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Case-01 我叫麗莎,姊姊大人

「——大人,姊姊大人。」

「啊……!」

驅真一聽見呼喚,猛地睜開雙眼。

熟悉的鷹崎家客廳景象映入眼簾。

「姊姊大人,你怎麼了?」身旁的少女不可思議地問。

這位有著如初雪般的白皙頭發與肌膚,再加上與驅真相同的鮮紅眸子,將其與人類相提並論,便等同褻瀆神明的可愛少女——正是驅真最疼愛的侄女鷹崎在紗。

「不……沒什麼。」

是白日夢嗎?盡管想不起內容,她卻覺得做了一場甜蜜美夢。

若要舉例形容,那就是一場出現很多在紗的幸福美夢。

驅真輕輕扶額搖頭,讓思考恢複正常。

現在可不能沉浸在幸福的幻想中。她回想起方才聽到的毀滅性消息,開口說道:

「你好像說……我死了?」

她這麼問了一句。

然後頂著清涼居家服加上圍裙的打扮,胡亂抓抓尚未梳理過的黝黑秀發。

雖不知是因為出汗還是緊張,身上散發出微微汗臭……原因恐怕是後者。

但驅真並不是因為聽到自己的死訊而緊張。

單純只是——和眼前的人面對面的事實,令她汗流浹背。

「姊姊大人……」在紗看到她這個模樣,滿心不安地開口呼喚一聲。

柳眉扭成八字形的驅真先微笑回說「不要緊」,隨後看向桌子對面的少女。

「你果然不相信我。」

身穿蒼穹園騎士團制服、右眼戴著皮制眼罩、年齡與驅真相仿的少女歪頭困擾說。

她的名字是——鷹崎在紗,與驅真身旁的侄女同名同姓。

不,相同的不只名字而已。

她擁有于頸項處綁成一束的純白發絲,以及與其相襯的白皙肌膚,至于沒戴眼罩的左眼,則有鮮紅的眼瞳。

除了年齡與穿著之外,全都和在紗如出一轍。

由于她——正是來自五年後的鷹崎在紗本人,外型特征自然相同。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

一臉曖昧的驅真抓抓臉頰,視線同時輕輕往斜下方游移。

理由非常單純,由于跟自己同年的在紗過于耀眼,導致她難以長時間直視。

——因、因為在紗,身為愛與勇氣與希望象征的在紗已經十七歲了。論學年,她已經是高二生,以人生最耀眼來形容也不為過的青春時期!身旁的在紗當然絕對不輸給她,可是驅真卻能提早目擊沒等上五年便無法見到、微微散發成熟魅力的臉蛋,以及曼妙曲線的身材。光憑這些便使得驅真想創立奉在紗為唯一神的新興宗教了。啊啊~~真是神愛滿人間,阿門。

「——大人,姊姊大人。」

「啊……」

手被身旁的在紗戳了一下,導致肩膀輕輕顫動。

「抱、抱歉……」

「……你沒事吧?」

「嗚……」

那副擔心的臉龐令驅真有些過意不去,趕緊藉一聲大咳重整情緒。接著再度看向對面的眼罩在紗。

——她于數分鍾前現身于鷹崎家。

驅真和在紗一從庭院回到屋內,便發現她悄悄在客廳里等著了。她自稱是鷹崎在紗——

(我來自——姊姊大人已經死掉的未來世界)

甚至口出驚人之語。

即便坐到沙發上以方便談話,卻因為壞消息太過突然,以致于驅真至今仍千頭萬緒。

這也怪不得她,誰叫這位未來人宣告了自己的死訊。倘若世上有人被傳送到異世界又當了勇者跟魔王、被迫成為魔人之主、非自願成為神明的神奇人類存在,保證會震驚全世界。

「呃——」驅真想呼喚眼罩在紗的名字卻欲言又止。

看出驅真心思的眼罩在紗輕啟唇瓣說:

「——叫我麗莎就行了。同袍都這麼稱呼我。假如兩個都叫在紗,到時會分不清誰是誰呢。」

「那麼麗莎,我有些事情想問個清楚……」

「請說。」麗莎點頭同意。

驅真在腦袋里不停整理情報,還「嗯~~」地沉吟。

例如:麗莎如何來到這個時代、為何穿著騎士團制服、右眼為何失明等等——想問的事情多不勝數。

腦袋立刻挑選出優先順序比較高的問題。

驅真慎重地摸摸下巴認真問:

