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人驚訝的是,喵太郎組織的貓警巡邏隊十分優秀。
若是鎮上有什麼糾紛,它們就會立刻跑到騎士團的值勤處,呼喚騎士們前來;要是出現可疑人物,就會暗中追蹤,監視對方的行動;萬一孩子們想要玩危險的游戲,就會督促大人注意。
即使不會說話,它們卻做了這麼多事。不知不覺間,鎮民都變得很疼愛貓咪,那一帶也開始能看見貓的身影。
有這麼多的貓,照理說最起碼都會出件壞事——像是偷魚之類的——我卻沒聽說過這樣的情形。是喵太郎有好好地制約它們吧。
另外,曾有單方面欺負乖巧貓咪的冒險者,在小巷中被人發現渾身是傷。據說對方身上有一大堆抓傷,看來是貓咪集合起來去襲擊對方的。自那之後,會抱著半開玩笑之心去欺負貓咪的冒險者驟減。動物在該生氣時還是會生氣的。附帶一提,被偷擊的冒險者似乎有了嚴重的心靈創傷,罹患貓咪恐懼症,因此離開了這個城鎮。
就這樣,貓咪們贏得了自己在布倫希爾德的市民權。
「那麼,可疑人物就是他嗎?」
「喵。」
我和喵太郎一起暗暗看向位于工會旁酒吧內的那名人物。今天菲亞娜小姐會在城堡與櫻一同度過,喵太郎便暫離護衛之職。
貓咪們所發現的可疑人物正在吧台的最邊邊小口小口地喝著酒。對方身穿附帶兜帽的微髒長袍,看不清面容,但我總覺得是女性。只是我這麼覺得而已啦。
我可以看到對方長袍底下的手腳戴了臂鎧與脛甲。是某處的騎士嗎?
要說可疑的話,的確是很可疑,卻也不到要如此警戒的地步。也是有人會因為某些原因,而不想透露真實身份嘛。
「看起來是很可疑沒錯,但是最可疑的地方在于,那個人身上完全沒有任何氣味喵。」
「沒有氣味?」
「盡管程度有所差異,每個人類都有自己特有的氣味,也就是體味。當然也常有人會用香水來遮掩這種氣味,可是完全沒有就太奇怪了。」
原來如此。貓的嗅覺雖比不上狗,卻也是人類的幾十萬倍。它們可以憑氣味來判斷食物的好壞,會用身體去摩擦飼主的腳等部位,也是為了用自己的氣味做上記號。
既然這些貓都說有異,那就是真的有什麼吧。
「可能性有三喵。」
說完,喵太郎豎起三根短短的手指。喂,你還真靈巧啊。
「一,對方用魔法或者是魔道具消除了氣味;二,他是不死魔物,但這樣的話,沒有發出尸臭也很奇怪,不過也不能排除他是靈體的可能性;而第三點,他是傀儡或魔法生物,可是我從未看過這麼小的傀儡。以可能性來說,我認為第一點最有可能。」
在傀儡方面,世上是也有被稱為血肉傀儡、類似科學怪人般的生物,但那就跟不死魔物差不多。應該是會有一點尸臭的。
假設對方是用某種魔法消去氣息,那問題就會變成他為何要這麼做?說起來,這世上有那種魔法嗎?無屬性魔法的話,也許會有吧。
以一般觀點來思考,就是他的味道真的太重,才使用了除臭魔法,可是這座鎮上有澡堂啊。既然有錢喝酒,那應該也有錢去那邊才對。
「要說可疑是很可疑,但對方目前又沒做什麼。」
「是陛下太天真喵,等到出了什麼事就太晚了喵。能趁現在先想好對策,當然是最好的喵。」
是嗎?人家只是乖乖地在喝酒而已,也不用做到那種地步……哎呀?
不知為何,有兩個喝醉的冒險者纏上戴著兜帽的可疑人士。他的打扮在不好的方向很顯眼,會吸引那種家伙也是沒辦法的事……
應該要去阻止那場紛爭嗎?
我一面思考這樣的事,一面躲在酒吧入口的陰影處觀望情況。這時,纏上可疑人士的冒險者以非常快的速度飛過我眼前。咦咦!?
從入口飛到外頭的冒險者以頭部先著地,他是被戴著兜帽的可疑人士給扔出來的。
這個男性冒險者的身高很高,有副結實的身材。能把這樣的人扔飛好幾公尺遠,這怪力也太驚人了。
我從入口再次瞧向室內,正好另外一個冒險者也被扔出來了。好險!?
