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 第7章 夜半哭聲





“不!“得汶喊著,突然像只羚羊,越過欄杆跳到下面的第一層。

愛德華·穆爾歪著腦袋回過頭,爆發出咯咯的一陣大笑。羅夫叉著胳膊,呆在那兒瞪著他。

槍里沒裝子彈。

“勇敢的有夜間飛行的力量的小孩子來援救了,”愛德華笑著說,“用不著動用你的力量。”

“你沒變,愛德華。”羅夫說。

亞曆山大從樓梯上跑下來時,得汶喘著氣。“太酷了,得汶,再來一遍!”

“亞曆山大,回你房間去,”他父親命令道。

“不,我想看看羅夫,我能開開你的車嗎?”

羅夫撫弄著男孩的頭發。

愛德華·穆爾激動起來,“在這個世界上,我最不允許你做的一件事是,和這個男人進入一輛汽車。現在,上樓去。亞曆山大。”

男孩不高興了,可他還是照辦了。

“現在說你的事了,曼泰基,離開這兒。”

“我來看得汶。”

“不行。”愛德華對他說。

“誰不許?”羅夫問。

“是我不許。”這是阿曼達·穆爾·格蘭德歐的聲音,她還是通常貓一樣的舉止,她的出現任何人都沒有注意到。她站在平台上往下瞪著他們,“得汶是我由監護的,羅夫,你該知道我已下的嚴格命令,你們兩個不能有任何聯系。”

她優雅而高貴地走下樓梯,所有的眼睛都盯著她看。他的弟弟退後了一點,向姐姐的威力妥協,她高高地揚起下巴,傲慢地站在羅夫面前。

“你和以前一樣美,阿曼達。”羅夫說,得汶覺得他很真誠。

“我得請你離開,羅夫。”

得汶說:“如果他來看我,那一定有很重要的事。也許是關于伊澤貝爾的事———”

“伊澤貝爾?”格蘭德歐夫人端詳著他們的臉問。

“伊澤貝爾這個叛徒,她是個十六世紀夜間飛行的力量,———”

“我很清楚伊澤貝爾這叛徒是誰,”格蘭德歐說,“她和曼泰基先生會有什麼聯系呢?”“如果你要讓我說,我會告訴你的,”羅夫說。

她的眼神冷冰冰地充滿了仇恨,她把多年積累的痛苦拋給這個她曾愛過的男人,“不需要你做這種事,”她說,“我再說一遍,我讓你離開。”

“我看見伊澤貝爾的情況了,”得汶突然說,“她正在試圖打開地獄。”

“伊澤貝爾已經死了近五百年了,”格蘭德歐夫人打斷他說。

“死亡並沒阻止杰克森·穆爾回來,”得汶提醒她。

“夠了,我不准許談這個,這里什麼也不會發生的,大門不能再被打開了,我一直留意著呢。”

“你怎麼留意,阿曼達?”羅夫問,“那怎麼可能?你沒有力量,只有得汶———”

她冒汗了,“想讓我叫警察帶你離開我的地盤嗎?”

羅夫歎口氣,得汶能感到他不想再逼迫了,在她必然獲勝之前,只能跟格蘭德歐·穆爾爭執到這里了。羅夫轉身離開,但之前沒和得汶作任何眼神交流,他們只有以後碰頭了,遠離這些充滿敵意的力量。

可就在羅夫開門的時候,他差點兒一頭撞到莫嘎娜,她正往屋里進。

“哦,”她說,“抱歉!”“沒事兒,”羅夫顯然很驚訝地說,他立刻被吸引住了,“責任完全在我,沒看見大美女。”

她有點兒臉紅了,“我叫莫嘎娜·格林。”

愛德華·穆爾突然跑到羅夫身後,“我的未婚妻。”

“哦?”羅夫看著他,嘴上泛起一絲邪惡的笑意。“你妻子知道你有個未婚妻嗎?”

