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章

the 2nd memento

冰凍少女與逃不過的災厄

“那麼,禦守的座位在……”

三城環視著教室。

“三城老師,我覺得那邊的座位就好了!”

這瞬間,知路驚訝得快喘不過氣來。通夜的視線並非落在“那邊的座位”上,而是超知路直射而來。

視線交錯的瞬間,但是知路很快避開了通夜的眼睛。那是驚愕和羞恥交融的複雜情感吧。

戰戰兢兢地,再一次抬高視線……又互相撞上了。

果然,通夜是在盯著知路。

“嗯……也好。春幡旁邊的座位空著吧……不過,那個地方原來有座位嗎?”

雖然三城對不同尋常的轉學生的自作主張感到驚訝,但知路的鄰桌的確是空著的。忘記預先安排過轉學生的座位的三城,為了掩蓋自己的過失,欣然地點了點頭。

“那麼,從今天開始那邊就是你的座了。”

“對您的協助,深表感謝。”

用誇張的語調回應後,通夜朝著教室的最後方走去。嘎吱嘎吱嘎吱……就好象節拍器一樣精准,發出有節奏的硬質腳步聲。

三城好像想起來了什麼,朝著通夜的背影說到。

“啊,禦守。剛才一直想說點啥……”

通夜立刻停下來,做了一個漂亮的向右轉。

“有何貴干?”

“那個玩偶呢,都是中學生了,也就不要帶到學校來了吧。”

很快,三城開始她糾纏不休的關注了。周圍的學生們都向著轉學生投來同情的目光,但是下一刻,誰也掩飾不住驚愕的表情。

“這一點,違反了日本國憲法第九條的理念了嗎?”

三城自不必說,教室里的所有人都在懷疑自己的耳朵。

“憲、憲法?第九條?到底在說什麼?”

為什麼在這種地方會跑出憲法之類的東西?三城,還有學生們都啞然地盯著通夜。

“違反了嗎?”

通夜還是用一如既往的機械式口吻,淡淡地重複著質詢。

“沒、沒有……你到底在說什麼……”

“既然沒有違憲,即禦守通夜的自由。”

嚴肅的敬禮後,通夜再一次邁出了腳步。三城和學生們都只能呆呆地看著通夜的一舉一動。

然而,不尋常的事情又發生了。

總算到達知路鄰桌的通夜,卻沒有要坐下的樣子,只是緊緊地盯著知路的側臉。

“找、找我有什麼事……”

知路戰戰兢兢地問道。這樣的對峙看起來簡直就像那“五分鍾”的回憶。

要說記憶中的她和眼前的禦守通夜有什麼不同的話,也就只有發型吧。“五分鍾”的她有著豔麗的黑發,直直地垂及腰間。而通夜的戴著一個很大的發夾,把頸部露了出來。垂于耳邊的鬢發,隨著窗外飄來的和風輕輕飄蕩。

在知路感到迷惑的時候,通夜徑直把書包放下。在同學的視線下,從書包里拿出玩偶。那真是越看越奇妙的動物呢。既不是熊也不是熊貓,瞪得大大的眼睛里藏著和善的可愛。四肢都特別短,給人以非常笨重的感覺。在那個圓滾滾的背後,不知為什麼有一個拉鏈,好象是做過手術的縫合痕跡一般……知路在考慮這些不合時宜的東西。

通夜無言地把拉鏈向下拉去。嘎啦嘎啦……拉鏈粗糙的效果音回響在充滿沉默的教室里。這刺耳的噪音就好像要讓聽者們陷入莫名的不安一般。

從玩偶背後拿出來的道具——那是一張仔細地折疊起來的記事紙。

“那個!能收下這個東西嗎?”

“哈?”

這到底是什麼儀式?

莫非通夜是歸國子女嗎?通夜以前所在的國度,難道有轉學的時候給鄰桌的學生遞記事紙,用以表示親近友好的象征之類的習俗?還有,這記事紙到底寫的是什麼?

“呃……這個,是什麼?”

