行嗎?這樣啊。還不夠是嗎。那直到他喜歡上我之前,我就繼續做掉與他敵對的人好了。”

“嗚哇好過分!!”

如果人物A視人物B、C和D為眼中釘,然後人物B、C和D相繼離奇地死去,首先受到懷疑的會是誰就不言自明了……!!

她是在等電話轉接過去吧,舞小姐將手機從耳邊拿開,將一只食指放在嘴唇上面,比劃出‘閉嘴不然殺了你’的手勢。

“嗯嗯你好你好,想你這樣的大忙人,普通預約的話說不定要等好幾個月才能說上話,所以我就采取了些緊急措施了。”

“你、你、你知道自己做了什麼嗎?居、居然殺……!”

“嗯嗯,沒錯,我按照社長的指示殺掉了那幾個礙事的。啊?難道為了將真相從我這里問出來而設置了錄音嗎?這樣啊,也行。就把錄音當成我的賬單好了。社長,我已經把他們全部殺掉了,請付給我之前約定好的一億円。畢竟是你來請我出手的呢。”

如果知道對話是錄音的,要捏造證據是很簡單的事情。

舞小姐在任何方面都領先于對手。

要是她馬上從這里消失,警方就真的會把電視台的社長認定為頭號嫌疑人,所以他不能輕易拒絕舞小姐。

“你、你想知道些什麼?”

“是社長你絕對不會想要錄下來的東西。我們盡快見個面吧。當然,是我來拜訪你。好好呆在你辦公室里面的皮革沙發上面,放輕松等著我吧☆。”

7

雖然箱根這個城市被分成了山腳下的都市區和山里面的自然區,不過那個電視台會在山里面還真是意外啊。

“笨蛋、煙霧還有廣播天線都是放越高越好的。”

舞小姐將車停在本地的蘆之湖電視台的停車場後,把我帶進了大樓……雖然終于是進入了山里頭,但是這些現代建築物讓我覺得好像暈船了一樣難受。嗚——

我們搭電梯來到了頂樓。

在這個占了一整層空間的社長辦公室里面,有一個穿著訂制西服的白發老人,一個穿著緊身裙的美女還有幾個健壯的年輕人。

舞小姐歪了歪頭。

“這女的是誰?”

“我是他的秘書。名叫朝野。”

舞小姐的頭歪的更厲害了。

“那這些肌肉男呢?”

“聽、聽說有危險人物來拜訪,自然會想要聯系幾個有能的人吧。他們在地下業界都是些反彈詛咒的專家。一般來說,讓這些與非自然有聯系的人在電視台晃蕩……”

“這樣啊。”

三十秒後。

不,十五秒後。

實際上……說不定才一秒,就一瞬間。

說實話,眼前的場景是如此的鮮明,甚至讓我失去了對時間的感官。

……在之前還是一個整潔的空間,現在已經灑滿了暗紅色的液體。白發的社長正蜷縮在房間的一角瑟瑟發抖。其他人已經全滅了。站在大房間中央的人只有舞小姐一個。

“你之前說過他們是反彈詛咒的專家對吧。沒錯,像是雪女的約定或者產女的請求這些,只要知道詛咒背後的奧妙就能夠反彈回去。我連武器都不用拿出來。要是叫一些用普通武器的完全門外漢來,而不是這些用妖怪的半吊子,說不定情況還會好一些。”

“你、你、你做了什麼……?”

我連話都說不出來,然而死神只是笑著回答了我。

“也——就——是——說。他們是想要利用名為油取的妖怪的特性來奪走我的內髒,但他們完美地搞砸了,結果被反彈到他們自己身上。而且,這說不定本來就是通過先播出新聞,之後再扭曲事實的把戲。畢竟在報道里提起油取就會引發混亂。真是的,剝取記號的手段還是太天真了。這已經拙劣到幾乎可以說是冒瀆。就好像看到有人將一整條的太平洋黑鮪變成吞拿罐頭一樣。然而如果是高手,說不定第一招就可以干掉我了。”

“好、好過分。這也太過分了吧!?”

“這話怎講?不過是自衛而已。”

“那為什麼連秘書小姐也殺掉了!?而且還是用鋼筆刺穿頭部……不就好像是串燒一樣嘛!!汪汪!!”

“沒有去殺她的理由?真的?連一個理由也沒有?你是認真的嗎,脛擦醬?別無視了世間常理,以為這種黑心混蛋的心腹從沒有偏離正道一步啊。”

舞小姐的表情完全沒有改變。

她坐到了沉重的桌子上,朝社長搭話。

“明確告訴我在你心目中我想知道的答案。給你三次機會。全部用光的話就會落得和他們一個下場。懂了嗎?”

“我、我在蘆之湖的港灣里有一艘游艇。上面有個保險櫃。密碼是……”

“還有兩次。”

“我確實是下達了播出菱神舞死訊的臨時速報的指示!!但我也只是聽人指使的。我不知道那則新聞和『靈封』有什麼關系!!”

“還有一次。”

“剛土晶!那個女人是‘他們’的中介人。我只知道這些!!如果再查下去連我也會被干掉的!!”

“……這樣啊。gangtujing,是嗎?告訴我怎麼寫。”

獲得所需的情報後,舞小姐把我抱了起來,走向了辦公室的門。她一邊邁開步伐一邊頭也不回地說道。

“對了對了。拜托把尸體處理掉。”


“為、為什麼要我來……!?”

“想要報警的話隨便你,但如果鬧上法庭,我保證到頭來被認為有罪的會是你。畢竟這個世界並不公平呢。”

“……”

“你和我這樣的非自然殺手有生意上的來往對吧?獲得報道特權後,就能‘不小心’將被害人那些被保密起來的個人情報泄露出去。給他們打電話吧。如果是那些人的話,穩妥地拋尸再把血漬消去應該不在話下。”

語畢,她這次真的走出了辦公室。

當她按下按鈕在等電梯時,我道出了心中的疑問。

“為、為什麼要做得這麼招搖?”

“現在去想又有什麼用?”

“因為,對方也和我們一樣是組織的成員……就算是基層人員,被殺掉之後難道組織不會打算報複你嗎?”

“脛擦醬,你看到那些家伙手背上面的那個紋身嗎?”

“誒?”

“乍一看好像是個時髦的部落系紋身,但那實際上是常在戰場



這個組織的階級章。升級就多加一條線,犯錯降級就會將整只手砍下來。完全是一個虛有其名的三流組織。通過向各種罪犯兜售『靈封』來賺錢。但是在過去的事件中我把他們的首腦全部殺光了。雖然組織本身還是想辦法緩了過來,但應該不會再想找上我了吧。”

“……也就是說”

“就算放著不管,那個社長大概也會哭喊著讓他們報一箭之仇。那樣我的名字就會傳入上層的耳中。那麼,那里面真的還有想要和我打的人嗎?如果另一個選擇就是這次全軍覆沒,他們大概會因為社長和菱神舞交惡就把他埋到山里面吧……當然了,反正我過後還是要登門拜訪道個謝的。”

“但、但你也只是在猜測。那個社長先生究竟會做什麼你也不知道吧?”

“嘛,差不多都是臨場推測而已。不過常在戰場會出現這個可能性我多少也預測到了。會小氣到不對全國媒體下手,而是潛入本地媒體收集草根情報的也只有他們了。”

電梯來了,自動門往兩邊打開。

舞小姐將‘處刑裝置’留在那里,毫不猶豫地離去了。

“給了他三次機會。結果到頭來都是些線索。都跟他說了我要明確的‘答案’啊。”

8(第三人稱)

百鬼夜行的總部是移動的。具體來說,它是一個以一架V形全翼機為中心,被裝滿備用零件的運輸機,空中加油機還有護衛戰斗機簇擁著的大型編隊。

里面的布置就像是古都的朝廷或者貴族的舊大宅一樣,但實際上卻是用嶄新科技組成的飛行房屋。

在大屋的其中一角,一個穿著和服,十歲左右的少女正將話筒放在耳邊。

她的名字是祝,是國內最大的妖怪相關組織的首腦。

“哈啊。都不知道要怎麼和您解釋才好。我們這邊也仍然聯系不上菱神舞。更不用說,造成這個情況的正是您這邊的人,不是嗎?”

“我要聽的不是這個。她不是百鬼夜行的成員嗎?她已經殺掉了四個頗有影響力的人,還在一個地區電視台的社長辦公室里殺了十人以上。然後那個社長還‘自殺’了。再這樣下去,就是監督人的責任了。這樣對你來說也沒問題嗎?”

“您好像搞錯了一件事,菱神舞不過是個自由業者。”

“也就是說,你不能派出你的內部懲罰部門嗎?”

“雖然我們有時候也會提出工作委托,但她並不是隸屬百鬼夜行的人。當她在別處戰斗的時候,我們並不會提供直接支援或庇護。作為代替,我們也沒有懲治她的手段。除非事態和我們百鬼夜行的利益產生了直接沖突。”

“這樣啊……”

……實際上,脛擦這個百鬼夜行的正式成員正和菱神舞一起行動,但不知是福還是禍,這件事並沒有被提起。有時候,在戰斗中派不上任何用場反而很有用。不過要是被本人聽到的話,他大概會哭吧。

“而且,『菱神家的女人』都是些什麼樣的人,您不是應該很清楚嗎?”

祝用感到厭煩的口氣說道。

“菱神是一所以重工業為中心,代表日本的綜合貿易公司。但是菱神『本家』仍然延續著一個血腥的傳統。也就是『菱神家的男人』和『菱神家的女人』。這個概念就和心理學用語的厄洛斯和塔納托斯差不多吧。”(注:這兩個概念由弗洛伊德提出,厄洛斯是生存本能,塔納托斯則是通過采取與死亡相伴的行動,尋求刺激的本能)

“……”

“『菱神家的男人』重視靜態的收集,而『菱神家的女人』則重視動態的分裂。菱神家族被分割成想要和平地擴充組織,以及想要激進地破壞組織的兩派。”

不知是好還是壞,擁有十分擅長建立人際關系這一能力的『菱神家的男人』自然而然地建立了一個實力雄厚的綜合貿易公司。

與此同時,『菱神家的女人』具備著將其粉碎殆盡的特性。

哪一邊也沒有過錯。在亂世之中,『菱神家的男人』會登上前台建立一個巨大的安定體系。而當時代停滯不前時,『菱神家的女人』則會登上前台將巨大又腐敗的體制給予毀滅。

雖然『菱神家的女人』被當作不祥的象征,但她們也不過是預測到了時代的走向,然後采取了相應的行動而已。

“簡單來說,一個『菱神家的女人』就有著足以破壞國際企業的力量。某個菱神墮入了愛河,無意識地想要通過『聯系的力量』來壓制自身那『分裂的力量』,而另一個菱神則想要通過與百鬼夜行的密切關系這個‘義務’來束縛自身……然而你剪斷了其中一條線。這下子,這場斗爭已經不再受制于百鬼夜行的規則,而是『菱神家的女人』的規則了。難道你真的不知道這樣做會有什麼後果嗎,剛土晶小姐?”

“也就是說,百鬼夜行派不上用場是嗎?那也沒關系。問題就由我來處理,不過你得准備好今後百鬼夜行的影響力受到打擊的……咕哇咳咳!?”

就在這時,通話被切斷了。

祝無言地望了望話筒,輕輕地歎了口氣,將它放回電話上。

現在也只能說‘請節哀’了。

9

“剛土晶啊?”

檢查了炸藥和發信器的保險後,舞小姐坐進了車子里。

“還真沒想到會和『菱神家的男人』扯上關系。怎麼了這是,難道要變成同室操戈的情況嗎?”

“菱、菱神的……?”

“不要在意。不過,這下話就好說了。雖然普通人想要找上菱神綜合貿易公司的成員是不容易,但我是自家人。我對他們的手段基本可以說是了如指掌。”

“那、那要怎麼辦才好?”

舞小姐敲了敲方向盤,說出了簡短的答案。

“綁架那家伙。”

…………………………………………………………………………………………………………………………………………………………………………………………………………………………

雖然我長得像小狗,但身為活了幾百年的知性妖怪這點矜持還是有的。我還沒有嚇尿,就已經證明我的非凡勇氣了。

“給、給我慢著!!雖然現在才教訓你也太晚了,但我還是要說你一句!綁架這事在世界上可是禁止的啊!!”

“嗚嗚……沒想到你居然會對我這樣的不良進行認真的說教……老師!我能在學生開導室向您獻出這副身軀嗎!?”

“不但把我的話當做耳邊風,還這麼不知廉恥!?”

無論怎麼去試圖阻止,這個人的身邊也不會停止流血。她操縱方向盤的手法連一毫米的猶豫都沒有。

“對、對了,我們這是要去哪里?”

“地獄山嶺。遍布箱根地區的其中一個溫泉智慧村。是那種比起農業更專注于旅游業的稀有類型。還有,等會兒還要繞點路。”

“地、地、地獄……?”

“那里沒什麼瘋狂習俗,不要害怕。像是溫泉和火山這種地方,地名里有個地獄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我、我不是說這個。那不是剛好在G20峰會會場的正中間嗎!要是有可疑人物拿著手槍晃蕩,馬上就會穿幫然後引起各種麻煩的啊……”

“所以才要繞點路啊。”

舞小姐一如既往,看上去很開心的樣子。

“在箱根都市區找一家賣外地紀念品的就好了吧。隨便找些民族服裝,既可以隱藏我的身份又有些許宗教色彩的……嗯,像是算命師那樣的。即使是我這樣的黃種人穿上也沒有違和感的,嗯,印度系的說不定能行。”

“?”

十五分鍾後。

弄到‘衣服’的舞小姐帶著我開往了名叫地獄山嶺的智慧村。山路蜿蜒不絕,害我全程在副駕駛席上面滾來滾去的。在這期間,車子來到了地獄山嶺的入口。

舞小姐並沒有直接開進地獄山嶺的腹地,而是在路邊的一個運輸公司使用的停車場停下了車子,拉著我下了車。

“那個……”

“難得連衣服都換了,要是直接開進會場附近的一帶肯定要接收全面檢查。那樣換裝就沒有意義了。”

把我抱在懷里的舞小姐不慌不忙地徒步向了地獄山嶺。

……這、這樣真的沒問題嗎?

