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卷 第四章 倘若在夢中相遇



為了深夜的任務,從動物園回來的我們稍微小睡了一下。我的爸爸是漫畫家,媽媽是繪本作家,就某意義上來說都是特殊職業,兩人卻都不太熬夜。爸爸說過,『以結果來說,熬夜的效率並不好』。不睡覺會使思考能力變得遲鈍,也會讓集中力變得散漫。媽媽還說過熬夜會讓皮膚變粗糙。

為了工作而搞壞身體,那就得不償失了。身體健康才能工作。我也是這麼想的。

話雖這麼說,偶爾也是會臨時發生無論如何都必須熬夜、不然來不及的狀況,像是突然需要修正原稿之類的。

記得爸爸連載的作品截稿日還沒到──但前提是一切都跟以前一樣。如果情況沒變,那他今天應該會在正常時間睡覺。

我的老家就在外公家所在處隔壁鎮的隔壁,坐電車十五分鍾就能到。可是這十五分鍾只是從車站坐電車抵達車站的時間,外公家到車站要三十分鍾,坐電車十五分鍾,而我從車站走到老家還要再花十五分鍾,所以總共大概要花一個小時。

話是這麼說,但這種時間當然沒有電車。嗯,不過我一開始就沒打算搭電車過去啦。這麼多人成群結隊地走在深夜的路上,肯定會被抓去輔導。我沒有要冒險的意思。

「【傳送門】。」

我透過智慧型手機使用神氣,直接打開從外公家通往老家的傳送之門。畢竟我對自己的家瞭若指掌,不管到哪里都打得開門。

這次由我打頭陣,率先穿過【傳送門】。由于家里沒開燈,前方一片漆黑,但那的確是我熟悉的客廳沒錯。跟我最後看見的狀態沒什麼不同。啊,電視換成新的了。

好懷念啊……哦,現在不是沉浸在感傷中的時候。

「【誘惑的黑暗,將安穩的睡眠賜予此人吧,睡眠之云】。」

魔法陣在我腳下展開,從這里產生的淺紫色云朵飄蕩到整個家中。這是可以讓家里所有人都進入夢鄉的云,因為爸爸他們也有可能還醒著,若被當成小偷報警也很麻煩。這下就算發出聲響,也不用擔心他們會醒來了。

由美娜她們穿過【傳送門】,一個接一個出現在客廳內。

「這里就是冬夜先生、的家嗎……」

琳賽環顧光線昏暗、約七坪半的房間內。她是覺得空間很狹小嗎?呃,這就是普通民眾的家喔,不可以拿城堡跟它比。

「那麼,達令,怎麼辦?你說過要讓父母親誤以為自己在做夢,是要用【海市蜃樓】跟【催眠】嗎?」

「不,我要以神氣為媒介,連接我們跟爸爸他們的意識。這樣會沒有現實感,更容易錯以為是夢。」

一開始我也想過要用翎所說的辦法,可剛剛花戀姊姊發了電子郵件過來,說這麼做比較安全。

隔著世界卻還能傳郵件,還真厲害……呃,我至今也都能上網、打電話給神明啊。事到如今也見怪不怪了。

我的智慧型手機是神器,當然能做到這種事,由美娜她們的手機就不行了。

也就是說,我不是要讓爸媽他們誤以為自己在做夢,而是真的要在夢中與兩人相會。用這個辦法的話,我可以用並非孩子的姿態出現在兩人面前,也比較能臨機應變。

由美娜微微歪頭,詢問道:

「就像是……跟召喚獸共有意識?」

「嗯,跟那很相近。正確來說,就是把大家的意識帶到其他封閉空間的感覺?這不是要偷窺你們的內心,沒問題的。」

把大家的意識連接到用神力制造出來的空間……就像登入網路游戲的世界那樣。可是用網路游戲舉例,她們應該也不懂我的意思,因此我便省略了說明。

爸爸他們的寢室在二樓,不過姑且把范圍指定為整個家吧。畢竟我只是個見習的新手神,超出這個程度,就無法控制神氣了。

我讓大家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放松,我則站在客廳的中央,集中意識,把神氣延伸到家中的每一角。

我慢慢地深呼吸……好。

「那要開始啰。【連結】。」

咻一聲,大家的意識便如同陷入沉睡般落下。我就像是要連接回路似地,把大家的意識誘導至由神力構成、類似伺服器的模擬世界。

最後我也放掉意識,緩緩往旁邊倒在地毯上。

「此為何處是也……?」

「算是……用神力創造的極小異世界吧,不過什麼都沒有啦。嗯,你們就當作是進入【儲藏】當中吧。」

八重不停轉動頭部觀察周遭,我回答她的疑問,並為久違(話雖這麼說,其實也才兩天)地回複原本姿態的自己感到喜悅。視野變高的感覺真好啊!

因為是模擬世界,我的衣服沒有被撐破,而是變成平時身穿大衣的模樣。嗯,即便是自己,如今下意識最先想像到的也是這個樣子……

「那倒是無所謂……可是為什麼會是這種腳下飄著霧氣、頭頂一片昏暗的狀態呢?」

「啊、呃,畢竟我基本上算是死掉了嘛,所以想說得弄出幽靈的氣氛才行──」

琳賽的指摘很正確,我用神力制造出來的這個空間不僅空無一物,又很昏暗,還有與其說是霧、不如說是煙的東西自腳底升起。喏,有種『靈界』的感覺吧?但我也沒實際見過靈界,所以是參考以前的電影跟電視連續劇啦。神界的話我倒是常去。

「可是這樣的話,不會被他們以為你是有遺憾才在此游蕩嗎?你是為了傳達『我過得很幸福』才來的吧?」

「啊。」

……沒錯,艾爾賽說得對。這種氣氛簡直就像是要來傾吐怨言的。我不該以「我是幽靈」為由而過度省事,要反省才行。

既然如此,那什麼樣的舞台才好呢?

