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Case-05 Secret!兩人之間的秘密

校慶落幕、紅霞滿天,夜色逐漸降臨。

由齋木恒明帶頭的騎士團資料室事務員——專司暗殺的男子們正戴著只露出眼睛的黑色頭套,在皓成大附中屋頂上列隊站著。

「……機靈點。大家記住,假如錯過今天就沒有下手的機會了。」

「「是!」」

聽到沉重發言的四名齋木小隊隊員一齊敬禮。在此同時,校庭中央點燃了營火,擴音器也開始播放土風舞配樂,正式揭開皓成聯合校慶後夜祭的序幕。

約莫一小時後,高中相關人員與志願者參加的試膽大會即將開始,趁夜色收拾草剃音音的天大良機就要來臨了。

即便實力再強,音音依然是個人類,只要給予致命一擊,豈有殺不了的道理。

「她可是能空手接下吹箭的女人,隨意攻擊反而會暴露行蹤。就算她沒辦法接下子彈,照反射神經看來,或許不難躲開。——大家要靜靜等待機會,那女人不可能永遠繃緊神經,只要一瞬間……沒錯,那一瞬間就足以讓我們成事。」

小隊員們全點頭同意。齋木放低蘊含些微緊張的視線。校庭中,剛結束校慶的學生們正有說有笑地跳著舞,其中還能看到草剃音音的身影。

「……悠閑的家伙。」

齋木臉色一沉。

雖然位居騎士團幕後且擔任還不錯的職務,但其實他是個比別人更擔心蒼穹園,以及騎士團未來的男人。

所以他不允許高層太過散漫。

若單純只以戰斗能力而論,音音無疑是蒼穹園最強的戰力。

可是看在他眼里,音音卻不配坐上騎士團長寶座。老是無精打采的態度、天兵性格、毫無緊張感的聲調——這一切,全配不上代表蒼穹園武力的領導位置。

若反問田沼上將配不配擔任團長,答案又是如何?雖然他的表現也是令人搖頭……但只要丟著那個無能上將不管,他很快就會自取滅亡吧。等這兩人的勢力消滅後,再讓真正有實力率領騎士團的人擔任團長即可。就現今委員會的陣容來看,最有能力出線的人就是——佐間岡亮禪少將。

無論出線的人是誰,草剃音音仍是最大的障礙。

因此他才會乖乖接下「暗殺」這個短視近利的命令。

絕對不能出任何差錯。

一切——沒錯,全是為了騎士團著想。



「呃……接、接下來呢?我們也過去跳土風舞嗎?」

一聽到美須須指著營火詢問,在紗和沉音便一同搖頭拒絕。

「嗯……我不用了。」

「……我也不想去。」

看到兩人這副模樣的美須須插腰歎息。

天色已經暗下來了。盡管在選美的鬧劇結束後,並沒有繼續跑去看展覽或舞台劇……但一直念驅真念到剛剛才結束的在紗有些疲憊。

雖然好不容易才請大會人員別報警,但她卻不明白在眾目睽睽之下,為什麼驅真會做出如此超乎常理的舉動。就算本人以「對不起……在紗,真的很抱歉。當時我的腦袋一片空白,滿腦子只想著你……不,其實和平常差不多……但就是不太一樣。不知該說是超乎平常的程度,還是身體擅自行動……」來解釋,現在卻仍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之後還得准備試膽大會,只好要她發誓不會再犯,才無奈地放人。

此時——

「哎呀哎呀,你們不去跳營火舞?」

「哎呀哎呀,這會留下遺憾唷?」

這兩句話傳進三人耳里,雙胞胎少女一聲不響地出現了。是六年二班的地宮院姊妹。她們現在身上沒有穿著選美時的豪華洋裝,而是和在紗等人同款式的制服。

「你、你們什麼時候……」

驚訝抖肩的美須須回頭一望,但露出笑容的雙胞胎並沒有理會美須須,而是走向在紗。

「祝福你,鷹崎在紗同學。」

「祝福你,鷹崎在紗同學。」

兩人以左右對稱的動作掂起裙擺,鞠躬敬禮。

可是在紗卻看得一頭霧水。

「呃……這是……什麼意思?」

「當然是恭喜你獲得選美冠軍。」

「真是做夢也沒想到,居然有人可以打敗我們姊妹倆。」

語畢,兩人再度微笑。那並非因不甘敗北而裝出來的假笑,而是稱贊實力超越自身之人……應該說饒富興味的笑容。

「呃……但選美……那個,被中止了,我認為並沒有產生一個結果……」

在紗抓抓臉頰回應道。不過天由良與靈由良搖搖頭,表示:

「你已經贏了,勝負結果一目了然。」

「還是說,你想從我們身上奪走稱贊勝利者的權力?」

「不,怎麼會呢……」

一見到在紗面露困擾之色,美須須便把手搭在她的肩頭上。

「有什麼關系,人家都這麼稱贊你了。太謙虛反而是挖苦她們喔。」

「嗯……但是……」

看到在紗仍吞吞吐吐的,美須須不禁心急地拉起她的手,刻意對地宮院姊妹比出中指,以高兩度的聲音(想必打算模仿在紗)挑釁道:

「哦——呵呵呵,如果想贏過我在紗女王,先回去磨練美貌重新來過吧!」

「慢、慢著,美須須……!」

在紗慌忙把手甩開,但雙胞胎卻毫無怒色,依然微笑表示:

「唔呼呼,你這位朋友真有趣。」

「不過,要記得適可而止哦?」

話聲方落,天由良與靈由良退後一步,再度行了一個禮。

「這是個寶貴的體驗。」

「我們要感謝你們三位。」

「保重。」

「保重。」

雙胞胎各自舉起右手與左手,在頭上擊掌。

「——」

一瞬間,在紗出現輕微暈眩,連美須須和沉音也驚訝地眨眨眼睛。天由良與靈由良確認過三人的反應後,緩緩消失在黑暗中。

「……咦?」

過了一會兒,美須須歪頭不解。

「為什麼她們明明不是本校學生,卻可以參加選美呢?」

「……真不可思議,會不會是特別名額?」連沉音也訝異地蹙眉嘀咕。

想必很快就會領悟到這問題是無解了吧,沉音只好聳肩歎氣。

同時操場上的配樂被人關掉,轉成廣播。

『——現在開始舉行後夜祭的試膽大會。想參加試膽的各位小學生與國中生,請大家到校舍後方集合。重複一次——』

「哦、看來要開始了。我們走吧,兩位。」

美須須拉著在紗和沉音,朝校舍後方走去。



差點將額頭磕出血才得到在紗原諒的驅真,現在正一副失魂落魄的被人化著鬼怪妝。

包含驅真在內,有三位身穿白衣、頭戴白冠的少女正待在校舍內的空教室里。一位是幫驅真塗上血漿的槙奈,另一位則是——用力壓住驅真肩頭,將她牢牢固定在椅子上的音音。

「……音音,能不能放開我?我想和在紗一起參加試膽大會。」

「欸~~那怎麼行。之前不是說過,我們要一起當鬼的嗎?」

數度哀求卻全被音音打了回票。

等驅真臉頰出現微微抽搐,槙奈隨即吐了一口氣。

「好,這樣就行了。你現在可是嚇死人啰。」

「我覺得還比不上你。」她看著槙奈回嘴。

槙奈臉上化了白色油彩與鮮豔口紅,令人看了心底直發毛,脖子以下則罩著連同天驅機關也一並遮住的大黑布。假如突然在漆黑的夜路上冒出來,可能會被當成一顆飛天人頭吧。

現在連驅真的手腳也穿戴著冷冰冰的甲胄。沒錯,當下明明不是戰斗狀態,她們卻在音音那「飛到天上會更像鬼」的蠻橫要求下,全身穿戴天驅機關。就連看上去沒什麼差異的音音也一樣,肯定裝備好超小型天驅機關了吧。

「也好,我可以趁機分出選美時就該分出來的勝負。」

「……試膽能怎麼分勝負啊。」

驅真不耐煩地丟出這句話,槙奈便理所當然地答腔。

「只要等試膽結束後,問參加者覺得哪一個地點最嚇人就行啦。」

見到槙奈自信滿滿地插胸說道,驅真嫌麻煩似地歎氣嘀咕:

「……這樣啊。算啦,你好好加油吧。」

「不用你說,我也會讓你輸得一敗塗地。我還得准備很多東西,先走了。」

或許是把想說的話說完了吧,槙奈自顧自離開教室。

「那我們也差不多該就位了。驅真,你好像負責在我隔壁的地點嚇人?」

等說完這句話,音音終于把雙手從驅真肩上移開。

驅真轉頭看著音音的臉龐。雖然不知道她用了什麼特殊化妝技術,但模樣挺嚇人的。音音半張臉宛如腐爛的僵尸,一顆眼珠子掉在外面晃呀晃的。

「…………」

驅真在默默壓低身子的瞬間啟動天驅機關,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逃進走廊——肩膀卻在下一個瞬間再度被抓住。音音不知不覺地出現在她身後,臉上掛著詭異的微笑。

「唔呼呼,我知道你等不及了,但我們還是一起走吧。」

「…………嗚。」

牙關咬得吱嘎作響……看樣子是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來,我們抬頭挺胸前進吧!」

音音說完便半強迫地拖著驅真,從最近的鞋櫃區離開校舍。就在此時,擴音器傳來宣布試膽大會正式開始的廣播。

「哎呀,看來我們得加快手腳了。反正機會難得,干脆直接飛過去好了。」

她終于失誤啦!驅真在心中暗暗握拳歡呼。在瞬間反應速度方面,雖然自己的能力不如音音,但只要是用上天驅機關的長距離飛行——

可是打著如意算盤的驅真卻被音音兩手用力抱住。

「好,那我們走吧。」

「音……音音?」

「什麼事?」

「……這是什麼意思?」

「呵呵呵,有什麼關系。」

——完蛋了。驅真在心中不甘心地抓抓頭,因為心思全被她看穿了。

音音雙手抱著失望呢喃的驅真,蹬地升空。

槙奈比驅真早一步來到森林後,走進分配位置附近的林子里,左顧右盼地出聲呼喚。聲音不大,卻能傳進目標耳里。

「喂~~阿絲堤娜~~」

重複叫了幾聲後,金發少女從草叢後方探出頭來。

「啊、我在這里,槙奈……啊、呀啊啊啊啊!?」

大概是被槙奈嚇到了吧,阿絲堤娜一見到她便失聲大叫,身子還往後翻倒。

「搞什麼……啊、反正我沒資格說你。沒事吧?」

「沒……沒事,只是嚇了一大跳。」

阿絲堤娜整個人跌在草叢中、發絲夾雜著幾片葉子,摸摸仿佛釘在地面上的屁股起身。槙奈伸手拉她起來,還不忘左顧右盼地注意四周。

「話說,你應該准備好了吧?」

「啊、准備好了……這邊請。」

阿絲堤娜撥開草木,帶槙奈來到一小塊開闊地,該處地面劃了一個發出淡淡光芒、仿佛大型魔法陣的圖案。這是選美泡湯後,槙奈找阿絲堤娜幫忙准備的東西——當然,全是為了贏過驅真。

「嗯,做得很好。……嗯,只剩下啟動對吧?我該怎麼啟動它?」

「啊、是這樣的,只要像昨天一樣,收集幻素並放入方陣中央即可……但、但是,假如可以的話,還是由我來會比較妥當……」

「……有那麼難嗎?」

「啊、不……我不是那個意思,但『召喚』系統的盟術只要出現一點小差錯,就會叫出完全不一樣的東西來……」

垂下柳眉的阿絲堤娜怯聲說道。

是的,槙奈請阿絲堤娜准備的正是召喚術。她打算召喚既猙獰又可怕的異世界生物,把參加試膽大會的人嚇到屁滾尿流。

當然,阿絲堤娜已經事先確認過,召喚出來的生物不會危及生命了。外表雖然猙獰嚇人,但身體卻仿佛霧氣一般,根本碰不到人類的一絲一毫。

「這點程度算不了什麼,況且全部丟給你做的話,那就沒意義了。」

「這……這樣啊。不過你得當心點哦?」

槙奈用鼻子哼了一聲,站到方陣前,接著舉起右手,集中精神。

「——聚集吧、聚集吧、聚集吧。」

她嘴里不停念著咒語,接著握起手掌,手心隨即發出淡淡光芒。

接著往前踏出一步,把手伸向方陣中央。

「——精靈啊,回應我意……」

正當輔助詠唱到一半時,有東西突然掉到槙奈眼前。雖然她不耐煩地蹙眉,繼續詠唱咒語——

「——嗚呀!?」

一發現那是人類眼珠子的瞬間,槙奈尖聲慘叫,嚇到全身縮成一團。

「怎……怎麼會出現這種東西……」

她戰戰兢兢看著在地上滾動的眼珠子,但仔細一瞧便發現那是橡膠制的假眼珠,這下才安心吐氣,放松全身緊繃的神經。

「搞什麼……你別嚇——」

「槙、槙奈!?」

槙奈的話被從身後傳來的慘叫聲蓋過去。滿臉戰栗之色的阿絲堤娜伸出發抖的手指,指向槙奈腳下。

等一臉不解地看看她指的地方——

「……啊。」

由于整個方陣灑滿從槙奈手上掉出來的幻素塊,導致她驚聲尖叫。

「快、快點過來!」

「呃——什、什麼!」

當場愣住的槙奈被阿絲堤娜拉走,一把推進草叢里。原本想出聲抗議——但是一見到全身發抖的阿絲堤娜望著方陣瞧,她便說不出口。

「到、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槙奈壓低聲音詢問,阿絲堤娜則是目不轉睛的回答:

「……盟術失敗了。這、這下連我也不知道會跑出什麼東西來。」

正當兩人躲在草叢後面默默觀察方陣時,被幻素塊碰到的部分發出強光,還慢慢化成某種東西的形狀。一開始是朦朧的剪影,接著逐漸化為清晰的形狀——

「……!難、難道是……」

在阿絲堤娜驚慌失聲的同時,高大成熟男性的外表成形了。

不——他不是普通人類。該男性擁有淺黑色的肌膚、化上奇妙隈取的左臉頰、黑白對調的眼珠子,以及——長在側頭部的彎角。

身穿黑衣的男子一臉狐疑,等巡視四周後,看看畫在地上的方陣,低吼似地喃喃自語。「……原來是『召喚』盟術。這里……似乎不是雷賓休艾茲。哼,那票該死的盟術師竟然耍這種小手段。」

說完便不停梭巡四周的情況,以大大的步伐走向森林深處。

「喂——他走掉了。我們得趁參加試膽的人過來前善後才行!」

震驚的槙奈站了起來,准備朝那位離開魔法陣的男子身後追上去。既然「召喚」失敗了,她當然不知道那男子會不會危害到其他人。

不過,由于被阿絲堤娜緊緊拉住衣角的關系,槙奈才走了幾步就得停下來。

「阿絲堤娜,你又怎麼了?若不趕快把那家伙送回去——」

「……魔、魔魔魔魔魔魔魔魔魔魔魔魔魔魔魔魔——」

「……魔?」

「魔王……倫·羅巴茲……!」



許多小孩子聚集在皓成大附中校舍後方,聽著高中生說明內容。由于試膽大會采取自由參加制,盡管不是全員到齊,人數依然很多。實際上,每年期待試膽大會勝過校慶的學生不在少數。

『——好,以上就是試膽路線。各位同學,請先找中意的對象組成雙人組。』

拿著大聲公的高中生如此宣布。在紗、美須須和沉音一齊「啊!」地叫了一聲。

「原來……試膽只能組雙人組啊。」

「哎呀~~我忘了。」

「……傷腦筋。」

等聞言的三人僵著身體低吟後,美須須微微聳肩說:

「你們一組好了,我去找其他人組隊。」

「可是……」

「怎麼?你有意見?除了我和在紗之外,還有其他朋友願意跟你組隊嗎?」

「……嗚。」

一見到美須須笑了起來,冷汗流過臉頰的沉音便不再出聲。即便現在跟在紗和美須須很要好,班上同學仍將她當成沉默寡言的怪同學看待。

「唉,就是這麼回事啰。假如擁有跟我一樣的廣大人際關系,你對我有意見就可以盡管講出來。」

「哇哈哈!」愉快笑著的美須須轉過身去,為了尋找落單的學生而眯眼梭巡。同時間——

『呃——快沒時間了,現在請准備好的同學先出發。已經組好隊的同學請到前面來。』

高中生透過大聲公如此宣布。美須須聞言,拍拍在紗和沉音的肩膀。

「來,你們先出發吧。反正越早出發,那些扮鬼的學生就會嚇得更投入,也比較有趣嘛。」

「嗯……好。」

「不用對這種事情太投入也沒關系……」盡管在紗沒這麼想,卻拗不過美須須催促她們先出發的氣勢,結果和沉音一起被她拉到前頭,排在第一組的位置上。

「哦?你們是第一組嗎?那麼,這支手電筒給你們拿著。因為只有一支,記得別走散啰。別緊張,照路線走就不會有問題。」

「啊……好的。」


在紗從擔任相關人員的學生手上接過手電筒,和沉音一起來到高中校舍後方的森林入口處。

「好,開始試膽啰!」

在紗和沉音的肩頭被高中生推了一下,舉步踏入森林。

即便是鋪好的道路,這條路卻不是水泥道或紅磚道,再加上正值所有植物蓬勃生長的夏天,因此在兩側草木的侵襲下,原本就不寬的路更顯狹窄。

為了不跌倒,兩人小心翼翼地走著。

其實她們並不是第一次來到這里。一到這個時節,班上就會來此處進行采集昆蟲、觀察花草等等校外教學。盡管稱不上非常了解,腦子里卻大略記下森林的地形。

話雖如此,當下的恐懼感依然沒有減輕。即使熟悉路線,兩人卻不習慣走夜路時,只靠手電筒的微弱燈光。

忽然間——

「……在紗。」

約莫走了三分鍾之後,沉音從後方出聲攀談。

「嗯……沉音有事嗎?」

「……突然這麼問非常抱歉。請問你還記得我轉學第一天的情況嗎?」

真摯看著在紗的沉音這麼問著。即便對沉音如此舉動抱持疑問,在紗仍點頭回答「當然記得」。

「……那麼,還記得當天放學後,我曾經有話想告訴你嗎?」

「嗯,我還記得。」

「……我可以趁現在說清楚嗎?」

「……咦?」

「……因為我們沒什麼機會獨處。」

這句話讓在紗苦笑起來。的確沒錯,最近雖然老是在一起,但美須須也一定在場。

想必發覺在紗的想法了吧,沉音趕緊慌忙搖搖頭。

「啊……不,我不是想說美須須的壞話。我真的很感謝美須須,假如沒有她,我大概沒辦法和你好好聊上幾句。」

「嗯,這個我知道,沉音。」

一見到在紗微笑回應,沉音才安心地吐出一口氣——但隨即繃起臉龐,繼續說下去。

「……但這些話絕對不能讓美須須聽到。這是為了美須須……在紗,還有你著想。」

「…………?」

在紗歪頭不解。老實說,她猜不出沉音到底想說些什麼。

可是,既然沉音一臉認真地表示,在紗便沒有搖頭拒絕的道理,只能點頭同意,加上句「好的」。

「……我有東西想給你看看,能不能跟我過來一下?」

「呃……跑出既定路線會很危險哦?」

「沒關系,不會跑太遠。……我只是不想被其他人看到而已。」

在紗被沉音拉著,往草叢後面走去。

約莫走了五分鍾之後,兩人來到一塊空曠地。沉音先環顧四周,確定沒其他人影才重新看向在紗。

「呃……你想給我看的東西是什麼?」

經在紗這麼一問,些微緊張的沉音先是深呼吸一口氣,客氣地說了聲「……失禮了」,然後一把抱住在紗。

「——!什麼……!?」

無論驅真也好、沉音也好,今天真容易被人抱住啊——如此悠閑天真的想法閃過腦海。縱使腦子有些混亂,在紗卻意外冷靜。

可是,假如沉音把手從衣領伸進去,甚至在她背上找東西似地亂摸一通,那就另當別論了。

「————!沉音,快點住手!」

在紗不加思索地雙手推開沉音,結果害嬌小的她往後一個踉蹌,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

「啊……沉音對不起。但、但是你剛剛的舉動有點奇怪。」

想拉她起身的手伸到一半便縮了回來。在紗很怕沉音一抓住自己的手,到時又會抱上來。

在紗絲毫沒有難為情的意思,但是遠超過害羞,害怕身上異狀被朋友知道的不安,卻重重壓在心頭上。

——沉音剛剛肯定發現了吧。

發現在紗背上長出類似翅膀的器官。

坐在地上呆愣了一會兒的沉音突然以手捂嘴,眼角簌簌地掉下淚珠,接著全身縮成一團,哽咽而泣。

「沉、沉音?你怎麼了?跌疼屁股了……嗎?」

「……沒有,我只是……」

沉音語帶哽咽地回答後,隨即動手脫起制服。

「你、你做什麼……」

「……請你看清楚了。」

話一說完,上半身脫到只剩內衣的沉音轉身背對在紗,縮起身子。

接著屏息使力。

「…………!?」

——啪哩。

嬌小背部的肩胛骨附近稍稍隆起了一些。

「……沉音?」

沉音沒有回答,繼續在背部使力。

「啪哩啪哩!」隨著聽起來疼痛萬分的聲音響起,「它」慢慢地、慢慢地露出形影。

仿佛從肩胛骨延伸出來的巨大器官出現在眼前。

當骨頭般的剪影緩緩張開,立刻化為帶著薄皮,且是在紗不曾見過的形狀。

「翅……膀。」

翅膀。

沒錯,這位嬌小女孩的背部——

——長出翅膀了。

「總算找到……和我……一樣的人了。」

沉音背對著在紗,哽咽說道。

「呃……到、到底怎麼回事?抱歉,我完全不懂……」

在紗呆站著,抱住發抖的雙肩出聲詢問。

沉音把背上的誇張翅膀露給在紗看了一會兒後,用手背拭去淚水,站了起來。

然後弓起身體,細細吐氣。

接著,展現在沉音背上的雙翅逐漸縮小,慢慢地、確實地縮回她白皙的肌膚里。

「…………」

沉音默默穿上方才脫下的制服。

狀態回到數分鍾前的沉音終于轉過頭來,以哭紅的雙眼看著在紗。

「……在紗,你背上的——雖然還很小,但是它和我的一樣嗎?」

「…………」沉音的問題令在紗屏息。

她果然發現到了。從剛才把手伸到自己衣服內……不,其實很早就發現到了嗎?

可是對當下的在紗來說,這一點根本無關緊要,因為腦海正不停重播剛剛那難以置信的光景。

「剛剛那是……什麼?是……翅膀?」

「……對,就是翅膀。」

「呃……但是……因為……」

明明有很多話想說,但舌頭就是不聽使喚。

明明有很多話想問,但舌頭就是不聽使喚。

一見到在紗雙手煩躁似地抖動,沉音便緩緩走了過來。

「……假如不介意的話,這個給你。」

說完,沉音從口袋掏出一個塑膠容器,交給在紗。

「這、這是……什麼東西?」

滿臉不安的在紗接過容器後,用手電筒照來照去,想藉此確認內容物。不管怎麼看,里面放的東西都像一些藥錠。

「……簡而言之,請你將它當成消除體內翅膀的藥。——雖然只要透過訓練,翅膀即可收放自如,但是在訓練好之前,倘若沒這款藥的輔助,翅膀就會妨礙到你的日常生活吧?」

「那我……」

「……一次一顆,睡前服用就行了。如果藥效夠快,一個晚上就能得到抑制的效果。」

語畢,沉音柔柔地笑了。

沉音平時老是一臉不開心的模樣,現在卻似乎真的很高興。

為了壓抑不知是受到害怕或不安的影響,因而抖個不停的膝蓋,在紗挺直身子,堅定開口詢問:

「……沉音,你……不,我們——到底是什麼?」

「我們是……」

就在沉音闔上眼睛、站直身子,打算繼續說下去的瞬間。

「————!?」

突然察覺後方氣息的在紗猛然回頭。她用手電筒四處探照,想找出這股氣息的主人。

很快就找到了。

「……總算發現能夠理解語言的生物了。」

高挑男子仿佛藐視在紗與沉音似地,由草叢後方現身。

他身上穿著誇張的黑衣,頭上還長著彎角,看起來就像負責扮鬼嚇人的學生。

「女孩,我問你們,這里是——」

男子一看到在紗的模樣,立刻停止問話。



「喝——!打飛那些臭怪物!皇華榮禪的科~~學力世界第一!」

皇華榮禪的魔人烏塔哼著五音不全又古怪透頂的歌曲,走在夜路上。

今天雖然也跑去身為主人的驅真家打擾,卻不知怎地沒人在家。到這時才想到,驅真侄女在紗和朋友前幾天曾說過,今天學校要舉辦校慶活動。突然——

「…………嗯?」

就在來到快看見校舍的地方時,她的鼻子動了一下,隨即停下腳步。

「……這味道——似乎在哪聞到過?」

她說著說著,朝味道的來源走過去。

「嗯……這是什麼東西的味道呢?好像曾經在哪……聞到過?但總覺得最近好像又聞過一次?」

等越過眼前的圍籬,一腳踏進學校腹地內時,烏塔敲了一下手心。

「啊!對了,想起來了!哎呀~~人家怎麼會忘掉咧。」

她總算從記憶底層找到這味道的主人,爽朗地笑著點點頭,但隨即又歪頭不解,滿腹疑問地說:

「……咦?那麼,為何侄女小姐的朋友身上會有這股味道?」



「哎呀?到底跑哪去了。」

「……音音,發生什麼事了嗎?」

面容憔悴的驅真歪頭看著在森林上空待命的音音,問了這麼一句。

「嗯,不知黏好的外露眼珠剛剛跑哪去了。」

「會不會是飛過來時不見了?」

「嗯……應該是吧。真可惜,我很喜歡那顆眼珠呢。」

音音遺憾地摸摸上了嚇人妝的部分,只不過,光是妝容就足以把人嚇得屁滾尿流啰。

「算啦……這也沒辦法。來,我們快躲起來吧。第一組差不多快到

——」音音突然陷入沉默。

當下並沒有出事,至少驅真並未發現任何異常,但音音卻露出仿佛發現了什麼,又像接收到信號似地微微抬起頭,開口說:

「小姐……?」

笑口常開的音音臉色頓時緊張起來。

就在下一個瞬間。

「碰!」音音胸口隨著一聲輕響迸出血花。

「————!」

驅真震驚地瞪大雙眼。

一切全在刹那間發生。音音的胸口恐怕被狙擊槍子彈打穿了。

「啊——」

音音發出茫然的聲音,緩緩降落地面。

「閣下——」

驅真原本想跑到她身邊,卻因為附近草叢跳出三個手持大型刀械的人影,只好轉向迎擊。

「嗚……」

再怎麼說,驅真都不能放任刺客撒野,她啟動天驅機關拉開距離,重整好態勢便賞了其中某個人影一記腳跟踢。

「嘎——!」一個人影隨短暫哀號倒地。

人影剩下兩個。驅真擺好架勢,低身沖向下一個目標——

這時驅真才發現自己大意了,因為正當她專心對付眼前兩個人影時,其他方向又冒出另一個人影。

「————!」身體瞬時一僵。

可是新冒出來的第四個人影對驅真不屑一顧,而是直直跑向倒在地上的音音。

「糟糕……」

慌忙轉向也來不及了。第四個人影把手中的鋼絲纏在音音脖子上,一割下她的首級便再度消失在黑暗中。眼看達到目的,襲擊驅真的人影也跟著逃離現場。到頭來,現場只剩下被驅真撂倒的其中一人,等于吃了一記大敗仗。

「閣下!」

驅真急到忘了要稱呼「音音」,趕緊跑到血如泉湧的音音身邊去,然後打開手機的手電筒功能,確認她的狀況。

心髒被打穿,頭部也跟身體完全分離。就算草剃音音再怎麼厲害,也絕無存活的希望。

「可惡!」

驅真咒罵一聲,朝人影消失的方向狠狠瞪過去。雖然不能丟下音音的軀體不管,但既然已經沒有急救的必要,先逮住犯人才是第一要務。驅真在冷靜判斷下,極為合理的放棄了音音遺體。

她用力蹬了地面一腳,將天驅機關設定為「翔」的瞬間——

「噗哈——!哦哦,主人,沒想到會在這里遇見您呀!」

注意力被從附近草叢冒出來的烏塔吸引住了。

「烏塔,你怎麼會跑來這里?」

「啊啊、啊啊、人家原本是來找您,半路卻受到懷念的味道吸引……」

「……算了。我要你好好保護那具遺體,聽到沒?」

「咦?發生什麼事了嗎?」

「我晚點再解釋。總之,遺體先拜托你了。」

簡短交代後,驅真再度啟動天驅機關的「翔」——但雙腳卻在升空前被烏塔抓住,再次踏到地面上。

烏塔並沒有移動半步,而是從背部伸出長長的電線,再以前端的「手」緊抓住驅真的腳。

「……你想干嘛。我現在——」

「呃……您說的遺體,應該是指死掉的人吧?」

「這還用問。快點放開我,繼續拖下去的話,我再怎麼厲害都會追丟犯人的。」

「請問您說的遺體在哪里呢?」

「就倒在那邊吧。」

「咦?不不不,您在胡說什麼呀,這女孩是……」

烏塔用背上長出來的第三只「手」抓住驅真的腳,走到頭身分家的音音遺體邊蹲下,接著動動鼻子嗅聞味道,然後用力點點頭,抱起音音首級。

「……烏塔,你想做什麼?這舉動未免太無禮了。」

即便聽到兩眼發直的驅真這麼說,烏塔仍歪頭不解。

「就算說人家無禮也……」

烏塔說著說著,抱起躺在地上的音音身體,將首級放回原本的位置。

——霎時間,音音首級和身體長出宛如細微電線的東西,複雜地纏繞在一起,慢慢接回被切斷的兩個部位。

「嗯……」

輕聲低吟的音音轉轉脖子,讓驅真看到不禁懷疑起自己的眼睛。

「閣、閣下……?」

「哎呀~~要稱呼我音音啦。」

等一如往常地笑笑之後,音音看向烏塔。

「好久不見了,烏塔。你幫了我一個大忙呢。如果腦袋搬家了,光靠自我修複也得花上好一段時間。」

「呼呼,人家是不知道你遇上什麼事,不過你也太大意了。」

「別這麼說嘛,都要怪小姐害我分心。」

說畢,兩人不約而同地笑了。

驅真看著眼前這不尋常的光景,愣愣開口問道:

「閣——音音……?你到底……不……」


驅真問到一半便停了下來,因為她對音音異常的身體構造得到一個答案了。

「那身體——和烏塔一樣……」

想必是知道驅真發現這一點了,音音笑了笑,一把站起來。

「……哎呀,等等再解釋吧。我們得趕緊追捕嫌犯……而且小姐似乎和某個不明物體接觸了。對了,你侄女也在場呢。——或許得加快手腳才行。」

驅真聞言,再度全身一僵。

「你、你玩真的嗎?藏田……」

「說什麼廢話!我可是被女人看扁,還被弱雞修理了一頓,就連三人一起拿刀子上,最後還被工友大叔打趴……我的面子全沒啦!哪能繼續任人宰割啊!」

皓成大附中自誇的天然記念物——番長藏田手持帶釘球棒,領著兩位小弟走在夜路上。至于他的目的,當然是為了對跑來森林扮鬼嚇人、身為特別觀摩生的音音還以顏色。

一擊,一擊就夠了。只要對那個目中無人的辮子女使出必殺一擊,讓她跪趴在地上道歉求饒,即可保住他的自尊心。

為此,他才會忍受自己怕鬼的缺點,跑進入夜的森林里來。現在已經回不了頭了。

跟在後面的一位小弟突然出聲。

「嗯……?藏田,那是什麼東西?」

「啊……?」

藏田一眼看過去,奇妙的光景頓時映入眼簾。

那想必是扮鬼的穿著吧,奇裝異服且頭頂彎角的男子正跪在小學女童面前,臉上還掛著親切的笑容。

「好——好美啊。」

剛見面便口出此言的男子當場跪下,一和在紗四目相接便繼續說了下去。

「我叫做倫·羅巴茲。女、女孩,請問芳名是?」

「呃……我叫鷹崎在紗……」

「原來你叫在紗!真是個好名字!對了,假如要比喻的話,宛如一條從充滿許多人類慘叫的刀山上,蜿蜒流下的血河……」

「……聽起來好可怕……」

「哦、哦哦,原來聽起來很可怕啊。真是抱歉!」

說完,羅巴茲便焦躁抓抓長在側頭部的彎角。仔細一瞧,還能看見他面染桃紅、目光游移的反應,完全不見剛登場時的嚴厲面容。

「可是……你真是美麗絕倫啊。就連被世人稱為絕世美女的雷賓休艾茲公主,在你面前都會黯然失色。——對了,在紗,你願意成為我的妻子嗎?我可以實現你所有願望!對了,即便要我把雷賓休艾茲送給你,我也願意!」

