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Memory of Ligaya 第四話 死亡的接吻

我剛踏入廢棄的車廂,就跟那個對視了。我勉強忍住而沒有尖叫出來。

萬里亞小姐端坐在座位上。

它身高大概一米多吧,樹脂眼瞳就這樣直勾勾的盯著我。直至前幾天還只不過是純白粘土的皮膚,現在如同有了血液在里面流動一樣,隱約有了一層膚色。鮮紅的嘴唇緊閉著,看起來似乎有點不高興。齊肩的黑發與紅似鮮血的浴衣相映成趣。浴衣袖口伸出的纖細指尖已及浴衣下擺露出的白皙裸足,妖豔得讓人心中不禁一陣悸動。

“萬里亞小姐已經完成了麼?”

我向車廂中央的莉伽雅問道。出乎意料,正在制圖紙上舞動鉛筆的她冷淡地回話了。

“算是吧。”

“為什麼是浴衣?明明是一張西洋人偶的臉,我還以為你一定會給她穿上洋裝呢?”

“萬里亞小姐呢,有著很喜歡夏日祭典的設定。”

“不過,合適就好。那,現在在寫什麼?”

“接下來必須要做小亞佐美啊。離休息還遠著。”

我裝作毫不在意的樣子偷看莉伽雅手邊的東西。制圖紙上面畫著小女孩的正面。大概,現在正畫著小亞佐美的衣服紙樣呢。這是何等旺盛的創作欲。看來她好像已經對已完成的萬里亞小姐喪失了興趣。

“啊——已經決定好叫什麼了?”

在我提問的時候,莉伽雅把金平糖放進了口中。

“當然啊,就叫鈴原亞佐美。是一名夢想成為芭蕾舞者的小學六年級學生。每周五天都要去羽奈市的芭蕾舞教室學習。平時都是母親開車接送,不過偶爾跟母親鬧別扭的時候就會自己一個人坐舞奈線上學。”

跟萬里亞小姐一樣,有著相當真實的角色設定呢。

“順便把第三個的女孩子也介紹了吧?名字叫做園部由菜,二十歲。在花店一邊兼職一邊擔任搖滾樂隊的歌手。因為要去羽手奈市的live house,時常會坐舞奈線。”

不得不佩服她,能一個接一個地考慮角色設定。這真的是莉伽雅自己想出來的原創設定嗎?抑或是在某處存在著角色的原形?

“哦,午飯放在那里就好了,因為咱今天沒有摸過粘土。”

我把塑料袋放在她手能夠到的座位上。今天是LIGAYA工房的外賣。慣例是田園面包跟牛奶。

“吶……要做多少名乘客?”

“七名。”

“七名?暑假做得完麼?”

“不是做得完,是要做完。”

莉伽雅斬釘截鐵地肯定了,她的聲音如同澄澈的堅冰一樣。她的周圍,不知為何看起來如同被透澈的空氣包圍起來。雖然是冰,但那也是有淡藍色火焰在其中心寂靜燃燒的冰。當我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後退了幾步。雖然明知道被威懾著,但是連數秒都用不到呢。

幾天前,多歧川就跟我說過。

¬——那家伙的姐姐也有這種眼神。讓人覺得,她的身體明明就在這個世界,心靈卻飛到別的次元去了。你也是一樣的吧?

確實,可能正如他所說。我的軀殼的確在這里。在他人眼中看來,我只是個安穩地過著每一天的隨處可見的初中女生。但是,我的內心卻非如此。沒錯,我的內心在很久以前就在別的世界里徘徊著了。

那麼,莉伽雅又如何呢?此時,我為何會被威懾住呢?是的,莉伽雅的心也遠離著現實世界。我心所向往的是那地獄的深淵,而她所向往的一定是天空的至高點吧。那是優秀的創作者才可到達的最高境界。因為這樣,只能向著死亡墜落的我狼狽地被威懾住了。