「明亮的太陽、白云還有花田……像這種美麗的自然風景比較好吧?展現出看起來過得很幸福的樣子。」

「也對。若要展現『我在天國幸福地生活』,就是那樣了吧。」

聽到希爾妲的提議,翎也微微頷首。原來如此,往那個方向想啊。

確認好腦中印象後,我打了個響指。轉眼間霧氣散去,柔和明亮的陽光灑落在本來昏暗的空間內。上方是一片通透的藍天,腳下則由一大片百花齊放的美麗花朵取代散去的霧氣。

這個世界是我創造的模擬空間,就如同外國科幻劇中常常出現、用程式生出虛擬空間的房間般,可以按照我的喜好進行改造。再弄出一陣涼爽的風吧。花朵的芳香開始在這一帶飄蕩。

「好厲害……完全就像真的。」

由美娜輕輕戳了戳腳邊的花。因為能夠確實認知「碰到」的感覺,或許就跟現實沒什麼兩樣。遺憾的是我還沒有長時間維持這一切的能力,大概只能維持一個小時……這正是所謂的「夢幻泡影」吧。

「那麼,冬夜的父母在哪?已經被叫來這個世界了唄?」

「嗯,因為我連接了那個家里所有人的意識,他們應該就在這個世界的某處……可是……」

我雖然這麼回答蘇,但一隔著她的頭看到穿越花田並往這邊走來的人影,便止住了要說的話。後方還有一人正慌慌張張地追著那個突破花田前進的人物。

前者是位頭發綁成一束並從肩上滑落,看起來年紀在二十五歲到三十歲之間、實際上已經三十歲出頭的女性。而從後方一臉為難地追來的人,則是年過四十、戴著圓眼鏡、看起來很溫柔的高䠷男性。

不用說,他們就是我的父母。爸爸名叫望月冬一郎,職業是漫畫家;媽媽叫做望月綴,職業是繪本作家。

而那位繪本作家正面無表情地往這邊直沖而來。

長年一起生活的我看得出來,媽媽露出那種表情,就代表她的心情非常不好。她難道──其實是鐵定──在生氣……?

咦?現在不是見到過世兒子的感動場面嗎?

媽媽停在我面前,她散發出的無言壓力令周圍的由美娜她們一點一點地遠離。

「嗨、嗨,媽媽……你好嗎?」

我露出僵硬的笑臉說出不得罪人的話,媽媽則對我伸出手,那只纖瘦的手碰到了我的臉頰。好冰,居然連觸感都可以感受到。

她的另外一只手也碰到了我的臉頰,眼前的媽媽露出一點點微笑,那是我在小時候看過、令人懷念的笑臉。

正當我沉浸在這番懷念之情時,媽媽的雙手開始逐漸用力……咦?

媽媽的身高跟我差不多,真不愧是當過模特兒的人,以女性來說算是很高了。媽媽的雙手牢牢扣住我的頭,力道強到令人懷疑她纖細的身體哪來的這種力量。

剛才的笑臉也早就消失無蹤了,眼前的親生母親轉瞬露出可怕的神情,給了我一記華麗的頭槌。

「這個蠢兒子!!」

「好痛!?」

眼前迸出無數的星星!我往後方倒



去,額頭宛如要裂開的痛苦讓我疼得幾乎要暈厥,在花田中滾來滾去。等一下!疼痛之類的感覺也會傳過來嗎!?不對,這實際上只是大腦產生錯覺,覺得真的受到這番沖擊而已啦!啊,對喔,那只要我不覺得會痛的話……!

我不痛、不痛、不痛……哦哦,疼痛退去了。不愧是我的世界,但總覺得還是會痛……

「到現在才終于出現嗎!死掉的那天就托夢不是對父母最起碼的孝順嗎!?我才想說你終于來了,卻帶了九個太太!?你對我們的心情一無所知,過得倒是很爽嘛,喂!」

「等等!?你怎麼會知道!?」

我仰頭看著雙手環胸、三七步站立的媽媽,驚訝地高聲問道。我根本還沒開口說由美娜她們是我妻子,這是心電感應嗎!?不過她原本就是直覺敏銳的人……呃,哪有這種事啦。

「等、等一下,綴!你會不會做得太過火了!?冬夜,你不要緊吧?」

「反正都是夢,這點程度又不算什麼!」

爸爸擔心地自媽媽背後出聲問我。看來兩人都認為這只是個夢,盡管這正是我的目的,但我沒想到自己竟會遭遇這樣的攻擊……一般在這種時候不是要擁抱嗎?不管在現實還是在夢里,她仍舊這麼不留情面!

「呃、是說,為什麼媽媽會知道大家的事!?」

「在一個禮拜前的晚上,有個自稱是神明的奇怪老爺爺出現在我的夢里,跟我說『很抱歉奪走了你的兒子』。」

「我也有夢到喔,是個戴著眼鏡的白發老爺爺。」

難不成是世界神……?他已經先出現在媽媽他們的夢里了嗎?為了害死我這件事道歉……

……咦,總覺得有種不祥的預感。

「……然後發生了什麼事?」

「因為我太生氣了,就賞了他一巴掌──」

「喂──!?」

「……我本來想這麼做啦,可是在夢里被冬一郎阻止,我就放過他了。」

媽媽擺出不悅的表情地別過臉。

「我覺得縱然是夢,賞自稱是神明的人一巴掌實在是──所以就下意識阻止她了。不過老爺爺倒是露出了僵硬的笑容。」

爸爸苦笑著回答……回去之後跟世界神道個歉吧。

「我兒子都被殺了,會這麼生氣也很正常吧。說起來你也有不對!居然因為什麼雷就死掉,是你斗志不夠!這點程度的雷給我避開啊!真窩囊!」

不要提這種不講理的要求啦。那可不是單純的雷,而是神雷耶,是驅除邪惡的神之雷耶。

「神明帶來了『你死掉的兒子會帶著九位妻子出現在你的夢里,那就麻煩你啦』這種不得了的消息!即使是自己的夢,我起床以後也忍不住吐槽!」

「雖然很不可思議,可是我也做了同樣的夢。話說回來,綴跟冬夜看起來都很像真人,這真的是夢嗎?」

這樣啊,爸爸跟媽媽都以為除了自己以外,包括對方在內的一切都是夢嗎?爸爸想捏捏看臉頰。不好。我悄悄阻隔了痛覺。

「……不會痛,果然是夢吧。想想也是。不過我很高興能再見到冬夜喔,你看起來過得很好……呃,明明已經死了,說你過得很好也很怪吧。」

「爸爸……」

爸爸哈哈笑了幾聲,他還是這麼我行我素……該說他是豁達還是遲鈍呢。媽媽也跟爸爸一樣捏了臉頰,我當然也切斷了她的痛覺。

「……咦?剛剛明明有點痛啊。」

「是你的錯覺吧?」

「原來如此。」

媽媽摸著額頭,面上滿是疑惑,但她似乎決定不再深入思考。還是一樣單純……不,是不拘泥于小事的性格,真是幫了我大忙。

「你一點都沒長高耶。啊啊,因為是我的夢,所以維持在你死去時的樣子吧……很遺憾沒辦法看到長大成人的你。」

媽媽揚起有些寂寥的笑容。我的身體已經神化,成長的速度會比人類還慢。即便如此,總有一天應該也還是會長成大人的身體啦。到那時候再來見他們一次吧……只不過要先得到世界神的許可就是了。

「但是……」

媽媽的目光忽然轉向由美娜她們。我們充滿沖擊性的再會讓大家都退避三舍,這也難怪,一遇到對方就朝頭來個頭槌,是我也會退縮。

即便如此,為了跟公公婆婆打招呼,由美娜還是鼓起勇氣往前邁出一步。

「那、那個,我、我,不對、我是……」

「你就是由美娜吧?」

「咦?」

被媽媽說中名字的由美娜露出愣住的表情,停止動作。居然連名字都曉得嗎?世界神也真是的,居然說了這麼多?