愛德華抓住莫嘎娜的胳膊,把她推進屋。她看上去驚恐慌亂,得汶又一次為她感到難過。“那不關你的事,曼泰基。”

“愛德華,你弄疼了我的胳膊。”莫嘎娜喊道。

他不理她,“走吧,曼泰基,離開這兒。”

“那女士說你傷著她的胳膊了。”羅夫生氣地說。

“我在我的房子里所做的是我的事兒,”愛德華喊道,他的臉變紅了。

“愛德華!”莫嘎娜看上去非常痛苦,愛德華還抓著她的胳膊,“你弄傷了我!”

“放開她,”羅夫要求他。

“你怎麼敢對我發令?”

“愛德華,放開!”莫嘎娜哭著說。

得汶幾乎沒看清下一步發生了什麼,因為它發生得太快了。

羅夫拖起愛德華,用拳頭使勁兒地打在他的下巴上。愛德華向後退去,一屁股坐在地上。“我叫警察去,”格蘭德歐夫人大喊。

“你這次要跟他們撒什麼謊,”羅夫沖她大吼,他轉向莫嘎娜,“希望你的胳膊沒事兒,女士,很遺憾在這種情況下看見你,如果你需要一個朋友———在這房子里我想交朋友是必然的,請記住我的名字是羅夫·曼泰基。”

說完,他走出屋門。這時愛德華·穆爾從地上蹣跚著站起來,做出要去追他的架勢,莫嘎娜淚眼婆娑地求他跟她呆在這兒,“求你,愛德華,別打了。”她說道。

他用胳膊摟著她:“親愛的,那男人是邪惡的化身,他幾年前殺了這房子中的兩個年輕人,並為此坐了幾年牢。”

她朝門口看著:“他看上去———挺好的。”

“得汶,”格蘭德歐夫人說,“很遺憾你目睹了那天不幸的事情,不過你現在可能看清了羅夫·曼泰基那種人的真面目。凶暴的不可想像。”

“他是保護莫嘎娜。”得汶說。

“她不必防備我,”愛德華嘲諷著,“過來,親愛的。”他護著莫嘎娜朝書房走去。

格蘭德歐夫人走近得汶,“羅夫給你的腦子灌滿了胡言亂語,得汶。我保證你在這房子里不用害怕。魔法結束了。”她沖他眯著眼睛,“是不是?”

“你知道不是那樣的,”他對她說,“你看見魔鬼對我房間里的襲擊,還有其他一些事情。”

“那麼,你一定是又練習你的力量了。得汶,那時我已經不讓你那麼做了,那是唯一能激惹魔鬼的事情。”

“我告訴你,我已聽說伊澤貝爾那個叛徒在這兒了。現在我也看見她了,在東跨院。”

他能看出他的話使她很煩惱,但她並沒痛快地承認。“去做你的作業吧,得汶,我們以後再談這個,現在我好煩羅夫。”

她把長衣裾拽在手里走開了,很快地下了樓。

“他們喜歡像鴕鳥一樣把頭埋在土里,”得汶望著她離開心想著,“采取什麼辦法才能讓他們相信呢?一個魔鬼和我們坐在一起吃早餐?房子著火?塞西莉臉朝下躺在血泊中?”

得汶長長地歎了口氣,向自己的房間走去。

格蘭德歐夫人所說的有一件事情是對的,他最好做作業,得汶也想保證自己能及格,當然他更想讓自己消失,然後出現在羅夫那里。羅夫冒險來到這里,不管他想提供什麼信息,一定都是非常重要的。可得汶的力量不起作用了,聲音也只簡單地告訴他:“別在今晚去。”得汶明白,那意思是,在伊澤貝爾采取下一個行動之前,還有一點時間———這時間足以讓他研究自己的曆史之謎。

他又夢到了莫嘎娜,自從她到來之後,他每晚都會夢到她。夢里,她滿眼淚水地來到他面前,在他找到她的嘴唇深深地吻她之前,他先吻掉了她臉上的淚水。他一晚上就這麼吻著她,直到感覺她輕輕地拍了一下他的臉———


“得汶,”她說。

“哦,”他呻吟著,拿起她的手吻著她的手背,“你是……如此……美麗……”

“哦,得汶,說得可真中聽。說得多好聽呀。”

他繼續吻她的手背。

“抱歉我情緒不穩。”

他睜開眼睛,是塞西莉———坐在他床邊———他正吻著塞西莉的手背。

“塞西莉!”他喊著,突然間有些內疚,他從床上坐起來。“塞西莉!”