10

“等等,那邊的人!!”

踏進地獄山嶺的三十秒後,一個穿著警察制服的小哥叫住了我們。

我就知道!!

在一個充滿和風氣息的溫泉鄉里穿著這麼一件奢華,露肚臍的算命師裝束簡直再搶眼不過了!用面紗遮住嘴巴完全沒有意義嘛!!

警察小哥向我們投來的視線中抱有著情理之中的狐疑。

“那個……失禮了,能讓我看看你的臉嗎?另外,請出示身份證明以及打開包包。畢竟現在是非常時期……”

“Oh!我不能讓你看包包desu。我的教條表示只能讓六根清淨的大師看包包的里面。要不然收集回來的仁德會消失的desu!!”

“誒?哈……?不,我不是指這個。這是安全隱患的……”

“W



ow,wow!!我明明是為了領教美好的日本文化,才會從大老遠的地方前來拜訪智慧村,沒想到居然會受到如此無禮的對待?信仰自由上哪去了desu?”

周圍投來的視線都好尖銳啊……為了采訪G20峰會的各國部長而前來此處的洋人攝影師和記者團隊都露出了發現有趣素材的表情。

舞小姐一邊假哭,一邊仿佛是要輕咬我的三角狀耳朵那樣,對著被抱在胸里的我低聲說道。

“(……現在正召開國際性的G20峰會,整個地方都會擠滿從不同國家和文化背景的人:部長們,保鏢隊伍以及追隨他們的記者。要是現在被人看到代表一國權力的警官正在對另一個文化的宗教施壓,你覺得頭條會怎麼寫喵?今天晚餐會的主題可能會變成批判日本代表哦。)”

“好過分!!”

“(而且,智慧村是討厭警察的。當村子還是個不景氣的農村時連派出所都沒有,只有在發生盜竊案的時候才會慢吞吞地從警察局走過來。現在這些地方開始賺大錢,就算警方改變主意想要建立派出所和警察局也不會受到歡迎。相反,村里的人會使用比大學還要自律的家庭安保系統以及武裝守衛。要是外人在這里惹禍,沒有人會出來包庇他的)”

“啊、啊啊,嗚……”

四處張望的警官小哥明顯是在害怕了。到了這個地步,這位可憐的公務員只有兩個選擇。

要麼就是擺出高壓態度變得凶暴,以此來展示自己的權力,要麼……

“十、十分抱歉。請走好。”

他完全認輸,態度也變得十分禮貌。

……就這樣,菱神舞小姐在為G20峰會集結起來的領導人和部長設下的嚴密警備中,大膽地攜帶著槍支前往了目的地……

11

我們的目的地是山里頭的一家老舊的高級旅館。

它的構造並不是日本大屋經常會使用的平房,而是一座木制的多層建築、旅館雖然是處于一個綠油油的山谷下方,但其高度卻足以在山與山之間露出頭來。它由一位修建寺廟的木工打造,擁有兩百年以上的傳統價值,因此看起來比起驛站,更像是神社或者佛寺。沒錯,就像京都的清水寺的舞台,或者廣島的嚴島神社的海之鳥居那種感覺吧。建築本身明明處于大自然當中,卻被人造物奪去了景色的風頭那樣……

“要、要去這里?”

“我說過剛土晶和菱神家有關系對吧。箱根這一帶有無數的安全區域,但只要專注于受到菱神家支援的那幾個就能大幅縮小范圍了。其中,這個地方是最堅固,最高級以及最舒服的,很適合當作大Boss的堡壘。”

仍然穿著異國算命師裝束的舞小姐毫不猶豫地走進了旅館、

當然,服務員們的眼睛一下就都睜圓了。

“我是被菱神家叫來處理與妖怪相關的事情的。不用見外,這里什麼也沒發生過,你們誰也沒見到。這樣處理就好。”

舞小姐在話中混入了幾個關鍵詞後,幾十個……不,上百個工作人員的視線明顯改變了。光輝就好像從他們的眼睛里消失了一樣。看到一群人無視明明就在眼前的舞小姐還真是奇怪呢。

“只要知道運作方式的話,也就這種程度而已。”

大量的目擊證人和嶄新的安保系統形同虛設。

舞小姐大膽地邁向了表面上並不存在的VIP房間。

“還真是可憐。每天在里面召開那麼多的可疑秘密會議,這下子無論里面傳出什麼樣的動靜,外面的人都不會想要打開來看一眼的。”

嘭!撞開滑動門的鎖只需一瞬間。

而制服住正在優雅地打電話的目標人物,用了大概三秒吧?

“……啊、啊嗚、嗚嗯嗚嗯……”

從被膠帶封住嘴巴,身穿文員服飾的女人那里傳出了呻吟一樣的聲音。

她的緊身裙和西服是訂制的,看起來很貴的樣子,而她本人則被綁住雙手吊在天花板上。

當然,舞小姐會這麼做是有原因的,不過……

“利用了隱村風格的獨立式VIP房間,嗎?又是用了油取?這麼說,是分段型的『靈封』?”

“分段……什麼?”

“分段型。妖怪,特別是殺人的致命誘發體,是很難捕捉到或者聯絡到的,對吧?所以比起抓獲數只妖怪,應該從多個角度剖析其中一只,說是組成多個不同的『靈封』的方法會比較易懂一些吧。脛擦,對于名叫油取的妖怪,你知道多少?”

“嘛、嘛。大概就是一只很不妙的妖怪這種程度吧。那個,大概是從明治時代開始出沒的,較為年輕的致命誘發體,裝扮成農夫的樣子潛入農村,暗中擄走並殺死小孩子,對吧?”

“嚴格來說,是摘除內髒,插上燒魚的鐵串放到火堆上面烤,『榨取人類的油脂』的妖怪呢。民俗學者們都說因為沒有帶來教訓,所以是一個『沒有傳統式恐怖的怪談』。也有意見認為那些像是在搞魔女狩獵的神經過敏的歇斯底里集團,要比這只妖怪更可怕就是了。”

舞小姐豎起了食指。

“比如說,蘆之湖電視台的保鏢們就分離了油取『殺害小孩』的記號,組成了一個殺人『靈封』。”

“嗯,也是呢。”

“不過那樣一來,『偷偷潛入,偷偷擄走』這個記號就被晾在一邊了。將那個多余的部分用在這個隱村『靈封』上面的話,就可以在利用僅一只妖怪的前提下同時驅動複數的『靈封』。那些就是分段型『靈封』。現在看來一共有新聞廣播、殺手以及隱村這三個吧。”

“真、真的有好好考慮過呢……但是為了不引起讓『靈封』失控的沖突,在組裝『靈封』的期間不就得額外小心處理了嗎?”

“沒錯。畢竟這基本上就是一種節省的方式。要是擁有像百鬼夜行那樣的強大戰力,就可以直接動手降服好幾只妖怪了吧。既然對手會使用分段式,也就是說他們的戰力也可見一斑了哦,脛擦君。”

正當我想歎一口氣表示理解時,從一旁傳來了嗯嗯!這樣含糊不清的抗議。

對了,那個職業女性仍然被吊在天花板上面呢。

那麼,可以認為她就是剛土晶小姐嗎?

“等、等……!!你脫她的衣服干什麼!?”

“因為有這個必要。不過啊,如果鬧出這麼大動靜還有繩索的吱呀聲都沒有引起懷疑,平時在這里開的都是些什麼『秘密會議』啊?不會是SM秀吧。”

剛土晶小姐很快就被脫到僅剩內衣和長筒襪,她用充滿敵意的視線瞪著我們。

毫不在意的舞小姐為了讓她知道疼,故意用力撕開了封住嘴巴的膠帶。

“你也知道為什麼我會解開你的嘴,對吧?問題只有一個,而機會也只有一次。你是『菱神家的男人』的顧問律師吧。我還以為你是那種從一旁給犯罪建議但又不會親自下手的類型,實際上又是如何?你是真正的幕後黑手,還是說背後還有人指使?請回答。”

“我不會說的。”

“啊,是嗎?”

舞小姐在說話期間,從包包里拿出了什麼東西放到了榻榻米上面。

但那並不是鉗子,鋸子或者烙鐵那樣的凶殘拷問器具。

“啊咧……?油性筆???”

“除了某些例外,大部分的專業拷問器具體都太笨重了。潛入敵方陣營時,就要用這種東西讓人在短時間內把知道的都吐出來。”

在這期間,舞小姐擰開了油性筆的蓋子,靠近了被吊起來的剛土晶小姐。

“誰怕誰啊。我什麼也不會……呀啊。等、等等、嘻嘻。這算什麼拷問!?在我身上畫X算什麼?嘻嘻。你畫來畫去的想干什麼……!?”

雖然世界上是有『撓癢刑』這種拷問方式,不過我卻看不到任何凶殘到讓用來呼吸的橫膈膜破裂的手段。舞小姐好像真的只是在那個女人身上塗畫???

“嗯嗯。要是撐不下去的話就乖乖說出來吧。”

“呼哈哈!我、我才不、才不會、這種程度就……嘻嘻……!”

“對了,小晶,你知道鐵處女嗎?”

“……哈?”

一下子拋出來的這個危險字眼,就好像潑了正在扭來扭去想要忍耐油性筆折磨的剛土晶小姐一頭冷水一樣,她完全僵住了。

舞小姐毫不在乎地繼續說了下去。

“你也知道的,那是世界上最有名的拷問器具。順便說下,最有名的刑具是斷頭台哦☆。怎麼樣怎麼樣,聽說過嗎?你臉上的表情好像在說‘在西方那不是常識嗎’。看來你果然是知道鐵處女的,對吧?”

“那又有什麼關系……”

“在雙開鐵棺材一樣的東西里面裝滿鐵刺,然後只是把犧牲者關在里面這麼簡單。但因為鐵刺都被放在剛好不刺中要害的地方,所以痛苦會很持久。那就是留下這種傳說的拷問器具。不過應該有一半是吹出來的吧。”

吱的一聲,舞小姐一邊哼著小調,一邊在僅剩內衣的剛土晶小姐的肚子上畫了最後一個X。

“但如果知道要刺那里,就不需要那個又大又花俏的東西了。”



“誒?等……難道……”

被吊在天花板上面的女人慢慢望向了自己的肚子。

她的身體被畫上了好幾十個可疑的X。

與此同時,舞小姐暫時後退了幾步,將油性筆放回了包包里,拿出了另一樣東西。

外表看起來像手槍,但這支電動工具要更大更粗獷。

“鏘鏘!!碰上麻煩就會為你解決的好朋友,打釘槍desu!既可以用來裝修家園,也可以在沒有槍的時候湊合湊合。但是你能否想到另一個用法呢?”

“…………………………………………………………………………………………………………………………………………………………………………………………………………!!”

拼命扭動的剛土晶小姐已經讓整個房間吱呀作響,但還是不能擺脫自己被吊在半空中的事實。

“我可不會慢慢一口一口地射出來。我已經知道你不會死,那還不如朝著記號全部打出來再問一遍。”

“等……等等!!就算你這麼做,我、我也不會……”

“太晚了。無論你說什麼我都打算將你變成人體打釘球棒了。就算你打算馬上告訴我真相也沒用。放棄吧。”

“啊……!!可是……你……這根本沒有道理吧……!!”

“我早就說過問題只有一個,機會也只有一次。不好好把握機會那是你的錯。”

有人說過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莫過于無論如何都無法理解的人。

雖然舞小姐應該只是在演戲,但這也太……

“等到你失去一切,被多余的傷口布滿全身時,我再把想知道的逼出來,好嗎?”

舞小姐沒有猶豫。

為了這場戲,她表示即使真的要弄出一條尸體也無所謂。

臉上仍然露出笑容的舞小姐將打釘槍的槍口按到剛土晶小姐的身體上。位置是腹部稍微往上一點,豐滿的胸部以下,能夠看到肋骨稍稍頂出來的地方。

舞小姐正准備不容分說地將它擊碎。

“我、我看不下去了!看招!!”

“脛擦,你在我的腳邊玩什麼呢?而且,沒用的幫助大概只會讓她更加絕望吧。你其實是想助攻?”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現在已經萬事休矣,我情不自禁地緊緊閉上了眼睛。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

“哦呀哦呀。舞,你那脫離常軌的行為能不能就此罷手呢?”

一道新的聲音闖進了現場。

那是一道溫和的男聲。我戰戰兢兢地張開眼睛後,看到了一個大約三十歲,穿著藏藍色的休閑和服的青年。沒錯,是青年。他身邊散發出來的氣場,讓我無法作出類似『大叔』這樣的描述。

舞小姐眯了眯眼睛後轉向了那個男人,但她仍然把打釘槍放在剛土晶小姐身體的旁邊。

“菱神恭。『本家』繼承順位的第三位,嗎。”

“叫我哥哥就行了吧。用常識來考慮的話,我們可是一家人啊。”

名為菱神恭先生的青年就好像感到困擾一樣皺了皺眉後,重重地坐到了一張藤椅上面。他冷靜地朝著自己對面的椅子伸出一只手。

“坐吧。想喝茶的話就自己泡。我們可是兄妹,把你當成客人才會顯得無禮吧。”

“……還真是淡定啊。只要我有那個意思……”

“沒錯,我大概就死定了吧。和你不同,我並不懷有任何無法用常識理解的戰斗力。無論我是否作出抵抗,只要你有那個意思就可以殺了我。那就是所謂有常識的普通人的宿命。”

“……”

現場好像混入了一陣來路不明的寒氣。

仍然拿著打釘槍的舞小姐一臉不爽地坐到了對面的椅子上。

誒?話說,那個……

“等、等等……雖然輪不到我們來說,但是……那個,仍然吊在那里的剛土晶小姐呢?”

“嗯?她是陪我同甘共苦過的顧問律師。她很有本事。我也很想去救她,但我之前也說過了,我畢竟只是個有常識的普通人。總不能讓我像個超級英雄那樣上演一出華麗的英雄救美吧。”

“……!!”

雖然嘴巴上的膠帶已經被撕開,但剛土晶小姐就好像說不出話來一樣。

雖然在他們之間有一個吊了起來,只穿著內衣的妙齡美女,但是完全沒有在意的兄妹兩人展開了對話。

要評價究竟是『菱神家的男人』還是『菱神家的女人』更瘋狂根本就是無用功。這些人的大腦都有點毛病吧……!?