「那個一頭銀色長發的女孩是艾爾賽,短發的是琳賽,馬尾記得是八重……應該是這樣吧,冬一郎?」

「嗯,的確是這樣沒錯。那個金發小女生和雙馬尾女孩我有印象,是蘇小姐跟翎小姐吧。她們也成了冬夜的妻子了啊。」

爸爸就像是在附和般輕輕點頭。嗯嗯?總覺得怪怪的。明明由美娜,艾爾賽、琳賽甚至是八重他們都認得,卻好像……不知道蘇跟翎是我妻子耶?

「剩下的三人我就不知道了……啊啊,抱歉!我還沒看到那個地方!」

聽到媽媽說的話,露、希爾妲跟櫻三人彷佛受到打擊般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媽媽急忙沖到三人那邊。

「……『還沒看到』是什麼意思?」

「你認識跟你同年級的日村同學吧?」

咦?呃,認識是認識。他是我的國中同學,也是常常一起玩的朋友……但為什麼在這時要提到他的名字?

「他目前在我身邊當助手……他說他也做了好幾次神明出現的夢。」

咦?世界神甚至去了日村的夢里!?他的行動力還真是一如既往地高啊!

「在那些夢里,神明老爺爺似乎讓他看了你活躍的模樣,那是個你在其他世界大為活躍的故事……而他把那個故事畫成分鏡給我們看了。」

「什麼!?」

那是什麼!?

分鏡就是在畫漫畫的時候,簡單表現出構圖、格子分配、角色動作跟台詞等,也就是所謂的漫畫設計圖。它是草稿的草稿,說這是決定作品好壞的關鍵也絕不誇張。

只要看了分鏡,就能知道故事怎麼發展……也就是說,我在那邊的行動全都被他們知道了嗎!?

當然,他們對故事的認知來自日村夢見的怪夢就是了。我沒聽說有這件事啊,世界神!?

「那、那現在發展到哪部分……」

「呃,我記得……上個禮拜拿來的分鏡是你把烏龜跟蛇的怪獸收為同伴。」

是珊瑚跟黑曜啊……那就是找到巴比倫之前的事吧。既然這樣,露她們應該都還沒出現。


「聽神明說你有九個妻子,我嚇了一跳。到底發生什麼事才會變成這樣……嗯,不過在夢里尋求答案也沒用吧。真是的,我最近總做奇怪的夢。不過因為很有趣,所以無所謂啦。」

「對啊──」

巴比倫博士跟眾神明那時也是這樣,是不是有很多人偷觀察我的行動啊……?沒想到會被朋友看到,還以漫畫的形式被父母知道,這是哪門子羞恥PLAY!日村,你現在就停筆去畫別的作品。

是說,目前這個狀況應該不會也被誰看到或讀到吧……?

「嗯嗚?」

「?櫻,怎麼了嗎?」

本來在跟媽媽說話的櫻把視線轉向完全無關的方向,詫異的媽媽也望向櫻所看的方向。

我自然也把目光轉到那個方向,可是前方只有一片無盡的花田,什麼都沒看見。是說,這個世界除了我們以外,不可能還有別的存在。

然而櫻卻用手貼著耳朵,想要聽清某種聲音。櫻擁有眷屬特性『超聽覺』,可以聽見人聽不到的音域的聲音,也能擇取遠處的聲音加以聽聞。她是聽見了什麼嗎?

「有奇怪的聲音……是呻吟聲?」

「咦?」

呻吟聲!?那是什麼?好可怕!是恐怖的那種嗎!?我不記得自己有設定那種東西啊!?

「……不,不對……好像是小嬰兒在鬧脾氣……」

「「啊!」」

爸爸跟媽媽一邊說『難道……』,一邊快步往那個方向走去。咦?怎麼了?

我們也急忙跟在兩人身後。

走了幾分鍾後,我們在花田中發現了一個快被埋沒、身穿嬰兒服的小嬰兒。現在嬰兒也以一臉快哭出來的表情鬧脾氣。

「果然啊。乖乖乖,真了不起──居然沒有哭──」

「啊嗚……」

媽媽從花田間抱起那個嬰兒。難道說那孩子……該不會──

媽媽笑



著安撫嬰兒,並把她朝向我。

「來,冬花──是哥哥唷──」

「嗚?」

果然是這樣。圓潤的小小黑眼轉向我。這孩子就是我的……原來我妹妹出生啦。

對喔,我把那個家整個指定為【連結】的效果范圍,就把睡著的這孩子也拉到這一側來了吧。

「果然是冬花啊。你是因為想見冬夜,才跑到我的夢里來嗎?」

「這是我的夢喔。真不愧是我的女兒,竟然來跟哥哥打招呼了。是個細心的孩子呢。」

「不不不,綴,她也是我女兒啊。」

兩人在展開奇怪爭論的同時安撫嬰兒。咦?他們兩個有這麼溺愛小孩嗎?真要說的話,他們在養我的時候應該是采取放任主義,而且還把我丟給外公。

雖然產生了一點嫉妒心,可是在媽媽一聲「來」、並把那孩子交到我手上時,這種心情就消散了。

「啊嗚。」

「哇……」

冬花朝我伸出那如同紅葉的小手,好可愛。這不是我第一次抱嬰兒,但不知是否因為是妹妹的緣故,我覺得她看起來最可愛。

「嗚哇、嗚哇!好、可愛!」

「真的唄!」

「她很可愛,我能斷言。」

琳賽、蘇及櫻圍在我周圍,冬花卻沒有表現出要哭的跡象,而是興致勃勃地望著她們。

「她是叫『冬花(fuyuka)』吧。」

「我們煩惱過讀法到底要選『fuyuka』還是『touka』啦,但一個女孩子,綽號如果是※『小冬』就太可憐了,所以選了『fuyuka』。」(譯注:小冬(とうちゃん)的日文發音跟爸爸同音。)