知路就像接過一個爆炸物一般,誠惶誠恐地問道。

“此乃——”

通夜的連眉頭都不皺一下,毫不猶豫的說道。

“我的電話號碼是也!年中午休,二十四小時營業!”

“……誒!?”

就在知路高呼的下一刻,教室里就被咚地炸開了。羨慕、嫉妒、罵聲、嘲諷。從男生發出來的嘲笑和倒彩占了大半。

——茫然自失。

到底,自己的身上發生了什麼?

從小學四年級的夏天,她逝去以來,就已經下定決心了。

從此往後,自己要在世界的角落里生活,絕不引人注目。

那是因為自己的無謀行為導致了她的死亡,這件事是絕不可饒恕的罪過。正因如此,知路在心中發下誓言。

第一、絕不吵架。

第二、對任何不合理表示忍耐

第三、不參與任何麻煩事

正因為這三條誓言,知路改變了自己。本應如此。但是,名曰禦守通夜的轉學生的奇異行徑把知路充滿血淚的努力,全盤打個粉碎。

“那個……禦守,是吧?到底你想做什麼……這個……”

必須要回複些什麼。但是卻又不知說什麼好。欲言亦無言,愈想說愈陷入無言的泥潭。

就在知路驚慌得不知所措的時候,通夜已經默默地坐在了座位上。教室里的嗡嗡聲就好似從哪里吹來的風一般。剛才還十分引人注目的玩偶,現在也收拾起來安穩的坐在通夜的膝上。與那無機質地表情相反的,原來是她我行我素的風格。

“啊啊,安靜了安靜了。班會還沒結束吶!”

之後,三城淡淡地說了一些聯絡事項,但下面的閑言碎語總是沒停過。

班會總算結束了,進入了十分鍾的休息時間。

第五節課開始前的間隙里,知路自始至終都把耳機塞在耳邊,向窗外凝視。老實說,現在真想從教室里出去,但是又不想被人認為是在逃走。就算是行為方式再怎麼改變,那與生俱來的氣性還是很難有什麼變化吧。

這別扭的樣子,從遠處被人看在眼里。

那是望奈美、瑞葉、環三人。剛才好像受到什麼打擊而奔出教室的望奈美,現在應該恢複平常心態了吧。但是剛才表現在眾人面前的禦守通夜的奇行,又擾亂了少女的心境。

“吶,望奈。出現情敵了喲。平常的話,第一次見面就有突然給對方電話號碼的嗎?”

“沒、沒有情敵那回事……”

“但是真不可思議呢。那個轉學生……好像從一開始就准備好了寫有電話號碼的記事紙呢。”

“對啊對啊!而且指定在春幡的旁邊這件事也很詭異!”

“更何況,她的桌子好像從一開始就擺在春幡君的旁邊的喲。那兩人……過去莫非有什麼關聯?”

“誒誒?有關聯是指?”

瑞葉好奇地探出身來。

“這個嘛,我怎麼可能知道?望奈美的話心里有數吧?”

“我也不知道啊。至少,我從來不認識禦守……”

“原來如此。那就直接去問你男朋友好了。”

“本來就不是什麼男朋友啦!連環都相信瑞葉的說法了!”

“呼呼,開玩笑了。還有啊,比這個更奇怪的是‘通夜’喲……真想看看給小孩取這個名字的父母長什麼樣子。”

冷靜地小聲說出這話的環,朝著禦守通夜的方向若無其事地瞟去。

知路的耳機是帶有屏蔽噪音的功能的。雖然很貴,但是這功能卻是寶物一般重要。

將周圍的噪音即時地解析,然後發出逆相位的聲波來干涉,以達到降低噪音的效果。和過去所不同的是,這功能帶來了靜肅性的革命。在知路聽來,班上的家伙們無責任地閑言碎語就跟噪音沒什麼分別。何況是針對自己的閑話,那就更是如此了。