我像烏龜般縮起頸子,就看到對方和剛才的男子一樣在半空中飛舞、掉落地面。
我覷向酒吧內部,戴著兜帽的可疑人士再次小口喝起玻璃杯內的酒,仿佛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看來他是個相當有膽量的人物。
「這家伙!」
「竟敢愚弄我們!」
臉色發紅的冒險者們拔出腰間的劍,想要沖進酒吧。他們是不是醉得很厲害啊?這下我也不得不介入其中。
「哎唷,到此為止。再下去就太過頭了。不拔劍的話就只是單純的爭吵,拔了劍就是厮殺了。這樣我說什麼都不能放過。」
「這個小鬼是怎麼回事!你是那家伙的同伴嗎!」
「少來妨礙我們!你也想嘗嘗苦頭嗎!」
把我當成小鬼啊。我已經超過十七歲了,只是外表看起來實在沒什麼成長,所以目前還是會收到這樣的反應。因神化影響而造成的不老化——這個說法的可信度愈來愈高了……別說不老,甚至還有可能不死,但我沒有親自嘗試的打算。
「怎麼啦怎麼啦?」
「冒險者好像正在鬧什麼耶?」
「是說,那是陛下吧。」
酒吧周遭不知何時聚集起人群,連孩子們都朝著我招手。
「陛下——!加油——!」
「干掉他們——!」
「教訓那些壞家伙——!」
不不不,我沒有這個打算啊。
我苦笑著反過來對孩子們揮手,這樣的舉動大概是得罪了其中一人,他揮劍朝我砍來。
「喝啊!」
我輕巧地躲開這一道弧度大卻不穩定的劍鋒。或許是因為喝醉的關系,對方的腳步也相當不穩。
話雖如此,他目前的狀態的確也很危險。
我是可以用布倫希爾德的麻痹彈解決,可有這麼多觀眾在,總覺得這種像是在擊殺對方的情況很傷形象。嗯,還是用一般的無力化吧。
我躲開襲來的男子攻擊,碰觸他的身體,發動【麻痹】。看到同伴如同提線斷裂般攤倒的伙伴,另一人也舉劍對我發動攻擊,我用手指接下劍身,用【提升力量】把它折成兩半。是便宜貨啊。
「什麼!?」
我直接和剛才一樣發動【麻痹】,使對方無力反擊。
「呼。」
就在我正好解決掉兩人的時候,工會總長·蕾莉夏小姐從酒吧隔壁的工會當中走了出來。
「陛下?這場騷動究竟是怎麼回事?」
「嗯——因為有醉漢吵鬧,我就把他們抓起來了。他們好像是冒險者,姑且還是請你提醒他們一下。」
正確來說,工會是無法約束冒險者的,但要是嚴重損害冒險者的地位及品性、帶給工會實質傷害的話,工會規范了從減少報酬到剝奪工會卡等各種處罰。甚至有傳聞指出他們背後有支暗殺部隊,只是不曉得這是否為事實。
「我知道了。這次就不處罰,但會給予嚴重警告。如果他們繼續做出相同的舉動,那就不會僅只于此了。可是,一般拿劍對著一國的國王,明明是被判死刑也不奇怪的重罪啊。」
「算啦,他們也不知道這些事情,就睜只眼閉只眼吧。」
工會職員把倒下的兩人拖進工會。他們的身體是處于麻痹狀態沒錯,但視覺及聽覺都還維持正常,應該都聽見剛才的對話了。兩人都是一臉鐵青,是酒醒了嗎?
「我有個問題。」
「嗚哦!?」
突然被人從身後叫住,讓我不禁發出奇怪的叫聲。站在我背後的就是那位在酒吧吧台喝酒的可疑人士。我完全沒有感覺到氣息耶!?這家伙是何方神聖……這聲音聽起來,果然是女性吧……
「陛下,指的就是這個國家的『王』對吧?」
「是這樣沒錯……」
「那你就是望月冬夜……嗎?」
我對戴著兜帽的可疑人士點點頭。到底是怎麼回事?該不會又是哪個國家送來的暗殺者吧?除了玉龍之外,我目前想不到還有哪國會送這種人過來。
「能不能到沒人的地方稍微談談?不會占用你太多時間的。」
「……我知道了。」
盡管我對于要跟著怪到極點的可疑人士走有些抗拒,卻覺得對方對我沒有敵意,也因為有點興趣,就答應了這個要求。
從走在前頭的兜帽女身上,該怎麼說呢……感受不到熱度,就像是自己在跟著玩偶或機器人一樣。
我讓喵太郎留在現場,我們
則進入位于東側運河旁的森林。
確認這附近沒有任何人在後,眼前的女子把兜帽往後一脫,把自己的臉暴露在陽光下。
「什……!」
我不禁往後跳去,下意識拔出腰間的布倫希爾德,對准女子。浮現在手槍准星前方的臉相當端正,可算進美女的類別了。
但是比這更引人注目的是,她散發紅光的眼睛及從頭部長出的堅硬頭發。那頭如水晶般閃閃發光的頭發,我在之前曾經看到過兩次。第一次是在羅德梅雅,第二次是在賽諾亞斯。
「支配種……!」
咕!為什麼支配種還能混入布倫希爾德!?