「請問你的三圍多少?」

「咦?」

「——————啊!」

嘴巴似乎不自覺地吐出這個問題。即使因心知不妙而全身僵住卻為時已晚,麗莎跟在紗已經目瞪口呆看著她了。

「啊、啊哈哈哈,我只是開開玩笑而已啦。」

這下只能裝傻干笑抓抓後腦杓,藉此轉移話題。

麗莎也被逗得(應該說刻意配合)苦笑不已。

笑了一會兒後,面帶紅暈的她朝驅真招手。

「…………?」

等驅真撐著桌子往前探,麗莎也跟著湊到她耳邊。

「……、……、……。」

以旁人聽不見的細微音量說出三個數字。

「————!」

當腦袋理解聽到的情報時,驅真倏地抽回身子,從頭到腳不停打量麗莎。

打量一陣子後,眼泛淚光的驅真溫柔抱住在紗肩膀,連連點頭稱好。

「姊姊大人,你、你是怎麼了……?」

「沒什麼……真的沒什麼。只是覺得這世界更加美好而已。」

「…………?」

在紗交互看著感動不已的驅真和有些害臊的麗莎,不解地歪歪頭。

判斷當下不適合悠哉閑聊的在紗清清喉嚨,動起花瓣般的桃唇說:

「呃——麗莎。」

是因為和「未來的自己」如此奇妙人物對話之故,因而感到緊張嗎?在紗吞吞吐吐地呼喚麗莎。

「什麼事?」

「請問……再這麼下去的話,姊姊大人會死掉?」

「……沒錯。」

「…………」殘酷的答案讓在紗低頭咬唇。

思考數響後,她再次抬頭詢問麗莎。

「請問姊姊大人……何時會死?」

一旁的驅真吞吞口水。

——沒錯,不管怎麼想,這都是最需要優先厘清的問題。不愧是在紗,竟能看到這一點。該說她是天才嗎?其頭腦之冷靜、思緒之清晰,就連神明大人(驅真)也大吃一驚。

當驅真因在紗的聰慧而大受感動時,麗莎細細吐了口氣,表示:

「姊姊大人的死期是八月十三日,也就是今天。」

「呃……」

「……什……」

被這個答案嚇到屏息的人不只在紗,身為當事人的驅真也大受動搖,眉頭緊皺冷汗直冒。

「今天……?未免太快了吧。我又沒有足以導致暴斃的痼疾……莫非是意外致死?」

「……很抱歉,我不能說出死因。」

麗莎很不好意思地聳聳肩頭。

判斷她有難言之隱的驅真沒有追問,而是回了一句「這樣啊」,摸摸嘴角輕吟一聲。光聽到自己的明確死訊就足以令人心驚肉跳了,更何況死期還是當天,真叫人高興不起來。

「……呣,既然出自五年後的在紗口中,我也認為自己死期將近了。」

「其實我很想盡早趕來,但是卻耽擱了一些時間。」

在驅真將「因何耽擱?」這問題說出口之前,麗莎搶先于桌上攤開手心。

當她口中念念有詞的同時,手心出現一把金光閃閃的鑰匙。

「啊!那是……」

驅真一見到眼熟的鑰匙,雙眼瞪得老大。

或許是從驅真的反應知道她了解這把鑰匙所代表的意義,麗莎把頭往前傾,再次以解釋的語調說:

「你猜對了。這是給予第二十四位以後神明的試煉之宮,也就是永恒迷宮之鑰。」

說完便握起拳頭,讓鑰匙消失于手心中。

「既然手上有那東西,代表麗莎你——」

麗莎回答似地點點頭。

「時間之神——時生院·在紗就是我現在的另一個名字。」

「你怎麼會變成神明……」驅真有些不悅地呻吟一聲。

對自己也擁有神之稱號(卻是個令人不明就里的糖果之神)的驅真來說,她深知其中的困難與麻煩程度。倘若驅真死後,天由良和靈由良會逼在紗繼任神明之位的話,現在非得把話說重一點不可。