“那麼,舞。你知道我為什麼會來這里嗎?”

“看來既不是為了救那邊的大姐,也不是為了告訴我情報的。”

“菱神。”

恭先生一下就打斷了對話。

而且,還是那個舞小姐的面前……

“我們這邊也知道了臨時速報播出了菱神舞的死訊這件事。有好幾個記者還傻傻地問她是不是和我有關系。當然,這並不會構成什麼問題。『菱神』在日本,不,在全世界也是個有名的姓氏。說應該是個身份不明的人擅自盜用了那個名字就能輕易擺平了”

“……”

“但是,作出那個解釋並不合乎常理。在警方和記者面前扯謊並不是『菱神家的男人』會做的事情。雖然做起來很簡單,但是我不喜歡。請不要繼續給我們添麻煩。為此隨便你用什麼手段都行,因為這事和我們無關。你明白了嗎?”

“……這就是『菱神家的男人』的本質哦,脛擦。”

舞小姐聽上去就好像打從心底感到厭煩一樣。

“合乎常理,合乎常理。這些人說來說去都是這套,但實際上他們才是最違反常理的。他們支撐著日本經濟的一大部分。甚至連國防力量的生產和供給都把握在手中。站在超越所有人的地位的他們明明是如此的瘋狂,但卻還在說什麼合理不合理的……要是他們修改了什麼才是合乎常理,進而影響大部分國民的行徑,引發戰爭或者政變根本不在話下。”

“嘛,如果那就是這個時代的常理那也沒什麼好說的,不是嗎?就算會讓這個國家陷入衰退,滅亡一半以上的國民,那也是那些人本身渴望的結果。我們不過是順流而下而已。當你是個想要維持秩序的好心人時,這才是本分吧?”

“……然而就算你們痛恨像我們這樣的『菱神家的女人』,卻還會覺得我們是有必要的存在。你們就是想要個當巨型體制陷入失控時,可以一鍵操作的回路遮斷器吧。”

“請不要那樣說。要是『菱神家』的兄妹真的打起來,世界的總人口數大概會下降到五人左右啊。那也太不符合常理了。”

秩序和毀滅。

怎麼說呢……這對兄妹的份量就好像是直接從印度神話搬出來的一樣……

“那麼如果不打成那個樣子,我到底要怎樣才能拿到需要用來擺平一切的情報呢?我是該把那邊的大姐變成人體打釘球棒還是讓你取代她?”

“無所謂,不過我直接告訴你怎麼樣?”

恭先生直白地說道。

真的就和大哥在向小妹傳達父母的留言時一樣……

“你好像樹了個很大的敵人呢,舞。你沒注意到『油取』這個詞經常在你身邊冒出來嗎?”

“……那又如何?”

“簡單來說,有人想利用油取去做些肮髒的勾當。舞,你的職業是什麼?你有沒有想過他們把你視為了有可能會破壞計劃的一個因素這個可能性呢?”

“我對這個所謂的計劃一無所知。先找上門的是他們。”

“地下世界沒有警察也沒有裁判。證據的有無並不重要。即便是看起來有點可疑也會受到懲罰,這才是你們的世界的規則吧?你真的沒有采取任何讓人誤解的行動?還是說你做了什麼如此不合理的事情,讓那個人覺得在你變成障礙之前先把你干掉才是上策?”

“……”

手上仍然拿著危險的打釘槍的舞小姐,看上去稍微陷入了思考中。

雖然去看作為撲克臉達人的她也完全沒有意義,不過她好像無法接受某件事一樣……

“那麼,這個人是誰?既然能讓菱神登場,那一定是像你這樣的經濟界人物吧。難道與政治有關嗎?”

“沒錯。如果是像我這樣的人,把手伸到那種地方也沒什麼奇怪的。從常理的角度來看的話。”

“……都已經和投票集團,政策智囊團以及給選舉活動提供大數據的你還真說得出口呢。怎麼,難道我把總理變成敵人了嗎?”

“是更高級的人。”

菱神恭先生毫不猶豫地說出了這句不得了的見解。

誒?但是,比總理還要高級的職位……是什麼啊……?

“東邊的赤坂,西邊的祗園。日本政治就是由一個明確分成兩派的指揮集團在暗中操作。對他們來說,黨派之間的邊界沒有意義。任何哪怕是與政治扯上一點點關系的東西都在他們的掌控之內。舞,這種程度的都市傳說即使是你也聽過吧。就和永田町站的核避難所那種充滿疑點的傳說一樣



。”

“……『料亭之主』,嗎?”

舞小姐低聲吐出這個字眼後。

就好像接觸了『絕對不能提起的什麼東西』一樣,一股不明正體的惡寒滲進了房間內。就好像無禮地踢翻一座不知來曆的祠堂一樣。

“雖然不知道具體參與這件事的人數,不過西邊那派正策劃著利用油取去做些什麼。”

“『西之料亭』在策劃著什麼偏離常識的大事嗎……?”

舞小姐不解地皺了皺眉。

“那可麻煩了。話說回來,我最近確實是在京都的祗園大鬧了一番。當時正在調查與一個和尚有關的事件……期間還殺了不少人。”

“你看看你,那不是『西之料亭』的根據地嗎。所以他們就盯上你了。”

恭先生不耐煩地說道。

“東邊那派最近本來就因為世界最高的電波塔和江戶前複古運動的關系,變得十分活躍。西邊那『小小的一撮民族主義者』也感到緊張了。你還真是挑了個錯誤的時機去捅這個馬蜂窩了呢,舞。”

“江戶前複古運動……喂喂,那不就是VIP的興趣而已嗎?”

“正是因為他們有足夠的實力將一時興起的,如此大型的全國企劃化為現實,所以才激怒了『西之料亭』。”

恭先生聳了聳肩。

“總而言之,政府的中樞會依賴『靈封』這一犯罪裝置實在是有悖常理。那些人都老年癡呆了吧,你不覺得很有問題嗎?”

“怎麼?難道這個人成了『菱神家的男人』的眼中釘嗎?”

“當然不是。我們是遵照常理的人,又怎麼會考慮這麼危險的事情。”

身穿休閑和服的青年笑著從藤椅上站了起來。

“西邊派系的那個人物叫雨洞齋。有興趣的話,盡管去追他好了。從他平白無故地出現在箱根的其中一個智慧村里來看,應該是打算和各國部長會面吧。”

“……你這不會是為了讓我幫你鏟除政敵而給的假情報吧?”

“那就得好好調查一下了。再這樣繼續被人牽著鼻子走十分不適合舞這種不合理的人。身為哥哥,看到你變成那樣也會傷心的。就好像看著電影里的英雄人物漸漸衰退一樣。”

語畢,菱神恭先生不假思索地往外面走去。

誒、可是、他的直屬部下剛土晶小姐呢!?

“恭先生!!那個,等……請等一下……!!”

慌忙喊出聲的剛土晶小姐肯定以為恭先生真的准備丟下她吧。

“嗯……?”

“我、我、我……可是……我……”

“不幸的是,我不能包庇你。雖然舞真的是一個為了目標就無論是男女老少都會去殺的,十分有悖常理的人,但她好歹還會謹慎地選擇要殺誰。你肯定是在我不知情的狀態下做了什麼肮髒的勾當,觸碰了舞的『逆鱗』吧?那就有悖于常理了。這已經超出了我手上的權限。”

“我!!我是為了代替不被允許犯下錯誤的您,才會遵從您的意圖,用不會抹黑您的手段支撐著您的繁華啊!!明知道會弄髒自己的手,可我還是與西邊派系的人建立了關系,因為我覺得將來會對您有幫助啊!況、況且您的繼承順位能夠在過去的幾年內就升到第三也全是因為……!!”

“但是,我並沒有奢求過那些。”

菱神恭先生以感到困擾的口氣回了一句,僅僅是這樣,剛土晶小姐就完全沉默了。

就好像看到有人剛剛發表完曆時好幾年的演講,卻發現聽眾根本聽不懂自己說的語言一樣……

“繼承順位什麼的根本不重要。如果我的位置會陷落,那就讓它陷落好了。如果那就是由于采取了符合常理的行動而迎來的凋落,那我也會接受的。不如說,像我這種人會是第三位才很奇怪。根本就不符合常理。我現在,感到很不舒服。被排除到計劃好的路線以外,甚至可以說是一種痛苦了。”

“哈、哈……”

“與西邊派系建立關系?那才是與『菱神家的男人』背道而馳的做法。聽好了。人際關系是在該建立的時候才去建立的。強行去締結,也只會建立惡劣的因緣。到頭來,『如果能在不同的情況下見面就好了』這最差勁的一步棋,你居然將它用在這般大人物身上。與西邊派系建立一個合理又和平的關系大概已經不可能了吧。真是令人痛心。對這個情況我只能給出這個評價。”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但是,把你丟在這里也有點無情。”

“!!”

“我就至少報個警好了。從理性的角度來看,警察叔叔肯定會救你的。”

……這下子,剛土晶小姐的臉真的變成一片慘白了。

在座的所有人都知道那條基本規則在這里不適用。但是即便如此,恭先生只不過是因為『不想踏出那個世界』而已……

仍然坐在椅子上的舞小姐輕輕地揮動著打釘槍。

“喂,菱神恭。”

“叫哥哥。”

“這個旅館處理麻煩的能力是否符合它這個‘高級’的評價呢?比如說,它會不會幫我處理不便的尸體還有血漬?”

“我對那個不合理的世界一無所知。”

菱神恭先生稍微聳了聳肩。

“但是,經常使用這個地方的晶君大概會知道的。如果是那個總是做些肮髒勾當,但又從沒有被抓到過的跡象的,不合理的晶君的話。”

“……!!!???”

從她繃緊面部肌肉的樣子來判斷,大概就已經理解了吧。

我還沒來得及閉上眼睛。

舞小姐就無視了那些X記號,毫不猶豫地將大量釘子射入她的要害里面。

12

“……奇怪。”

當我們離開了地獄山嶺,回到了停在山路邊的停車站的車上時,舞小姐低聲說出了那句話。現在已經是傍晚,山上的紅色楓葉煞是好看,但也讓我想起剛才目擊到的血腥場景……

“什、什麼奇怪?”

“至今為止發生的一切。雖然全部都合情合理,但卻缺少了什麼。雖然從整體來看是沒有錯,但總覺得欠缺了一塊拼圖……一塊我絕對不能看走眼的東西。”

“那個……有什麼根據嗎?”

“沒有。但是長壽的秘訣就是當你感到死神在盯著你看的時候,就去重新檢查一遍所有細節……當然,做得太過火就會變成被害妄想症,所以也必須要清楚界限在哪里。”

與此同時,舞小姐踩下了油門離開了路邊停車站。她沿著盤繞的山路往山下開去,于是我為了不暈車而朝她搭話。

“這、這是要上哪去?”

“箱根里面有好幾個不同的智慧村。先是不斷吞並其他都市的都市區發展了起來,但之後又再次分裂成各個村落了。要甩開這個身份不明的死神的話,最好先前往另一個村子。”

……這個回答並沒有完全打消我的不安。

也許是我問的時候措辭不當吧。

“……你准備怎麼做?”

“脛擦,幕後黑手的名字是什麼?”

“雨洞齋,『西之料亭』的正式成員之一,沒錯吧?”

“真的嗎?”

“誒?”

我情不自禁地答了一句。

掌控著方向盤的舞小姐露出了笑容。

“嘛,你注意不到也沒啥。現在,重點是要如何接近雨洞齋。他隸屬于同時掌控執政黨和在野黨的『料亭』。說實話,就連說出『料亭』這個隱語都讓人感到有點危險。如果要對這種人下手,就必須做好准備。”

“但、但是剛剛不是很順利嗎……”

“那不過是因為剛土晶這個人太無能罷了。下一個對手可就不會那麼簡單了。算命師這一套大概也行不通。”

“那要怎麼辦?”

“雨洞齋的實力十分雄厚。他的影響力雖細微但卻滲透了整個國家……但是與此同時,西邊派系僅代表日本。他無法掌控更大的框架。”

“等、等一下……這不會和G20峰會有什麼關系吧……?”

“被你看穿了呢。”

舞小姐笑了。

“我們去綁架一個更厲害的人來要挾雨洞吧。嗯,就選聯合國的副秘書長怎麼樣?”

13

抖抖抖!!

抖抖抖抖抖抖!!

“脛擦,你也不用害怕成那個樣子吧。要是你繼續在那顫我就把你當成按摩器了哦?想被我按在各種私密處嗎?”


“怎、怎麼可能冷靜啊!?聯、聯、聯合國的副、什麼來著?”

“副秘書長。比秘書長要小兩級。但是,五大常任理事國有指派副秘書長的特權。到頭來,聯合國就是由戰勝國締結的和平組織吧。”

夜幕已經降臨了,一切都籠罩在黑暗中。車內被頂部的燈光照亮著,可以看到舞小姐正使用著一台經過非法改裝的掌機在網上搜索著情報。

……令人感到意外的是,前來日本召開峰會的各國領導人和部長的身份只需要在新聞網站之類的調查一下,就可以弄到手了。大概是以為不覺得有誰會惡意使



用這些情報,或者引發什麼事件吧?

舞小姐打了個響指。

“很好,很好。附近就有可以利用的人了。小托馬斯·阿伯特。美國人,同時也是副秘書長。就選他吧☆。”

“不行啦!!!!!!要是去襲擊聯合國的大人物,他們肯定會派SWAT隊或者三角洲部隊還是其他什麼蒙面肌肉男部隊來干掉我們的啊啊啊啊啊!!”

“不會的變成那樣的,你就放心吧。而且,即使是我也不會拿著雙槍去施展零距離功夫魔法那樣的東西。那樣既累人又麻煩。”

“誒,可、可你不是說了要找個被嚴密保護起來的聯合國副秘書長嗎……”

“有後門可以走的。話說,即使不會用到,將各國領導的特征和弱點記進備忘錄里才是這個業界的禮儀啊。即使是一份可以帶在身上的剪報也能改變情況。雖然上面大概沒寫什麼實話,但還是可以從扭曲的信息中找到真相的。”

“但這可是聯合國的大人物吧?到底會有什麼破綻……?”