總算第五節英語課開始了。就算是上課知路也沒有摘下耳機。也不只是知路,上課時帶著耳機的學生不在少數。

現如今,隨著雇傭型教員的增加,只要不發出太大的聲音的話沒有老師會讓學生去注意的。二年三班的英語老師,田宮朋子(二十三歲獨身)就是這典型的代表。

屏蔽噪音的功能,連田宮那略帶搞笑的發音一起,無差別地消去了。

僅僅是將感覺器官和外部的聲音隔斷,這世界就變得與眾不同起來。

人工制造的連一根針落地都能聽見的寂靜。

這就是知路所愛的世界。

對知路而言,耳機並不是用來聽音樂的道具,而僅僅是將多余的噪音從世界里清除的手段。事實上便攜播放器的電源一直都是處于關閉的狀態。

但是,盡管可以屏蔽噪音,但是卻不能屏蔽視線。

從上課開始以來,通夜就一直盯著知路。根本不像是裝作毫不在乎地偷看一般,而是像和小女孩第一次看見陌生的大人一樣,毫無顧忌的視線。

被這樣瞧見的人,就算是不感到害羞,也會感到坐立難安吧。甚至陷入了自己是否不應該坐在這里的錯覺。

雖然通夜的教科書和筆記本都打開著

,但是好像對上課沒有什麼興趣。休息的時候也同樣,把那個奇獸的玩偶放在膝上安坐著。

知路想。

到底,禦守通夜是何方神聖?

同那“五分鍾”里拯救知路的少女別無二致。

——沒關系……肯定有一天,能再見面的。

的確,那是她最後的遺言。

知路的心里,某種期待慢慢萌發。

然而就這時,腦內的別的部分敲響了警鍾。絕不可能。那個天使和禦守通夜是同一人物之類的事情……絕對不可能。

她已經死了。從那樣的地方落下,絕不可能無事而返。更何況,那都過了四年左右的時日。當時她都已經是中學生一般的樣子,現在的話已經更加成長了吧。

就在進入思考的死胡同里的時候,那早就沉澱在腦海、那頭蓋骨下的異變突然發生了。

——ZuZaZaZaZaZaZahhhhhhhhhhhhhhhhhhhhh

“唔哇!”

巨大的噪音向知路的鼓膜襲來。

毫不猶豫的將左右的耳機扔掉,那令人難以置信的噪音消失了。其他用耳機的學生也似乎同樣,教室的每個角落都發出了苦悶的叫聲。

田宮停下朗讀,朝教室四周望去。

“喂喲……怎麼了哇?”

沖著這搞笑的語調,是沒有學生回答的。

“呼嗯……看來是耳機收集了奇怪的電波了嘿~”

顯露出一絲嫌惡,田中繼續上起課來。知路也不用想,安心地歎了一口氣。真是的,今天真是多災多難的一天。

要說那元凶的話——

“……!”

朝著禦守通夜斜眼看去的知路,又一次叫喊起來。

很顯然,這次是通夜出了異常狀況。

面朝前方一動不動,雖然光是不動也是可以接受的,但是連瞬間的搖擺都沒有。就好象小學的時候看的漫畫里所寫的,仿佛爬蟲類一般的架空角色,睜著眼睛睡覺的場景。

現在的通夜,就完全是那樣。

趁著周圍的人沒發現時,在通夜的眼前用手試探了一下。

——完全無反應。

那瞪得滾圓的雙瞳中,顯然什麼也沒有映入在內。就好象靈魂被抽走的人偶一樣。

“……喂、喂。沒事吧?”

咚。用指尖輕輕地碰了一下通夜的肩膀。

當然知路沒有惡意,就好象在海里溺水的人臉上啪啪地拍打一般同樣的做法。但是,就這樣些許的沖擊,卻導致了駭人的事態。

——噗通。

“哇啊!”

在鄰接過道的那一頭,通夜旁邊的女生突然發出巨大的悲鳴聲。

通夜的身體癱倒在過道旁。

斷線的人偶。與此形容相稱的容態可算是少見了吧。

一般情況下,人翻倒的時候應該都會反射性地保護頭部吧。這就是一種本能。但是看看通夜的話卻完全感覺不到。

通夜就毫無造作地橫傾著倒下去。小學時因為凶惡的台風的影響,校庭的足球用球門被吹翻在地。通夜的傾倒模樣,就跟那個別無二致。再怎麼看都不是人類能倒下去的方法。

“喂,這次又是什摸……啊!”