「等等,我沒有與你戰斗的意思。」
「…………!?」
沒有戰斗的意思……這是怎麼回事?
「我是麗絲。既然你是望月冬夜,那應該認識恩德繆昂吧?」
「恩德繆昂……?你是指恩德嗎?」
那家伙的本名是這樣叫的啊。
「恩德繆昂沒有從次元的縫隙間回來,似乎還需要一些時間才能離開。所以我想請你幫助他。」
「幫助他?」
就在我不明所以、感到驚訝時,自稱為麗絲的支配種從長袍底下扔了某樣東西過來。我反射性地接住它,發現那是個長約十公分的水晶三角柱〈三棱鏡〉。
「把那種叫魔力的力量輸進去。只要超過一定的量,就能將恩德繆昂拉回這邊……好像是這樣。」
「好像是?」
「恩德繆昂是這麼說的,遺憾的是我並沒有魔力。他有交代我,要是有困難,就來拜托這個國家的『王』——望月冬夜。」
我真的是一頭霧水。在我眼前的女性顯然就是支配種,但她為何想要救恩德?那家伙跟弗雷茲應該是敵對的吧?
還是說,這是個陷阱?
我悄悄瞥向自稱為麗絲的支配種,卻看不出她有任何的感情。但是,我也覺得她跟之前遇見的兩個支配種有某些地方不同。
我往三棱鏡輸入了一些些的魔力,三棱鏡跟我都沒有特別顯著的變化。沒問題……吧?
我一點一點地輸入魔力,後面逐漸加大魔力量,最終就在我輸入全魔力十分之一的量時,三棱鏡當場粉碎。
「嗚哇!?」
我忍不住放開碎掉的三棱鏡,它碎成的眾多晶亮小碎片形成一個巨輪,恩德從中探出臉來,一副這一切都沒什麼大不了的模樣來到這一側。
「哦,果然是冬夜啊。你幫了我大忙呢,要是按原本那樣等著,我還要半年才出得來。啊,我回來了,麗絲。」
「你回來啦,恩德繆昂。」
圍著那條依舊隨風飄揚的白色圍巾,露出笑容的恩德回到了這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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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好了,該從哪里開始說起呢。」
「全部都說出來,只要說你能說的部分就好。」
在城堡的某個房間內,恩德一面喝著拉琵絲小姐泡的紅茶一面低語,身旁則坐著脫下兜帽的麗絲。這位支配種的女性和喝酒時一樣,小口小口地喝著紅茶。
在這里的只有我一人。我不是想避開大家,而是想先自己來確認狀況。畢竟這是個相當重大的事情。
「話雖這麼說,要全部都說出來的話,會花很多時間喔。」
「那就由我提問。你身旁的女性……是叫麗絲吧。她是支配種嗎?」
「沒錯。」
喝著紅茶的恩德很干脆地承認了。
「支配種是弗雷茲的上位種,沒錯吧?」
「沒錯,低階、中階、高階,再來是支配種,再上面就是『王』的存在。支配種如名所示,能使自己手下的弗雷茲聽令,擁有智能,也有感情……不過也是有不太把感情表現出來的例子啦。」
恩德大概是注意到我看向麗絲的目光,苦笑著回答。
「我再確認一次……那女孩不是『敵人』吧?」
「這答案會按照你對『敵人』的定義而改變呢。要是冬夜你們想要消滅『王』,那我們就會是『敵人』。」
恩德筆直地凝視著我,眼里透出了一點危險的光芒。
「恩德並不是弗雷茲吧?」
「我之前或許有跟你提過,我是『流浪者』。不過還有很多其他的稱呼……像是『異世界轉移者』、『移動步行者』或『異邦人』。我出生的世界是比此處還要高位的世界,只是擁有可以來往下級世界的能力,並不是萬能的。」
異世界轉移者,擁有能夠走遍各種異世界之能力的人嗎?好像只能前往比他們的世界更加下層的世界……也就是說,或許也能前往地球——我原本所在的世界。
「在我巡游各種世界時,造訪了某個世界。那里是弗雷茲們的世界,應該可稱之為『結晶界〈弗雷澤〉』吧。我就在那里與王相遇。說是『王』,其實也只是像名稱一般的稱呼,因為是『她』,或許該稱作『女王』才對。」
弗雷茲的『王』是女性啊……