她笑了,“你夢見我了。你可真好,得汶。”

他咽了一下唾沫,“是的,天哪,幾點了?”

“你要是上學不想遲到,那你就該起床了,我只想為前幾天的事向你道歉,我太無理取鬧了。”

他歎口氣,他感到很甜蜜,用手捋了一下頭發。“沒什麼,已經過去了。過去的事兒了。”

“我不知道莫嘎娜的身上有什麼讓我對她如此敵對,她真的非常好,我不知道為什麼我那麼做。”得汶感覺到了清晨的氣息,他從床上跳下來,匆忙走進洗澡間刷牙,塞西莉站在門口看著他。

“亞曆山大也對她太有敵意了。”他在吐著牙膏沫子的間隙說。“愛德華回來後很少花時間和這孩子呆在一起。亞曆山大就歸罪于莫嘎娜了。”

塞西莉點點頭。“愛德華舅舅為她付出了很多。什麼都和她有關嗎?D.J.也傻呵呵地迷戀她吧?”

“誰能說清楚荷爾蒙是怎麼回事呢?”得汶想笑,可他的夢對他來說仍然鮮明,“嗨,塞西莉,我現在得沖個澡,一會樓下見。”

她笑了,“好的。”她過去吻了一下他的面頰,“謝謝你誇我漂亮。”

他勉強擠出一絲微笑回應,如果她知道……

她走後,得汶進去洗澡,塞西莉正好也想知道關于莫嘎娜的事,幾乎每個男人都會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她的確美,可不只是因為這個———似乎她是全世界最美的女人,———有史以來的女人中最美的一個。

“不是似乎,”得汶在噴頭下做夢般地說,“她就是!”

“我無法將她從腦海中除去。”在學校里,D.J.抽著煙靠在車上說。

“聰明點,你真應該退出,”得汶對他說,“不合倫理。可是相當難辦。”

D.J.嘀咕著,“我盡力了,可我遇上了對莫嘎娜的這些感情,我想的全是她。”

“我知道,”得汶注意到塞西莉和艾娜過來了。“這事別讓塞西莉知道,那只會讓她感到嫉妒。”

“D.J.,今天放學後你能送我們回家嗎?”艾娜問道。

“他可能要為他心愛的女人去跑腿。”塞西莉說。“送你們回家我很高興。”D.J.說著沖塞西莉做了個鬼臉。

“好的,”艾娜說,“可能我們去吉歐家,我們有一陣沒去了。”

“那最好不過了。”

“那也行。”D.J.說,他想讓塞西莉看看他是多麼隨和。

預備的鈴聲響了,他們分頭向不同的班級走去,得汶想他在曆史測驗上答得不錯,列出了亨利八世的所有妻子的名字,班級之間的走廊里,他停在櫃子前拿幾何書,馬庫斯也來了,他的櫃子挨著得汶的。

“我的臉今天怎麼樣?”馬庫斯問。

得汶看了看說:“很乾淨,沒有五角星。”

“你認為它為什麼有時出現,而不一直都在?”

“我也不確定,也許我得在看見它時就開始做記錄了,看看那日子會不會發生什麼事。”

“好酷啊。”

“得汶·馬馳。”

得汶轉過身,是辦公室的一個秘書。

“怎麼了?”

“正好給你,”她遞了他一個白信封,“上面寫著緊急。”

馬庫斯仔細看看,“會是什麼呢?”