媽媽高聲笑著,對由美娜說明。我在小學時就差點被取了那個綽號喔,在媽媽身後苦笑的爸爸肯定也有這樣的經驗,畢竟他的名字是『冬一郎』嘛。

「啊嗚、啊。」

「哦哦哦。」

「哇。」

冬花扭動身體,朝身旁的琳賽伸出手。真是個大膽的孩子,看來她的性格相當積極……是像媽媽吧。

「沒關系,你抱抱看。」

「咦,可以、嗎?」

「你是她的嫂嫂,當然行啊。你不必客氣。」

聽了媽媽的話,我慢慢把冬花交給琳賽。我小心不要失手把冬花摔下去,她卻像是在催促我「快點快點」般,不斷地對琳賽擺動手腳。

「啊嗚、咚。」

「你好,冬花。我是琳賽嫂嫂、喔。」

「啊嗚♪」

琳賽一跟她說話,冬花便回以非常愉悅的笑臉。如同花朵綻放般的笑臉,指的就是這回事吧。喂,太太,這里有天使啊。

「人、人家也可以抱嗎?」

「只要小心別把她摔到地上,那就沒問題唷。」

艾爾賽大概也想抱抱冬花,徵求母親的允許。其他人也爭相表示「換我換我」,抱著冬花露出幸福的笑容。我的妹妹真受歡迎。

「是個笑口常開的孩子是也。」

「會讓人也露出微笑呢。」

露探頭瞧向在八重臂彎中彷佛玩鬧般呀呀笑著的冬花。

「看來是個不太怕生的孩子呢。」

「真不愧是達令的妹妹,該說她是有膽量還是怎麼樣呢……將來或許會成為相當厲害的女傑唷。」

「喂喂……」

聽了希爾妲跟翎的對話,我忍不住吐槽。什麼女傑啊?我腦中浮現冬花成長成有如接連打倒男性的※巴禦前的模樣。嗯,只要她能成為一個溫柔的女孩,即便是這樣也無所謂啦……(譯注:日本武將木曾義仲的妾室,長年隨丈夫四處征戰。)

媽媽拍了拍表情晦澀的我的肩膀。

「總之,我們有了冬花,過得很快樂,你就不要擔心,好好成佛吧。」

「呃……嗯。」

到底該怎麼說才好?父母祈求自己成佛,還真是讓人感動啊……

媽媽他們以為這是自己看了日村的分鏡,以那份記憶為基礎所做的自我滿足的夢,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雖然我想過乾脆把全部的真相都對他們坦白算了,但我會在這里終究是新神研習的一環,並無法自由來去。

如果能取得世界神的許可,說不定可以前來,可世界神也不可能一再給我方便。雖說是眷屬,但被人認為他在偏袒我也不好。

況且,我已經決定要跟她們一起在那個世界活下去了。今後也一直會是如此。

◇◇◇

「當時小學老師打電話來,說早上已經出門的冬夜沒有去學校的時候,我嚇了一跳。就在我們吵著到底是意外還是被綁架時,就接到警局的來電,你們知道他干了什麼嗎?居然坐著木筏順流而下。結果木筏在途中就壞了,他在差點溺水時被人救起。真是個傻孩子。」

「為什麼會坐木筏啊……」

「他以為坐木筏走水路下去,會比用走的去學校還快。也不曉得要是他真的成功了,隔天他打算怎麼辦。」

那件事已經說夠了吧……

媽媽正在我背後的花田中召開有關我的爆料大會。

坐立不安的我跟爸爸一起遠離大家,吃起露親手制作、保存在【儲藏】內的料理。

「好懷念啊,記得那是你念小學二年級的時候吧?」

「……是一年級啦。」

說起來,坐木筏順著川流而下可是從爸爸給的《湯姆曆險記》得到的靈感喔。小孩子也是做得出木筏的。

可是靠著那附近的廢料跟舊繩子,果然還是做不出像樣的東西。在啟航僅僅幾分鍾後,木筏就乾脆地分解,在河川正中央沉沒。當時不是冬天真的太好了。

在那之後,我被很多人罵了呢……只有外公是責備我制作木筏的技術不成熟,說『做法太不嚴謹了!』。

可能是媽媽以為這是夢的關系吧,她從剛剛開始就毫不客氣地大爆人家的黑曆史……不,那個人縱使不認為這是夢,也會毫不客氣地講出來吧。

大家已經跟媽媽打成一片,詢問她很多事情。我不太希望她們對我的黑曆史刨根問底啊……

「話說回來,冬夜居然結婚了。雖說是夢,但還是值得慶祝啊。我很高興……」

「今後想必會有很多困難就是了……」

「冬夜,如果你想讓夫妻生活和諧,就記得所謂的婚姻啊,是男方退一步便會一切順利的關系。」

嗯──我們家的太太大多是即便我一步不退,也會自己上前的類型啊……該說會不斷地扯著我往前嗎?何況在異世界(另一邊),大部分女性皆很有行動力、凡事都會講清楚。

就連(大家認為)最穩重的琳賽,也會清楚對我說出自己的意見。

就是因為她們都很值得依靠,我才會覺得以一名男性來說,一直仰仗她們的自己很窩囊。雖然我也知道這是男人無聊的虛榮心啦。

「趕快舍棄那種虛榮心吧,對家人打腫臉充胖子是沒用的。就是要連不帥氣的地方都接受才是家人,所以男性的虛榮心跟自尊都是毫無意義的唷。」

……嗯,我也覺得的確是這樣沒錯啦。

縱然被大家聽到我過去失敗的經曆,我依然不覺得大家會因為我很遜而討厭我。我自己也是,就算聽到大家的過去,也不可能因此討厭她們。

「冬夜的初戀對象叫做祥子,是隔壁家的大姊姊。」

「只是,這跟覺得羞恥是兩回事!」

我一邊聽媽媽在身後持續不停的說話聲,一邊大吃露做的便當。啊啊,真是的!好好吃啊!