「我們花了好多年好多年,跟彼此聊了很多事情。在這段期間,『她』開始希望能和我一起活下去,而我也同樣想跟『她』在一起。但是我們『流浪者』是不希望被綁在一個世界中的,這就是『流浪者』的業,也是我們給自己這種存在的定位。可是『她』沒有放棄。天才這種人在哪個世界都有……所以『她』創造出來了,創造出『能夠成為橫渡世界之存在的方法』。」
看來即便是下層的世界,那個世界的人也不一定不如上位世界的人。我們的世界的科學技術的確是很發達,但這個世界的魔法技術也並不遜色。畢竟能瞬間治好傷口的回複魔法是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取代的。
就算如此,橫渡異世界的方法啊……
「我記得是把自己化為『核心』的狀態,穿過世界的結界,從活在那個世界的生命體一點一滴地吸收力量,再登上上位的世界……吧?」
「沒錯。假使『她』能夠抵達跟我相同高位的存在,『她』就能成為和我相同的存在。我們就能一起活下去。沒錯————『她』是這麼想的。」
恩德以有些沉痛的表情訴說道。他身旁的麗絲似乎很中意露親手制的餅干,一點一點慢慢品嘗著,看不出來她到底知不知道這件事。真像只松鼠啊。不管是酒吧的酒還是紅茶,像這樣一小口一小口吃喝是她的習慣嗎?
我暫且不去管她,而是把目光回到恩德身上。
「當然,其他的支配種都出言反對。最反對的就是冬夜之前也見過的女支配種……叫作涅伊……」
「恩德繆昂,你見到涅伊了嗎?」
隔壁的麗絲停下一點一點啃咬餅干的手,插嘴問道。
「咦?嗯,她看起來很有精神。」
「這樣啊。」
麗絲只說了這句話,又開始小口地咬起餅干。她們認識嗎?因為她不會露出表情,我很難讀出她的感情。
「之後我還被一個叫做基拉的支配種襲擊了。」
「基拉?哦,他是個典型的野心家,也是想要侵占『她』力量的其中一人。」
這種事一看就知道了,感覺就是個喜歡搗亂的傲慢混賬。
「回到剛剛的話題。幾乎所有支配種都反對『她』橫渡世界,只是理由不一。有人是擔心『她』,有人是想留下『她』的力量,也有人是以『她』的力量為目標。『王』之力會給予所有弗雷茲力量,要是那個『王』不在了,弗雷茲們也會失去力量,他們就是害怕這一點。但是一旦『王』消失,只要出現所有弗雷茲都認同的人,那個人就會成為新的『王』,不過所擁有的力量就不會像『她』那麼強。『她』抱著這樣的希望,指名繼承人後就與我一同離開弗雷茲的世界。」
「聽起來就像是被雙親反對結婚而私奔的情侶呢。」
我一把心中的想法照實說出來,恩德就苦笑著開口道:
「雖然這個形容很奇妙,但我不否認。何況並不是我單方面帶走『她』,這是我們兩人都期望的事。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我們順利地登上一個個的世界。我會在『她』以核心狀態停留在一個世界時在那里逛一逛,等到『她』出發前往下一個世界的那一刻同時進行轉移。我只有在『她』從生命體轉移那短短的一瞬間,才能感覺到『她』,我也都按照那個感覺進行傳送。可就在某一天,發生了一件令人無法置信的事——弗雷茲攻進了我們所造訪的世界。」
「等一下,意思是弗雷茲們也取得橫渡異世界的力量了嗎?」
「對。『她』想出了幾個橫渡異世界的方法,其中最簡單的辦法就是打破『世界的結界』,硬是進入異世界。但是我跟『她』都沒有采用這個辦法。倘若『世界的結界』遭到破壞,那個世
界就會變得毫無防備。我們想盡可能地避免只為自己目的,而使其他世界暴露在危險當中的情況,所以『她』才會選擇化為假死狀態的『核心』,來直接通過結界的方法。只是其他弗雷茲使用『她』所留下的那個辦法,追上了我們。」
我的腦中不由得浮現出,跟黑手黨千金私奔的恩德,被千金父親所派出的手下追趕的影像。
當然在這樣的情況下一旦兩人被抓到,千金倒還好,恩德就會迎來被擊殺的結局。