“一定是羅夫寄來的,”得汶猜著,“一定是昨晚要告訴我的事。”

他撕開信封,可里面的字條不是羅夫的。

是莫嘎娜的。“親愛的得汶:

放學後請在避風港餐廳與我碰頭。

很重要,就我們倆知道,好嗎?

莫嘎娜”

馬庫斯抱著他的肩膀讀了字條。“她想干嗎?”

“不知道,”得汶看著字條,“注意,馬庫斯,別告訴塞西莉或D.J.這件事,好嗎?他們放學後都去吉歐家,你跟他們說我不能去了,就說我有別的事。”

“比如什麼事?”

“那無所謂,告訴他們我要———我被留下,或者有事。”

“留下,為什麼?”

“你自己編吧!”得汶又回頭看著字條,莫嘎娜需要他。“就我們倆,”他喜歡那樣,他無法相信自己有多喜歡。

“莫嘎娜這個女人到底想干什麼?”馬庫斯問,“當她走過的時候,你和D.J.都是拉拉隊。”

“你不明白,馬庫斯,這是異性之間的事。我不知道,想像得出她也是,她可不是個一般的人。”

“我不在乎她是誰,我不會喜歡任何人。”

“喜歡什麼?”得汶問,他感到有必要防衛,“我只想看看是怎麼回事,所以,請你為我保密。”

馬庫斯歎口氣:“好的,我為你保密。”

這一天剩下的時間,得汶總是忍不住盯著紙條看。

“就我們倆。”作為一個男人,他喜歡那樣。

最後一節課下課後,得汶跑著沖向體育場後面的灌木叢。“讓魔法起作用吧,”他閉上眼睛,“請。”

當他睜開眼睛,他已在避風港後面,室外的巨型鐵質垃圾箱旁邊。

“咿!”他把手向空中一擊說,“我掌握它的訣竅了!”

小酒館里相當空。他聽說夏天的時候,這地方從早到晚都有游客。可在一月底的冷天里,差不多只有當地的漁民坐在那兒喝酒,一邊吃著煎蛤蜊,一邊互相講著漁網下的大海和從海里捕魚維持生活的故事。

“嗨,得汶,”女服務員安德里亞喊道,“好久不見。我以為烏鴉絕壁的鬼怪活活把你吃了呢!”

“還沒呢,”他笑著小聲沖著安德里亞說,她說的離事實是多麼接近啊,他喜歡她:她率直、現實、只比他大幾歲,一直生活在烏鴉角。

“來這個城鎮的第一天,我可告訴過你,要當心那邊的鬼怪,”安德里亞說,“如果發生什麼事,別怪我沒警告你。”


“不,我保證不會那麼說。”他四周看了看,那里,後面遠點的桌子旁,莫嘎娜一個人坐著。得汶回頭看看安德里亞。“你能拿一個大淺盤子的烏賊和一大杯可樂給那張桌子嗎?”

她揚起一只眉毛傻笑著,“得汶,現在和比你大的女人約會了?”

“不是,”他感到自己臉紅了,“她是愛德華·穆爾的未婚妻,我們只是———聊聊。”

“嗯———哼。”安德里亞走開,照他說的辦去了。

得汶向那張桌子走去,莫嘎娜站在那兒看著他,眼里噙滿淚水。“哦,得汶,非常感謝你能來。”“應該的。”他說,她在他臉上飛快地吻了一下。他坐下來感覺全身血液沸騰。

“在烏鴉絕壁我不敢接近你,”她坐回座位上說,“我希望在學校給你留條子不會有什麼事。”

“出什麼事了?有什麼不對勁的嗎?”

她彎回胳膊抱著自己,“哦,得汶。每件事都不對勁兒!”

“你什麼意思?”