面帶不耐的田宮迎過來,看到倒在地上的通夜直挺挺地樣子,連呼吸都止住般呆若木雞地停下了。發生這樣的事該怎麼辦才好呢,真是難以當機立斷呢。雖然作為教師也應學過急救手冊之類的東西,但立刻就忘得一干二淨了吧。就那樣呆呆地杵著,連通夜的身體都不想去碰一下。

“吶、喂……等一下,這孩子……還睜著眼?難、難道死了?——”

為了安撫哆哆嗦嗦地開始顫栗的田宮,知路舉起手來。

“啊,我把她搬到保健室去。”

知路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對這閑事這麼熱心。本來不攪和到麻煩事里,難道不是自己給自己定下的規矩嗎?

“是、是嗎?那麼拜托了!”

逃也似地奔回講台。

背上通夜,逃離了已作目光漩渦的教室。

如果通夜在身後顛來倒去的話就太不妙了,于是知路讓她保持前傾的姿勢,朝著無人的走廊慢慢的前行。然而就在下樓梯前,知路突然停下了腳步。

——到底是為什麼?

背後緊貼著的通夜帶來的觸感,為什麼覺得如此熟悉。

“……不行不行。我到底在想什麼啊!”

趕緊將集中于背後皮膚上的意識慌慌張張地剝離。但就算如此,那“五分鍾”里從背後緊緊抱住知路的天使,卻無法不回憶起來。

“真是的……完全不一樣的吧?她的話……和這家伙相比更富于表情呢……到最後、最後的瞬間,仍然笑著離開……”

一級一級,踏著階梯向下走。

沒想到,眼淚就要掉下來了。

自己依舊,如此想念伊人。

那連姓名都未知的她。

關于她,知路所知的——僅有兩點。

其一,她從背中生出的華彩羽翼。

其二,伊人充滿溫柔與暖意。

下了樓梯,就在此時。

“你,在哭嗎?”

通夜在耳邊問道。好像不知何時恢複了意識。那平淡如水的口吻把知路拉回了現實。

“才、才沒有哭呢!還有……你沒事了?”

“沒事,是指何物?”

“倒下去的時候,打倒頭了吧?”

“是嗎?完全沒感覺。”

“……真是的,下了一大跳呢!”

“那個,說起來,現在我根本不明白是什麼狀況。我應該是在教室里聽課的吧。”

“那是因為……你倒下去好像撞到頭了,我在把你帶到保健室的途中。”


自己本來決定小小地反擊一下,但是又決定放下姿態。

“是嗎,那麼沒問題了。這樣也能看出我的頭,是被制造出來的堅固品。”

“被制造?”

知路的心不知不覺地被這話語所吸引。但是,還是決定先帶通夜去保健室。

“不管怎樣,現在先去保健室了。叫老師看一看更好一些。睜開眼睛睡覺的事情,怎麼也做不……”

“啊,那個是——”

通夜好像有她自己的解釋,但是知路打斷了她。正巧,到了保健室門口。

“這里就是保健室。……我也是第一次來。”

眼前是一道橫開著的門。因為兩手都沒空,于是就只能用腳尖輕輕的頂進去,輕松地打開了門。一股消毒液的氣味立刻撲鼻而來。

室內無人。看不到養護教員的身影,兩張床都敞開著床簾,看起來像是有空的樣子。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架子上的藥品也可以隨便的偷一兩瓶吧。

“沒人啊……真是的,都不好好工作呢!”

無論如何,先把通夜放在眼前的床上。

“那個……我應該做什麼?”

在床邊,輕輕彎下腰,通夜朝著知路看去。一瞬間,知路不知為何,覺得自己在跟幼兒對話一樣。

“反正你先在這里好好休息。等老師來了再診斷一下,雖然在保健室也做不了什麼大的檢查。”

“了解了。”

回答後,通夜麻利地脫下半長靴放在一邊,蓋上了被子。

對這種太過幼稚的順從,知路不知為何生出一絲略帶嫌惡的感覺。

“那,我就回教室——”

強壓住自己內心生出的不可理解的感情,轉身背向通夜的知路突然,在手腕邊感受到了奇妙的抵抗。回頭看,通夜從被子里伸出右手,緊緊地抓住知路的袖口。

這一刻,知路的嚇了一跳。禦守通夜不知為何,如同在家留守的小孩子一般,浮現出無依無靠的表情。

“怎、怎麼了?”