「嗚、噗、嗚啊……」

「哎呀,冬花?想睡了嗎?」

我回頭一看,發現被媽媽抱著的冬花打起小小的呵欠,眼皮開始沉重起來。

這也難怪,她是在睡著時被我用【連結】接上意識,硬拉到這邊來的。即使不是嬰兒,在精神上理應也會感到疲憊。

還是說,她是為了守護哥哥的名譽,這才體貼地做出這副模樣?真是能干的妹妹,哥哥好高興……

在夢中睡覺,就是從快速動眼睡眠進入非快速動眼睡眠吧?不管怎麼樣,對小寶寶來說想必很難熬。

「……我差不多該走了。」

「已經要走了嗎?」

我把露的便當收拾進【儲藏】,並站起身。目的都已經達到了,待得太久,離別時只會感到難過。爸爸用遺憾的目光仰頭看著我。

「我不能在這邊待太長時間,冬花也想睡了,我差不多該回去了。」

「是嗎?真可惜。」

用【連結】維持亞空間會消耗神力,無法維持太長的時間,必須在那之前回去……還有,我



也不想再繼續讓自己的黑曆史曝光了。

爸爸也站了起來,跟我一起走向大家身邊。爸爸對露的料理贊不絕口,讓她即使漲紅了臉也顯得很高興。相對地,媽媽則是一臉難懂的表情。

畢竟外公跟爸爸都很擅長烹飪,媽媽卻不太會呢。對我而言,媽媽的味道就是飯團和三明治。或許是只有這兩者的技巧經過強化,媽媽做的飯團跟三明治非常好吃,只是這麼覺得的人或許只有我。不對,爸爸也一樣吧。

雖然很想再吃一次那種飯團跟三明治……

「要走了嗎?」

「嗯,也不能讓冬花熬夜到太晚嘛。」

「啊嗚……」

冬花在媽媽的懷中扭動。看來她已經十分想睡了,得趕快解放她。

「盂蘭盆節時要回來唷,我會用※黃瓜跟茄子做好馬的。啊,順便也把爸爸拖過來吧。他跟你一樣,都不會出現在夢里。跟他說一聲,叫他起碼要來見外孫女一面。」(譯注:日本人祭拜祖先時,會用黃瓜跟茄子做成精靈馬,放在玄關供祖先靈魂騎乘。)

「呃、嗯,有見到的話啦……」

我含糊地回應母親的要求。不是啊,我又不曉得外公在哪里。會是在天界嗎?他不在夢里出現,我總覺得不是外公的錯耶。

盡管不清楚盂蘭盆節能不能回來,但總有一天我一定要再來。畢竟我也想看長大的冬花啊。

「那我們就先走了。你們兩個要保重,冬花也再見啰。」

「你也保重……這麼說好像不太對。總之,跟大家一起愉快地過吧,可別讓那些女孩哭啰。」

「我們會期待再次見面的那一天,希望下次可以再多相處一些時間。」

只要我有作為神族的實力,應當就能在精神世界滯留更長的時間。為了這點,我必須更加努力。

「【斷連】。」

我解除與精神世界間的連結,視野沒過多久就開始變得模糊不清,我們回到了現實世界。


「嗯……」

我從地毯上站了起來。嗯,意識很清楚。不過視野回到這個較低的位置真讓人悲傷。」

「嗚嗯……?」

「呼啊……?」

一開始是蘇跟由美娜先起來,接著大家也開始取回意識。

雖說大家都從夢中醒來了,不過被施加【睡眠之云】的媽媽他們應該還在睡覺。

「……嗯?」

「怎麼了是也?」

好了,撤退吧──就在我這麼心想時,我產生了一股奇怪的感覺。難道說……

我打開客廳的窗簾看向庭園,發現世界神就站在那里。咦,為什麼!?

他在月光的照耀下,對透過窗戶瞧著他的我揮揮手。而他背後有一個垂著頭的人物……是誰啊?

我喀啦啦地拉開窗戶,穿上放在地上的涼鞋走到外面。尺寸不合,好難走啊……

「看來順利結束了哪。」

「到底是怎麼啦……啊,不好意思,我媽媽好像做了什麼失禮的事……」

「呃、嗯,那也沒辦法,畢竟的確是老夫的錯……只是有點、不,是非常可怕哪……」

世界神發出乾巴巴的笑聲。喂,等一下,居然能讓神明恐懼,我媽媽到底是個怎麼樣的存在?

「還有就是……那位是?」

「嗯,這個人是從屬神。」

「咦!?」

「啊啊,不是不是。她跟在你們世界大鬧的從屬神是不同的神。」

啊啊,嚇我一跳。我還以為是那個尼特神複活了……這麼說來,她跟那個尼特神不同,很年輕嘛。是說,她是女的耶……

尼特神是個骨瘦如柴的老爺爺,而這位從屬神看起來比花戀姊姊稍微大幾歲……看起來超過二十五、不滿三十歲。

她有一頭短黑發,身形窈窕,散發出的氛圍跟諸刃姊姊很像。

「這個從屬神是指導員啊,負責的就是你們打倒的從屬神。」

咦,那個尼特神嗎!?就在我大吃一驚時,那位曾是指導員的從屬神便維持低頭的姿勢道歉:

「這次因為我的失誤,給那邊的世界添了非常大的麻煩,真的很抱歉。其實我是想立刻向您道歉,但我尚未得到位階,不被允許降臨人界……」

「啊、不會,請抬起頭來。那都過去了。」

從屬神就是離正式神明只差一步的神,但是當中也是有各式各樣的類型,如果在我們世界大鬧的那家伙是尼特,這個人似乎就是優秀到快可以進公司的等級了。

也就是說,從屬神中也有前後輩這樣的上下關系,好像是由她指導那個尼特神。她想必很辛苦吧……

「那個人實在是沒有耐性,遇到一點困難就會直接放棄,還有在各方面都會偷工減料的毛病……每當這時我都會斥責他,他卻完全沒有反省的跡象……然後他在某個時間點突然消失,我以為他又蹺班,沒想到竟發生了如此不得了的事……」

那當然會驚訝啰。這種狀況就跟在晨間新聞看到自己直到昨天都還在指導的打工小弟出現其中,說他是犯罪者差不多。

「嗯,老夫有說過這一切不是她的錯,但她說無論如何都要償還自己的罪,不然自己無法成為下級神……所以老夫才把她帶到冬夜這里來。」

該說她是耿直還是怎麼樣呢……我是覺得錯的全是那個尼特神啦。

「然後呢,這女孩說想成為你妹妹的守護神……」

「啊!?」

守護神是什麼意思!?我家妹妹會被神明附身嗎!?