“自從我來了這兒,每個人都對我如此敵對。”她的目光捕捉著他的,“除了你。”

“那會改變的,塞西莉想對你更友好了。如果愛德華能多花些時間和亞曆山大在一起,他也會減輕敵意的,和他在一起就夠了,他怕你從他手里把他父親搶走。”

莫嘎娜看上去似乎隨時都可能要哭,“昨晚對我來說是個轉折點,當愛德華粗暴地對我———”她說不下去了。她鎮定一下自己,等她再次開口時,得汶驚訝她的聲音里充滿了憤怒,“我不想讓自己作為一件私有財產被對待了。”

得汶點點頭,“我明白,你有理由生氣,愛德華是個真正的笨人。”

她藐視地抬起下巴。“我想離開。離開烏鴉角回家,遠遠地離開這兒。”

得汶死死地看著她:“你的家在哪里,莫嘎娜?”

她似乎沒聽見他的話,“我不會告訴任何人,我只想離開。愛德華只會發現我不見了。”

“我無法理解你的感覺,可———”

“可什麼,得汶?”她向前傾了傾身子問,“你不想讓我走嗎?”

“我?”他結結巴巴地說:“哦,我不知道我該怎麼辦———”

“因為,得汶,”莫嘎娜聲音越來越溫柔地說,“你是我無法讓自己離開的原因。”

他看著她,說不出話來。

“我知道這可能不對。”她的手伸過桌子摸著他的手說,“可我想我已經愛上你了,得汶。”“你點的東西,”安德里亞突然打斷了他們,她把一盤子奶油小吃放在他面前。

“嗯,”得汶看也不看地把盤子推過去,低聲含糊地說,“你來點兒嗎?”

莫嘎娜抽回手說:“剛才那些話我不該說。”

“不,”他說,“也許不。”

“很荒謬吧,你才十幾歲。”

“是的,十幾歲。”

“而且我和愛德華訂婚了。”

“是的,和愛德華訂婚了。”

得汶感到似乎有點兒害羞。

“可我管不了自己,”莫嘎娜又傾著身子說,“你的友善,你的溫柔,你與愛德華如此不同,與我所認識的男人都不同。”

他咽了一下唾沫。

“得汶,告訴我。告訴我你的感覺。”

“這是你的可樂,”安德里亞把飲料放在他們中間說,“你要什麼東西嗎?女士?”

“不要,”莫嘎娜聲音嘶啞地說。

得汶只是坐在那兒,他動不了了,他可能是尊貴的夜間飛行的力量的魔法師,可也是個十四歲的孩子,一個二十二歲的美麗女人剛剛告訴他她愛上他了。他幾乎無法呼吸。

他讓自己仔細看著她。她的眼睛———那麼黑,像他的一樣。那麼美,比世界上的任何人都美,他想說話。

“我———”

“什麼,得汶?”

“我———阿———”

“說,得汶。”

她把他的手握在自己手里。“我———愛———”

“下午好,”一個聲音傳來,得汶吃了一驚,弄翻了可樂。

可樂灑到了桌子上,把莫嘎娜弄濕了,她叫了起來。

“安德里亞!拿抹布來。”

是羅夫,他用疑惑的目光看著得汶。

“羅夫,”得汶結結巴巴地說,“我們只是———”

安德里亞突然出現,擦著灑了的可樂,“再來一杯嗎?我不收費了。”

“不用了,”得汶說,“夠了。”

羅夫和他們坐在桌旁,“得汶,你通常挺警惕的,”這個年長一點的男人幾乎責備地對他說,“要注意,我可能是其他人,或者別的東西。”

得汶感到相當煩悶,羅夫說得對,他對莫嘎娜表露的心跡不知所措,他已迷失了自己。如果是個魔鬼偷偷在他身後,而不是羅夫,那會是什麼後果?