“那、那……我就回店里去咯。”

沒有回答,她就好像打開了開關一樣。就在我畏怯著的時候,莉伽雅的內心也正在飛向著那另一側的世界。



夜色將近的傍晚,結束打工回家的我看到停在家門前的白色奔馳。剛要坐進副駕駛位的的智子醬,跟停下單車的我,視線突然撞在一起。

智子醬身後站著一位陌生男性。要簡要地概括的話,可能也就是一名老紳士吧。怎麼看都是個有錢人。看上去比起智子醬要大上三十歲。大概是智子醬的新情人吧。

“海碳。”

揮著手引起我注意的智子醬,跟平時不一樣調皮地對我說。

“智子我呢,要出門三天,海碳一個人沒問題吧?”

“一直都是這個樣子吧。”

這時,老紳士優雅地問道。

“這位小姐是?”

沒留給我一絲插話的間隙,智子醬搶著回答說。

“啊,這是智子的妹妹呢。看看,這對眼睛是不是很像!”

光明正大地撒謊的智子醬很讓人討厭。小學生時候我就是被她這樣的撒謊給傷害了。雖說如今已經習慣了。

“哦——被你這樣一說看起來確實像呢。哎呀,真是一個乖妹妹呢。”

我冷淡地任視線掃著老紳士的左手。不出所料,無名指上的戒指在一閃一閃。智子勾引的一定都是有婦之夫。一想到今晚那枯老的手指會在智子醬身上游走的情景,就忍不住想要嘔吐。雖然那個男人好像在對我說些什麼,但是我無視了他,徑直走進家里。關上門,隔斷對面那一側世界汙濁沉重的空氣。

多麼丑陋的世界啊。多麼汙穢的女人啊。然後,從這些汙髒的東西中誕生的我這一存在到底是什麼?

身體在不停地顫抖著,起了一臂的雞皮疙瘩。此時,我腦海中不知為何浮現的是莉伽雅的笑容,那個飄忽不定無法把握的笑容。但是那個眼神正越過我,注視著更遠的遠方。

今天,她背對著我。她擁有創造。比起我來,創作更為重要嗎?不能依靠,更不能依賴。我努力從腦海中揮去莉伽雅的形象,就像在擺脫掉自己的軟弱一般。

不久,門後響起了汽車引擎聲,趣味低俗的奔馳也漸漸遠去。

總算忍住沒有吐出來。



只要這天莉伽雅很晚都還沒回來。都八點了也沒見一點消息。由布子店長說,她只要一陷入創作狀態中的話就會不吃不喝干上好幾個小時。實際上,那家伙的注意力是遠超常人的。


這麼說來,到今天為止,那家伙並沒有少吃過一頓晚飯。

想想,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夜晚一到,廢棄車廂內就一片漆黑。就算那家伙再厲害也是無法戰勝黑暗的。所以,她一到了傍晚就會回來。不過,今晚卻不是這樣。

今天的飯菜是燉飯配菜湯。嘗不出去味道的我一直對自己做的飯菜沒有信心。

算了不管她了,到時候自然就會回來的了。難道說,在繞遠路?

如咀嚼泥沙一般吃完晚飯後,我向著智子醬的房間走去。我有無論如何都想調查的東西。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如此好奇。只是,非常想知道而已。

智子醬的房間依舊非常凌亂。少女漫畫跟游戲軟件散落一地。零食袋子、糖果還有牛紮糖的包裝紙,各種垃圾在桌子上堆積如山。靚麗的衣服跟肮髒的內衣被毫不在意地扔在床的旁邊。在這個房間呆著感覺連自己都會被汙染了。

首先,要在垃圾堆里面把筆記本電腦給挖出來。我家只有這唯一一台電腦。這是我第二次碰這台電腦。第一次借用,是為了把《黑暗中的舞者》配樂音軌的收錄曲轉換成mp3文件,並傳到ipod里。