「正確來說不是作為神,她會以一個生命降臨在這片大地上,暗中保護你妹妹……就像是保鑣。當然,只要沒有得到允許,就不能使用神的力量……」

「呃,不需要特意做這樣的事啊!我真的不在意!」

「這樣我不能心安!請您答應我的請求!」

咦咦……不妙,這個人就是所謂的認真型。就是那種不能開玩笑,優等生中常有的類型。這種人──不過她是神啦──只要沒有好好解決問題,就不能往前進。

「能不能請你答應她?沒問題的,以神明的感覺來說,陪伴人類的一生就只像是過了幾天。要是這樣能讓她心安,我希望你能允許她按自己的意思做……」

「嗯……」

我之前的確考慮過要讓召喚獸作冬花的保鑣……可一得知這邊的世界魔力稀薄,無法維持召喚獸,我就放棄了。

她雖然是最下級的從屬神,但既然神明要代替召喚獸做她的保鑣,那當然最讓人放心了……

「不過你要怎麼做?化成人嗎?」

「這麼做在各方面都會有困難,我考慮變成動物。我打算變成可以在這邊飼養的寵物來保護令妹。」

神明變成寵物,這是什麼玩笑啊……但眼前的人是認真的吧……以我的立場來說,我是很感激啦,就麻煩她一次吧。

「那可以變成狗,我父母都很喜歡狗。」

「狗……嗎?我知道了。」

說完,女從屬神立刻變身成一只猶如純白野狼的狗。哦哦,好狂野。是西伯利亞雪橇犬那一類型的狗嗎?

『這樣可以嗎?』

「呃、嗯……這個樣子,很難確定他們會不會養你耶……」

『咦咦!?』

狗狗垂下耳朵,一副深受打擊的模樣。啊、不是啦,就是太狂野了。是給人一種孤狼的印象嗎?還是說有『我會獨自生存下去』的氣場呢?

要能夠被人收養,我認為第一印象很重要。啊,對了。

「你能變成小狗嗎?我覺得可愛小狗被收養的可能性會比較高。」

『原來如此,既然這樣……』

白狗閃出一陣耀眼的光芒,轉眼間就變成了嬌小的小狗。嗚哦,真可愛。剛剛的狂野跑到哪里去啦。

『這樣如何?』

「很完美。接下來只要向我父母表現出親人的樣子,應該就沒問題了。啊,記得不要說話喔。」

『我明白。』

白色小狗把前腳舉到額頭旁,做出像是敬禮的姿勢。呃,那樣很奇怪啦。她沒問題吧?

「不好意思啊,給你添麻煩了哪。」

「不,應該是我要道謝才對,畢竟我還真的有點擔心妹妹。」

「這孩子只要收集到魔力,就能設法使用狀態回複魔法。在你妹妹生病或有個萬一的時候,想必都應付得來,你就放心吧。」

是嗎?那真是個可靠的保鑣。

這下就放心了──我一回過頭,就看到白色小狗正被我的妻子們瘋狂揉捏。

「好可愛──!毛蓬蓬松松的──!」

『呃、住手,啊!』

「是



純白色的!真可愛唄!」

咦,總覺得有種既視感。跟琥珀那時候一樣呢,真讓人懷念。

……真的沒問題嗎?

◇◇◇

「啊嗚、啊啊。」

「嗯?冬花,怎麼啦?」

綴用目光追逐著女兒,她正對著窗戶一直線爬去。女兒的心情總是很好,今天卻顯得特別興奮。她突然想到,難道那孩子也做了那個夢?

昨晚,死去的兒子出現在夢里,而且還帶著九位妻子。盡管是自己的夢,但超乎常理的設定還是讓她傻眼。雖說每位女孩都是好孩子,但也太多人了吧。

她把這件事告訴丈夫後,對方回答『我也做了相同的夢』,讓她大吃一驚。兩人詳細描述彼此的夢,這個狀況不管怎麼想,都只能認定雙方做了相同的夢。夫妻兩人看見同樣的夢──有時也會發生這種不可思議的事。

兩人都在同一個屋簷下內工作,生活節奏也一樣,他們在想,這或許就是引發這種現象的原因。

綴本來就不太會深入考慮事情,很快接受了『自己做了不可思議的夢』這個事實,丈夫卻還在沉思。

「嗯──這是來自靈界的某種暗示嗎……不對,說起來,如果那個冬夜是星幽體……」

……他或許只是想把這件事運用在漫畫的點子上。

話雖如此,還真是非常清晰的夢呢,這就是所謂的清醒夢嗎?女兒冬花也出現在夢中,因此她覺得這年幼的孩子或許也做了那個夢。

「怎麼可能呢。」

綴搖搖頭,否定了這個想法。再怎麼樣,都不會有這種事吧。她雖然很想確認,可是冬花只是小嬰兒,沒辦法確認。

而冬花如今則抓著窗框站著,不斷拍打通往庭園的落地窗。是在叫她打開嗎?落地窗的下部是毛玻璃,以冬花的視線高度看不到庭園,她或許是想看看庭園。

「怎麼啦?你想去外面嗎?」

「啊、啊嗚。汪、哇!」

「汪、哇?」

正當綴為女兒難懂的發音一頭霧水之際,窗外就傳來了一道小小的『嗚嗯』聲。

綴站起身靠近窗邊,發現有一只小狗很有禮貌地在庭園里坐著。那是只純白且美麗的小狗,犬種看起來像西伯利亞雪橇犬,但又有些不同。會是混種犬嗎?

「啊嗚,汪、哇!」

「啊,是汪汪嗎?」

終于理解女兒在說什麼的母親打開窗戶。看到冬花馬上就想沖向小狗,她急忙抱起女兒。她希望女兒別一早就把嬰兒服弄得沾滿泥巴。

「汪、哇!」

「好好好,我知道了。」

綴帶著懷中的冬花,穿上涼鞋走到庭園內。小狗仍然坐在那里,一動也不動。綴覺得它非常穩重。一般來說,這個年紀的小狗正是對任何事物都很感興趣、到處奔跑的時候。

「看,是汪汪唷!」

「汪哇!」

「嗚嗯!」

小狗小聲地叫了一聲,像是在回答冬花。綴抱著冬花蹲下身,伸出手撫摸小狗的頭。小狗也沒有逃,乖乖地讓她摸。

「真是個親人的孩子,是哪家人養的小狗嗎?」

她撥開小狗頸部周遭的毛,沒有像是項圈的東西,也沒有戴過的痕跡,綴心想它或許是走失的小狗。

「嗚嗯。」

小狗用頭去磨蹭綴的手,撒起嬌來。糟糕,這下不妙。雖然比不上女兒,但它真的很可愛。

「咦?綴,那只小狗怎麼啦?」

「啊,冬一郎。呃,好像是走失的小狗。」

綴回過頭,看到丈夫正把身體探出窗外瞧著這里。他馬上就穿上涼鞋,走到庭園里。

丈夫很喜歡狗。綴也喜歡狗,家里卻沒有養狗。她曾想過要養認識的人家里生的小狗,可是不知為何,小狗卻很害怕也很討厭她,完全不願靠近她,于是她便放棄了。這樣的事發生了整整三次。