“……我,剛才夢見了‘五分鍾’的噩夢。”

——“五分鍾”?

就這短短數語,激起知路內心無窮的波紋。

“夢?是怎樣的?”

“非常可怕的夢。不,事實上那不是什麼夢……對不起。這以外的事情都屬于企業機密,現在還不能告訴你。”

說出這話的時候,通夜的眼角落下一滴淚水。

“……禦守?”

原因不明。禦守通夜到底想要說什麼?為什麼會流淚?但可以確定的是,通夜緊握著知路的袖口,是不想離開他。

和那機械化的第一印象相比,那簡直是天差地別的感覺。

通夜如今才察覺到自己仍然抓著知路的袖子。

“啊……對不起。”

慌張的神情從眼中飄過,手也從知路的袖子上放開了。

知路不知不覺的感到,這樣的通夜其實挺可愛的。

“我明白了。我就在這兒,安心地睡一下吧。”

隨著知路的回答,通夜順從地點了點頭。僅僅是露出了冰山一角,那人類一般的表情就立刻消失,又回複到了無表情的狀態。知路對此變化還是略感可惜的。

“那個,可以問一件事情嗎?”

“什、什麼

?”

通夜目不轉睛地盯著知路的臉,祈禱樣的說道。

“你真的,是春幡知路嗎?”

“是這樣的說……”

“那太好了。”

“……誒?”

到底,什麼是“太好了”?知路正要反問個究竟的時候,通夜已經進入了沉睡。這一次眼瞼是老老實實地閉上的。看著通夜的樣子,就好象電源被切斷了一般……知路呆呆地想到。

通夜睡了十五分鍾後,第五節課的下課鈴也打響了。然而熟睡中的通夜卻沒有要醒的樣子。

這時,知路背後的門喀拉地響了。到剛才都不知道在哪里偷閑的白衣女性登場了。

那就是養護教員,蒔野佐奈。

就日本女性而言身材還是挺高挑的吧。比一米六五(嚴格來說是164.8公分)的知路還要高上兩公分。那與教師不相稱的茶色頭發,和過濃的化妝結合起來,僅僅是站在那里就給人不同尋常的威壓感。那看起來造作的美貌也許就是“也許整形過吧”之類的無根無據的流言蜚語的來源吧。

就從來沒有造訪過保健室的知路而言,蒔野就等于未知的存在,但是還是一下子就想起了望奈美那里聽說的傳言。

通稱——蒔野“神之手”佐奈。

去年四月,蒔野剛到這個學校赴任的時候,因為一睹美女的真容,許多男學生裝病來到保健室。但是,這些動機不純的男生們很快就遠離了保健室。因為用蹩腳的假病來保健室的話,蒔野是很容易就發現了。所以必然的,保健室里都是一些“貨真價實的患者”,然而不久還是傳出了傳說。

——要是經了蒔野老師的手,怎樣的傷病都能很快治好的噢。

事實上,本來腳部骨折的足球部部員,第二天就若無其事的跑來跑去。好幾次都自殺未遂,去精神科常駐的少女,第二天就變成熱情洋溢的性格。高燒、食物中毒、慢性胃炎等等……被認為是蒔野治好的病痛,簡直不勝枚舉。

所以最後,有了“神之手”的統稱——

蒔野死死地盯著知路的臉,淡淡地說。

“——是春幡知路吧?”

真讓人吃驚。仔細想來,知路從入學以來到保健室,今天可是第一次。為什麼蒔野會知道知路的名字呢?

“為什麼,知道我的名字……”

“那是因為,你啊——是我們的希望。”

“……嗯?那個……你說的我不太明白。”

“說回來,你有何貴干?”

蒔野連給知路考慮的時間都沒有。

“誒,呃……禦守在上課的時候失去意識,然後從椅子上橫倒下去了……”

“打到頭了?”