但麗莎只是閉眼歎息。

「姊姊大人死後我哭得很傷心,甚至因此哭干了淚水,後來便不自覺地找起讓你死而複生的方法。」

想起痛苦過往的麗莎稍稍皺眉,繼續說下去。

「由于身邊有阿絲堤娜、魔王先生、烏塔等擁有奇妙力量的人在,原以為他們肯定能幫我想想辦法,但是得到的結論只有一個,那就是人死不能複生。」

「…………」

身旁的在紗很緊張,「咕嚕」地咽下口水。

「不過天由良和靈由良幫我找到一個好方法。那就是……消除姊姊大人死亡的事實。」

麗莎

猛地瞪眼抬頭說:

「為了這個目的,我努力得到時間之神的力量。挑戰迷宮獲得神之稱號、學習駕馭能跨越時間的神器便花了五年時光。呵呵,即便如此,我仍然得到『速度快得驚人』『你是天才』等等的評價哦。」

說到這里還露出一抹淡淡微笑。

「我會來這里,就是為了不讓姊姊大人死掉。」


最後獨眼發出蘊含強烈意志的光芒,緊緊握拳。

「麗莎……」這番可靠言論令驅真感動到交握雙手。

然而麗莎卻隨即收起堅強的表情,不僅念念有詞還目光游移。

「麗莎,你怎麼了?」

對此感到有點不可思議的在紗輕輕歪頭問。

「嗯……嗯,那個……」

只見臉泛紅暈的她低下頭來,對驅真投以撒嬌的視線。

「姊姊大人,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什麼事?」有些緊張的驅真回問舉止不太對勁的麗莎。

等仿佛下定決心般咽咽口水後,麗莎輕動唇瓣說:

「那個……我想讓你摸摸頭。」

「……咦?」

看到驅真瞪眼回腔的反應,麗莎「嗚~~」的抱頭呻吟。

「……沒什麼,請你忘掉那句話。」

還不好意思地踢踢雙腳。

「其實我不介意啦……」

「真的?」

此回答令麗莎倏地開心抬頭。

「嗯、是說……這樣就可以了嗎?」

「對!」

歡喜頷首之後,她輕快走到驅真身邊坐下。

然後閉上眼睛,把頭靠向驅真。洗發精的微微香味頓時撲鼻而來。

「唔哦……」

「怎麼了?」

「不,沒什麼……」

即使這股足以看見天國的香味讓腦袋一陣暈眩,驅真仍然依麗莎所求,溫柔地摸摸她的頭。

「嗯……」麗莎發出舒服的沉吟。

「這、這樣就行了……?」

「嗯,再一下下……」

她說著說著,整個人依偎到驅真身上。

「哦哦哦——」

滿面通紅的驅真繼續溫柔撫摸著。

不知過了多久之後,另一側的手被人戳了幾下。

「嗯……在紗你怎麼啦?」

驅真不停摸著麗莎的頭,轉頭望過去,見到在紗不知怎地露出類似傷心不安,又像是微微不悅的神色。

「在、在紗?」

「…………嗯。」

只見她稍稍噘嘴,模仿麗莎閉眼靠在驅真身上,將頭部湊過去。

「呃——」

傷腦筋地搔搔臉頰後,驅真用另一只手摸起在紗的頭。

在紗頓時放松身體,輕輕發出滿足的呻吟。

「…………」

——這是什麼情況?被夾在中間的驅真滿身大汗。

單一個即散發出過人魅力的在紗,現在居然有兩個。倘若如此親密接觸是幻想或夢境就算了,她壓根兒沒想過有親身體驗的機會。這是個幸福到不行的天堂啊!雖然驅真就要死掉了,假設要形容這股沒來由的幸福,是她用盡運氣換來的結果,到時她也只能乖乖接受。此時。

「————!」

忽然間——

感受到某種異狀的麗莎猛然抬頭。

「麗莎,你怎麼了?」

「嗯……」

當驅真這麼一問的同時,看著窗外的麗莎緩緩站了起來。

視線隨動作銳利起來的她完全判若兩人,有如盯上獵物的猛禽一般。驅真見過如此表情。沒錯,這正是奔馳于戰場上的騎士神情。

當驅真和在紗被此大幅轉變嚇到時,麗莎緊盯窗外輕聲表示:

「果然來了。嘖,雖然想盡量避免正面沖突——算了,這也沒辦法。」

表情跟著嚴肅沉重幾分。

「麗莎?」在紗皺起眉頭不安問。

麗莎仿佛至此才發現兩人的視線,做出制止的手勢。

「姊姊大人、在紗,我出去一下。在我回來之前,你們絕不能離開家里。」

「嗚——」

因這番話而感到戰栗的驅真撐桌站起。

「有東西出現了?」

麗莎稍稍遲疑了一下才回答。

「嗯……而且非常棘手。」

「唔!如果要動粗的話,我也——」

驅真的拳頭隨發言緊握。

可是麗莎卻搖頭拒絕,稍稍加重語氣。

「不用,在家里等我就行了。唯有姊姊大人……絕對不能跟來。」

說出這句不容人置喙的篤定發言。

「什……」驅真胃里一陣惡寒。

麗莎不可能不清楚驅真的戰斗能力如何。被人冠上「蒼穹園魔女」「騎士團最快騎士」名號的驅真怎麼可能幫不上忙?

然而她卻拒絕接受驅真的幫助。

當然可能是驅真猜錯,其實沒有動粗的必要。

可是,倘若麗莎預測會進行戰斗才不要驅真跟過去的話,她深信……保證會發生壞事。

換言之——

「是姊姊大人的……死因?」在紗抖聲問著。

「…………」

麗莎沒有明確回答,逕自走向客廳入口。

「麗莎,一個人還是——」

當驅真上前制止麗莎的瞬間。

一陣風咻~~地吹過眼前。

隨風揚起的瀏海被砍斷數根頭發,飄落到地上。

等過了一響,驅真才知道麗莎剛剛一腳掃過自己眼前。

「什……」

驅真被嚇得頓時一僵,她並不是因為「麗莎攻擊我」這個理由而僵住。

理由既單純又明了。

因為驅真的優秀動態視力,完全看不見那踢腿的動作。

縱使還有驅真大意的成分在……如果剛剛被踢到,她說不定會就此昏過去。

察覺驅真心思的麗莎揚起微微笑意。

「距今五年後,騎士團內能贏過我的人只有歐特和槙奈而已。」

說完便轉過身去。

「盡管放心在家里等我,我去去就回。」

其背影散發出一股不許有異議的魄力,驅真被此壓迫感逼到杵在當場動彈不得。

「……」

左手傳來一股溫暖。甚至連在紗也拉著驅真的手,阻止她跟過去。

「…………嗚。」

既然兩位在紗都阻止自己,那就莫可奈何了。驅真勉強壓下毫無來由的不安,乖乖坐回沙發上。

麗莎一離開屋內,立刻跑進鷹崎家後方的窄巷,朝站在該處的人影攀談。

「欸,你在這里做什麼?」

對方是一位擁有美麗秀發、娃娃般端正容貌、年齡身高與麗莎相仿的少女。她正伸長脖子,隔著圍牆偷看鷹崎家。

「……!?」

少女的肩頭隨這句話抖了一下,立刻慌忙轉身。

「呃——那個,我、我不是什麼可疑分子……」

她嘴里說著可疑分子才會講的話,目光則尋找藉口似地游移不定。

「——咦?」

可是一見到麗莎,少女頓時目瞪口呆。

「你究竟是——」

緊接著皺起眉頭,狐疑詢問她。

麗莎詭異笑笑,回答這個意料中的問題。

「我是——鷹崎在紗。」

「……什麼?」

一聽到麗莎報上名號,少女不可置信地瞄了鷹崎家一眼。

「鷹崎在紗?你在說什麼傻話?那怎麼可——」

說到一半時,她的表情猛然愣了一下。

「莫非你……」

察覺麗莎是何方神聖的少女壓低腰身擺出架勢。

「我先問清楚。你和我同一邊,還是——」然後緊盯著麗莎如此問道。

就詢問是否同一邊來看,少女心中似乎有個底了。


實際上,她確實是麗莎的敵人。

「很抱歉,雖然不太好意思,不過我要在此粉碎你的企圖。」

少女趁麗莎發言時火速抬腿一踢。

不過麗莎也搶在對方反應前踢出右腳。兩人的腳尖掃過窄巷圍牆,各自使出強力蹴擊。

在不自然的姿勢下,踢出的腳隨悶聲撞在一起。

「……」

「嗚——」

腳踢的速度和威力幾乎相等。兩人在雙腳相交的姿勢下互瞪了一會兒。過了數秒後,麗莎輕聲表示:

「——先換個地方再說。你也不想在這里大打出手吧?」

「…………」

感受到麗莎放松力道的少女細細吐氣,跟著把腳收回去。



「姊姊大人……麗莎應付得來嗎……?」

「嗯——肯定沒問題。」驅真從容點頭回應滿心不安的在紗。

老實說,她怎麼可能沒有一絲不安,只是為安撫在紗而假裝平靜罷了。……但對方可是在紗,心思早被她全數看穿也說不定。

目前距麗莎獨自離開已經約三十分鍾了。

——不,就感覺來說,用只有三十分鍾來形容會更貼切。

盡管驅真和在紗依麗莎所言,一直乖乖待在家里(應該說坐在沙發上),但如果什麼都不做,就會感覺時間過得很慢。

此時——

「…………!」

「叩叩!」小小的敲擊聲傳了過來。

聲音並非來自玄關,而是客廳的落地窗。兩人一齊轉頭看過去。

如她們所料,剛剛離開屋子的麗莎正站在窗外,可是——

「麗莎……!?」「麗莎!」

驅真和在紗同時大吼似地呼喚她。

窗外的麗莎不只滿身泥土,甚至衣服還破爛不堪,她們會有如此反應也無可厚非。若僅止于此便不打緊,但是她身上卻還有不少類似割傷的傷口,令深紫色制服血跡斑斑。

即便傷勢不重,其慘狀仍足以把驅真和在紗嚇得心驚膽跳。

兩人慌忙跑過去開窗,讓麗莎進入屋內。

「麗莎,你、你要不要緊?」

「快、快快、快叫救護車……?」

「嗯……我沒事,其實傷勢不重。」

相較于她們的慌張模樣,麗莎反而淡定地揮揮手。

「不過身體被弄髒了。姊姊大人,我可以借用一下浴室嗎?淋浴雖然不錯,但沒有泡澡就不能消除疲勞。」

「好,當然可以……真、真真真真真的不要緊?」

「不要緊,危機大致已經解除了。後面只要小心度過一整天——」

「我不是問那件事,而是問你的傷勢……」

「啊,這個嗎?」

麗莎頂著柔和笑容大大揮手,向過度操心的驅真證明自己平安無事。

「……呣,好像有些汗臭味。」

「啊,那我立刻去幫你放洗澡水。」

「好啊,我等放完洗澡水就馬上洗澡。——啊、對了。」

麗莎想到什麼似的敲敲手心,流暢勾住驅真的手。

「呵呵。姊姊大人,反正早晚都要洗,不如我們一起洗澡?」

「欸——!?」身體因突如其來的邀請而僵住。

不,就她和在紗一同入浴而言,其實算不上稀奇的事。

以前仍有工作時,在早下班的日子或假日晚上,兩人時常一起洗澡。

可是在紗不曾如此熱情示好。更重要的是,麗莎胸前那兩顆渾圓炸彈~~軟到不行的觸感,正不停透過上臂傳達過來,令驅真快撐不住啦。

「好不好嘛?我也想來場久違的共浴。要不要互相幫對方洗呢?」

「互、互相幫對方洗澡……!?」驅真的雙眼瞪大到不能再大。

不,即便說要幫對方洗,頂多只是用沐浴棉幫對方洗背而已,況且她和在紗早不知這麼洗過多少次了。

但驅真腦海卻莫名浮現麗莎全身滿是泡沫,還用胸前那兩顆豐滿哈密瓜熱情磨蹭自己背部的情景。

「好,就這麼決定了。我們去浴室吧。」

「好……啊……」

臉部所有孔洞皆大肆流出分泌物的驅真點頭答應,在麗莎催促下舉步走向浴室。

「麗、麗莎!」

後方傳來在紗呼喚的同時,衣角被輕輕拉住的驅真跟著停下腳步。

「嗯……怎麼了嗎?呃……在紗。」

叫得有點不順口的麗莎望向在紗。就她的角度來說,在紗是早已看慣的、過去的自己,異樣感保證在其之上。

在紗趁隙闖入驅真和麗莎中間,兩人如長春藤緊纏的手隨之分開。

「那個……要、要不要跟我一起洗澡……?」

「咦?」這突如其來的提議使麗莎有些驚訝。

等看了數響後,她才了解什麼似的「哦哦~~」叫了一聲,打趣牽起在紗的手。

「當然好。我們走吧,在紗。」

「好、好的。」

「姊姊大人對不起,就是這麼回事。」

「呃——啊,我明白了。」

驅真愣愣回腔,被麗莎牽著的在紗忽然抬頭說:

「啊……麗莎,我先去房間拿替換的衣服。」

「你不說還沒想到吶。姊姊大人,我沒有帶替換的便服過來,可以借我衣服穿嗎?」

「好,我知道了,等等會幫你放在更衣室。」

「謝謝姊姊大人。」

說完便牽著在紗離開客廳。

在旁任憑兩人做出如此決定的驅真,只能隨波逐流地死心低頭。

過了一響,稍嫌遺憾的感受——與近似安心的感覺一同湧上心頭。倘若就那麼被麗莎拉到浴室去的話,她真不知道自己能否保持理性。

忽然間——

「……嗯?」

身體瞬間竄過一股奇妙的感覺,惹得驅真輕皺柳眉。

那是一股難以形容的奇妙感受,與被阿絲堤娜或魔王帶去異世界時的感覺相近。盡管不令她惡心卻也舒服不起來。

認為無需在意的驅真輕輕搖頭。

麗莎與在紗走向浴室的身影于搖頭之際,忽地映入視野一角。

短短刹那之間——

麗莎的眼罩稍稍滑開,露出底下的眼睛。

它並非驅真熟悉的鮮紅色。

「拿這件和……這件好了。」

在紗從房內的洋裝衣櫃隨意挑出衣物和內衣褲,單手抱在側腹上。

雖然沒有在早上洗澡的習慣,但不知為什麼她一看到麗莎邀驅真入浴,嘴巴便不自覺地出聲。

麗莎應該在更衣室等著了。在紗一轉身——

「……奇怪?」

隨即發現可疑之物。

「這是什麼東西……」

房間的窗框夾了一張形似小紙條的東西。在紗將替換衣物放到書桌上,開窗取來那張小紙條。

潦草肮髒的字體寫著「轉移時間需訂在八月十三日早上九點之前」。即便下方還有其他內容,卻因為被鮮血之類的東西覆蓋住,導致無法閱讀。

「……?」

有點不舒服的在紗想將它丟出窗外……但認為不能隨手亂丟垃圾,結果改丟進房內的垃圾桶。

她關上窗戶抱衣跑下樓,敲敲更衣室的門。

『請進。』

一聞聲進入更衣室,正好看到麗莎解開發束,剛要脫下破爛騎士制服的情景。

「…………」

在紗微微低頭進入後,一把將替換衣物放進衣籃里跟著脫起衣服。

麗莎微笑發聲,打破持續了一會兒的沉默狀態。

「——呵呵,『我』果然非常喜歡姊姊大人呢。」

「欸……」這句話使得在紗頓時愣住。

因為她總覺得麗莎口中的『我』正是指自己。

「雖然我在五年前毫無自覺……呣,原來這就是從第三者的角度所見的感想。你們的感情好到叫我覺得害臊呢。」說完還發出怪笑。

「呃、不,那種事——」

盡管不想否認「喜歡驅真」這一點,但是被未來的自己如此說著,在紗仍覺得相當難為情,只好羞紅著臉揮手解釋。

「呵呵,你唬弄不了我的。畢竟只有『我』才知道,『我』喜歡姊姊大人的心意有多深。」

「嗚……」

既像開心又像害臊的複雜心情湧了上來,在紗因而咬咬下唇。

麗莎微笑看著她的反應,小小聳肩。

眉頭還突然發現異狀似的跳了一下。

「……怎麼了?」

「嗯……沒什麼,你剛剛有沒有聽到聲音?」

「沒聽到……」

「是嗎?莫非是我多心?」

等歪歪頭後,麗莎重新對在紗打開話匣子。

「唉,總之先說聲對不起。畢竟我很久沒見到姊姊大人,結果有點得意忘形了。」


「我、我沒那麼想——」

「別想騙我。『我』的妒意有多深,自己最清楚。」

「嗚……嗚……」

在紗無法否定這一點,只能低頭避開她的目光,慢慢脫掉衣服。

麗莎打趣地看了一會兒,等在紗一脫完便丟下「我先進去啰」,搶先進入浴室。

接著熟稔地打開熱水開關,讓蓮蓬頭開始噴水。

「嗯……燒水時的出水量果然比較少。算了,這也沒辦法。」

她一邊說著,一邊拿起水量不足的蓮蓬頭,從肩膀沖起熱水。

「————」

晚一步進入浴室的在紗愣愣杵了一會兒。

理由單純是:正在眼前沖澡的少女裸體美到令人窒息。

濕濡的白色長發交纏在一起,肢體則無比白皙;從胸部延伸到腹部、腰、雙腳的曼妙曲線不輸驅真,就算滿身細微割傷依然無損其美貌。

等過了一響,她才醒過來似的搖搖頭,也知道臉蛋肯定紅透了。在紗不禁懷疑,難道自己有自戀情結?