「嗚嗯?」

也因為這些事,綴放棄了養狗,但不知為何這孩子卻很親人。對于容易為小狗所懼的綴而言,她認為這或許是命運。

它在自己夢見了去世兒子的隔日早上出現,綴不認為是偶然(確實也並非偶然)。

說不定這只狗正是兒子的轉世──這個想法閃過她的腦中,可小狗就像是在否定這個想法般拚命地搖搖頭……可能不是。

「冬一郎,我們家能不能養這孩子?」

「嗯──如果它是其他人家里的狗,要離別就會很痛苦喔……」

「汪哇!汪哇!」

「你看,冬花好像也很喜歡它。」

冬花在綴的懷里伸出手,摸摸白色小狗的頭。而面對冬花的手,小狗也任她撫摸。

「真的是很穩重的孩子呢。」

「好嘛,可以養吧?你也想成為我們家的孩子吧──?」

「嗚嗯!」

小狗宛如在回應般很有精神地叫道。綴跟小狗覷著冬一郎的表情,他用中指推了推眼鏡,緩緩開口道:

「不行。」

「咦──!?」

「啊嗚!」

「嗚嗯……」


妻子跟女兒,還有小狗都發出不滿跟大失所望的聲音。

「不,先確實辦好手續再說吧。得去趟動物醫院還有派出所才行。畢竟它有可能是其他人家養的狗,要養的話等之後再談。」

「太好了!謝謝你,冬一郎!」

「啊嗚,汪哇!」

「嗚嗯!」

白色小狗……前·從屬神繞著綴的腳邊轉圈,放心地松了口氣。

《第一步算成功了,今後我得用盡全力守護冬花小姐。》

這是她身為從屬神的最後任務,她要償還自己犯下的罪。不完成這件事,她就無法成為下級神。

總有一天,她會產生出自己的分體,讓外貌世代交替,一直保護這位大人。

「汪哇!」

「嗚嗯!」

像這樣,望月家的家人增加了。沒過多久,這只小狗跟身為它主人的少女將會被卷入許多奇怪的事件中……但這又是另一個故事了。

◇◇◇

「呼啊……」

我邊揉著朦矓的睡眼走下樓梯。大概是昨晚弄到很晚的關系,我睡不太著。更何況我還睡了午覺……還是傍晚覺?

過去外公家常有很多客人來拜訪,因此留有足夠讓我們睡覺的棉被,卻實在沒有可以鋪十人份棉被的房間,因此我們是幾人為一間分房睡的。

因為我不管去哪個房間都不公平,所以我便獨自一個人睡,但夫妻在新婚旅行時就分房,一般來說會直接離婚吧?

不過昨天還真辛苦啊……

那個從屬神有順利討媽媽他們歡心嗎?他們兩個都很喜歡狗,我是覺得應該沒問題。

媽媽明明就喜歡狗,卻不知為何有會被狗畏懼的奇怪體質。只要用可愛的模樣拚命跟她撒嬌,她一定馬上就會淪陷的。

順帶一提,真要選的話,我跟外公都是貓派的。

嗯,無論如何,那個從屬神會代替我保護冬花他們,真是太讓人感謝了。雖然她還不是正式的神就是了。

「嗯?」

樓下飄來好香的味道。我走向廚房,就看到露穿著圍裙、用菜刀咚咚咚切菜的背影。從廚房窗戶照進的耀眼晨光包圍著她,真是漂亮……

「啊,冬夜大人,早安。」

「好棒……」

「咦?」

「啊,沒事!什麼事都沒有!早安,露。」

我在廚房桌邊的椅子上坐下後,露就用茶壺泡好茶,倒入外公的茶杯遞給我。

「你起得真早,有好好睡覺嗎?」

「我在城堡都是這個時間起床的,已經習慣了。我的神智很清醒唷。」

對喔,因為露有在幫主廚克蕾兒小姐做早餐嘛。

已經養成的習慣是很難改的。一直持續同樣的生活,過沒多久身體就會自行習慣那個節奏。

「大家呢?」

「八重小姐、希爾妲小姐跟艾爾賽小姐已經起來了,正在庭園進行模擬戰。琳賽小姐和由美娜小姐人在客廳看電視。」

什麼嘛,大家都挺早起的啊。嗯,不過那個世界的人本來就不大會熬夜啦,大家最晚也只會睡到上午十點。

「蘇她們呢?」

「還在睡。等早餐做好我就會去叫她們,再讓她們睡一下吧。況且她們昨天應該都累了。」

看來蘇、櫻和翎這三人還在睡。自己不是最後起床的人,令我稍稍松了口氣。可能的話,我想避免成為吃早餐時讓大家枯等、自己悠哉睡覺的老公。

「蘇是因為昨天看



到冬花太激動了,所以很累吧。櫻是原本就很難醒。至于翎……」

「話先說在前頭,可不是因為年紀的關系唷……」

「嗚哇!?」

聽到聲音,我轉過頭,翎身穿睡衣、半眯著眼,站在那邊不知是睡眼惺忪還是在瞪我。嚇我一跳!不要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人家後面啦!

她一頭純白色的頭發沒有跟平常一樣綁成雙馬尾,而是放了下來。我常常在想,這個模樣的翎也很可愛呢。

「我沒這麼想啊。年紀大的人反而會早起,是你太在意了。」

「是嗎?那就算了。露,也讓我喝杯茶唷。」

「嗯,請用。」

翎睜著還很想睡的雙眼,拿起茶壺倒茶進茶杯中。

「櫻跟蘇也起床了嗎?」

「還在睡,再讓她們睡一下吧。還有達令,總之我們最重要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接下來要怎麼辦?」

「嗯,我想說等等跟大家討論來決定。畢竟之後可能再也來不了這邊的世界了,那就得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畢竟如果只去了動物園還有跟父母打聲招呼後就這麼結束,以新婚旅行來說實在有些空虛。