將桌面一把掃淨,放上電腦,當然也沒有忘記用蘸了酒精的脫脂棉消毒鍵盤。因為那個智子不知道會用摸過哪里的手在鍵盤上敲打呢。

接上電源線跟網線,摁下開關。大概過了三十秒,系統啟動了。打開搜索引擎輸入“舞奈鐵路”“脫軌事故”,點擊搜索鍵。搜索結果是一千五百八十五件,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多。因為是地方新聞事件,還以為也就百來件。

在調查中,我也知曉了我原來所不知道的事實。

公元二零零三年八月二十九日十六時三十分。

那個事故,發生了。

當時我還是小學四年級學生,沒有留意脫軌事故。接著看下去,事實漸漸明了,我發了一會兒愣。

首先,那個脫軌事故絕對不是因為舞奈鐵路方面操作不當。脫軌的直接原因是突然沖進鐵路的汽車與火車相撞。為什麼,汽車會突然沖進鐵路呢?

理由不是疲勞駕駛不是酒後駕駛,也不是刹車器出故障。那輛汽車上坐著兩個人——駕駛座上的男人(享年29)跟副駕駛座上的女人(享年20)。

這對男女為了“殉情”,開著汽車沖進了鐵路。

不巧,最開始連接的新聞類網點並沒有公開兩人的名字跟職業,要去別的網點查找。

接下來連接的網站雖然也沒有公開企圖殉情的男女的情報,不過卻有刊載車廂內死亡的被害者的名字跟簡曆。

和辻繪美(17歲) 高中生。女仆咖啡廳兼職。夢想成為漫畫家。

三谷露西亞( 3歲) 幼兒。一同乘坐電車的母親雖身受重傷,但卻得以生還。

園部由菜(20歲) 自由職業者。花店兼職。志願是成為音樂家。

鈴原亞佐美(

11歲) 小學生。志願是芭蕾舞蹈家。

田所真知(16歲) 高中生。志願是醫學部。

綾野萬里亞(18歲) 短大一年生。志願是成為護士。

野邊翔太(10歲) 小學生。

“這個是……!”

我驚呆了。綾野萬里亞小姐、鈴原亞佐美、園部由菜。為什麼聽起來耳熟的名字有三個?甚至,我連三個人的簡曆都知道。對了……是那家伙告訴過我的。

到底,發生了什麼?莉伽雅用那個廢棄車廂在做什麼?那家伙難道真的是想作為一個藝術家把“幽靈鐵路”這個主題表現出來麼?

還是說有其他的目的?

徘徊在網絡海洋里,最後我找到了專門處理舞奈鐵路脫軌事故情報的網站,盡管是個私人網站,但是情報量卻遠遠超越了其他網站。終于,我知道了企圖殉情自殺的男女的名字跟簡曆。

男的名為加賀勇介。職業是醫生。在舞奈區的診所工作,專業是內科。首都國立醫科大學畢業後,回到老家的診所就職。待人和藹友善,作為醫生的能力也是值得肯定的,也沒有忘記要給老人關懷跟愛心,在當地是評價很好的青年。

不過,他已經結婚了。在取得了醫生的國家資格後就結婚,並跟新婚妻子一起回到老家。

那個把他從妻子手里奪走,誘惑他走向死亡的深淵的女人——究竟是個怎樣的人?

接著我知道了那個坐在副駕駛座上的女人的名字。

————里谷千織。



從月台跳下的瞬間,便當盒跟水壺劇烈的搖晃著。

不出所料,鐵路的周圍是一片漆黑。打開手電筒,腳下的鐵軌跟枕木模模糊糊地顯露出來。

“果然,還是回去比較好吧……”