「呃……咦!?」

在紗發出驚呼,但男子聽了卻毫不退縮,顏色顛倒的眼珠反而閃閃發光。

「呃……我只有十二歲……」

「那、那麼,你不答應我也行,先以結婚為前提——」

男子仍不死心地合掌哀求在紗答應。突然間——

「…………?」

在紗似乎聽到有人草叢中奔跑的聲音,隨即往後瞄了一眼。她猜中了,就在觀望幾秒後,四名戴著頭罩、身穿黑衣的人影撥開草木,出現在她們面前。

「欸——」

當在紗愣住時,其中一人先是環視在紗等人,接著舉起手上那把大大的刀子……但立刻被另一人伸手擋下。

「……他們沒看到我們的長相,不管也不礙事,先走再說。」

其他三人點頭示意,立刻丟下已經嚇傻的在紗,壓低身子准備離開。

不過他們的行動被一句話打斷了。

「……你們這些家伙是打哪來的?難道想妨礙我?」

于在紗面前跪下的羅巴茲面露不悅,當場站起來。

「…………?怎麼回事?」

長角男子與眾黑衣人隔著在紗和沉音陷入對峙。

當羅巴茲眯起雙眼,四周空氣瞬間為之凝結,氣溫瞬時降了幾度。眾黑衣人似乎感受到這壓倒性的緊張感,全部戰戰兢兢地舉刀散開,將羅巴茲團團圍住。

當然,位在羅巴茲前方的在紗和沉音也跟著被包圍了。

就在這時——

「————!」

在紗雙眼圓睜。

「在——紗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因為她看到嘴里發出慘叫、披頭散發的幽靈正從空中飛向自己。

在天驅機關設定為「翔」的情況下,驅真

朝森林全力俯沖。

煩人的幽靈服已經在空中撕破丟掉了。驅真將輕盈幾分的身體拉直、減低最大風阻後,全速沖向目標。

視線所及之處,有疼愛的侄女和其友人,身邊還有方才見到的殺手,以及——

「啊!」

驅真發出尖銳吼聲,扭轉即將觸地的身體,還不知怎地全力踢向在紗面前的魔王倫·羅巴茲。

「嗚……」

魔王的身體隨悶聲被踢飛,重重撞在後方的大樹上,發出一聲巨響。拜強健身體所賜,毫發無傷的魔王立刻站起來,對驅真冷冷說:

「臭家伙……原來是勇者!你怎麼會在這里?」

「那是我想問的話,魔王。你想對在紗做什麼!」

在偶然的情況下,驅真曾以勇者身分受到召喚,因而去過位于異世界的國家:雷賓休艾茲。當時國王請她打倒的魔王正是眼前的倫·羅巴茲。當時驅真雖以回到原來世界做為條件,進而放任魔王橫行胡來,但只要為害到在紗,她自然不能放任不管。驅真架起戴上天驅機關的雙手,仔細注意魔王的一舉一動。當然,她還得另外注意分散在四周的殺手,不過——

「唔呼呼,你們最好別亂動,不然我會瞬間把你們全解決掉唷。」

「哦哦?這票家伙是壞人嗎?」

晚驅真一步落地、騎士團最強的女性,與被女性抱著飛過來的魔人准備對付他們了。殺手們一見到剛剛才殺掉的少女和另一位奇異少女出現在眼前,全驚訝地瞪大雙眼。

因此,驅真才能專心對付眼前的異形男子。

「你……是在紗的朋友?」

魔王沒有發動攻擊,反而滿臉驚訝之色,甚至交互指向驅真和在紗,抖著聲音問道。

「不准你叫得那麼親密!——在紗是我的侄女。」

「……!原來是這麼回事。真是段奇妙的因緣啊。不過,光是在異界邂逅此等美少女就足以令我吃驚了。」

「哦……?」

魔王最後那句話令驅真揚起嘴角。

「我原本以為你是個無藥可救的敗類,不過我要稱贊你的好眼光。」

「我很想說自己非常榮幸,但那麼說是不解風情吧,勇者。難道有人見到在紗會不覺得她美麗嗎?」

「一點也沒錯。假如被問到全世界最尊貴的人是誰,不秒答在紗就——」

驅真說到一半,便因為臉紅的在紗戳她背部而停了下來。

「……總、總之,不管有什麼理由,我就是不能放任對在紗出手的家伙不管。乖乖滾回雷賓休艾茲去吧,魔王。」

「哼,我不可能輕易對在紗死心,我要用武力把她搶到手。」

語畢,露出無畏笑容的魔王張開雙手。

「這下正好。礙事者們,我賜給你們一個大顯身手的機會吧。」

魔王彈了一下手指,背後忽然出現一團黑霧,將分散在四周的殺手們罩住。

「這……這是什麼東西……!」

「嗚——」

殺手們發出驚呼——等黑霧散去的同時,全數低下頭來。

「……你對他們做了什麼。」

被驅真這麼一問,魔王無畏地揚起嘴角。

「沒什麼大不了。這里沒有我的部下,只好臨時調派啰。」

這句話剛出口,殺手們便緩緩抬起頭來。他們有著迷蒙的眼神、毫無生氣的表情,但身體卻擺出臨戰架勢。不僅如此,全身還莫名散發出淡淡黑光。

「——給我上,但是不准傷害到在紗。」

等如此發令的魔王輕輕揮手,原本和他敵對的殺手們便一齊蹬地沖刺。

「呿——」

驅真小聲嘟噥,躲過前兩人的攻擊並退往上空。幸運的是,殺手們似乎沒穿戴天驅機關。她在空中轉身——

「嗚……!?」

兩個人影忽然出現在眼前並縱身一砍。驅真用雙手的天驅機關擋下對方的斬擊後,再度落到地面上。緊接著,兩個人影仿佛追擊似地掉了下來。這不是飛行,恐怕是——單純的跳躍。

「哈哈哈!勇者你怎麼啦?若以為被魔力強化過的士兵仍是普通人類,到時准備吃大虧吧。」

「……呿。」

驅真不悅咂舌,再次以毫發之差躲過刀子。剛剛承受過一次攻擊,所以驅真知道對方的力道有多強,方才用來防禦的雙手依然麻麻的,手指頭也不聽使喚。

拉開一段距離後,驅真偷偷瞥了音音和烏塔一眼——看來她們也遇上同樣的情況了,即便實力再強——

驅真一邊躲過殺手的追擊,一邊在心中搖頭否認,她認為——這點程度的敵人不可能撂倒音音和烏塔。

仿佛想立刻證明這一點,聽到音音發出撕裂風兒的聲音,兩個倒地聲隨即響起。

轉眼望去便看到音音腳邊躺著兩名殺手。

異于前一刻的地方還不只于此。纏在音音脖子上的頭發伸得老長,有如蛇一般扭動著,前端甚至長出一只宛如人工制品的「手」。沒錯,就像長在烏塔背上、形似電線般的器官,其實音音也有。