只要透過智慧型手機使用【傳送門】,那就可以前往任何地方。不過因為會消耗神力,沒辦法用得太頻繁,但當天往返應該不成問題。

「啊,這麼說來──」

「達令,怎麼啦?」

我稍稍想起了一點事,便走向外公的書房。書籍經過分門別類、整齊地擺在書架上,很好找。畢竟外公在各方面都很一絲不苟嘛。呃……是這個吧。

我拿著自己想拿的書,回到翎她們身邊。

「這是?」

「旅游指南……算是旅行的導覽書、吧。是外公認識的人寫的,我想起外公以前讓我看過。」

這本書內刊有全世界的名勝。雖然是本有點舊的書,但世界名勝不會有太大的變化,用【傳送門】進行傳送想必也不會有問題。

翎接過書,快速翻頁瀏覽起來。

「哦,真是有趣的建築物,可以感覺到古代的氣氛。我喜歡這種類型。」

「契琴伊薩嗎?這是約千年以前的古代都市喔。」

上頭都寫了『號稱馬雅古代都市最大規模,後古典期(西元900年~)』,大概是那個時候沒錯。

翎打開的頁面上印著有名的『庫庫爾坎金字塔』,就是那個階梯金字塔。據說在春分、秋分之日,樓梯上會出現蛇的影子。

書中寫著……那種蛇也是種神明,在馬雅被稱為庫庫爾坎,阿茲提克稱為克察爾科亞特爾。

「僅僅千年,都市就會劣化得這麼嚴重嗎?」

「就說了,這邊沒有保護魔法啦。」

「啊啊,我想起來了。」

靠著土魔法強化建築物在異世界(另一邊)還挺普遍的,有錢人的房子或城堡大抵都會施加。

要是這邊的世界也有保護魔法,或許就能看到許多腐朽前的遺跡了。真遺憾。

旅游指南中除了史芬克斯跟巨石陣等其他古代遺跡外,還有比薩斜塔跟艾爾菲鐵塔等建築物。當然不光是建築物,也有尼加拉大瀑布跟大峽谷等自然景觀。

啊,也有日本的名勝呢,像是天橋立跟東京鐵塔。寫的不是東京晴空塔讓我有點不滿,但這畢竟是舊書,沒辦法。

就在我跟翎看著書本時,微波爐響起了嗶嗶聲。

「冬夜大人,差不多該叫那兩人起床了。」

「好喔──」

我回到二樓,進入建成和室的房間,就看到身穿睡衣的蘇跟櫻已經滾出被窩,以糟糕的睡相躺在地上睡覺。明明就是年輕少女,真是邋遢……不知為何,比起這個想法,我腦中最先冒出了「這種毫無防備的模樣真可愛」的念頭。

不過這兩人已經是少妻了。

「蘇,起床,早上了──」

「嗚喵……哀家還想睡唄……」

蘇不悅地揮開我搖她肩膀的手。看這樣子,雷姆先生過去想必也很辛苦吧……以前跟著蘇的歐爾托林德家執事·雷姆先生現在負責照顧蘇的弟弟·愛德。話雖這麼說,他現在正值交接期間,等幾個月後,他的工作就會交棒給繼承人──也就是他兒子了。

我本以為雷姆先生會就這麼退休,可他卻說想到哥哥·萊姆先生這邊……也就是布倫希爾德工作,聽說好像是想負責照顧蘇跟我的孩子。

我是很感激啦,但看這個樣子,應該還要很長一段時間啊。我看著天真無邪地沉睡的蘇,輕聲歎了口氣。

「好了,快起來。早餐已經做好啰。」

「早餐……」

突然對我的話產生反應的人不是蘇,而是抱著棉被睡覺的櫻。居然會對食物有反應,真是有夠令人惋惜的起床方式呢,小姐。

「……都是因為來到這邊以後的飯太好吃了。絕對會胖,我能斷言。」

「呃,這種事你斷言也沒用啊。」

「要是我胖了,你會討厭我嗎……?」

櫻像是在觀察我的臉色般,歪著頭問道。她說這什麼傻話啊。

「我怎麼可能討厭你呢?不管櫻變成什麼模樣,我都不可能會討厭你的。」

「真不愧是國王陛下,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

櫻放開棉被,改成抱住我。等一下!小孩子的身體承受不住啦!

我被碰一聲壓倒在墊被上,就這麼被櫻緊緊扣住。

「嗚,你們在別人的枕邊做什麼……讓哀家也參一腳唄──!」

完全睡醒的蘇撲到我們上方。呃,住手,不要碰奇怪的地方……!

「你們、在做什麼?」

「「「啊。」」」

琳賽俯視著推擠成一團的我們,手扠著腰,以傻眼的目光站在房間入口處。

「大家都已經就座,在等你們了,快點、起床。」

她用微帶怒氣的語氣出言責備。失策了,是因為來叫醒她們的我一直沒有下去,琳賽才會過來看狀況吧。是我做錯了。

「抱歉抱歉,我們立刻下去……」

說到一半,我緩緩移開仰望琳賽的視線。不行!不可以笑出來!

「怎麼、了?」

「嗚嗯,你是故意的唄?」

「咦?」

「看到內褲了。」

聽到櫻的話,琳賽立刻按住裙子,從躺著的我們身旁退開。呃,我們已經是夫妻了,應該沒關系吧?盡管我是這麼想的,可就算是夫妻,感覺也不能沒了羞恥心。

「那是前天新買的那件。」

「雖然很可愛,但白色不太好吧。琳賽已經為人婦了,穿些更『成熟』的內褲也行唄。」

「又、又沒關系!我就是、喜歡這個!」

什麼人婦跟成熟啊……是西絲卡又給蘇灌輸了奇怪的觀念吧?還是看了這邊的電視節目學的?

「哀家也已經是人婦了,想穿更加大膽的內衣褲。但由美娜姊姊卻不准,說這還太早了唄。」

畢竟以這邊的年紀而論,蘇還只是國中生啊……不過在那邊,再過一、兩年她就會被當大人看待了。

那邊的人壽命也意外地長,但我指的壽命是指衰老而死的年齡。若要論平均壽命,因為生病、魔獸的傷害以及貧困等因素,年紀輕輕便死去的人占壓倒性的多數,所以應該會拉低不少。

博士有說過,就算是人類,要是祖先混有精靈或妖精族這種長命種的血,活超過百歲也並不稀奇。

說老實話,透過『研究所』的檢查,我們得知八重就是符合這一點的例子。雖然是非常久遠前的祖先,但似乎混雜了一點有角族的血脈──真的只有一點點。

逸仙的天皇·白姬小姐也繼承了元素精靈及有角族的血。逸仙存在著名為『鬼族』的有角族,八重其中一位久遠前的祖先大概就是鬼族吧。

只不過每當看到八重那令人不敢置信的食欲,我就會開始思考那是不是鬼族的隔代遺傳。

「真是的!好了,趕快起床!不然早餐就要沒了喔!」

「嗚,那可是一件大事。」

「八重!可別把哀家的早餐吃掉了唄!」

蘇跟櫻慌慌張張地蹦起來沖下樓梯。即便是八重,也不會對其他人的飯菜出手啦。嗯,但白飯跟味噌湯有可能會不能再添。

「冬夜先生也不要一直睡,趕快起來喔。」

「呃,我沒有睡……」

算了。趕快去吃早餐,再跟大家商量要去哪里吧。我被琳賽牽著手,走下樓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