夜晚的鐵路,讓我不禁覺得它的前端直接通往地獄之類的幻想產物的入口。連原本舒適宜人的夜間涼風也不可思議地讓人感到寒冷。真是討厭啊。

如果我沒走錯的話,莉伽雅應該就在那里。

我腦中不斷重複著塞爾瑪所唱的《107 Steps》。Ipod被我不小心忘在家里了。

沙沙。剛踏出第一步,我就被自己腳步的聲音給嚇一跳。立刻驚驚慌慌的看著四周。當然,周圍除了我以外並沒有人。我真是個笨蛋。明明沒有被拜托,但我還是就這樣一頭紮進對此一無所知的黑暗中。

裝在袋子中的飯盒散發著燉飯的香味。實在是普通的家庭味道。真是的,我是個這麼老好人的性格嗎?想了一下,自己好像第一次這麼晚出門。

我一邊用手電筒照著腳下,如同撥開漆黑的霧般,一個勁地往前走著。每走一步,腦中都在數著。

最後,第一百零七步,到達了朽爛的車廂面前。為正好一百零七步到達而高興,這種想法可能有點不嚴肅。因為塞爾瑪的一百零七步到達的是絞刑架。

從廢棄車廂的窗戶透出微亮的橘黃色燈光,引起了我的注意。是什麼的光呢?看來好像不是電燈這一類。而是更為原始的,搖搖曳曳的某種東西。

我踩著作為立腳點的混凝土塊,從半開的門扇中溜了進去。首先映入眼中的是車內星星點點散布著的火焰。盯著看的話,就會移不開視線的——寂靜燃燒的火焰。

莉伽雅竟然在車內點起了蠟燭,在那火光下繼續著創作。銀色的三叉燭台醞釀出莊嚴的氣氛。看著三根蠟燭燃燒的模樣,我的腦海中浮現起三位一體這句四字熟語。


被火光模糊地照亮著的莉伽雅的後背,看起來格外的孤高。

“喂……莉伽雅?”

當然,她沒有反應。她一如既往地背對我,我看不見她在做什麼,卻可以聞到粘土的味道。在修飾臉型嗎,也可能是在進行身體抑或手腳的造型吧。

雖然有點不好意思,但是我用盡丹田力大聲的喊了。

“我把慰勞品帶來了!”

然後,莉伽雅馬上轉向這邊。

盯著我的瞳孔中映照著火焰,閃過了不詳的凶光。那憤怒的面容,讓我想起了仁王像。我太過震驚,腰當場就軟了。如同被雷打中一樣,盡管這樣說有點俗套,但是真的就是這種感覺。

是的,我被雷打中了。

名為莉伽雅的視線的強烈落雷。

突然,莉伽雅回過神來,呆呆地盯著我。

“海親?怎麼了?”

一瞬間,那個凶惡的表情消失了。

多麼恐怖的家伙。

我再一次感受到莉伽雅傾注在創作中的深情。

與此同時,我也了解到那個靈魂所背負著的孤獨。

被那樣的眼睛看著的話,無論是誰都會想逃吧。

我再一次深切地認識到創作活動絕對不是光輝的行為。

這已經接近詛咒了。

莉伽雅並非單純因為愛好而創作,更不是為了回應大家的期待。既不是單純因為想要創作而創作,也不是為了發揮她的才能而果斷地全身心投入其中。

是的……莉伽雅僅僅不得不創作而已。

抑或主體並非莉伽雅,而是莉伽雅寄宿于作品中嗎。還是說,作品是一個從莉伽雅內部誕生出來的生命體嗎。甚至,對于作品而言莉伽雅只是蟬蛻下的殼般的存在嗎。

莉伽雅用空洞眼神看向已經說不出話的我,虛弱地微笑了。

“晚飯,帶來了?”

“嗯……算是吧。”

“對不起呢,咱手上還沾著粘土。”

“哈……知道了,我喂你吃飯吧。”

“真的?好開心。那咱就休息一下吧。”

莉伽雅把手上的東西放在報紙上。那是個少女的身體,沒有跟頭或者四肢接上,僅僅只是個軀干。缺乏起伏,描繪出像小孩子的輪廓。看著鈴原亞佐美的身體,立刻覺得沒有錯。她確實是小學生。

“啊—嗯—”

莉伽雅天真無邪地張開口,我把飯給捏成飯團送到她嘴邊。吃過午飯後就不吃不喝創作到現在的她食欲旺盛,一會兒就吃光三個飯團。切成薄片的醃蘿蔔也咔哩咔哩地嚼著。

“嗯。飽了!”