“格林小姐,”羅夫最後向她答謝說:“再次見到你我很高興、很意外。”

她笑了,“曼泰基,我對昨晚愛德華的行為表示抱歉,謝謝你的勇敢。”

“你沒事吧?”他問道。

“沒什麼事,謝謝你,”她沖得汶笑了笑。“我這里的小朋友都非常支持我。”

“小朋友?”得汶感到湧起一陣憤怒,“一分鍾前,她還告訴我她愛我。”

“得汶,”羅夫對他說,“或許你應該走開,我會付賬的,還要送格林小姐回到她車上。”

“我剛到這兒,”得汶解釋說,“我們在聊天。”

“好了,得汶,”莫嘎娜說,“我們以後再談吧。”得汶不情願地站起來:“我還沒吃我的烏賊呢。”

羅夫也站起來,用一只胳膊摟著他的肩膀,“回烏鴉絕壁吧,”他低聲說,“用你父親的戒指,它可能會告訴你一些我發現的有趣的事,如果不起作用,明天見。”

“是什麼事,羅夫?為什麼昨晚你冒險去那房子?”

“是關于土地神的。我發現的一些事情。”

“伯爵恩?告訴我,羅夫。”

“現在不行。你父親的戒指會告訴你這事。現在走吧。”

他放下胳膊坐回桌子旁,注意力又轉向莫嘎娜。得汶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變得更生氣了。是因為羅夫拒絕告訴他任何和伯爵恩有關的更多情況,或者是占住得汶的位子和莫嘎娜坐在小酒館兒後面黑暗的角落里的事實?


“那意味著老羅夫·曼泰基從你那兒把你心愛的女人勾走了?”他拔腳向門走去時安德里亞問。

得汶只是低聲哼了一下。

“羅夫認為她是上帝賜予的禮物。”安德里亞笑著說:“不過,不管怎麼說,她對你來說太大了,得汶,堅持和塞西莉好吧!”

他只是任自己沖進黃昏寒冷的空氣中,太陽開始落山。空中出現了火燒云,一些小雪花兒在他身邊舞動。海邊吹來的風在加著速,帶著咸味兒,十分強勁。得汶試著讓自己消失,可是不起作用了。

“真糟糕,”他悶悶地想。“現在我得走回長長的懸崖邊兒的台階了。”

當然比陡峭的討厭的台階更糟糕的,是懸崖的頂端通向的地方———墓地。

他爬上台階進入高高的、破舊不堪的草地。這里就是老墓地,穆爾的祖先們都在這里安息。得汶首先看到了那個瘋子的臉。這野獸站在那兒,離他的墓只有幾步遠,蛆蟲在吃著他的臉。得汶哆哆嗦嗦地想著它。

可此刻有件事情打斷了他:莫嘎娜剛才跟他講的,會是真的嗎?她真會愛上他嗎?他才十四歲,她二十二了,他希望那是真的又希望不是,似乎他的生命現在還不夠複雜。

他經過有斷翅的天使的墓,石頭上刻著得汶的墓,地穴上還有烏鴉絕壁創立者侯雷特·穆爾留下的東西。

天越來越黑了,他抬起腳步穿過墓地。突然間,他感到十分恐懼,可他不確定為什麼。當他經過一個碑文已被幾十年的海風吹得模糊不清、凸凹不平的碣石墓碑時,一只海鷗在他頭頂大聲叫著。風開始怒吼。

一只手從僵凍的土中伸出來,抓住了他的腳踝。

得汶尖叫起來。

他腳下的土地顫抖著,盡管得汶努力掙脫,那手還是死死抓著他的腳踝,一會胳膊也出來了,然後是肩膀,幾乎都是帶著一些腐爛的筋肉的骨頭。

“放開我!我命令你!你放手!”

可這死尸並不放棄抓緊的手,此時它坐起來,僵凍的土地中突然鑽出它泥土一樣的身體,它頭骨的下頜一張一合地似乎在說話,眼窩里小狼一樣的眼睛瞪著得汶,似乎在燃燒著。

“我比你強壯!”得汶喊道,可他仍是無法脫身,他被絆倒在地上,弄得和這個發出惡臭的死人臉對臉,他又惡厭又恐懼地叫喊著。

這時,他看見從泥土里伸出的無數的手全部包圍了他。整個墓地變活了。他後面的尸體用它瘦骨嶙峋的手伸向得汶的脖子,它開始掐他的脖子,得汶掙紮著呼吸時,他看見一大群尸體,從地穴出現,搖搖晃晃地朝他過來。

他確定無疑地聽見了伊澤貝爾這個叛徒的笑聲。

“我為你而來,得汶·馬馳!就要成功了!烏鴉絕壁將是我的了!”