「在那個世界中,我跟『她』很快就跳到了下一個世界,因此沒被找到,可那個世界卻被攪得亂七八糟。在那個時候,我遇見了麗絲,她告訴我被留下的弗雷茲們采取了什麼樣的行動。自那之後就開始了這場遍及世界的追逐賽。」
「恩德有橫渡世界的能力,所以我還能理解。那她……麗絲又是怎麼來的?」
要是恩德擁有能讓他人前往異世界的能力,那身為『王』的『她』也不用做出進入假死狀態這種麻煩事了。
「假使只是一、兩人,要一起橫渡世界並不是不可能,只是要花點時間。但身為『王』的『她』所求的不是『傳送』,而是『進化』。為了和我一起活下去,就有必要走過一個又一個的世界。」
原來如此。這就類似轉生吧,想從弗雷茲這種存在轉生為其他存在。如此想想,那或許跟我很像。
但我的情況是有經過神明的加工啊。如果那個弗雷茲之『王』是一階一階地走上世界的螺旋階梯,那我就像是搭著電梯直接沖上最高層了。
「我們是一個一個地登上不同的世界,那些家伙則是在次元的裂縫間窺探時機。在各個世界里,有的世界結界很強,自然也有很弱的結界。他們有好幾次就是趁著『王』轉移到結界微弱的世界時,前來襲擊。當然,那些世界的人類也不會那麼簡單就被殺。其中也有種族甚至擊退了弗雷茲,不過我也有幫忙就是了。我就像這樣一面擊退或妨礙弗雷茲,一面保護『她』走過世界,然後就在幾千年前抵達了這個世界……就在那時,弗雷茲們發起了大侵略。」
是五千年前的世界毀滅嗎?恩德果然從那個時候開始就在這個世界了。
「就算是我,當時也很焦急。若是這個世界的人類都被殺光,那『王』總有一天會被找到。我是也加入了戰斗,但只憑我一個人實在無力回天。麗絲又不願意幫忙。」
「我並沒有積極討伐同伴的意思,只是想看看『王』所抵達的終點而已。」
「她就是這樣。」
恩德聳聳肩。看來麗絲並不打算加入我們與弗雷茲間的戰斗。
「在當時,這個世界的結界已經破爛不堪,所以大部分的弗雷茲才進得來。也有許多支配種一湧而入,一部分持續抵抗的人類及亞人們只是不斷地滅亡。我甚至想過最後的手段,就是倘若弗雷茲們取得『王』的核心,便搶過來並跳到其他世界躲起來。然而就在某個時間點,世界的結界得到修複。我不曉得原因,可既然世界的結界修複了,那就還有辦法。我把出現在這個世界的所有支配種及高階種,統統像之前的涅伊一樣,傳送到次元的縫隙中。因為這樣,我失去了力量五千年,沒辦法使用轉移異世界的能力。在我們轉移後,這個世界的人們似乎也很努力地殲滅了低階種與中階種。後來在我終于回複力量、再次降臨這個世界時,就與冬夜相遇了。」
聽完恩德漫長的故事,我整個人很茫然。該怎麼說呢……這規模太龐大了。我無法想象他到底走過幾個世界,耗費了多少的歲月。
「明明是不想讓其他世界暴露在危險中,結果卻反倒帶來危險,還真是諷刺啊。」
「你說得對,我不會找借口的。若我們沒有來到這個世界,也就不會引起五千年前的世界毀滅。我們只為了自己的利益,犧牲了其他的世界。但事到如今,我們也不能停下。『她』也好我也好,都已經無法回頭了。為了達成這個目的,就算全世界都與我為敵,我也會戰斗。」
恩德筆直望著我的視線中帶著堅毅的決意之光。這或許可說是將錯就錯,也可以說是不負責任。看起來是完全地以自我為中心,只想著自己的事。但是,這家伙是在理解這一點的前提下采取行動的。雖說這絕不是什麼值得稱贊的事,我卻對他強烈的意志感到敬佩。
「好啦,聽了這些事情,冬夜打算怎麼辦?」
「……說真的,目前就是束手無策吧。要是把『王』的核心交給弗雷茲,那這個世界終究會完蛋;但是設法解決你,情況也不會好轉。當然我也不打算輕易就被弗雷茲干掉。不管出現的弗雷茲是高階種還是支配種,我都會一個不留地全部打倒,無論你們怎麼說都一樣。」
我對眼前同為支配種的女性放話。聽到這番宣言,麗絲開口道:
「雖然無法贊同,但我也不會阻止。既然彼此都是做好覺悟而戰,那我就做個旁觀者吧。」
意思就是,即便我們與弗雷茲全面開戰,麗絲也不會出手啰。
「你是說就算我們把弗雷茲全部殲滅,你也不會有怨言嗎?」
「原本錯就在攻擊其他世界的我們這一方。假若他們因此而滅亡,那也是那些家伙的命運。」