莉伽雅小聲低語著,露出了天真的笑容。一粒米飯粘在她的唇邊了,真是的,她到底是成熟還是說孩子氣呢,我也不知道了。

“好啦,呆著別動。”

“呃?”

手指伸向莉伽雅停下不動的唇邊。她那被火光映照的容顏此刻是如此的神秘。因此,粘上飯粒這種事情,總覺得特別無法容忍。

察覺到的時候,我已經用手指粘上飯粒送進自己的口中。放在舌尖上的飯粒如同砂礫般。什麼味道也沒有。

“吶,海親?”

突然,莉伽雅用呆住的視線看向我。

“剛才……是間接接吻麼?”

“你在說什麼呢!”

我知道自己面紅耳赤。現在,只有想要感謝蠟燭火光的心情。這家伙真會刺激我的心髒啊。本來大家都是女孩子,心髒卻還是噗通噗通地亂跳。為了壓抑住狂跳的心髒,我決定切入正題。

“喂,莉伽雅?這個孩子後的下一個乘客的名字,我來猜一下吧?”

不出所料,莉伽雅驚訝地皺了眉。

“能猜中的話就猜一猜看吧。”

她的話中明顯帶有挑釁。

“田所真知。不對麼?”

莉伽雅垂下了視線,就像變成一根蠟燭似的沉默著。不一會兒,她如同詭計被偵探發現的殺人犯一樣的,臉上浮現出混雜著虛脫跟安心的表情。

“……啊。全部都調查清楚了啊。網絡時代有利有弊呢。”

“對不起呢,擅自去調查了。”

“討厭,到底吹什麼風了?這可不是咱認識的海親。連對自己的可愛都不掛在心上的海親,為什麼會插手別人的事情呢?……不過,你還真能知道到田所先生是第四位呢。”


“簡單啊。第一位是綾野萬里亞。第二位是鈴原亞佐美。第三位是園部由菜。照這個順序,誰都能夠想到你是按五十音順序來的不是麼。”

“哈哈,沒錯呢。有點簡單過頭了。那麼……咱姐姐的事情當然也調查了吧。”

“嗯,輸入真名就有詳細資料的網站可是有的。里谷千早的事情也……到處都能看到。”

莉伽雅猛地從地板上站起了起來,倒向坐席。手掌在坐席上爬著,開始一點一點地敘說著。

“咱姐呢,得病了。是心病。屢屢把周圍的一切都卷入其中,淨是做些傷害自己的行動,卻對自己的美貌一點都不關心……打個比方或許就好像《移魂女郎》中的女主角一樣呢?知道那部電影麼?”

“我記得以前深夜播放時看過。”

當地的電視台從以前開始就偏向于播放充滿怪異風格的作品。聚集著患有心病的少女們的設施,描述它的作品《移魂女郎》。這個作品蘊藏有特殊的危險性。

“那麼,你能想象到姐姐變成怎樣了吧。她是個跟毒藥,或者說跟危險品一樣的女性。對于男人來說是最難以駕馭的類型。特別是,對于人生經驗尚且淺薄的男性來說……”

里谷千織的過去被平淡的敘述著。

但是,相比這些過去,讓我感到無比恐懼的是莉伽雅臉上的表情。臉上毫無表情乃至空虛,比坐在旁邊的的萬里亞小姐看起來更加像人偶。

“爸爸媽媽也管不了姐姐,總有一天她會拋棄家庭。”

說起來就是典型的一個小插曲便導致了家庭的破碎。

“家庭變的支離破碎。姐姐一個接一個地換著男人玩樂。好像吃過藥、割過脈。但是呢,在姐姐的面前出現了一位人生經驗淺薄的男人。”

“診所的?”