那尸體緊緊地掐著他的喉嚨。得汶昏過去了。一切都靜下來了。

他睜開眼睛動了一下身體,他跳起腳來,准備戰斗。

可沒有任何不死尸體出現的跡象,他周圍的土地並沒有被弄亂。

只是一個幻景嗎?又一個警告?

他四處轉了轉,只想確定陰影里沒有潛藏著的蛇神。他躺在這里多久了?他意識到自己很冷,都凍透了。天黑了,雪變得越來越厚。

一定已經昏過去一小時或更久了,他想,打掃著落在衣服上的雪。

他到達大房子時,他意識到他昏過去的時間甚至比那還長,客廳祖父留下的鍾表明是十一點半了。房子里的人看來都睡著了。

“我凍得昏死過去了,”得汶想,“這里沒有人知道,看來也沒有人關心。”

格蘭德歐夫人是監護人。他沒出現在晚餐桌上她甚至也沒詢問他的下落?他真想到當局去報告她的疏忽。“嗨,為了什麼?那樣,他們就會帶我離這兒,阻止我搞清我是誰的真相。”

有時他真想放棄一切,只過正常人的生活。可能從烏鴉絕壁被帶走也不會這麼糟糕,能把他安置在一個正常房子里的正常家庭。

得汶從來也不是個正常的男孩。只要他有這些力量。不管他去哪兒,他的過去都會跟著他。

畢竟,魔鬼已經把他少年時代考斯—詹克森中的小壁櫥變成地獄了。對于一個好的、新的、有養育關系的家庭這不會是一件樂事吧?

得汶知道沒法逃離。這是他的命運。爸爸已經告訴他夠多了。

他一定留在這兒保衛烏鴉絕壁的大門,這是夜間飛行的力量唯一能做的事。

走進客廳,他凝視著侯雷特·穆爾的眼睛。“不管怎麼樣,你不該讓你的家庭放棄他們的魔力,”他對著畫像說,“我無法想像地獄沒有受到防衛,你會快樂。”

“那取決于你,得汶·馬馳。”

是他腦子里說話的神秘聲音,還是侯雷特從遠離墓地的地方與他有某種聯系,得汶無法確定。可他知道,不管說話人是誰,聲音都是真實的。尤其墓地的那一段插曲過後,得汶確認他面臨著和伊澤貝爾攤牌。只是時間的問題。

他想知道有關她的更多情況,在他屋子後面,他照羅夫建議的去做。他戴上父親的戒指。

可什麼事也沒發生,沒有圖像,沒有說話。得汶歎著氣,把戒指放回抽屜。他想睡覺,又睡不著,各種問題縈繞在他的腦海:“伊澤貝爾什麼時候進攻?羅夫來告訴我有關伯爵恩的什麼呢?墓地的蛇神是真的,還是發生的幻景呢?”

當然還有,“莫嘎娜真的愛我嗎?”

他從床上坐起來。

“書在地下室里。”他低聲說,他可能不被允許接近東跨院的書籍,可他已被絆倒在一堆書中了———孩子們的書———從前的。它們是有關過去偉大的夜間飛行力量的功績的書。可能其中的一本會包括一些有關伊澤貝爾的線索和一些有用的信息。

他從桌子上找到一只手電筒,匆忙地跑出去,進入走廊。盡可能無聲地穿過黑房子,朝樓下走去。手電筒一直開著,直到他找到地下室的門輕輕敲了一下開關,進入黑暗的地下,他咽了口唾沫,克服了突如其來的一陣恐懼。他的心開始咚咚咚地跳起來。