真不愧是護養教員,簡單明了。知路點了點頭。

“這樣。那就不必擔心了。你可以回教室了。”

“那……那個……”

“差不多第六節課就要開始了吧?”

蒔野一直都是冷冷冰冰地堵住了知路的問題。那些被識破裝病的男生們不得不退散的理由,好像也開始有所明白了。

“……我知道了。”

知路離開後,蒔野把雙手插在白衣的口袋里,走到床邊。對著昏昏睡去的通夜看去,喃喃念到。

“吶,通夜……你把電話號碼給他了嗎?”

一回到二年三班的教室,知路就被望奈美抓住,拖出到了走廊里。當然,又沐浴在全班的視線下了。不僅僅是望奈美,瑞葉和環也像背後靈一樣,突然冒了出來。

“喂……做什麼啊?”

“小知!上課的時候跑到哪里玩去了!莫非,你一直和那個轉學生在一起?!”

“沒、沒,那是因為……”

“等一下望奈美。要打情罵俏回家去。比起這個來,現在不是有要說的話嗎?”

聽了環冷冷的說教,望奈美的臉頰立刻泛起了紅暈。

“都說了不是打情罵俏了!還有小知,發生不得了的事情了!”

“……不得了的事情?我家老爹卷入爆炸恐怖事件了?”

雖然最近美國本土挺不安定的,但知路就好像在說別家的事情一般。

“比這個還要不得了的事情!鬼尾塚的小圈子把禦守的玩偶帶走了!”

原來如此,這就是不得了的事情了……被“這樣的事情”所對待的老爹,如今自己也有點覺得可憐了。不過,對同班同學根本沒有興趣的知路,連鬼尾塚長什麼樣都想不起來。

“吶,春幡君。鬼尾塚那個人呢……那家伙性格很壞的。典型的愛欺負人。如果是她的話,把別人的寶貝扔到燒卻爐里之類的事情,也不是做不出來的。”

“就是就是,洋蔥塚的話就是那麼陰濕!”

環淡淡地說明了情況,瑞葉也在一旁添油加醋。在知路看來,瑞葉和環不過是望奈美的朋友,和自己也扯不上更深的關系。這樣合情合理的對話本身,不知為何讓人感到不可思議。

也許正是如此,知路說出的台詞,連自己都覺得冷淡到令人吃驚。

“這事情,和我有什麼關系。”

“小知!”

“那是禦守和鬼尾塚的問題,不是嗎?還有,馬後炮一樣的拜托我做這做那,還不如一開始在鬼尾塚拿了禦守的玩偶之時就去阻止她,難道不更好嗎?”

“說、說道是這麼說……”

被這樣教訓,望奈美也感到難堪。本來自己就在旁觀鬼尾塚的惡作劇,卻又不想卷入麻煩。

“反正和我沒關系了。”

“小知真是的!”

仍然對望奈美置之不理,知路返回了教室。目送著這瘦小的背影,瑞葉開始實況解說起來。

“不管怎樣現在變得有意思起來了!從現在看來,春幡並沒有對禦守抱有特別的感情吧?春幡真的改變了呢!要是以前的話,那樣的惡作劇絕對是不會放過的。”

“嘿嘿……對望奈美來說真是複雜的感覺呢!”

“誒?”

在環那好像看穿一切的視線下,望奈美開始坐立不安地慌張起來。

“為、為什麼我會有複雜的感覺呢?”

“既不想看見為了禦守拼命的春幡,但是又不想看到對眼前的不平無視的沒出息的樣子……是不是這樣啊?”

“哈哈哈,沒、沒這回事!”

“啊哈,正中靶心喲!嗯,望奈真是可愛的孩子!”