“這就是體制不同的問題了。有些東西在某國內是合法的,但在另一個國家內則不然。就從這個地方下手。”

14(第三人稱)

一流的足球運動員,或者殺手。

第一次看到邁克爾·盧卡斯的人通常會得出這個印象。

他是一個超過兩米高的強壯黑人。手臂的周長是驚人的49厘米。當他戴上太陽眼鏡時,威脅力十足的外表甚至連後巷的幫派混混們看到都會讓開道來,但他其實根本沒有渴望過這一切。

運動並不是他的強項。

他並不擅長應付恐怖電影或者試膽大會。

他對于自己能在保鏢業界待這麼久打從心底感到難以置信。但每當他提出這個疑問時,那些大人物只會笑著告訴他『因為你是個善良的人』。因此,他還沒能解開這個謎題。

“真是的……好麻煩啊。”

在他那只手套一樣的手掌里有一張小小的手寫紙條,邁克爾戰戰兢兢地反複確認著上面的內容。

一言蔽之,那是藥的處方。

雇傭了邁克爾作為保鏢的聯合國副秘書長小托馬斯·阿爾伯特,將這張秘密的紙條交給了他確信可以守住這個秘密的部下。

有這麼一條不明文的規則:任何與政治或行政有關系的人其身心狀態都不能受到妨害。不過這次的事有一點不同。

……這是國情的問題。

在美國,入手處方藥會比在日本要輕松。那里的醫生會把止痛藥和安眠藥當作維他命B、維他命C或者其他補品那樣開出去,讓人天天服用。雖然在紙張上是寫著患有偏頭痛、失眠症或者其他什麼病,不過其實已經是養成習慣了。那些病人吃藥是因為覺得不吃就不舒服,而不是因為身體真的有什麼病。

而在美國,經由一個主治醫師的簽名就能開出大量的藥物,在日本則會被當成藥效太強而難以獲取……順便說下,藥物的致死劑量一般是根據病人的體重量出來的。拿日本人的體格和西方人來比較的話,會有這種『標准』上的偏差也不是什麼出奇的事。

去爭論哪一邊是正確的並沒有意義。這是實打實的『國情』問題而已。

“……但是我要怎麼辦才好?這樣做真的正確嗎?應該,沒事吧……該說是是入鄉隨俗對嗎……要是能避免的話還是不要惹麻煩比較好……”

因為無法將這些話埋在心底,于是就低聲跟自己說了出來。邁克爾·盧卡斯是個比較膽小的人。當他看到箱根都市里有教堂時,還差點就想進去全部坦白一番,不過總算是抑制了這個沖動。重要的G20峰會正在舉行,要是無法讓副秘書長集中注意力的話,不必要的混亂說不定會席卷美國甚至整個世界……他是這樣告誡自己的。

現在已經是夜晚。

醫院的門診部和旁邊的藥局都關門了。而且,在這些地方大概也找不到寫在紙條上面的止痛藥吧。

于是邁克爾走向了一家一直營業到深夜的大型藥店。

拜熒光燈所賜,店內燈火通明。

不過,他要的藥並不是擺在架子上的。邁克爾一路走到了前台跟前,戰戰兢兢地朝著無精打采的店員搭話。

“不好意思。”

“咿!?妹、妹艾嗨魯噗you?”

“啊,說日語就好。”

看到十分害怕的店員,讓邁克爾著實感到沮喪,不過他沒有流露出來。他已經習慣這種情況了。在上初中前,他的身高就已經有一米八。朝他投去畏懼的視線的不僅僅是附近的熊孩子們,還有邁克爾的父母。

年輕的店員走到店鋪的後方,然後端著一個能夠裝下一只足球的紙箱返回了電台。紙箱側面的標志是連邁克爾的祖國都很常見的網上店鋪的貼紙。

網上購買藥物的禁令被撤銷後,那些店就迅速地拓展了好幾種服務。這就是其中之一。包裹不會被直接寄到家中,而是可以在附近的藥店接收。當有人通過這種服務訂購香港腳藥膏、增發膏、偉哥、緊急避孕藥等不想讓人知道的藥物時,買家就可以盡量低調。就連家里人都不會知道。

從海外的公司訂貨時,取貨這一關卡也許會變得不明確。

“額,應該就是這個了。產品的名字是‘藥物’……嗯,一如既往,是個挺籠統的分類呢。”

“這種跑腿並不『光彩』啊。從我打算用現金而不是信用卡來付費就能看出來了吧。”

“啊、啊、那個!我不是想多管閑事。一共五千円。含稅。那個、那個……英文怎麼說來著……”

“我聽懂了。”

邁克爾遞過了錢,拿起了箱子後感到一股舒服的涼氣傳到手套一樣的兩只手掌中。箱子一定是存放在了冰箱里面吧。

大型藥店的出口看上去挺遠,但走到那邊實際上用了不到二十秒。穿過玻璃制的自動門來到停車場後,邁克爾終于呼出一口氣。

“……這麼簡單真的沒問題嗎?明明連感冒藥和頭痛藥都是通過手制離心機,僅將藥物的成分聚集起來的啊……”

“說的也是。不過拜此所賜,我成功捉到你了。”

說出這番話的人,邁克爾連一眼都沒看見。

一瞬之後,他的視線就變得模糊,整個人側身倒下。在最後的那一刻,他感到了一陣鈍痛傳過頭部。

15

舞小姐從倒在藥店停車場里面的高大黑人那里拿過了一個小型紙皮箱和手機。

抖抖抖。

我並不怎麼喜歡這個鋪了瀝青的停車場,但是在我胃里的壓力讓我完全忘記了這股不適。

“怎、怎麼會……這麼順利啊……?”

“就真的這麼奇怪?首先,現在是夜晚。醫院、藥店和郵局信箱都停止營業了。因為媒體的關注所以也不能讓一個騎車的送貨員直接把它運到旅館里面。那麼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將網購的商品運到藥房了。要是快的話按下鼠標後三小時就能收貨了。”

“可、可這是全國連鎖店吧。即使是箱根的都市區,也肯定還有很多的連鎖店才是啊……”

“就算是同一條街上的便利店,生意的好壞也會有差距。現在正在召開G20峰會,那麼只要看一下保安報告就能知道人群密度。這些人絕對會將包裹送到最不起眼的地方,也就是離人群最遠的店。”

我來回張望著鋪了瀝青的地面,然後視線集中到那個強壯的保鏢先生身上。

我也希望是自己搞錯了而已,可是……

“干嘛擺出那麼擔心的樣子啊,脛擦醬?”

“誒?因、因為……”

“別擔心。即使是我也不會下無謂的殺手。最麻煩的不是那些技能花俏或者權力很大的人。而是受到所有人愛戴的善良小市民。要是不考慮後果就殺死這種人,那些被『溫柔的噪音』影響的人就會死纏到底。我可不想應付那些。”

我跟著舞小姐回到車內後,她用從黑衣先生那里偷回來的手機撥通了某個電話。

“喂喂,晚上好。嗯,能直接連上還真是好呢。啊,勸你最好還是不要逆向追蹤或者錄下這次通話比較好。那樣和將繩索套到自己脖子上無異。”

“……”

“受你指派執行機密任務的人已經失手了。包裹在我手上,你要怎麼辦呢?我想將這些被你當成薄荷糖一樣,不停往嘴里塞的止痛藥送過去,別忘了打開後門的鎖哦。”

“……”

“不想我過去的話,也沒問題。我只要干掉你派的下一個人就好。但是你那偏頭痛還能撐多久呢?說不定要疼一個晚上哦。”

語畢,舞小姐掛斷了電話,將手機丟到了地上。踩碎手機後她朝我眨了眨眼。

“交涉已經完成了。我們就堂堂正正地當一回送貨員吧☆。”

16

『什麼?這是哪門子的多云啊!?你看這燦爛的滿月……不,等等。難道說……!!』

『……在暗夜中漂浮的PonPokoPon……』

『開、開什麼玩笑。那、那家伙不是滿月!!那是……!?』

『會被人誤認為滿月的大肚子…



…保護善良,劈開邪惡!PonPoko武士是也!!』

舞小姐和我來到了炎熱村——用箱根的一小塊土地新建立起來的智慧村之一。美國出身的聯合國副秘書長小托馬斯·阿爾伯特正逗留在這個智慧村里面的旅館內。

順便說下,托馬斯先生是一位健壯的白人老爺爺。穿著由旅館提供的浴衣的他想必是剛泡過澡。一手拿著酒瓶的他正在看電視里的時代劇……啊啊,他說不定是個親日派吧。希望這次瘋狂的事件不會讓他對這個國家的印象造成太大改變就好了……

拿著小型紙皮箱的舞小姐看到電視後睜圓了眼睛。

“咦?PonPoko武士連這里也在播嗎?不過,我更喜歡『狐狗狸先生的旅途!!』就是了!!就是那個狐狸、狗和狸貓周游全國修正世道的片子!那只狸貓還真是不錯呢……”

“唔。狸貓有什麼好的。那些胖妖怪一年到頭除了喝酒以外還會干什麼。”

“嘻嘻嘻。脛擦醬,你難道吃醋了?”

“啊?吃誰的醋……???”

“啊嗚☆。”

噗噗哦哦哦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哦哦哦!?

舞小姐突然把我抱了起來,然後咬了我的臉!不是鼻子也不是下顎,而是一口咬住我整個伸出來的臉啊!

“咕、咳!!咳咳!!你、你干什麼呢……!?”

“你太可愛了,我忍不住想給你來一個刺激的吻呢。”

“我還以為你要把我整個頭咬下來啊!就好像番茄廣告里的那樣!!”

咳咳,聽到這聲咳嗽後。

就好像用一把細薄的刀子刺向這邊一樣,托馬斯先生打斷了我們的對話。

“你到底是來做什麼的?”

“拿去吧,給嬌生慣養的小阿爾伯特的一點小禮物喔?但是這樣好嗎。那些東西的藥效比非法的藥草還要強得多啊。”

“……這是制度的問題。在我國,這些藥就和潤喉糖沒什麼區別。”

“那麼,你用了什麼管理方式?”

“你說什麼……?”

“都——說——了——,你用了哪個『西洋方式』來引出非人的力量?是魯薩爾卡?還是尼克西?雖然我不是那方面的專家,不過我也嗅到了死亡和女性的味道。但是如果不能封住住妖精的致死性,讓它漏出來的話,到時候別說成功控制住非人的力量了,說不好還會丟掉自己的性命。’

“……是蓮南希。”

“好選不選……偏偏選中了要以自己的生命力為代價才能行使她的力量的那只。也難怪你要用上這麼強的止痛藥。”

“但是,這也是必要的。三年前,我們出于人道主義在中非投入了大量的集裝箱式的蔬菜工廠。那些大箱子都用緞帶裝飾,還附帶著留言卡。有太陽能發電的話,那些蔬菜工廠一年內可以收割二十次以上,那麼應該就能夠解決當地嚴酷的食物短缺了吧。但是,因為預想不到的發展,當地沒有表現出任何恢複的征兆。”

“是當地的犯罪集團占領了設備,把它變成麻藥工廠了?”

“……完全密封的蔬菜工廠可以藏在室內或地下,所以連衛星照片都派不上用場。要是不能馬上找到它們然後發動強襲,整個地區的發展可能會後退三十年。即便要獲得超越人類的靈感,我也要找到它們,所以……”

……在一個連開出大量藥物都屬于正常的國家里,連嚴重的症狀都可以隱瞞。既然如此,對于這個人來說,為了守護而付出的代價,讓他的身體狀況變得……

“你不惜做到這一步,又獲得了什麼?”

“大概,是我的夢想吧。我的確實現了那個夢想,但在夢想實現的那一刻,我已經失去了其余的一切。”

舞小姐像是感到厭煩似的歎了口氣,用一只手撩了一下劉海,不爽地吐出了一個詞。

“卡拉德琉斯。”

“你說什麼?”

“一個德國醫療結社的名字。他們正在研究一只看起來像小鳥,也叫這個名字的妖精的運用方式。它能吸收充滿患者體內的病魔,讓患者恢複,是某個陰沉混蛋的天敵。用盡你的人際網去調查看看吧。要是走運的話,說不定可以扭轉自己的人生呢。”

穿著浴衣的老人暫時陷入了沉默。

不過,到最後……

“……那好吧。我就原諒你的無禮,當作扯平了。今晚我什麼都沒看到。”

“那還真是多謝了。”

“但是你的目的並不是為了干預我這個老人的閑事吧?你到底有何貴干?”

舞小姐稍微聳了聳肩。

“抱歉,我對你本人並沒有興趣。所以我也不會加害于你。我也沒有殺死你之前派出去的那個肌肉保鏢。希望你能把這當作我的誠意。”

“那麼……”

“噓。你很快就會知道的。不過,你還是不知道比較好吧。”

正當舞小姐將食指抵在嘴唇前方時,房間的電話響起了簡單的鈴聲。托馬斯先生出于習慣抓向了話筒,但是舞小姐搶先拿到了它。

“你好啊。有沒有好好出一身冷汗呢?上次有這種感受也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吧?”

“……一般情況下,有誰會做得這麼過火啊?這位可是聯合國代表,而且還有美國撐腰。要是劃傷他一下,你知道會對我國的利益會造成多大的打擊嗎?在最壞的情況下,甚至還會影響到我國的安保。”

“所以你才會親自打來,而不是通過中介或者談判人。我說的沒錯吧,掌管日本的『西之料亭』成員,雨洞齋。你會為我這個在後巷里混日子的自由業者分出時間還真是不勝惶恐。”

“談正題吧。”

“我想了解全局。我就直說了,我沒有觸碰過任何與利用油取『靈封』的犯罪計劃相關的東西,那麼你為什麼想要讓那則偽造的新聞報道成真,非要取我的性命不可呢?”

“我沒有回答你的必要。”

“真的好嗎?那是你們組裝起來的分段型對吧?”