“是的。加賀先生在多次的診療中愛上了姐姐。假如他有作為一個醫生的自覺的話,應該會給她開出去東京醫院的轉診書,還得是有精神病科住院樓的。但是,他愛上姐姐了,迷戀上一個比自己年輕九歲的女孩子了。”

“加賀先生他……已經結婚了吧?”

“是呢,無論是作為一個醫生還是作為一個男人,那都是絕對不能選擇的道路。但是……被姐姐心中的黑暗給困住的加賀先生,已經不能做出正常的判斷了。”

結果就是,青年醫生陷入跟患者的婚外戀中而自殺,是連在午間肥皂劇中也不可能會有的選擇。

“這個,網站上也有寫了呢……不過沖進鐵路的時候千織還穿著婚紗,這是真的麼?”

莉伽雅連眉毛都沒皺一下,像腹語術中使用的人偶一樣,面無表情地回答。

“真的哦。還有,加賀先生似乎也穿著禮服。簡單來說,殉情這事對于兩人來說等同于結婚,而鐵路就是紅地毯吧……某種意義上很老土呢。”

兩人乘著汽車沖進紅地毯。被電車碾過的瞬間,走到盡頭的二人是幸福的吧?遺憾的是,這不是我所關心的。

只是,跟他們二人的感情沒有一點關聯,沒有任何過錯的乘客死了七名。最小三歲,最大二十歲,都是十分年輕的生命。這是無可救藥。雖然如此,但這也不是我所關心的。

現在,我所應該思考的東西,就只有一個。

“話說回來……最後,你到底想做什麼?想做出代表死去七人的人偶,在這個廢棄的車廂中展示嗎?這樣你的‘幽靈鐵路’就完成了嗎?你想做的,簡而言之就是‘安魂’麼?”

莉伽雅沒有回答。

“如果這是這樣的話,這種東西是殺不了我的。”

我斷然地宣告。

這一刻,如空洞的眼窩中鑲嵌著假眼的人偶一樣的莉伽雅,臉上恢複了表情。紅潤的嘴唇勾出挑釁的微笑,從坐席上下來,徑直地爬向我。如同誘惑我的一樣,擺出母豹的姿勢。前肢威嚇般的猛地伸出,用讓我感到疼痛的力道抓住我的雙肩。

莉伽雅直勾勾地盯著我的眼睛。

被燭光染成橙色的臉頰,映出深影的鼻子,還有紅潤光亮的嘴唇。靜靜地,緩緩地,向我的臉頰逼近。我無法動彈。被魅惑了般無法動彈。我明知再這樣下去就得接受她。盡管如此我還是無法動彈。

莉伽雅安靜地閉上眼睛。

我無法動彈。

此刻,莉伽雅的嘴唇將我的嘴唇堵上了。

干硬而冰冷的嘴唇觸感。感覺到莉伽雅內心中那微弱燃燒著的冰冷火焰,似乎通過緊貼在一起的雙唇寂靜地流入我的體內。

“——嗚!”

我好不容易回過神來,毫不猶豫地把莉伽雅推開。用手背擦著嘴唇。

“你到、到底想做什麼!?”

莉伽雅愉快的欣賞著我的動搖,說出不詳的詞語。

“死亡的接吻”

真滑稽呢。

初吻的對象是女孩子。

而且還是“死亡的接吻”?

這是何等不明所以的接吻啊。

與我最相稱的就是這種最低劣的玩笑了。

莉伽雅像為罪人定罪一樣般,用凌厲的眼神目不轉睛地看著我。

“不用擔心,我的電車會開出去的。然後——”

那個濕潤的嘴唇,綻放著妖嬈美麗得可稱得上是“魔性之花”的微笑。

“直到將你殺死為止,一直行駛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