就在瑞葉從背後抱住望奈美的時候,第六節課的鈴聲響了。

第六節課是數學,三城主講的課。

反正就這樣認真聽課的話,也不會理解的吧。對知路來說,數式就跟咒文沒什麼兩樣,于是毫不猶豫地啟動了屏蔽噪音的功能。不過,在粘著質的三城上課帶耳機的話,並非什麼上策。事實上在三城的課上,帶耳機和插入式耳機的人口減少到了三分之一。某種意義上說,這三分之一是在挑戰三城的耐心。

不過慶幸的是,知路的作為在最後,不會被人發現。萬一被點到名,只要說“我不知道”,就可以了。

——我到底有什麼可取之處呢?

沉浸于人工的寂靜里,腦袋里冒出了這樣的問題。

父親和姐姐都是理系,但是知路卻沒有任何理系的素養。那麼至少國語英語社會之類的應該很在行吧,卻也並非如此。小時候短跑還挺不錯,但是現在雙腿都生鏽了一樣。不過本來對運動就完全沒有興趣。

理系也不行文系也不行,連運動都是廢柴……唯一的希望也許是藝術系吧?幸運的是,知路繼承了女高音歌手的血脈。

但是,這邊完全沒有發跡的樣子。小時候雖然從母親那里學了點鋼琴和小提琴,但都是三分鍾熱情後就扔掉了。

——所以,我變成魔鬼的話就好了吧?

以前父親在生日的時候,把暢銷書“十三歲的Hello Work”送來當禮物。那真是很想父親風格的禮物吧。打發時間的時候隨便翻了翻這書,不可思議的是,把封皮打開的時候,好像覺得里面承載了自己的理想方向……但最後卻什麼也沒找到。

結論只有一個。

——那就是……我是個連魔鬼都做不成的家伙吧。

在這人工的寂靜中,向那座鐵塔望去。

姐姐柚記很好的繼承了父親的頭腦和母親的美貌。雖然沉迷于動漫,但柚記卻是以醫學部為目標的大才女。盡管還是高中二年級的學生,但在高三生為對象的全國模考里面,好幾次都拿到了A判定的水平。

【注:A判定的話在日本代表有90%的入選可能。公立大學的醫學部因為學費少和好的出路而備受日本學身歡迎,相比私立大學動輒千萬日元的學費而言,公立醫學部乃是日本一般人夢寐以求的目標。】

然而自己卻沒有從雙親那里繼承到一丁點的才能。還不如說自己是雙親不好的部分取舍選擇而組合的結果。

不過還好,父親那小圓臉和微胖的身材,還有母親那致命的笨拙,這兩個部分沒有被遺傳下來就是謝天謝地了。

突然回過神來的時候,學生們都一起起立。不知什麼時候下課鈴響了,只有知路還

坐著,冷眼瞧著周圍心不在焉地敬禮的學生。沒有人去責怪知路未起立的事情。

“……回去吧”

一邊自言自語的說,一邊開始收拾回家的東西。知路是歸宅部,今天也不做衛生值日。把笨重的教科書留在書桌里,正准備回家的時候。

卻被阻止了。在書桌的旁邊,又是那個人。

“春幡,有時間嗎?”

往上看,原來是班主任三城。

“什麼事?”

一邊放下耳機,一邊問道。三城一瞬間皺了皺眉頭,對粘著質的他而言還真是少見,沒有去說教,反而說出了知路預料之外的話。

“是禦守的事。今天可以讓她和你一起回去不?”

“為什麼?”

“聽蒔野老師說,禦守那家伙在上課的時候暈倒了?”

“是這樣的……”

“還有,剛才跟禦守的監護人打了電話,但是沒打通,也許在上班吧。”

不知為何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不過,還好禦守的新家離你家很近。趕緊去把禦守的東西收好到保健室來。”

“那個,就算是在我家附近,那也就是在望奈美家附近吧。為什麼不讓女孩子們一起回去,那樣不是更好一些?”

“望奈美?啊啊,是三枝啊。真不巧,三枝今天要做衛生值日。而且禦守想要你陪她,你莫非認識禦守?”

“……也沒有”

“這樣啊。反正事情就是這樣,就交給你了!”

輕輕拍了一下知路的背,三城就飄然走掉了。

“哈……為什麼是我……”

“知陸同學,怎麼了?”