「哎呀哎呀,真是難看死了。」

「啊~~你在做什麼!要記得留下人家的份啦!」

「果然……」

驅真擋掉殺手的攻擊,小聲嘀咕。

接著輕輕轉身,猛力踢擊兩名殺手的小腦。就算魔王再怎麼強化身體能力,只要本人失去意識,自然無法繼續支配下去。挨了重擊的兩名殺手應聲倒下,一動也不動了。

「哼,真不愧是勇者。算啦,如果才這麼點程度就被撂倒,那也只算得上余興節目了。」

想必魔王也認為這幾名殺手收拾不了驅真吧。他無畏地笑了笑,放下插胸的雙手,接著全身縮成一團,大聲說:

「我不認為你是只三腳貓,但假如用這副隱藏實力的身體跟你打,應該會覺得不過癮吧……!」

「……!」

驅真一聽,連忙挺身護住在紗。

魔王的身體發出白光,身影越變越大。驅真雖然見過魔王的第三形態……眼前的模樣卻遠比當時更強、更可怕。

「呼呼呼呼,哈~~哈哈哈哈!」

魔王發出尖銳笑聲,身形越變越詭異。他的肩膀、背部長出好幾根彎角,等腰部以下的衣服扭成一團後,立刻如氣球般膨脹起來,形成上半身像人,下半身像球的滑稽模樣;接著,下半身脹成仿佛某種器官的球形表面出現許多裂痕,好幾個齜牙咧嘴的血盆大口同時張開。

「呼哈哈哈!看到我的第三十五形態『殺戮怪球』了吧!」

魔王高聲笑道,再度彈了一下手指,瞬間建構一道壟罩在紗與沉音的發光圓頂。

「什——你這家伙對在紗做了什麼……!」

「哼,別大驚小怪,只是一道護壁罷了。畢竟我可不想傷害到在紗。」

驅真聽了稍稍放寬心——卻立刻重新思考:他對在紗施加護壁的用意到底是——

「給我連骨髓都燒個精光吧,勇者!」

魔王大叫一聲,長在球狀下半部的嘴巴,立刻朝驅真與音音吐出大量熱線。

「什——!」

雖然反應慢了半拍,驅真仍在千鈞一發之際躲開,退往空中。不慎被業火掃過的頭發飄來一股燒焦味。

「真是亂來。」

不知不覺間飛到驅真後方的音音悠閑說道,烏塔則是緊緊抱在她的腳上,勉強逃過火焰的攻擊。

眼前的情況只能用一片狼藉來形容。魔王前方的森林被燒掉一長條,火焰甚至延燒到四周的草木上了,假如置之不理,很可能會演變成森林大火。

驅真慌忙朝自己剛剛所在的位置看去,發現被半圓形光壁保護的在紗和沉音毫發無傷。看來魔王所言不虛。

驅真放心地歎了口氣,重新看向魔王——在視線掃過化為灰燼的森林另一端時,她好像還看到由于火燒屁股,正在慌忙幫長學生服滅火的番長小弟三人組。

「哎呀?那不是番長他們嗎?他們跑來這里做什麼?」

「天曉得,他們會不會也想扮鬼嚇人?」

驅真敷衍回答音音的問題,再次瞪向魔王。

「烏塔,你先去引導附近的學生避難,記得順便盡可能滅火。」

「喔喔、哦哦!人家了解啰!」

「音音,能不能請你幫忙打倒這家伙?」

「當然行啰。假如要跟實力強勁的人交手卻不讓我參一腳,我反而會生氣呢。」

像開玩笑似(或許本人並沒有認真起來)說完後,音音笑了起來;驅真輕輕點頭示意,縮腿踢了天空一腳。接著,烏塔為了完成驅真的交待而往後跳走,音音則是沖向魔王。

「被躲過啦——哼,躲不掉就沒意思啰。」

魔王從容揚起嘴角,將雙手指向驅真與音音,長在球體上的血盆大口立刻發出數條光線。

「——哼!」

方才是受到偷襲才差點讓魔王得逞,但這次的光線數量雖多,軌道卻直得很,根本不難躲。驅真以毫厘之差避開熱線,繼續朝魔王飛去。

然而音音更是技高一籌。她在空中動也不

動,硬是以長在發梢的「手」打掉來襲的熱線。

「魔王——!」

「哦哦!?勇者,有你的!」

驅真漂亮躲過所有攻擊,等逼近魔王上半身便一腳踢在他頭上。

——不,踢擊被魔王以毫厘之差擋下來了。他刹時讓雙手包覆硬如裝甲的鱗片,擋下這一踢。

「嗚——」驅真低鳴一聲。

由于全力一踢被擋掉的關系,她當下的姿勢非常不自然。

「你太輕敵了。」

魔王笑了笑,馬上揮出化為可怕形狀的拳頭,猛擊驅真毫無防備的腹部……卻中途停止動作。縱使驚訝,驅真仍立刻重整態勢,朝魔王脖子踢上一腳才抽身後退。

一時間驅真以為魔王故意放水,但事實並非如此。只見魔王臉上夾雜著驚愕與痛苦,還仿佛壓抑吐意似地按住胸口。

「——音音。」

「會不會揍得太用力了?」音音仍一派悠閑地回答驅真。

在不知不覺間降到地上後,音音拉近與魔王的距離,然後用發梢的「手」重擊球狀下半身一拳。這一拳打得宛如髒器的表皮破裂,紫色血液隨之迸散。

「你——是誰……?竟能輕易打傷我的身體……原來是勇者的同伴……戰士啊。真礙事,我要把你們一起收拾掉!」

「唔呼呼,要說我是不可思議的女孩才對。啊、不過當你口中的『戰士』,也似乎挺威風的呢。」

一邊是魔王的痛苦說話聲,一邊是音音的愉快發言,但驅真完全不管兩人之間的對話,朝長滿無數尖角的魔王上半身發動連續攻擊。

「嗚……!」

雙手被驅真踢開的魔王皺起眉頭。

「臭家伙……我原本就認為你不會看情況行事,但這也太過火了吧,勇者!」

「誰管你,那只是你一廂情願的想法吧。」

「…………」

魔王先是無法接受似地面露落寞,隨即搖頭打起精神,再度縮起身子。

「沒想到第三十五形態還不夠力……我很不願意這麼做,但為了得到在紗,顧不得那麼多了。——我現在更不會輕易死心了!」

魔王身體再度發光,身形變得更加巨大。

——不過此時,一個人影突然出現在身形急劇變化的魔王身後。

緊接著——

「——遣返!」

當不明人影的手摸到魔王背部,如此大叫時——

「什……你這家伙是盟——」

魔王身體化為無數光粒消失,壟罩在紗與沉音的光之圓頂也同時化為一陣霧氣,不見蹤影。

「……什麼?」

一切全在瞬間發生。

當驅真傻傻的雙眼圓睜時,送走魔王的人影慌忙轉身,一把跳過草叢逃之夭夭。在那一瞬間,驅真似乎看到對方臉上化著油彩和口紅……這是看走眼了嗎?

音音用指尖玩弄伸到數十公尺長的發絲後,輕輕抬起頭來。一整條長辮子仿佛自動收回的吸塵器電線般,迅速縮回原本的長度。

「…………」

她的身體明顯異常,連一旁的在紗也看得目瞪口呆。

但音音卻不理會驅真和在紗的視線,逕自走到沉音面前跪了下去。

「小姐,您有沒有受傷?」

「——音音?」驅真訝異地問。

會訝異也是必然的,因為草剃音音貴為草剃家當家,同時擔任蒼穹園騎士團團長,並沒有向一位小學女童低聲下氣的理由。

不過沉音卻瞪了她一眼,還用膝蓋頂了音音垂下的頭部。

「沉……沉音!?」

盡管有程度差異,驅真和在紗仍一齊露出驚訝之情。

但是音音沒有發怒,沉音也沒有道歉——而是以宛如相處已久、習慣成自然的眼神相對。

接著,沉音開口責備音音。

「……你動作太慢了,歐特。」

「非常抱歉,因為我遇上了一點小麻煩。」

「該死的臭木偶。我就算了,假如在紗受傷的話,你要怎麼負責?」

「我無話可說。」

「那就別頂嘴,垃圾。」


一臉疑惑的在紗插話問:

「那個……請問你們兩位是什麼關系?」

「啊啊!」沉音與音音幾乎同時回了一聲,對驅真和在紗淺淺點頭表示:

「說到這里才想到,我忘了告訴你們呢,在紗、驅真小姐。

請容我重新自我介紹。——我是草剃昌玄的女兒草剃沉音。」

「————?」

「咦……?」

一聽到這番自我介紹,驅真微微蹙眉,在紗則是雙眼圓睜。

草剃——沉音?