“別這樣,”他責備著自己,“你的恐懼會使你虛弱。只有你不害怕才會強大。”他下了第一組台階,進入地下室。這里又冷又潮,他下到有裂紋的石頭地板上。他晃著手電筒,光亮掃過四處堆放的垃圾、空盒子和木條箱,老式的鎖著的大衣箱,所有的東西上都有外國的標簽,一個裁縫服裝店的人像模型和老式縫紉機,到處都是灰塵和蜘蛛網。

書靠在遠處的牆邊,堆得很高。像上次一樣,得汶胳膊上的汗毛突然豎起來,像被電擊了一樣被書吸引住。他從又冷又潮的地板上拾起書堆中的第一本書,借著手電筒的光看著《薩根大師的奇遇》。“從前,”得汶讀道,“很多年前,在不知是哪個時代的一片土地上,生活著一個魔法師,他的名字叫薩根。”

現在已經看見了真的薩根,得汶覺得是殘酷的幻覺,看起來一點兒也不像這個偉大的魔法師,他把書向前翻,翻到薩根和一個雙頭龍戰斗那一頁。他第一次看這本書時,得汶猜想這個人應該有些孩子氣的傳奇性格。現在他知道了,它是個來自地獄的魔鬼。

他放下書,他找著那本可能記錄著伊澤貝爾大致時代的書。他從書堆中又拾起一本,掃視著標題《迪艾娜的秘密旅行》。這是一本太空奇遇書,迪艾娜在地球軌道的外部說話呼吸。他不知道應該發生在什麼年代。另一本書有時間,可《布克吐斯和妖怪》在英國的曆史上發生得太早了,不可能提到伊澤貝爾,而《威爾荷爾姆在古荷蘭的魔幻奇遇》發生在一個完全不同的國家。得汶對《沃拉司和英國騎士》抱有希望,可那里沒提到任何魔法師。

這些都是給孩子看的書,他提醒自己。為年輕夜間飛行的力量培訓的故事。作者不想給他們任何有關夜間飛行力量變壞的信息。他又看了其他幾本書,希望能找到一些有關伊澤貝爾和她生活的時代的線索。《卓斯坦的魔咒》、《丹·卡拉羅斯與西班牙黃金》、《特洛伊城菲利浦的秘密》、《使女的蘋果和海角妖怪》。

“真酷,”得汶讀著一個關于愚笨的斯科提施夜間飛行的力量馴服了一個地獄里的魔鬼,並讓它成為自己的寵物的故事時,自言自語地說,“那麼,那就是海角妖怪來的地方。”

他從書堆又抽出一本書,有滋有味地讀著書中的小寓言,此刻他都忘了查伊澤貝爾的事兒。他讀著《查爾德伯特的金銀財寶》,又一次沉浸在愉快的閱讀中。可這時,他聽見一個聲音,先是很低,不過很沉穩。它穩定了下來,變得越來越大。

啜泣的聲音。

得汶長這麼大所聽到的最悲傷的聲音再一次打動著得汶。可怕、煩人的哭泣———來自地下室的某個地方。

“和我在塔樓里聽到聲音是同一個,”得汶想著,“這一定是伯爵恩帶那人來的那個地方。”

一個女人———他極為肯定,會是伊澤貝爾嗎?

“嗚嗚嗚……”那聲音嗚咽著。

聲音透過黑暗發著回聲,得汶站起來,拿著手電筒,從屋子的一個牆角到下一個牆角,尋找著聲音的來源,可除了舊盒子什麼也沒有。

“嗚嗚嗚嗚……”聲音哭喊著,一個新的、一點一點加大的痛苦聲音傳來。

得汶順著聲音下了一個走廊,它的盡頭是一堵有裂縫的水泥牆。

不會弄錯的:哭聲在牆的後面。

“誰在那里?”得汶問。

哭泣聲停止了。“你是誰?”他問道“你為什麼哭?”

先是沉默,然後牆那邊傳來回答的聲音。

“我認識你,”聲音說,“你終于來了!”

得汶沒說話,瞪眼看著牆。

“得汶,是你!”那聲音一陣狂喜。

“你找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