「嗯?有什麼問題嗎?」

發現異狀的麗莎睜著左眼,不可思議問道。

「沒……沒有……」

「嗯?」

不知麗莎是如何詮釋在紗的態度?只見她裝模作樣笑著,隨手撩撩頭發。趁在紗思考時洗完身體,然後麗莎往旁一移把沖澡的位置讓出來。

受到催促的

在紗也跟著沖起澡來。

麗莎搶先進入浴缸泡澡,但熱水才放了一半,只有下半身泡在水里。

「動作快點,水不夠啦。」

「好、好的。」

經她這麼一催在紗趕緊加快動作,而且是先從屁股兩側開始洗。

等沖掉沐浴乳泡泡並隨意纏起頭發,便看到浴缸里的麗莎朝自己招手。

那舉止看起來莫名可愛,惹得在紗不禁笑了出來。

「啊。」

麗莎突然瞪大眼睛。

「咦……怎麼了嗎?」

「嗯……只是覺得你終于對我笑了。」

「呃……是、是這樣嗎?」

「當然啰。啊~~不過太好了,若是被自己拒于門外,感覺會有點不自在呢。」

說完便笑著招手,要在紗進浴缸一起泡澡。等她們都進入浴缸之後,水位才終于漲到上臂的位置。

「…………」

在如此近距離——也就是手腳緊靠的狀態下,在紗重新打量麗莎的容貌,輕吐一口氣。不管怎麼看,她都不覺得麗莎就是自己。

嘴巴下意識吐出一句:「——我真能成為和麗莎一樣的人嗎?」

「咦?」這回應蘊含些許意外之情。

會有這種反應不難理解。

其實發問的在紗與如此回腔的自己,實在有點不太搭調。

「嗯……這個嘛。」思考數秒後,麗莎豎起一根手指說:

「我認為你大概辦不到。」

「——咦!是這樣嗎?」

麗莎聽到蘊含稍許落寞之情的回應,傷腦筋地皺起八字眉繼續表示:

「未來有著受渺小契機牽動,進而產生莫大變化的可能性。我僅僅是你往後能選擇並得到的結果之一而已。」

「比如說。」麗莎轉轉手指。

「光是在姊姊大人活著的情況下度過五年時光,我和你的人生就完全不同,也不會追求神力了對吧?既然如此,你的成長曆程自然不可能跟我一樣。」

「這樣啊……」

事實的確如她所言。

在紗點點頭,接受這番說法。

「還有,或許你跟我——『麗莎』相遇也是個很大的因素。假設你出現『我不想變得和麗莎一樣』的想法,成為不同存在的可能性便大幅提高。」

在紗見麗莎自嘲似的聳肩歎氣,慌忙開口。

「才……沒那回事。我認為若能變得和你一樣……保證非常迷人。」

一邊往下撇開目光一邊如此說。

麗莎忽然不知怎地沉默不語。

「……麗莎?」

疑惑抬頭便看到她一臉哀傷。

「…………」

真是個不可思議的表情。

那是有如對人生絕望般,露出莫名哀戚的臉龐。

由于那副模樣完全顛覆麗莎至今的形象,在紗驚訝到一時說不出話來。

麗莎于數秒後猛地瞪大眼睛,同時收回置于在紗臉頰上的手,將臉蛋埋到水里去。等「噗咕噗咕」地吐了些泡泡後,倏地抬起頭來。

「呵呵,不用擔心,你一定會成為比我更迷人的女性。」

然後恢複在紗認識的微笑臉龐。

「好的,謝謝你。」

在紗捂著悸動勝過前一刻的胸口,淺淺頷首。

『呵呵,你唬弄不了我的。畢竟只有『我』才知道,『我』喜歡姊姊大人的心意有多深。』

『嗚……』

「哈啊啊……」

在走廊上屈膝蹲著、將側頭部貼在更衣室門上的驅真,因這股無比幸福而弓起身子。——因為在紗不僅變成兩個,而且都嚷著自己非常喜歡驅真啊!咦?這是天堂嗎?還是傳說中的香格里拉?根本是個令驅真滿腦子驚喜的烏托邦嘛。