這姓氏只代表一個意思:草剃家,那是蒼穹園最有實力的望族,以及——現任蒼穹園騎士團團長所屬的家族姓氏。

驅真很自然地看向音音。

「前任團長之女……這麼說來——」

音音掛著一如往常的笑容,輕輕搖頭。

「呵呵——哎呀,驅真剛才應該發現我不是人類了。其實我是從皇華榮禪時代便侍奉草剃家至今的魔人——歐特。這個嘛……我算是你們家烏塔的妹妹?老實說,我不過是為了保護真正團長的影武者(注12:由于歐特(オト)原文為日文漢字的「音」,將兩人名字中的漢字結合在一起就成了音音(ねおん)。音音的讀音為NEON,其中有「霓虹」的涵意,由歐特擔任對外的影武者,沉音負責指揮,音音這個名義字則是一個煙霧彈,藉以瞞過眾人眼睛。)罷了。」

「影武者——」

驅真再次看向沉音。

「是的,這位才是你們真正的統帥,也就是蒼穹園騎士團團長草剃沉音元帥本人。」

「啊——?」

即便沒聽清楚音音的說明,依然可以聽出她的意思,但驅真卻回問了一句:「沉音——在紗的朋友是蒼穹園騎士團領導人?」

「沉音,這是真的嗎?」

在紗詢問沉音,不過沉音既沒點頭也沒搖頭,只是回道:

「……正確說起來,我算是騎士團長的『頭腦』,能做的只有作戰指揮和處理文件而已。老實說,假如當初是我闖進委員會,就算想搶團長寶座也搶不到。必須和擁有超乎常人范圍的『身體』結合起來,才能成為草剃音音——由沉音和歐特結合起來的音音。我們正是兩人一體的騎士團長。」

「…………!」

雖然在紗又吃了一驚,但驅真卻迅速、冷靜地抽絲剝繭,進而理解當下的情況。最重要的是,這些論調全出自音音——歐特口中,她自然沒有反對的道理。

而且……若是從歐特為沉音侍從的角度切入,許多事情就變得很合理了。

「那麼音音——歐特你突然想去高中上學的原因是?」

「當然是為了保護小姐。倘若讓至今足不出戶十二年的小姐獨自出門,我會不放心到——」

沉音踩了歐特的腳一下,打斷她的話。

「哎、哎呀,就是這麼回事啰。只要待在探測范圍里,我就能立刻趕到小姐身邊。」

「……結果動作卻慢了好幾拍。」

被沉音瞪視的歐特滿臉尷尬,搔搔臉頰。

「那麼……」

驅真不在乎地想繼續問下去。沒錯,她已經知道歐特上高中的理由了,但原本的目的——

可是,就在朝沉音發問前——

「……喂!喂~~那邊有沒有人在!?」

校舍方向傳來老師的呼喚。若是傾耳聆聽,還能聽見遠處消防車的警笛聲。看來剛剛的騷動已經傳開了。

——算啦,畢竟紙包不住火。

「……看來時間到了。如果可以,我們並不想泄漏身分。在紗、驅真小姐,你們願意幫忙保密嗎?」

驅真和在紗互望了一下,隨即深深點頭答應。

「對了,還有——」

沉音繼續發言。

「驅真小姐,你曾說——最喜歡在紗的一切……對不對?」

「我的確說過,有什麼問題嗎?」

驅真理所當然地點頭同意,令在紗看得羞到低下頭來。

沉音轉過身去,繼續表示:

「——假如你知道在紗的一切,依然會繼續喜歡著她嗎?」

「咦——?」

驅真因這道無法理解的問題蹙眉,身邊的在紗則猛然吃了一驚。

「那是什麼意——」

當她正要詢問時,拿著手電筒的老師們從草叢後現身。

「哈啊哈啊哈啊……」

槙奈拉著阿絲堤娜腳底抹油逃之夭夭,等一把坐到森林內的草叢上,才終于露出安心的神色。

「啊……幸好順利把他送回去了。」

槙奈全身虛脫往後一躺,再次大大歎了一口氣。

不過,當她看了阿絲堤娜一眼便歪頭不解。明明順利把魔王送回去了,阿絲堤娜卻莫名其妙地抱著頭,還發出「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的低吼。

「你、你是怎麼了?……難、難道又出問題了!?」

等槙奈戰戰兢兢問完,阿絲

堤娜才無力搖搖頭說:

「不、不是的……!啊啊啊啊啊我真是個大笨蛋怎麼現在才發現啦……!只要把魔王留在這個世界,我就能拯救雷賓休艾茲了!」

「我說你啊……那做法雖然行得通……但是會害這個世界被魔王搞得亂七八糟喔!」

「但、但是這世界有勇者驅真大人在吧!?她一定會拯救自己的國家吧!?話說回來,驅真大人說不定可以幫我打倒魔王耶,你干嘛選在那時候把魔王送回去啦!」

「嗄!?我哪管得了那麼多!」

「沒、沒關系,請你再召喚魔王一次!拜托拜托!」

「打死都不要!而且他又不是我刻意召喚過來的!」

兩人響亮的爭吵聲,在月光下的森林里回蕩了好一會兒。

「好了好了,來到這里就不要緊啰。」

「這、這樣啊……」

藏田和兩位小弟被滿是縫傷、頭發鮮豔的女孩用背上的「手」抱著,來到遠離事發現場的地方。

「人家還有工作要處理,先失陪啰。」

少女說完就飛也似地跑走,三兩下便不見人影了。

「…………唉。」

藏田等趴在地上調整呼吸、確認兩位小弟平安無事後,才沒力地躺到地上。現在他身上的學生服和一般款式沒兩樣——這是因為他自傲的長學生服下擺部分被燒成灰,結果長度大減的緣故所致。

「剛、剛剛那是什麼東西……」

「有只很不得了的怪獸……應該是一種空獸吧。」

沒錯,仿佛角色扮演的男子一突然變成渾圓的怪物,就馬上朝藏田他們發出奇怪的光線了。即便死命逃開,但假如他們當時的位置只要差上一步,想必連骨頭也會被燒成焦炭吧。

「…………」

藏田默默脫下學生服,拿在眼前。

「……別當不良少年好了……」

「藏、藏田……!?」

「你在說什麼啊!」

「該怎麼說呢……我對自己已經沒自信……也害怕跟別人往來了……那票家伙……到底是何來頭……」

泫然欲泣地說完,藏田便一把用力抱緊短了許多的學生服,無力歎氣。



試膽大會結束後,驅真、在紗、泄漏草剃音音秘密的歐特、沉音,聯手把殺手們綁起來,交給隨後趕到的騎士們發落(當時松永衛二還莫名地難聽嘶吼:「筱原,你到底干了什麼好事!」),然後一起回到草剃宅邸。

「小姐,這樣真的妥當嗎?」

「……什麼意思?」

「把我們草剃音音的真面目——泄漏給那兩人知道。」

「啊啊。」

沉音聲調不變地回了一句,接著在椅子上伸個懶腰吐了一口大氣。即便這里是放眼望去全是熒幕、鍵盤與管線的房間內,起碼還留有讓她伸腿放松的空間。

現在雖然沒有操作電腦,不過和一樓的寬廣客廳相比,這個狹窄沉悶的空間反而更令她自在些。——老實說,除了父親以外,所有家人全忌諱長了翅膀的她,因此打從大家還活著開始,沉音便經常把自己關在房里。