難道說,麗絲就是為了情況會演變成這樣時的保險,才采取不干涉的態度?最起碼麗絲若能幸存,弗雷茲這個種族就不會滅亡。
不,不對吧。那個叫『結晶界〈弗雷澤〉』的地方還有留下其他弗雷茲。真要說起來,襲擊這個世界的弗雷茲們是從原本組織分裂出來的『脫離者』。真會給人添麻煩。
「若是可以,我也想在這里把將『她』視為目標的家伙解決掉。為了這個目的,我甚至還想借助冬夜的力量。還有……我之前就想問了,冬夜真的是這個世界的人類嗎?」
還真是直入重點啊。算了,瞞著橫渡各世界的這家伙也沒用吧。
「……我的確不是在這個世界誕生的人類。但我不像恩德那樣有橫渡世界的能力,也認為自己就是這個世界的人。」
「沒有橫渡世界的能力?那你是怎麼……哦,是被卷入異次元災害嗎?原來是時空浪人〈漂流武士〉啊。」
「嗯,差不多就是那樣吧。」
面對把神明視為災害的恩德,我微微苦笑著回答。
◇ ◇ ◇
陷入假死狀態的弗雷茲之『王』——我不知其名的『她』,恐怕什麼也不知道吧。結果這看起來就只是渴求力量的野心家,以及無法放棄力量的亡者們,做著像是跟蹤狂般的事情而已。
但是若說要『她』犧牲自己、拯救其他世界,我又覺得不太對。我是認為『她』該再多跟同胞談談的。
在跳離弗雷茲的世界時,『她』雖然姑且按照恩德的忠告選定『王』的繼承人,無奈『她』實在太優秀了。自『她』消失後,服從那位繼承人的人與不服從的人分裂為兩派,不服從的人們獨自複活了『她』所處理掉的『橫渡世界的方法』,追著『她』而來。
盡管不及『她』,支配種中似乎仍是有天才的。看樣子支配種們也並非團結一致,而是有各自的派系。
至于麗絲,我只能說她真的沒有干涉任何一方。盡管她跟恩德一同行動,卻沒有出手幫助恩德或弗雷茲任一邊。但是也是有些支配種認為麗絲是『背叛者』……
抬高不遵從『王』之繼承人的自己的地位,真虧他們能毫不羞恥地說出這種話。背叛者是誰啊。
我開始覺得弗雷茲們都是群離不開父母的撒嬌鬼了。
一直依賴著別人的話……對了,高坂先生所指的就是這個情形吧。
若是布倫希爾德什麼事都要靠著我,或許就會犯下和弗雷茲相同的錯。
這不是我的國家,而是大家的國家。我在心底發誓絕對不會忘了這個道理。
在離街道有些距離的場所,龍騎士〈巨龍〉聳立于大地上,在朝陽下閃爍著燦爛的光輝。我把保管的龍騎士〈巨龍〉還給恩德。
這麼說來,感應板沒對麗絲產生反應,單純只是因為它原本就不會對支配種做出反應。我本來想趁這個機會測出波長,記錄支配種的模式,但支配種只要有那個意思,似乎能夠消除所有弗雷茲能放出的波長。
應該說,他們在不涉及到同伴與手下的時候,一直都會消除氣息。竟然有隱形功能嗎……麗絲是與其他弗雷茲分開行動,因此都不會被感應板偵測到。即便如此,我還是硬提出要求說想要記錄,好在其他支配種出現時能夠即時發現,結果卻被拒絕了。嘖。
我出聲叫住仰頭望著龍騎士的恩德。
「你接下來要怎麼辦?」
「我會先像往常一樣狩獵出現的弗雷茲,直到『她』離開這個世界為止。」
那要等到什麼時候啊?只是,即便這個世界能因此得救,到了下一個世界還是有可能會發生
相同的事。
誰都不知道『王』可能會前往哪個世界,我想『她』自己也不清楚。為了在暗地里守護她,恩德今後應該也會追隨『她』而去吧。
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能在這里就把弗雷茲全部解決,因為我怕下一個被襲擊的世界就是我原本的世界。
我也不是不明白恩德的心情。換作是我,被問到重要的人與世界被放在天秤的兩端的話,要選哪邊的問題,我不清楚以前的我會選哪邊,但現在我肯定會選擇重要的人。不管要付出多少犧牲,或是給毫無關系的人添麻煩,我也許都不會在乎。
假如不在這里立刻砍破『王』的核心,大家就會死的話,不管恩德說什麼,我大概都會下手。
倘若換個立場,我也會做和恩德相同的事。我們或許是很相似的人。