“那是……”

“你忘了嗎?分段型可以通過改變一頭妖怪的『記號輸出口』,同時運行好幾個『靈封』。是個在出現叛徒的情況下,只要集中精神就可以馬上切斷力量供給的方便體制,但那也就是說,每個『靈封』都會與那一個核心相連。”

“……”

“我已經接觸到了與你的油取相關的數起超自然事件,所以我就有與核心相連的窗口。雖然我不知道你打的是什麼算盤,但這樣下去我就會把核心破壞掉哦?”

我豎起耳朵。勉強聽到了電話那邊傳來了歎氣聲。

“……你對油取這只妖怪了解到什麼地步?”

“是一只專殺小孩的致命誘發體。在明治時代出現在東北地區的山間農村的新妖怪。打扮成農夫的樣子混入村子,偷偷擄走村里的小孩子,摘除他們的器官放在火上烤,把里面的油榨出來。用在攻擊性『靈封』上是很簡單,不過控制起來倒是很困難的種族。”

“太不像話了。這些難道是從小孩子的繪本里面學到的?”

這大概就是雨洞齋的本性。

又或者是故意裝出過分優越的精神狀態,想要消除自身的不安。

“油取最大的特征就是它的曆史背景並不豐富。妖怪可以說是經由幾百,甚至幾千年的自然選擇,磨練到極致的『擁有自我意識的超自然』也不為過。其中甚至還有因為沒人祭拜而沒落的神組成的種族。但是。”

“油取是在明治時代期間突然出現的新人。才過了一百年多一點,它就變成了能夠和全明星站在一起的主流妖怪。簡直就好像上樓梯時一步並三步一樣。這就是你的著眼之處?”

“我等期望的是加速傳說成熟的過程。”

雨洞齋直白地說道。

“現在的日本人對神的認識還有多少?他們能即場說出哪怕十個日本神話里的神嗎?啊,我指的是不靠網絡,或者擺出不懂裝懂的樣子。”

“……那些就交給曆史教科書不好嗎?”

“宗教是不可捉摸的。這就是這個國家的不成文規定。因為這個習慣,人們碰上麻煩的時候會祈禱,在萬物中也感覺到有著些許的靈性……一切都很模糊。嘴上自稱是無神論者,但又會一致畏懼與靈異或神秘力量有關的地點。然而他們也不遵守任何嚴格的教條或傳統。信仰心十分脆弱。所以與『靈封』有關的犯罪才會如此猖狂。這個國家在應對超自然這方面實在是過于無力。現在『靈封』也許是唯一的威脅,但在不久的將來,更大的災難會因此席卷整個國家。”

所以,他才想要點『東西』來刷新這個國家的宗教觀念。

所以,他才放眼在短時間內得以與曆代的妖怪並肩的油取身上。

所以,他才想要利用這頭只會帶來恐懼和殺戮的致命誘發體。

“哈哈。”

對此。

舞小姐就好像在嘲笑一個大義名分一樣,如此說道。

“想要給不識好歹的年輕一代加強一下宗教觀念?別笑死人了。你們做的事情和利用某個有名貴族的名聲,讓騙人



上當變得更加輕松沒什麼區別。你們想要促成栽培並滲透到整個國家的究竟是什麼?反正也就是在一般情況下絕對不會擴散開來的肮髒理念吧。那種東西會塑造一個瘋狂的時代,卻會為你帶來滾滾財源。”

“隨便你怎麼說。我等……”

“而且,你其實並沒有考慮過日本會怎樣,對吧?”

就好像全世界的聲音都消失了一樣。

舞小姐切入的這句話的份量就是如此沉重。

“日本確實是一個瘋狂到連幽靈影片和靈異藝人都能帶來實在影響的國家,但那並不代表所有國民都對超自然情有獨鍾。就算他們不怎麼理解神道教或佛教,他們只是知道這些宗教的曆史超過一千年就會為此感到自豪了。這個國家並不需要你提倡的體制。無論你在這個『新商品』上面花費多大的工夫,誰也不會去多看一眼的。”

“……”

“那樣的話,你難道是專注于出口超自然?是不是有人來箱根和你談生意呢?在G20里面,大概會有人對這種事情大感興趣……”

這時,舞小姐瞄了一眼房間的中央。

在那里的是坐在無腿靠椅上面的聯合國副秘書長……

“比如說,美國。建國以來才過了三百年。雖然在法庭審訊和總統宣誓時會使用聖經,所以看起來是個宗教色彩濃厚的國家,但這個國家的手槍自殺率卻是世界第一。要是將來異變成無差別槍擊或者集體自殺就麻煩了。讓那些國民的內心動搖的究竟是什麼?究竟要怎樣讓他們平複下來?要是有一個體制能夠促成栽培一個紮實的曆史背景,讓所有人認識到一切安好,那些人的內心就不會動搖了。這樣就構成了出口的需求與供應。”

“……收拾美國的混亂對我們的國家也有重大的意義。無論人們編出什麼借口,我們在依賴美國也是事實。在二人三腳當中如果搭檔絆了一跤,問題不就大了嗎?所以,為了幫助他們……”

“我們這邊已經死了多少人?在你成功拉攏這頭即使是致命誘發體當中也相當惡劣的油取之前,肯定有過不少失敗的實驗個案吧。那些被奪去生命的人的出身又是哪里?”

“你這種笑著對自己的同胞下手的女人沒資格說這種話!!我等已經放眼于五到十年後,正竭盡全力去解決這些問題。我們正在為未來打算!和為了當下的方便而胡亂殺人的『菱神』完全不同!!你以為我等在犧牲自己的國民時是心甘情願的嗎!?”

“真希望日本的同胞會接受這個借口。要怎麼編?因為害怕和我們進行二人三腳的同盟國會反目成仇,于是就出口了一個自帶後門,創建能夠從外面誘導美國輿論的環境的『靈封』?”

“你……!?”

“哈哈哈。想知道我為什麼突然提到後門?因為我知道你們的手段啊!這可不是准備上交給警方調查或審訊的證據。你我都是邪道,並不需要證據這種東西。但這樣真的好嗎?事情一旦敗露,日本和美國雙方都會像繪本里的蝙蝠一樣將你吊起來。大概還會被踢出『西之料亭』呢。”

“所以我才不想和你這樣的野獸扯上關系啊……”

那句話聽起來夾雜了歎息和咒罵。

低沉的聲音就好像要從電話中漏到房間里一樣。

“無論情報受到了多麼嚴密的管制,多麼徹底的抹消,你還是會用只有你自己能理解的邏輯來填補漏洞。不過是說出『如果是我就會這樣做』,但就已經足夠抵達正確的答案,然後你就會對要害發動攻擊!報道管制也好,銷毀證據也好,在一個瘋子的靈感面前實在是過于無力!!”

“多謝誇獎。做我這一行的並不會有時間去在大量的信息海洋中慢慢篩選。到頭來,找到答案的就是『野獸的嗅覺』。如果不能相信這一點,也不會長壽。”

舞小姐的表情還是沒有改變。

從頭到尾,她的臉上都掛著輕松的微笑。

“更何況,你一開始就搞反了。用臨時速報首先發動攻擊的人可是你。隨便你打我多少次都沒關系,但也不要窩囊到要我不去還手啊。”

“你在說什麼?我等早就知道你在調查我們了!”

“……”

“更何況,一旦計劃開始發展,你也會從某處收到風聲的。之前也說過了,我等在為未來作打算。提前讓你退場也不會是什麼壞事。就算新聞這一招失敗了,也絕對會將你殺……”

“唉。”

就好像突然按下了一個開關一樣。

舞小姐發出了冷淡的歎氣聲。其中飽含的失落感,就好像一對結婚多年的夫婦否定了所有令人懷念的記憶,決定要分家一樣。

“夠了。我大概已經明白了情況。雖然一直都覺得有點可疑,不過這下就能確信了。抱歉打斷了你的豪邁發言,不過我已經對你沒有什麼好說的了。”

“你說什麼……!?”

“那啥啊,你應該是雨洞齋沒錯吧?那個從東邊的赤坂和西邊的祗園,無視政黨之間的邊界,掌控日本的『料亭之主』之一……如果你是真人,絕對不可能這麼粗心。你也許以為自己說的一切都很合理,但明顯是受到了感情的驅使。你現在自食其果了。”

舞小姐的聲音聽上去無精打采的。

完全聽不到一絲的敬意或警惕。

“而且你完全搞錯了問題的所在。現在最大的威脅並不是菱神舞這匹孤狼,而是正在旁聽的聯合國副秘書長對吧?他是美國國民,那麼出口裝了後門的『靈封』這件事你肯定最不想讓他知道。如果你的腦子還正常,首要目標應該是去考慮如何自然地消滅一個名人吧……當然,想要在這種情況下完成一次低調又迅速的自然暗殺,除了『菱神家的女人』以外沒人能辦得到吧。”

電話的另一邊陷入了沉默。

不過,我倒是聽到了『啊、啊、啊啊啊……』這種既不像呻吟也不像自言自語的奇怪聲音。

已經真的不想再扯下去的舞小姐繼續說道。

“才這點程度大腦就空轉了……?夠了。我懂了,讓你的老大接電話。跟你這種小屁孩談根本就是浪費時間。”

“我、我上面已經沒有人了!哈哈。看來這一點你是猜錯了呢。你的聰慧好像越過了線變成被害妄想了啊!!也就是說……!!”

“雨洞齋的『實力』也許是很雄厚,但那是根據政治力量的平衡來判斷的。利用超自然發起正面沖突並不是他的強項。這個行動的主腦肯定就在你附近……他們不過是在拍你的馬屁這件事,你是什麼時候意識到的?他們把你引誘到了沒法回頭的地步,把你當成傀儡了對吧?那些對你畢恭畢敬的,才是真正的主腦啊。”

“什、什麼……”

“難道,你真的沒聽懂?哇,沒想到你居然這麼無能。既然如此……嗯……無論再怎麼笨,至少也會明白這種道理吧?不過,如果真的那麼無能……說不定也……”

“什麼!?你到底隱瞞了什麼!?”

“都說了。”

舞小姐淺淺地笑了。

“……你只不過是雨洞齋的替身,這件事你知道嗎?”

“哈……?”

這一次,電話就好像被吞入了黑洞一樣,真的完全陷入了沉默。

幾秒鍾後,情況終于改變了。

不過,並不是因為『雨洞齋』在說話。

是一道響亮的槍擊聲,然後重物倒在地上的聲音。

“無藥可救……”

過了一陣,一道明顯有別于剛才的男人的年輕女性的聲音響了起來。

這是誰……?

“弱爆了,簡直不像話。我還以為笨蛋利用起來會比較簡單,但笨到那個地步反而會作繭自縛呢。在某種意義上,剛才算是很有意義的一課。”

“啊,你就是主腦?話說,為什麼要籠絡那個替身?和真正的雨洞齋接觸不就行了。”

“你也是笨蛋?這個國家出什麼毛病了啊?真正的雨洞齋的守衛嚴密到根本無法靠近。但是,即使是替身,也會獲得『西之料亭』的一部分權力,這樣就沒人能分辨真假,而那一部分的權力對我來說就夠了。”

“你是說為了組裝油取的『靈封』?”

“你真的是笨蛋呢。還是說,我實在太聰明了?油取不過是引誘這個替身的誘餌而已。”

“也是,雖然口口聲聲說在為未來打算,但他說的所有東西都錯得很離譜。就好像是有人在引導他一眼。”

“我一直以為白雪公主里面最大的反派就是那面『真實之鏡』。就好像云外鏡那樣呢。”

聽上去很是不爽的聲音說道。

“順便說下,我的目標是你,菱神舞。”

“我不記得做過什麼招人恨的事情啊。”

“我才不會為了那種理由殺人。你是笨蛋嗎?”

“那為什麼?”

“因為這是個狹窄的業界。如果放著你不管,我總有股預感在下一環的下一環的下一環的計劃中會碰上你。所以我要在那之前殺了你。為了未來殺了你。這不是很精明嗎?”

並不是因為舞小姐妨礙了她,所以要殺掉。

是因為大概



會妨礙到她,所以要殺掉。

為此,她願意去欺騙任何人,並將他們卷進來。如果成功那她就是加害者,如果失敗那她就是被殺的那個。她為了一個虛偽的夢,縱身跳進了這個毫無救贖的深淵……

“什麼啊,那不就和我一樣嘛。”

“請不要把我和笨蛋相提並論。那句話是你剛剛才想到的對吧?”

聽起來就像是兩個人在聊天一樣。

對于舞小姐來說,在聊天這個說法肯定差不了多遠。但是黑幕為了安全起見已經打算去殺死舞小姐,那麼她是怎麼看待這個從正面打破一切障礙的,凶殘的菱神舞的呢?

兩個特工無視我的存在繼續展開著對話。

“但是,就算這個愚蠢的替身已經死掉,我的計劃也會繼續下去。你就別想著能活到天明了。”

我聽到了像是笑聲的聲音。

是從舞小姐的喉嚨里發出來的。

“不不。那可不夠啊。”

“怎麼?難道你笨到以為自己陷入絕境時就會覺醒什麼特殊力量嗎?接近事實並不會改變任何事情。在這個業界里總是會被人追殺,而我會穿過那些縫隙來殺掉你。獲悉真相也只能解決三流推理劇的里面的問題。在現實可行不通。”

“哈哈。原話返還給你☆。”

舞小姐馬上以明顯是在挑釁的口氣回了一句。

比起怒聲叫罵,這個人在無禮胡鬧的時候要更可怕!

“在這個世界里,該來的還是要來的。並不是『絕對會發生』。而是該發生的事情就會發生。你理解這兩者之間的不同嗎?答案就是,其中是否有人的意志在介入。”

舞小姐的聲音降到了冰點以下,但她仍然露出了樂在其中的笑容。

“你好像是想通過槍打出頭鳥這一合理的做法來確保自己的勝利,但根據我的經驗來看,如果無論如何都想強行去做到一件事,邏輯這東西就會靠邊站。所以,臨時速報這一絕對會奏效的手段沒能打倒我。這就是『菱神家的女人』的精粹吧。因此,在這之後,我們身邊的人會抹平一切。那些意識到如果不穩妥地擺平一切,就連自己也被牽涉其中的人會自動跑來幫我們善後的。”

“……這樣啊。你的意思是那些人的數量和影響力比我發動的人還要強大嗎?你難道把這當成了統計恐懼和暴力這些負面票數的選舉不成?”