「這……這個不妙……」

此桃花源遠遠超乎想像。驅真拼命壓抑喜極而泣的心情,側著頭部緊貼在門上。

……附帶一提,驅真並沒有刻意偷聽在紗和麗莎的對話,其實她身邊正放著漂亮折好、准備給麗莎換上的衣物,而她只是送衣服過來而已。

只不過在到達門前的當下,換洗衣物偶然地——偶、然、地掉到地板上,進而蹲下撿衣服;結果又倒楣失去平衡,導致側頭部(並非耳朵,這一點很重要!)無奈地、很無奈地、非常無奈地靠在門上。

換言之,當下的姿勢明顯為不可抗力之產物,沒有絲毫會害她受到責難的要素存在。里面傳來拉開浴室門的喀啦聲後,沖水聲跟著傳進耳里。

「……!」

更衣室門外當然聽不見浴室內的對話。但是對驅真來說,光是能聽見無趣的沖水聲就夠了。

因為在兩扇門後面的空間里,兩位天使正一絲不掛的洗著澡。若是限定在紗的情況,驅真的腦補力會高達國中男生的十兆倍(推估)之多。單單這些細微水聲,就使得驅真的腦袋即將過熱沸騰。

實際上,地板已經出現幾朵小紅花了。——不用多說,這些紅花當然都是驅真的鼻血。

「唉唷……」

驅真不能放任這些血跡不管,趕緊用手心隨意擦掉。

然而鼻血卻繼續滴到手背上。

「啊?」

驚覺有異的她擦擦鼻下,結果搞得手背一片鮮紅。

「什……這是……」

因在紗而興奮到流鼻血的反應雖然不稀奇,但是這情況已經嚴重到脫離常軌了。驅真趕緊捂住鼻子,拔腿跑向客廳找衛生紙。

「哈啊……哈啊……!」

盡管一到客廳便將粗魯抽出的衛生紙按在鼻子上,鼻血卻迅速染滿整張衛生紙,再也無法使用。

「咕……」

就在不停重複抽紙捂鼻的動作,直到衛生紙用光的當下,鼻血終于停止了。

「嗚……到底怎麼回事?我應該沒有血友病(注2:血友病是天生缺乏凝血因子的遺傳性疾病,一旦受傷就會血流不止。)才對……」

驅真記得在騎士團任職期間,健康檢查的結果是沒有異狀,因此蹙眉扭頸大為不解。

走廊忽然傳來更衣室開門的聲音。看來兩個在紗都洗完澡了。

「對了,衣服——」

由于拔腿跑來客廳之故,替換衣物仍放在更衣室外面。再不拿過去的話,麗莎就沒衣服可換。

驅真將所有鮮紅衛生紙丟進垃圾桶,蹣跚走向更衣室。

結果在半路上——

「啊、姊姊大人,請問給我的替換衣物放在哪里?」

和剛洗完澡、身上僅纏一條浴巾的麗莎碰個正著。

「嗚哦呼……!?」

目擊麗莎豔光四射的模樣瞬間,驅真腦袋就開始全速運轉,不停產生奇跡幻想能源。

盡管慌忙捂鼻卻為時已晚,她的嘴邊已經染上一片血紅了。

「姊、姊姊大人?」

麗莎被嚇得花容失色,往後退了一步。

這動作導致綁在胸前的浴巾隨之掉落。

「————————!?」

一瞬間。

隨「噗啪~~」的誇張聲音響起,驅真鼻子如漫畫般噴出一道鼻血噴泉,身體也受到作用力影響而往後倒,後腦杓附近跟著發出「叩」的詭異聲音。

「姊、姊姊大人!姊姊大人!?」

麗莎被嚇到不顧自己赤身露體,趕緊跑過去查看情況,這行為導致情況更嚴重了幾分。

「姊姊大人,你振作一點!」

「麗莎,發、發生什麼事了?」

「姊、姊姊大人她!」

「呀——!?」

兩位在紗的聲音不停傳入耳里。

當天,鷹崎驅真頂著幸福至極的表情,和丟臉丟到家的理由——撒手人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