恩德坐進座艙,讓披上兜帽的麗絲站上右手後,就放下後腳跟部分的車輪,轉到高機動模式。
「那麼冬夜,再見啰。」
「嗯。」
龍騎士揚起飛塵,以滑行般的動作開始奔馳,背影轉眼間就愈變愈小。
「原來你在這里啊。」
「嗯?啊,是由美娜啊。」
我轉過頭,就看到由美娜及琥珀站在那里。昨天,我把恩德他們的事情告訴了大家。她們都一樣驚訝,結果關于今後的行動方針還是沒有改變。就跟以往一樣,一旦那些家伙襲來,就進行徹底的抗戰。
由美娜來到我身旁,望著身影愈來愈小的龍騎士。
「要是……冬夜先生回到原本的世界……」
「怎麼啦,干嘛突然說這種話?」
「我有想過,假如沒辦法跟冬夜先生一起活下去,那到底還有什麼意義?而若是有能追上冬夜先生的辦法,我也會毫不猶豫地選擇那條路吧。」
她是在說恩德及身為『王』的『她』的事吧。兩人選擇橫渡世界,決定一同活下去,遺憾的是,這成了引發各種悲劇的扳機。不過換成我被送回原來的世界,果然也是會為了見到由美娜她們,而尋找前往異世界的辦法吧。
在那邊的世界里說出『我在找前往異世界的方法』,恐怕會被懷疑精神是否正常。但是,這種事情怎麼樣都無所謂。無論是超自然力量還是可疑的宗教,只要有哪怕一點點的可能性,我都會緊抓不放。
我也覺得,倘若沒辦法跟由美娜她們一起活下去,就沒有活著的意義了。
我伸手放到站在身旁的由美娜肩上,輕輕將她拉近自己。
「沒事的,我哪里都不會去。即使被傳送到其他世界,我也絕對會回到你們身邊。只有這一點,我即使去求神明也會達成。」
「神明嗎?如果祂願意聽你的願望就好了。」
由美娜大概以為這是個玩笑,輕聲地笑著。
我想要保護這個笑容,想要一直在她身邊,想要跟她們一同邁向未來。為此,我會盡可能地做我能做到的事。
我抱著她的肩膀,打從心底如此想著。
「啊,冬夜大人。」
經過訓練場前方時,坐在長椅上的露發現了我們,對我們揮了揮手。她穿著訓練用的輕裝,手邊放著兩把小木劍,身旁是一樣坐著的艾爾賽,正拿著掛在肩上的毛巾擦拭臉上的汗水。
八重及希爾妲正在訓練場中進行相當激烈的對打。自從接受諸刃姐姐的教導後,兩人的實力都有顯著的成長,恐怕已經接近達人的等級了吧。
騎士團的大家在遠處圍著兩人,用眼睛追著兩人的動作。
一走近坐在長椅上的兩人,艾爾賽便瞥了我們一眼,不悅地嘟起嘴。
「什麼嘛,兩人一早就待在一起嗎?」
「有點事。咦?你在鬧別扭?」
「我、我才沒在鬧別扭呢!」
插圖p253
臉頰漲紅的艾爾賽再次拿起毛巾擦臉。這容易看穿的部分還真是一如既往。算啦,這也是她的可愛之處。
「其他人呢?」
「琳賽和翎被博士帶走了,應該在巴比倫吧?說是要調整專用機〈福雷姆基亞〉。」
「我也希望自己的機體能早日進行制作。」
「好啦好啦,之後才做的機體好像都可以做成高性能版本,你們就好好期待吧。」
我露出苦笑安慰稍微有些別扭的露。我的也還沒開始做啊。應該說,我的大概會被放到最後吧。畢竟只有我可以在沒有福雷姆基亞的情況下跟高階種戰斗……算啦,壓軸都是要在最後才登場的。
在我像這樣自己騙起自己時,櫻、絲碧卡小姐及蘇從城堡那邊走來。
「冬夜!」
「蘇,你今天早上就來了啊?」
我接住沖過來抱住自己的蘇。蘇都是從貝爾法斯特老家的自己房間,通過城堡的傳送間來到這里的,平時大概都是過了中午才會來。
「嗯,身為冬夜的妻子,在新娘修行上可不能懈怠唄。哀家今天一整天都會在這里,也跟父親大人取得過夜的許可了。冬夜,今天一起睡吧!」
「哎呀,這該怎麼辦呢!?」
聽到這句話,周遭的未婚妻們一同不悅地眯起眼看我。
以往蘇過夜時大概都是到由美娜的房間跟她一起睡,為什麼只有今天——
「怎麼啦?冬夜不想跟哀家一起睡嗎?」
「呃,不是的,只是應該說還太早,還是傳出去不好聽……」
「不好聽?明明就只是一起睡覺而已啊?」
蘇睜著純粹的目光疑惑地歪頭,像是打從心底不曉得我們在說什麼。呃,我知道蘇的想法跟我之間的差異啦。當然我也沒有要做什麼的打算喔!?