“如果你以為這真的會發展成像正規選舉那樣,那你還是洗洗睡吧。我的做法可是砸開票箱,往里頭塞進幾十億張假票將風向轉到我這邊。”

舞小姐真的是完全樂在其中了。

她臉上的表情就好像是一頭猛獸在折磨被逼進絕路的獵物那樣,充滿了敵意。

但是,電話對面的黑幕大概也露出了同樣的表情吧。

“你也沒有掌握到多少東西。不過是停留在框架里面,驅使著可以用常識理解的邏輯性暴力而已。太可惜了。要是打破框架事情就會簡單許多,而且看到有人在我們這個業界里爬到這麼高的地方本來還挺罕見的……正是因為受不了循規蹈矩所以才墮落到這種後巷里,居然又成為了規則的奴隸,我真是怎麼都想不通啊。”

“本來我還想閉上嘴聽聽你有多大能耐,但那也是笨蛋的理論而已。你難道是那種以為靠精神論就可以打贏戰爭的人嗎?如果是那樣,那還真是惡心。真正的厮殺是由人數決定的。如果那麼簡單就能提升個人價值,世界上這六七十億的人誰都可以成為載入史冊的皇帝了。人類文明也早就滅跡了。”

……當雙方都沒有打算要相互理解時,這還真的能被稱為對話嗎?

菱神舞小姐和黑幕都吐出了一大堆話來淹沒對方,在這方面也是不分上下。就好像這才是雙方站在同一場地的證明一樣。

在這個星球上別說是人類了,就連妖怪,又有多少人能夠與這頭規格外的怪物對抗而不被『吞沒』的呢……

“順便把你的名字告訴我好嗎?那樣就會更燃了。”

“你傻啊?我還是甯願埋伏起來把你干掉。”

對話結束了。

就好像兩個經常通電話的好友那麼輕松。

舞小姐聳了聳肩,把話筒拋回了固定電話的掛鉤上面。

“走吧,脛擦。從現在起就是與時間賽跑了。”

“誒、誒?難道要和那個特工單挑嗎?”

聽到我這個老實的問題後,舞小姐露出了困擾的神色。

就好像在說『啊,這里有個真的笨蛋』一樣……

“不。絕對不會發生那種事情的。”

17

離開了高檔次的旅館,回到車里後,舞小姐如此說道。

“敵人並沒有報上名號,也將我們唯一的『線索』雨洞齋……或者說是替身比較好吧——滅口了。雖然這個做法的沖擊力是很強,但她絕對是在抹消任何可以被我們用來追蹤到她的所在的證據。如果不在她逃走之前做個了結,我們就永遠有受到攻擊的風險了。”

“那、那為什麼她顯得這麼咄咄逼人呢……?”

“那樣在我擺出防禦態勢的時候她就可以溜之大吉了。最好懂的就是那句『你就別想著能活到天明了』。被她嚇到的話大概會躲在大樓里,封閉門窗等到太陽升起吧。與此同時,她就可以消身匿跡,等上一個月或者一年,瞄准確實能夠殺死我的機會。但我可不會奉陪。”

唉,這些人老是在話里行間藏一手,實在是令人頭大。

我覺得很累,但也只能繼續問她。

“……現在要怎麼辦?”

“想要成功消去行蹤的話,那家伙肯定會為了消除自己的蛛絲馬跡而奔走。那樣的話,我們只要搶先一步趕到其中一處就能碰上她。到時候就可以下手了。”

與時間賽跑就是這麼一回事。要搶在對方前面的話,我們就要加快行動。等到對方已經銷毀一切證據就太遲了。

話說,為什麼這些人全都是以殺死對方為前提來行動啊?我實在是跟不上了。

“總而言之,最大,最好懂的線索就是油取吧。如果對方作為主腦,直接指導了這個『靈封』的組裝過程,就有從手法的癖好或特性看穿個人信息的風險。正如她所說,這是個狹窄的業界。如果是想消去行蹤的話,絕對會想要破壞這些線索。”

“……?我想象不來實際情況呢……”

“那家伙組裝的是分段式『靈封』……也就是說,只要消除作為核心的油取,其他與這頭妖怪相關的『靈封』也會同時被破壞。那麼想要用最迅速的手段將一切破壞殆盡的人會怎麼做呢?”

“……那就是,利用一種超厲害的技術,殺死一只刀槍不入的致命誘發體……?”

“在這個業界里,殺妖怪已經是必修課了。”

說的太輕松了吧。

那個,我好歹也是犬型妖怪啊!抖抖抖!!

“那樣的話,問題就是油取的所在了。那個替身大概被她騙了,這樣真相就不會重現天日了。而且她也不會將這麼危險的妖怪暴露在外面。大概被鎖在了什麼地方,或者令它陷入了類似于冬眠的狀態吧……”

“難道說箱根這里有個秘密基地嗎?”

“那樣反而過于顯眼。”

舞小姐將我的想法一刀兩斷。

“偷運毒品的時候可以將它混進一個不知情的旅客的包裹里。那樣就算毒品被找到,人也可以逃走。專家在對付真正的危險品時都會這樣做。那只油取大概被偷偷丟到一家與超自然沒有聯系的人的閣樓或者地下室里面了吧。”

“但、但是……如果她要迅速毀滅這個證據……”

“你看這個。”

舞小姐將掌機轉向了我這邊。

上面顯示著新聞網站的一篇文章。

『箱根的新住宅區發生了不明火災。三座屋子被完全燒沒了。在這些屋子的外牆里確認到了汽油的殘余物,因此警方已經將其視為縱火案。』

“太不自然了。這些合時的火災就好像在求我去調查一樣。然後當我在空無一物的瓦礫堆里挖掘的時候,她就能夠悠游自在地干掉身為最大證據的油取了。”

“所以就放了火……?別、別開玩笑了!!那些人都失去了住所,說不定有些連命都丟了啊……!!”

“人道主義的事就待會兒再說。反過來說,對方認為不做到這一步就會被我超越。也就是說我們的目標一定是在很顯眼的地方。一個在一般情況下只要瞄一眼地圖就能看出的地方。”

舞小姐一邊說話一邊打開了掌機的地圖服務。她同時在上面顯示出了位于箱根都市內的住宅區的火災地點。

……看來那個地區比起公寓,有更多即建即賣的房屋呢……

“脛擦,在你看來最顯眼的是什麼?”

“誒、誒?那、那個,整個地區就像一塊巧克力板那樣,排列得井井有條,要說什麼最顯眼的話,應該是土地大到出奇的地方吧。比如說……”

“順便說下,不能選公園。如果那個地方沒有確實的持有者,出了什麼差錯的時候就不能賴到物主頭上了。換言之,一定要是私有的樓房。”



“那、那麼這里怎麼樣?”

我用前腳隨便指向了一座建築物。

“嗯,『綠葉之家』……?一所老人護理福利設施,誒?”

“也就是養老院吧。是在半年前建的,幾乎還是嶄新的設施。雖然不知道油取誘餌這個計劃是什麼時候開始的,但說不定有人在施工期間在地面打洞,然後挖了一個連物主都不知道的隱秘空間。換言之,可以為所欲為。”

“那麼,真正的幕後黑手就會來這里了?殺死油取來保證抹消證據……那、那不就……”

“嗯。”

舞小姐開心地點了點頭。

“我們去現場藏起來觀察敵人的行動吧。只要知道了她會用什麼技術,要殺她就是小菜一碟了。”

有一瞬間。

我的大腦拒絕了去理解這句話的含義。

因為、誒?

難道說……那個……舞小姐說的……換而言之就是……!!

“等、等、等等啊!雖然不知道這個敵人是誰,但如果我們放著不管那她就會來這個設施對吧!?”

“沒錯。”

“這可是個為了擾亂我們的視線就潑汽油燒掉無辜平民的屋子的人啊!她真的能夠一擊殺死這頭藏起來的油取?如果……如果黑幕和油取展開大戰,住在那里的老爺爺老奶奶他們要怎麼辦啊……!?”

“他們被卷進來也無所謂。敵人也在趕時間,所以她並不會『周到地』偷偷潛進去。她大概會裝成盜賊進去大開殺戒吧。只要隨便偷走幾本存折和印章,警方就會上當。在這之後,只要從里面取錢再彙到海外去,警方就會以為是外國人集團干的好事了。”

不是這樣。

我想說的不是那些!

我說的話,舞小姐連一丁點都沒有聽進去!!

“既然你都知道了,怎麼還能說出『仔細觀察』這種事呢!?”


“殺他們的又不是我。”

“那些老爺爺老奶奶是完全無辜的普通人啊!!你就打算氣定神閑地看著他們被殺害嗎!?”

“要不然,我怎麼能知道敵人有多大能耐啊。”

我清楚感到自己的意識在顫抖。

為什麼,為什麼她就不能理解其他人不用說出口也能明白的事情呢?

還有,為什麼掌握著那個設施里的所有人命的會是她這種人啊!?

“我說啊,脛擦。雖然這也不用我挑明了,但是我不是為了當正義的英雄才進入這個世界的啊。難道你真的以為我不會將一般人卷進來?剛才那個聯合國的副秘書長呢?他是個惡徒嗎?”

“……”

“隨便你怎麼想都好,但我不會遵從那些規則。我為了絕對的勝利會做出相應的行動,只不過有時候在過程中會恰好拯救一般人的性命而已。但是,那並沒有讓我拋棄通往絕對勝利之路的價值。”

……啊啊。

舞小姐說的事情,大概是無比的正確吧。至少在這個狹窄的業界里,唯有漂亮話沒有任何意義。贏不了,活不下去,永遠遭受掠奪。這種事情我是知道的。就連我的妻子,也在某一日突然消失不見了。無論我怎麼找也找不到她。我並不認為如此不合理的狀況單靠說漂亮話就解決。所以我才會踏入像百鬼夜行這麼危險的組織里面。從那個『契機』開始,我就應該學會了這一切才對。

但是……

即便如此……

“……你在開什麼玩笑,臭蟑螂。你知道自己究竟在說什麼嗎?”

一股令耳朵刺痛的沉默支配了車子的內部。

我說出了決定性的一言。

我明白這一點,也正因如此,我繼續說了下去。

“難道你以為扮成超人,藐視眾人就能站上世界的頂端了?別小看這個世界啊。你的地位並不會因為你看扁他人就上升。那樣你什麼也得不到。”

“……脛擦。”

“難道,你在害怕付出實際的努力嗎?害怕接受了保護那些老爺爺老奶奶的挑戰,為之努力卻又失手,要接受確實的敗北嗎?所以甚至不屑于將傷害減到最低嗎!?如果是那樣,那還真是可笑。你那樣什麼也保護不了。一點都保護不了!!你讓那些數字迷惑了,反而拋棄了最重要的東西!!”

“脛擦。”

在黑暗的車內。

不知道是月光透過車子的窗戶形成的反光還是別的什麼東西。

舞小姐的眼睛里寄宿著明顯的光亮,她靜靜地望著我。

“想要和我在這里吵架的話隨便你。不過,箱根已經化為戰場了。妖怪不會死于普通手段的規則不再通用……你真的明白這點嗎?難道你樂觀地認為會有什麼神秘力量會在最後安頓好一切?”

“……”

“你也許會以為現在神明與你同在。只是做出了正確的選擇就誤以為正義的力量寄宿到自己體內。但是,那種東西不過是『善良的噪音』而已。要是再這麼下去,後果就是被敵人團團包圍。回頭望去,卻連一個人都看不到,誰也不會幫助你。你的力量的泉源不過是一個空虛的幻想。你明白嗎?”

“……我明白。”

我是一只脛擦。

我並不是雪女或七人法師那樣的致命誘發體,我並不擁有凶惡的殺人之力。我看起來就是一只小狗,最大的能耐也只是摩擦旅人的小腿而已。我很清楚像我這種連戰力都稱不上,如此弱小的妖怪一個人出擊是多麼的危險。

“即便如此,我也站在這里了。無論是巧合還是命中注定,我現狀也站在這里了。無論我是多麼的弱小,多麼的無力,只要我現在站在舞台上我就能影響大局。那個可能性還是有的……所以接下來就是我自己的問題了。你沒有資格對我說三道四的!!”

“這樣啊?既然你都明白了,那我也不會攔你。”

舞小姐大幅搖下了副駕駛席的窗戶。要說的已經說完了。我從窗邊探出身子,躍進了箱根的黑夜中。

……舞小姐她,肯定沒有自己說的那麼惡劣。

要是舞小姐真的像這個神秘『黑幕』那樣無牽無掛,她也不用這麼細心地挑選自己的目標了。要不然,只要偽裝成回收啞炮的時候出了差錯或者突然發生的火山爆發,就可以不用計較一般市民或G20峰會的領導人,將敵人連同整個箱根都炸飛掉。雖然聽起來很荒唐,不過如果有她這般的實力和手腕,這種程度應該不過是小菜一碟。

但是,舞小姐沒有這樣做。

無論其他人怎麼指摘,就算舞小姐她自己也在嘲笑這個想法,她也仍然在殺與不殺的對象之間劃出了界線。

但是,她自己沒有意識到這一點。然後現在,她正想要將連自己都沒有注意到的這顆小小的苗子踩碎。

就算只是暫定,就算只是上頭強加在我身上的,我也依然是那個人的搭檔。

我不會讓這顆苗子在這里被踩碎。為此,我要從『黑幕』的手上保護那個養老院里面的老爺爺老奶奶們!

18

我無法依靠菱神舞小姐這般強大的戰力。

我必須靠自己和與這股戰力同等或以上的對手戰斗。

狀況是絕望的。

不如說,我的規格和一只小狗沒什麼不同,因此就連抵達該住宅區都會有困難。我從後方接近了在黑暗的都市中等待紅綠燈的貨車,跳了好幾次都沒能跳上去之後,最終聚集了所有的力氣和意志力,爬到了貨車的背後。

在路上,我還差點被帶到了完全不同的方向,不過我換乘了好幾輛車後,終于抵達了目的地。

迎面而來的寂靜讓我還以為是世界末日了。

夜如墨一般漆黑。

我那變得模糊的視野大概不僅僅是因為妖怪討厭現代化城市。在這里有一個正體不明的存在,甚至還能夠讓身為妖怪的我心生畏懼。

就算已經是深夜,看不到任何照明果然還是很奇怪。我能感到在沖進有罪犯在里面駐紮的大樓之前斷了電那樣的銳利氣場。敵人已經來到了嗎?我真的能夠趕上嗎……?