「我不介意,反正遲早都要告訴她們。……更重要的是,假如只有我單方面知道在紗的秘密,未免太不公平了。」

說完便伸手打開武斗會的紀錄影片。

令人莫名其妙的是,那段影片為佐間岡少將曾非常關注,且拍著觀眾席的影片。在畫面中央附近,可以看到兩名約莫小學生年紀的女童、金發少女以及戴著鴨舌帽的魔人。

「……剛開始,我以為這是戀童癖使然,幸虧後來有找佐間岡少將『問』個清楚。……真應該好好感謝你那位變成疑點的姊姊。」

老實說,假如沒有魔人——烏塔的話,沉音根本不會對這幾位少女起疑心。到頭來,她也不會知道在紗的存在。

「我只是稍微『問』了一下而已啦。沒想到他居然吐出那麼多情報,真是難看死了。」

「你玩人的手法跟殺人鯨和熊沒兩樣啊。對方若沒有佐間岡那麼壯,肯定受不了。」

半眯眼的沉音歎了口氣,再次看向畫面。其實,倘若沒有這段影片跟佐間岡的情報佐證,沉音根本找不到這位少女。

鷹崎在紗。

和沉音一樣,擁有翅膀的少女。

繼承迪亞布羅之血、活在人群中的同伴。

「不,應該有些差異。」

父親草剃昌玄在受精卵植入迪亞布羅空獸的基因,沉音才會出生。但是在紗不同,恐怕是如假包換的混血兒。

即便如此在沉音眼中,在紗——以及其姑姑驅真是一個非常耀眼的存在。

一個是繼承異形血統卻生活在人群中的少女,一個是打從心底疼愛她的姑姑。

——無論如何都想和她們見上一面。

仔細想想,這是她第一次為自己耍任性。

「啊啊、還有……」

「……什麼事?」

一聽見待在後方的歐特想起什麼似地說道,沉音回以訝異的神色。

「從今天中午起,亮禪便用電話和電子郵件聯絡過我好幾次了。」

「佐間岡少將聯絡你?」

沉音挑了一下眉梢,單手操作滑鼠,打開數百個電子信箱中的其中一個,找到附上好幾張相片的郵件。

看過內文、照片的沉音瞪大雙眼。

「小姐,發生什麼事了嗎?」

「——沒什麼,我只是有點意外。『女王』芙潔希卡——我記得是佐間岡少將提過的迪亞布羅級吧?難得他會慌成這樣。難道對方非常危險?」

「連亮禪也——慌了手腳嗎?欸~~這還蠻有趣的。」

沉音的發言讓歐特笑得更燦爛了。在委員會中,佐間岡亮禪是沉音最器重的男子。若是芝麻小事,絕不可能讓百戰沙場的他驚慌失措。

「……畢竟還有『城堡』的事情要解決,我差不多也該回來處理正事了。反正騎士團里的敗類也剛好被揪出來了。」

「這樣妥當嗎?難得您交到朋友了耶。」

「……這也莫可奈何,而且私事已經處理完了。」

沉音露出前所未有的開朗微笑。

「多虧你拖住驅真小姐,我才有機會和在紗單獨談話,也終于讓同類知道我的存在了。光得到這些成果,我就滿足……不,我不應該追求更多收獲。我可是『草剃音音』的頭腦。既然身為保護蒼穹園的騎士團元帥,自然不能老是撒嬌耍脾氣。」

「這些話聽起來很逆耳呢。」

沉音看向苦笑說著的歐特。

「——這個嘛,我可以請最強的身體幫忙,向佐間岡少將傳話嗎?要盡可能施壓,將『假如想利用鷹崎在紗進行作戰,到時得做好人頭落地的覺悟』這番話傳過去。」

「明白了,我立刻去威脅他一番。」

歐特一如往常地投以悠閑微笑後,舉手敬禮。

「——那麼,我先趁今天聯絡所有高中那邊的隨扈吧。……尤其驅真和槙奈已經決定納入特務小隊了,更不能忘了聯絡她們。在發動『城堡』攻略戰之前,我會好好『操』她們。」

「好,那就拜托你了,音音。」

「好的,包在我身上,音音。」

兩人四目相視,不約而同地笑了。

笑完後,沉音看向熒幕,再次端詳「女王」的臉龐。

「唉,現在只能祈禱『女王』不會把『城堡』帶過來了。如果可以,真希望芙潔希卡這件事能夠和平落幕。——我可不想把在紗的親生母親給殺了。」



「草剃沉音和魔人歐特——草剃元帥是兩人一體啊。」

驅真和在紗一起走在從高中回家的路上,喃喃自語。

最後,由于試膽大會因火災而中斷的關系,無論參加試膽還是扮鬼嚇人的學生,都只能早一點踏上歸途。

盡管烏塔還在努力滅火……卻被嫌麻煩的驅真拋下了。反正她很快就會回來,而且驅真不希望和在紗一起回家時,旁邊還有電燈泡在。

兩人靠街燈幫忙照明,走在漆黑一片的住宅區路上。

當下時間為十點,距聽到等同國家機密的自白後一個小時。盡管想理解,但是「在紗的朋友是騎士團領導人」這等情報實在太過出人意表,導致一點真實感也沒有。

而且——她還有不解的地方。

「……欸、在紗,沉音——為什麼要轉學到小學來……」

沒錯,這一點令她費解。

驅真也是烏塔的主人,對魔人的習性多少理解。若是為了保護主人,魔人肯定什麼事都干得出來吧。

沉音的頭腦很好,不可能不知道這一點,肯定也知道自己耍任性的話,保證會害騎士團陷入混亂。

盡管如此,她仍然選擇上學。驅真不認為這是她打著「單純向往小學」的胡來理由,進而做出的舉動。

聽驅真自說自話且沉默了一會兒的在紗,緊握不知不覺間拿在手里的塑膠盒,開口說:「……我認為她是不甘寂寞。」

「——咦?」

等驅真回問,在紗才輕輕抬起目光繼

續說下去。

「……無論再偉大、再怎麼隨心所欲——若知道自己與眾不同,肯定會滿心不安吧。想必我也一樣……假如第一次見到和自己相同的人,肯定會希望對方多了解自己。」

「在紗……?」

在紗到底在說什麼……驅真根本聽不懂。

可是,在紗憂郁的側臉——

實在是漂亮到不行,令驅真看到不禁垮下臉龐、扭起身體。

不過——

驅真重新思考。

現在的在紗確實很可愛。更正,現在的在紗「也」很可愛。

然而到頭來——她依然不知道令在紗一臉憂郁的原因為何。

雖然數度思量……很丟臉的是,她真的不清楚。

吞了口口水的驅真下定決心,將不曾問過的問題說出口。

「在紗,你——有事煩心?」

「………不,沒什——」

在紗中斷發言,咬了咬下唇,接著——

「……就算對姊姊大人撒謊,也很快就會露餡了吧。嗯——我……有一點點……不安……」

「…………」

補上這麼幾句。

即使早料到了,一旦從本人口中說出來仍會大吃一驚。驅真霎時停止呼吸,雙眼瞪得老大。在紗見狀,困擾似地苦笑開口說:

「……拜托,別問得太深入,好不好?」

「但、但是……」

驅真突然感受到口袋里的手機震動,抬起頭來。就算她不耐煩地瞪著口袋……但是連在紗也聽到震動聲了。驅真見到在紗歪著頭,露出仿佛詢問「不接嗎?」的表情,只好無奈接起電話。

「——喂?」

『啊、鷹崎嗎?我是鳶一。』

驅真極其不耐煩地回應隔著話筒的槙奈。

「……有什麼事?給我幾個字說完。」

『啊——嗯,對了,你——快去異世界打倒魔王。』

「我拒絕。」

既無慈悲又毫不留情地說完後,驅真掛掉電話,順便關掉電源。

雖然等過了一陣子,才浮現為何槙奈知道異世界魔王的疑問,但腦袋卻立刻判斷那不是當務之急,直接拋諸腦後了。

「……誰打來的?」

「——打錯了。」

驅真用這番說詞回答在紗。

等她闔上手機並放進口袋後,在紗隨即繼續邁開步伐前進。

「在——」

盡管想出聲呼喚,但靜靜前進的在紗背影散發出拒絕回答的氣息,驅真只好默默跟上去。

毫無來由的不安,以及槙奈害她無法表達意思的怨恨,在心中不停翻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