就在我開始冒起冷汗的時候,我用視線向身旁的由美娜求助。
由美娜大概也有注意到,她露出微笑對蘇說明:
「那個啊,蘇,有身份的男女在結婚前單獨睡在同一個房間,這樣對名聲不好。」
「是這樣嗎?由美娜姐姐?」
「對啊,所以包含冬夜先生在內,大家就一起睡吧?這樣就沒問題了。」
「什麼——!?」
由美娜小姐,你突然說這什麼話呢!?不管怎麼想都很有問題吧。
「呃!你在說什麼啊!?這樣當然不行啊!」
「哪里不行?只是在同一張床上一起睡啊?一點問題也沒有。還是說,你打算要做點『什麼』?」
「……嗚咕。」
面對以笑臉回擊的由美娜,我啞口無言。只是睡覺的話,那的確是沒有問題……吧?
「呃、等等,由美娜!你說大家,所以我們也算在內嗎!?」
「那當然啰,還是說艾爾賽小姐要單獨睡在別的房間?」
「嗚嗚嗚……這樣總覺得好像輸了……可是……嗚嗚嗚~」
「我並不在意。」
櫻以「我完全沒問題喔?」的感覺開口道。你說不在意,可是臉很紅喔,眼神還不停地在飄耶。櫻身旁的絲碧卡小姐為難地皺起眉頭。
「我、我也沒問題!冬夜大人!我們一起睡、嗚!」
「你太大聲了!」
我急忙塞住似乎要大聲說出口的露的嘴。這個發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會變成這種狀況!?誰來救救我!HELP ME!
或許是我的祈禱奏效了,懷里的智慧型手機響起來電鈴聲。當我慶幸地取出手機時,發現是工會總長·蕾莉夏小姐打來的。
「喂,是我!」
『很抱歉在百忙之中還來打擾,其實是萊爾王國的邊境工會觀測到征兆,預計此處會出現數量破千的大量弗雷茲。盡管似乎沒有高階種,數量卻很驚人,再加上出現時間就在三個小時後。』
「三個小時!?這也太快了……」
以往不管再怎麼快,都起碼還有一天左右的余裕啊……這也是世界結界的某種影響嗎?
『因此在這種無法進行避難及援助的狀況下,只能來拜托公王陛下了……當然,我已經取得萊爾國王的許可。』
「我知道了。詳細位置請附在郵件里傳給我,我也會派出騎士團。」
『那就麻煩您了。』
蕾莉夏小姐掛斷電話。直到剛才還一直在吵要不要一起睡的大家看到我的樣子,都沉默下來望著我。看來她們願意帶過剛才的事了。救贖之神竟是弗雷茲,這也太諷刺了。
我集結訓練場的騎士團成員,傳達狀況。
「萊爾王國邊境偵測到弗雷茲出現的預兆,數量是一千多只,出現時間是三個小時後。布倫希爾德騎士團接下來將要前往萊爾王國討伐弗雷茲,請大家聯絡有空的人,一個小時後結束所有准備,在騎士團的宿舍前集合!」
『是!
』
騎士團的各位分散開來,展開沖刺,有的去拿自己的武具,有的則是去叫回出門的同事。
我也用電話把狀況告知團長·雷英以及副團長·尼可拉及諾侖。接著還得拜托馬場爺爺跟山縣大叔看家。必須快一點。
「真是辛苦呢。」
「真的啊。不過這也是為了保護世界,我會努力的。」
聽到由美娜這麼說,我做出與身份不符的發言,並抬頭仰望天空。
來到這個世界後,發生了很多事。老實說,我認為這是個比之前那個世界還要難活下去的嚴苛世界。
即便如此,我卻很喜歡這個能跟重要的大家一同活著的世界。所以我要為了保護它而戰,就只是這樣。
「好,那就上吧。」
聽到我這麼說,大家紛紛點頭。
剛來到這個世界時,我除了懷里的智慧型手機外身無長物。但如今的我卻有這麼多可靠的同伴。
今後我必定還會遇到很多事情。但只要跟大家在一起,我就一定能夠超越它,絕對。
我懷著這樣的確信,打開通往巴比倫的【傳送門】。
附帶一提,我要補充一件事——擊退弗雷茲當天的過夜大會,受不了女孩子聊天內容的我,是獨自睡在沙發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