我暫時還是沿著通往『綠葉之家』的柏油路前進。

這塊土地要比學校的要小……對,更接近幼兒園那樣。受到精心打理的草坪上有幾款娛樂設施以及野營場地里面會有的燒烤用具。大概是當老爺爺老奶奶的孫子們來玩的時候,為他們准備的吧。

我迅速看了下周圍,並沒有發現有門窗被打破。

確定了是我第一個趕到後,我按響了前門的門鈴。具體來說,我又開始蹦跶起來了。

庫……用前爪去按門鈴沒想到會這麼困難啊……!!

過了一陣子,房子里亮起了幾道光線,然後穿著拖鞋的腳步聲接近了前門。

門打開後,一位矮小的老婦人走了出來。

“哎呀?這麼晚了有什麼事嗎,這位妖怪?”

“我是……”

我差點就如實報上了姓名,不過我馬上就意識到了一件事。

……聲稱自己是一只無力的脛擦又有什麼好處?

我重新打定計劃後,毫無意義地哼了一聲。

“我是能夠預知未來的妖怪。”



“哎呦……”

“要刮龍卷風了,大災害就要來了!再過幾分鍾就會抵達這個地方。如果你明白的話,趕緊把所有人叫起來去避難。在庭院的草坪上應該挖了一塊四方形的地下空間對吧。作為龍卷風避難所的替補應該不成問題。”

“哎呀哎呀。那可不好辦。要把鄰居們也叫醒呢。”

“快點!!我去傳達給鄰居那邊!!”

在我大聲催促下,老奶奶雖然露出了困擾的表情但還是往設施的深處走去。雖然夜已經深了,房子里的三四十名老人還是遵從了我的指示……他們之所以會相信妖怪的言辭,大概也是因為上了歲數吧。

“快!雖然不知道是倉庫還是什麼,但庭院里應該有一扇通往地下的門。請趕緊去那邊!”

“哦呀?你不是脛擦……”

“快點快點!!龍卷風馬上就要來了。汪汪!!”

其中一個老爺爺差點就看穿了我的正體,但我還是憑氣勢讓他服從了。現在,我就是一只『能夠預報災害的不祥犬型妖怪』!!

確認到設施內的所有人都已經前往了庭院的地下室後,剛才的那個老奶奶准備將門關上,但她稍微停下了動作。

“你要怎麼辦?不是要刮暴風了嗎?”

“是龍卷風,不過不用擔心。雖然我長得不像,不過我也是妖怪,我還有事情要做。我要盡量將這個消息傳達給附近的人才行。”

“好吧,但如果碰上危險就回來這里吧。即使你是強大的妖怪,也不代表我們就可以將負擔全部壓在你身上啊。”

我答應她後,老奶奶終于關上了門。

……那麼。

我的腦海中浮現出了這個『新葉之家』養老院的大致結構後,我趕緊跑去進行確認。這是一座方形的混凝土建築物,在後面有一罐應該是市內供應的煤氣,遼闊的庭院里有秋千,滑梯還有燒烤用具。不知道有沒有可以當作武器的東西呢?廚房應該會有刀具,入口處應該會有滅火器,至于工具箱……找不到呢。不過附近應該會有個儲物空間之類的。好好檢查了幾遍後,我找到了一些園藝用具。有農藥、肥料、塑料繩還有鋼制的樁子……

我要盡己所能。

我為了做好『准備』四處奔走著。

敵人遲早會來,到時候哪怕目擊者有一百甚至一千人都好,那家伙都會全部殺掉。那些老人在深夜中是不可能靠雙腳跑掉的,那麼……唯一的選擇就是截擊敵人了。

然而唯一一個有做到這件事的可能性的人……

正當我在思考這種事情的時候。

情況一瞬間就改變了。

轟隆!!!!!!劇烈的破壞聲響了起來。

我一瞬間沒能反應過來究竟發生了什麼。

之前還是在庭院里四腳著地的我,視線開始旋轉了起來。一切都變成了毫無意義的流線集合物。我的身體被拋到了半空中,就連將庭院圍起來的混凝土塊和地面本身,都被差不多和飛機墜落無異的沉重一擊炸飛了……等到我理解了這些後,我的思考終于跟上了。

我被『可怕的東西』打飛了。

那是一只足有幾十米長的巨腕。看起來就好像是用膠質將鋼板和厚皮革粘起來的混合物。一記從下方襲來的上勾拳挖開了混凝土塊和地面,無情地擊中了我。

那記攻擊就是這麼簡單。

然而我的身體卻一下就飛過了養老院的地面,無情地撞上了建築物的外牆。和我一起被打飛的瓦礫別說是窗戶,連外牆都砸穿了。

“咕、嘎!?咕……噗咕!!”

呼吸……不了……!!

湧上來的血塊……塞住了喉嚨!!

“咳……咳咳!!哈啊……哈啊……”

我總算是把血咳了出來,排通了氣管,但我的頭仍然沒有緩過來。別、別看我這個樣子,好歹也是一只刀槍不入的妖怪。那麼……這是怎麼回事……?我感受到了仿佛將肋骨擠壓到極限,碾碎所有內髒那樣的疼痛。毫無疑問,我正在逼近死亡。

在我注意到了金屬的摩擦聲後,巨腕已經消失了。

取而代之,某人跨越了被打碎的混凝土塊,踏進了庭院里。

那是個看起來和高中生差不多歲數,穿著搶眼黃色水手服的少女。雖然不知道這件校服是否真的有學校在用,但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問題。如果碰見這種人就會死的話,那她到底還有沒有普通的校園生活呢?

少女看到搖搖擺擺想要站起來的我之後,用打從心底感到輕蔑的視線瞪著我。

“我說啊——難道說你真的以為自己搶在了專業特工的前面,而我只是剛好在你完成那些滑稽的准備才下手攻擊的吧?那你還真是笨蛋,無藥可救的笨蛋啊。那種事情怎麼可能發生。”

在少女接近的時候,我聞到了一股像是桃子一樣的甜蜜果香。這股香味和現在宛如噩夢一樣的場景是如此的不搭,我還以為是自己的感官出錯了。

“我可是自由業者啊。靠著組織的援助走在這個業界里面,一直活到現在。你真的以為能搶在這種人前面?剛好相反。完全相反啊。我早就來到這里了。然後為了判斷你們的實力,一直在暗中觀察。這才是真相。說到這個份上,即使是笨蛋也該懂了吧。”

“……”

“那麼,問你個問題。既然我都特意費工夫去調查你的實力了,那為什麼我剛才會從正面使出那麼明顯的一擊呢?答案就是,我已經判明了你根本不足為懼!!”

咔嚓咔嚓!!

伴隨著一道金屬聲,少女那纖細的右腕從指尖到肩膀都發生了改變。現在已經是一塊用膠質粘起來的鋼板和皮革。就好像是古式的日本鎧甲一樣……

那就是剛才那一擊的正體。一套可以隨意變形的鎧甲。

但是,就在我得出這個結論後,眼前的真相完全超出了我的預料。

“『緋桃猛將』。這就是我做出來的人造妖怪。換言之,就是我的式神。那麼,你覺得作為其根基的會是哪個傳說?”

緋桃。

以及,從剛剛開始一直彌漫在空中的柔和甜香。

我身上所有的毛發都豎了起來。

難道說……

在我的腦中出現的,是一個連小孩子都能認出來的,廣為人知的名字……!!

“桃太郎……!?”

“說到殺死妖怪,再也沒有殲滅鬼族那麼好懂的象征了。就算聚集起數千上萬的致命誘發體,我也可以不受任何傷害,將它們全部殺死。可惜了,要是你是可以用普通手段殺死的人類,說不定還可以多撐一會兒。”

少女連刀槍都不會去用。

在與人類或妖怪戰斗時,少女會根據情況選擇不同的武器。

在這里,少女切換了齒輪,完全變成了我的天敵……!?

19(第三人稱)

在作為百鬼夜行的移動根據地的V形全翼機里面,組織所屬的豆狸歎了一口煙。這只妖怪不到三十厘米高,看起來就像一只狸貓玩偶,職責是替身。

拜此所賜,她(?)在情報分析這方面十分拿手。

應該拋棄什麼樣的情報,應該保護什麼樣的情報。信任自己和不信任自己的人都有誰?要是編出一個謊話來自保,之後繞回來的話會對自己造成什麼樣的影響?要是無法立即分析這一切,並用嘴上功夫做出決斷,那她絕對不可擔任真正的替身。

現在,身為專家的豆狸正掛著苦瓜臉躺在矮桌上,盯著同樣放在矮桌上面的文件。

“……真是的,居然著了那些『善良的噪音』的道。難道他真的以為一個從幕後支援的聯絡員能從正面打敗專業的怪物嗎?更何況,對方還組裝了一個專門殺死妖怪的桃太郎……”

根本就看不出有任何勝機。

然而更奇怪的是,確實會有人認為『正因如此,所以才要去戰斗』。

想要成為弱者的伙伴的人。

那就是從聞名于世的英雄傳中繁衍出來的,虛構時代劇和西部影片里面的英雄們。雖然那些英雄的功跡確實很吸引人,但那是在吸引他人去做一般來說絕不可能成功的事情。要是有一百個人發起那種挑戰,並不是所有人都能成功。

那股吸引力是,一頭巨大怪獸的血盤大口。

受到誘惑之後,就會無法抗拒這股吸引力,最後會被大量的獠牙撕成碎片。

“……那個笨蛋會死的。然而,他明明早已見識過無數以這種方式消失掉的人。”

就在這個時候。

有一道聲音與豆狸的精准分析展開了正面抗爭。

“不會輸的。”

聲音的主人,是一只本來就很幼小的種族的幼崽。

不過才五厘米高的那只小狗,用四只腳穩穩站立,仰望著豆狸。

它徑直盯著豆狸看。

“爸爸是不會輸給壞人的。”

“也是呢……”

豆狸把玩著那根細長的和風煙管,低聲喃喃道。

“他還沒和我分出勝負。而且,他也不會接受一個讓大小姐傷心的結局。”

20

鎧甲的



碰撞聲連續響了起來。

要來了。

雖然不知道其中的原理,不過這個一瞬間變大幾十倍的,不可理喻的攻擊就要來了。

“……!!!!!!”

巨大的拳頭撕裂了大氣,徑直朝我飛來。

我畢竟只有一只小狗的運動能力,現在才跳起來的話是絕對躲不開的。

但是。

我是脛擦。

我是一只只能在夜里摩擦旅人的小腿的妖怪。但是反過來說,就算那只是一個沒用的能力,在我采取這個行動的時候,動作是可以抵達超自然領域的!!

“……哦呀?”

穿戴著『緋桃猛將』的少女感到了驚訝。

在她看來,我的小身板就好像突然消失了一樣吧。

實際上,我不過是從正面竄到了她的腳邊。

一瞬之後,莫大的破壞發生了。

伴隨著沉重的聲響,看起來十分堅固的建築物的一樓就好像蛛網一樣被輕易撕碎了。

我的胸口感到了疼痛,但我確實躲過了攻擊。

從這里的話……!!

形成了這個想法後,我聽到了堅硬的聲音。

被我的臉蛋摩擦著的少女肌膚變成了又冷又硬的金屬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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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她如此出色地恢複過來,我的大腦都變得一片空白了。

少女毫不猶豫地抬起裝備了和風鎧甲的腳,准備踏碎我的後背。這尖銳的一擊就好像是打樁機一樣。與此同時,用好幾塊金屬和皮革組裝起來,一口氣變大了的鎧甲利用其龐大的質量增強了破壞力……!?

我好像聽見了體內有什麼斷掉的聲音。

不過實際上,那是由于施加到我身體上的重量讓周圍的地面崩塌了。沒錯,地底下有一個空間。我本來是要被這只大腳和地面夾扁,但是這一腳反而破壞了薄弱的地面了,結果我掉到了下面的空間里頭。

不過,等一下。

庭院下面的空間不就是……!

“咳咳……”

我從出奇地接近的地方聽到了咳嗽聲。

一大堆泥土遮住了我的頭,有人正無視自身安全俯視著我。

“怎、怎麼回事?這不是龍卷風啊。這到底是……這……你滿身都是血啊……”

該死!!我一開始還決意不將他們卷進來,可我居然還是掉到了一開始讓那些老人去避難的地方!?這不就和將他們推到凶猛的野獸面前一樣嗎!?

“嘻嘻。”

從我的正上方,傳來了『緋桃猛將』少女的笑聲。

柔和的桃香侵入了這個本應是安全的區域。

“嘻嘻,嘻嘻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不能讓戰斗牽連這個地方。我一定要避開將這些人卷進來的地方才行。

我馬上在數十名老人的小腿之間連續移動著。迅速的動作看起來就像是穿過森林縫隙的人,或者蛇和鰻魚一樣。我的目標是通往上方的樓梯和連接地面的門。現在什麼也不重要了,如果不能重來一遍,采取讓老人們遠離危險的位置……!!

然而我的努力沒有得到回報。

到我跑上樓梯抵達了那扇門的時候,『緋桃猛將』已經發動了攻擊。

那只裝備了鎧甲的巨腕就像是打飛了汽車的頂蓋將它變成敞篷車一樣,把這個地下設施的意義完全破壞掉了。那只鐵球一樣的拳頭伴隨著大量的土塊朝我襲來,把我連著鐵門一起打到了外面的空中。

我已經連喊出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當我的小身板摔下來時,發現自己被打飛了很遠的距離。這里是裝備了娛樂設施的地方。具體來說,我是掉到了燒烤道具的煤氣爐上面。

……贏不了……

就算在我眼前導出了無數的選擇,上面的每一個都毫無疑問會通往慘遭殺害這一結局。裝備著『緋桃猛將』的少女已經將其化為現實。她早在戰斗之前就設計成那個樣子了。所以我贏不了。無論我怎麼掙紮也好。不如說,我越是掙紮,就越是被逼入絕境……!!

“啊,啊。被人看到了呢。”

咔嗒,咔嗒,腳步聲響了起來。

“那麼,你要選哪一個?是先把你烤熟再殺掉那些老家伙,還是先殺了他們之後再烤?既然見識到了專家的行動,他們的命運也就被決定了。不過順序可以任你挑哦?”

腳步聲又響了起來。

少女正在慢慢逼近我。然而……我根本,動不了……我就像砧板上的一尾魚一樣。我連翻個身從危險的煤氣爐上面掉下來都做不到……

那股柔和到不自然的桃香竄進了我的鼻子。

控制並裝備著『緋桃猛將』的少女已經接近到了能夠俯視我這鮮血淋漓的身體的位置。她的表情比起准備做飯的人,更像是一個正在折磨一只被困住的昆蟲的小孩。雖然我已經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然而我還是做不出電影明星那樣的輕快行動……

一陣不祥的振動搖晃著煤氣爐和躺在上面的我。

當我意識到少女那纖細的手指抓住了點火按鈕後,一股惡寒竄過了我的脊椎。

“理解到自己的地位了嗎?”

“簡、簡直不能更理解。”

“那就去死吧。”

她那不留余地又輕快的調子,反而就好像要燒穿我的肚子一樣。少女毫不留情地說道。

“雖然狗肉不對我的胃口,但就這麼浪費掉也挺可惜的。把你喂給那些老人怎麼樣?不知道他們會作出什麼反應呢。”

“……但是拜此所賜,我稍微看穿了你的『緋桃猛將』的奧妙了。”

聽到這句話後,少女放在按鈕上的手指稍微停住了。

但那只是因為興趣與好奇心作祟,而不是恐懼和警惕。就好像在說只要這股感情冷卻的那一瞬間,她就會點著煤氣爐。

“是那套『奇怪的鎧甲』打傷了作為妖怪的我——這個說法並不完全正確。那些拳頭和踢腿並不重要。要不然,你到最後就不會想用煤氣爐把我烤熟了。妖怪是刀槍不入的,就連我這樣的無害妖怪也不例外。就連煤氣爐也是普通的手段。用來折磨我也就算了,但不應該會選來作為殺招。”

“……你想說什麼?”

“你有兩種特異能力。第一種就是那套鎧甲,而第二種,就是創造可以通過普通手段殺死妖怪的領域……除了鎧甲戰士以外,這里只有另一個桃太郎的象征:那股桃香。你通過擴散這股香氣來准備殲滅鬼族所需的環境。

“呼誒。”

少女發出了意外地可愛的笑聲,確認了這番話。

“雖然看起來笨笨的,但還是分析出了那麼多呢……式神和護摩壇,兩者合一才是『緋桃猛將』。將陰陽道和密教融合起來是一種和用不搭調的食物組成的噱頭菜式一樣的邪道。所以才應該可以瞞過這個業界的所有專家……看來和笨蛋較勁反而是個錯誤呢。”

“……你本身並不具有什麼強大的力量,你不過是在弱化妖怪。那套鎧甲完全用于攻擊而不是防禦,它實際上並不會保護你。”

要是她真的能驅使如此壓倒性的力量,那根本不需要用手槍去殺死雨洞齋的替身。那麼她的超能力『緋桃猛將』只有對上妖怪才能發揮全力,這樣考慮會比較妥當。

“那又如何?”

少女歪了歪頭。

“無論如何,你也難逃一死。現在的你能輕易被刀槍殺死,就像一條老狗一樣。難道你笨到連自己躺在什麼地方,我的右手抓住的是什麼都不知道嗎?”

“哈哈。”

我情不自禁地笑了出來。

“也許是因為你把桃香釋放到到處都是吧,不過,你真的沒注意到『違和感』嗎?”

“……?”

“這東西確實是一個用來燒烤的戶外煤氣爐。因為在地下埋了運送燃料的輸氣管所以能夠輕易點著……但是,如果有人提前對管道做了手腳會怎麼樣呢?”

說完這句話後,少女屏住了呼吸。

看來她終于注意到了混進桃香里的那股臭味是什麼了。

“我能做到的和小狗沒兩樣。不過是一只弱小的妖怪。也沒有能夠殺人的特性……但是,即使是小狗的惡作劇也能釀成大禍。比如說,咬穿與輸氣管相連的那根橡膠管。”

“……你真的明白自己在說什麼嗎?”

“然而你的技術只能用于攻擊!因為在你看來,任何被桃香弱化的妖怪都不可能做出足以讓你擔憂的反擊,于是就完全忽視了防禦。那麼,要是在這里引進普通的手段會怎麼樣?要是卷入煤氣爆炸的話,即使是你也不能全身而退!!”

“我的護摩壇即使是現在也仍然在弱化你。妖怪不會死——這個理論並不通用。要是現在引起大爆炸,那個普通的手段也會將你……!!”

“嗯,我知道。”

我一邊說著,一邊張



開嘴巴露出了牙齒。

准確來說,我露出了被我粘到犬齒上的那塊芝麻大小的打火石。那是我在養老院里找到廉價的打火機並將它拆開來後拿到手的。

露出了打火石後,我作出了宣言。

“但那又算什麼,你這臭蟑螂?”

我毫無猶豫地合上了犬齒。

你大概永遠都不會明白,當我不求回報只為救助這些陌生人的時候,寄宿在我心中的這份力量。

所以。

你才會在這里敗給我!!

一道細微的橙色火花在黑夜中綻放開來。

少女之前的表情就好像從沒有考慮過勝利以外的事情一樣,然而在這一瞬間,我眼前的那個表情確實扭曲了。

一瞬間之後……

……我的視野……

……化為了……白色……

21

我正在喘氣。

視野忽明忽暗。感覺就好像即使只有一瞬間沒有集中注意力也會暈過去一樣。我正躺在離燒烤道具有好一段距離的草坪上。我聽到了像是火焰的噼啪聲,養老院的一角也在散發橙色的光芒。

我拼了命地想要站起來,然而我並不能支起四腳。我的右前腳無法如願行動。視野的一半被黑色的什麼東西遮住了。身體有一部分大概已經骨折或者燒焦了,但我也是妖怪,自然恢複的可能性也不是沒有。畢竟,我們一般都會隨著時間流逝而囤積力量。不過,我並沒有能夠立即療傷的手段。

“……還,沒有……”

我已經放棄了站起來,現在的我完全是用臉摩擦地面,以毛蟲的速度在蠕動。

“……還沒有結束……”

我還要讓設施里面的老爺爺老奶奶到外面去避難。說實話,我當時並沒有判斷出『緋桃猛將』少女會在什麼時候發動攻擊,因此為了盡量創造多一點的機會,設施里面的輸氣管被我破壞了多個地方。在戶外燒烤道具上面發動決勝的一擊只是碰巧而已。比如說,我在設施內部的廚房也設置了煤氣泄漏,萬一要點著那個地方,我得做好准備才行。

如果舞小姐的推斷沒錯。這個少女控制了雨洞齋(的替身)的組織,為了誘餌『靈封』這個計劃將油取這頭致命誘發體藏在了設施用地的某處。雖然不知道他們使用了什麼手段,但是如果這場戰斗或火災把它叫醒了,油取會沖誰露出獠牙也不好說。

換而言之,最好是盡快讓那些老人逃走。我的目標並不是打敗『緋桃猛將』。無論出于什麼理由,如果在最後哪怕是出現了一個死者,那也意味著我的敗北。

所以。

我會拖著這副殘破的身軀朝著那些老人們前進。

總有一天,等我找回失蹤的妻子,全家團聚後。

我就能抬頭挺胸,給他們講講我走過的這條路。

……我不能在這里倒下……

22(第三人稱)

然後。

從煤氣大爆炸引發的擴散火海中,響起了輕微的聲音。

“啊……咕……”

『那東西』長了一個嘴巴。

不過,因為被暴露在猛烈的高溫之下,嘴唇和喉嚨都被完全燒壞了。

“嘎、嘎、噶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所以它無法好好說話,而是爆出了咆哮一樣的聲響。『那東西』從那片火熱的橙色地獄里強行站了起來。

受到損傷的不不止是臉部。

所有的皮膚都融化成了奶油一樣,和破碎的衣物結在一起。整個身體都變成了一團扭曲的肌肉纖維。頭發已經消失在大火里。柔軟的皮下脂肪已經完全被烤熟,並從身體里分離了出來,看上去就好像一具性別不明的人體模型一樣。

即便如此,『那東西』也沒有死。

那個人體模型里面混入了奇怪的東西。至今為止一直隱藏在皮膚下面的,是一種看起來至少有一百年曆史的琥珀色材料。那種材料遍布全身,就好像是為了強化骨骼一樣,因此它看起來就好像一具用傳統和風的機關組裝而成的半機械人一樣。

伴隨著濕噠噠的聲音,『那東西』邁過了火焰。它的眼球差點就被煮熟,視線也好像通過結霜的玻璃那樣模糊不清,然而它還是在尋找著那個目標。

它在找那只無害的妖怪。

脛擦。

……那只妖怪好像也沒能全身而退。不過,比起少女還算是好的。也許是拜輕盈的體重所賜,爆炸將他拋出了這個炎熱地獄。

少女無法接受。

少女無法接受對方受的傷比自己輕。無法接受對方正處于比自己要好的地位。無法接受對方為了救幾個普通人,就拼命地爬過這片地獄一般的景色。無法接受這只明明被『善良的噪音』感染了,卻仍然取得勝利的妖怪!!

一言蔽之,少女完全無法接受。

(……殺了他。)

少女本想低聲喃喃,但因為融化的嘴唇已經黏在了一起,所以連這種程度都做不到。

(殺了他!踩扁他!!全部破壞掉!!!!!!要是想重振雄風的話就必須得這麼做。無論是將那只臭妖怪變成尸體還是肉塊,也要把它砸個稀巴爛……!!)

少女拖著融化的身體朝脛擦走去。

先將那只犬型妖怪砸成碎片,塞給那些老人看,再逼他們吃了它。違抗的人就當場殺掉。任何吃它的人,就排好一列等到最後再殺。無論如何,她也要將所有人殺光。

就在她打定這些想法的時候。

嘭!!!!!!

少女聽見了與其說是槍聲更像是爆炸一樣的聲音,然後一個拳頭大小的洞出現在了她的胸膛上。

“啊?”

曾經是一個少女的東西,情不自禁地低頭往自己的胸口看去。

血肉,頭和內髒都不見了。她被徑直打穿。曾經在位的則是最重要的器官:心髒。它就像是一個奪人芳心的魔術戲法一樣消失不見了。

其手法是如此的漂亮。

甚至讓她忘記了死亡。

就好像一尾經過加工後擺上桌時仍然是活的魚一樣。少女那融化的耳朵聽到了單調的電子音。有個手機在響。曾經是裙子的殘骸被黏在了那個被烤熟的人體模型的腰部。少女抓起了那個變成了就像在面包上融化的黃油一樣的精密機器後,按下了接通鍵。

回線無比的清晰,就好像是什麼幻覺一樣。

少女強行撕開了融合的嘴唇,總算是說出了話來。

“……菱神……舞……”

“沒錯。你就是幕後黑手吧?知道我做了什麼嗎☆?”

“反器材,步槍……?”

“Booboo。錯了哦。是.50口徑的重機槍。不過也有些怪人會從兩千米開外用它來玩狙擊呢。畢竟子彈都是一樣的。”

“不對……開槍的聲音,和實際命中……幾乎是同時發生的。和雷電一樣……你其實,就在附近。在……那里?我本來……在這里等著……要抓你。可卻被……那只妖怪……反咬我一口。滾……出來……我要親手……殺了你……”

“哈哈哈。被脛擦反咬一口?死到臨頭還說冷笑話真的好嗎!?還有抱歉了。要我直接對上吃了那一招還能動的你,恕難從命。而且他分析出普通的手段能殺死你,還真是說對了,那還是請你快點死吧……況且,當我依賴槍械的時候就已經輸了八成,所以這絕對不是我想介入的戰斗。”

“……”

人體模型稍微陷入沉默後,終于開口說道。

“……你來這里……干什麼……?為了救養老院的……那些人嗎?還是為了救……那只脛擦……?”

“不好意思,我是個知道劃清界線的專家。『善良的噪音』有多可怕我早就領教過了。我還沒笨到為那種東西豁出性命。”

“那麼……”

為什麼她在那個節骨眼上發動了攻擊?

無論是脛擦還是那些老人,最佳做法應該是等那個變成人體模型的少女殺死了目標,放下戒心的那一刻發動狙擊才對……

“……說實話,我的計劃本來是煽動脛擦讓他跑到你在守株待兔的地方,然後等你看到妖怪在跑來跑去覺得礙眼而現身的時候,把你狙掉。”

“……”

“不過,那家伙做的比我預想中的要好呢。居然真的實現了那個由他自己提出的,不可理喻的童話。雖然在最後是天真了點,不過把你的秘密暴露出來還真是挺有價值的……也是呢,桃太郎之所以會身懷神力並不是因為傳說中的武器也不是因為經曆過什麼地獄訓練……他的誕生本身就包含了桃子,這顆被認為能夠辟邪的果實的象征。所以你就是一具通過將香木植入體內來增強自身的,消滅邪惡的半機械人。要是我沒有注意到這點,說不定就會太過輕敵而犯下錯誤了呢。”

換言之,那個旁若無人的女人在說自己的性命被那只和玩偶無異的妖怪拯救了。

“……那樣的話,這就是專家之間的契約了。既然脛擦已經達成了



他那拯救老人的目的,同時也幫我找出了你的弱點,那我就應該履行職責。我會殺了你,把油取處理掉,讓這次事件落下帷幕。那種肮髒的工作就是我的使命了。”

她的口氣差不多可以說是在羨慕著什麼一樣。

一般來說,這是她在脛擦面前絕對不會使用的語調。

就好像看見了曾經擁有過,然而為了生存下去又把它丟棄了的那樣東西一樣。

大概,她並不是在和那個曾經是敵人的人體模型說話吧。

頭部,腹部,腰部,四肢等。在用只是彈頭就和錘子的頭部差不多大的.50口徑子彈,將那個少女的肉體一塊一塊破壞殆盡之前,菱神舞低聲喃喃道。

“……你真是酷斃了啊,寶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