收拾完東西的豬瀨擔心地湊過來。啊啊,說回來,還有這家伙啊……知路就像對待遙遠國度的事情一樣旁觀著豬瀨的存在。而且連訂正自己名字的欲望都沒有了。

“那個……禦守的事情啊,我也非常在意的呢——”

“不好意思,現在很忙。明天再說。”

“對、對不起!實在對不起!那、那麼……明天見了,知陸同學!”

連看都沒有看豬瀨離去的背影,知路咂了咂嘴。

“真是……明天再說……有什麼好說的?”

自言自語的碎碎念的同時,又把耳機裝上的知路無可奈何地開始收拾通夜的東西。

幸好,通夜的東西挺少的。書桌里只有英語和數學的教科書,還有大學筆記本兩冊。另外,還有布制的筆袋,除此之外別無他物,真是令人掃興。不過對女孩子的書桌隨便翻看的場景,不管怎樣都會感到別扭吧,也許這是一絲類似罪惡的感覺。

【注:大學筆記本,這個大學當然是指東京大學啦。根據記載,在明治維新後,東大的一個教授在東大赤門前開始販賣這種筆記本,後來被丸善公司所推廣,紙張從英國特制,成為流行的筆記本。這種筆記本里劃有橫線,但線距很短,被認為是日本人寫字偏小的原因,近年來也有研究認為大學筆記本會導致小孩近視的多發。】

“啊……玩偶”

突兀地,知路想起了那件忘掉為妙的事情。

——要怎麼辦呢……

總之,先把自己和通夜的包帶著,從走廊出去。從走廊的窗戶看去,可以看到體育館的原型屋頂。穿過屋頂,有一道飄著冉冉上升的白煙的地方。並非是失火,而是體育館背面的燒卻爐。

今天點火一反常態地早。

——那家伙的話,把別人的寶物扔到燒卻爐里之類的,也不是做不出來的。


環的台詞在腦袋里回響。莫非真的是……不管怎樣,把初次見面的對方逼到如此境地嗎?要是這樣的話,那個玩偶估計真的要升天了。肯定連灰都不剩了吧,要是剩下來的話反而更恐怖吧。

“原來如此,雖然對禦守來說不好,但是還是先做這件事吧。”

“是什麼對我不好?”

唐突的詢問嚇了知路一大跳。不知什麼時候,通夜已經來到知路的前方,以立正不動的站姿站在那里。還順帶一個標准的敬禮。

“禦守通夜,此刻歸來!”

和通夜四目相對,知路總算說出了真心話。

“什麼嘛,這不是好好的嗎?這樣的話也沒必要和我一起回去了吧?”

“那、那個……不可以。我……我才搬家過來,還不清楚路。”

“是這樣嗎?”

“——還有,本來就應該一起回去,這是從佐奈姐姐受教的。”

“哈?”

受教?說起來佐奈姐姐是誰?把她和那個養護教員蒔野佐奈聯系起來,整整花了十秒鍾。另外從剛才的邏輯冷靜地分析的話,“不清楚路”之類的,肯定只是借口……

“啊啊真是的,搞不清楚……”

知路抱住了頭。要想把謎團一個個解開的話真麻煩,反過來老實接受的話,精神上也許更輕松一點吧。

“那、那個……”

“哈……知道了。給你這個。你書桌里的東西都在里面。”

“啊,好的。十分感謝!”

就這樣直接接過了自己書包的通夜,然而……

“那個……呢?”【注:聖哉=Sanctus,一種贊美詩曲。】

“誒?那是啥?”

“呃,那孩子的名字。”

“那孩子……啊啊,玩偶嗎?不好意思……沒在教室里找到。”

到底要不要把鬼尾塚的事情告訴她好。轉學第一天就收到這樣充滿惡意的洗禮,對通夜來說也太可憐了。要是鐵塔事件以前的知路的話,才不管鬼尾塚是不是女生,直接毫不猶豫揍上去了吧。但現在知路已經從肉食動物畢業,朝著草食動物的路前進了。

“啊啊,也就是說……那個、那個玩偶太可愛了,所以被那些不懂事的家伙們帶走了。也就是說,並不是針對轉學生你的罪行……”

說這那些前言不搭後語的解釋。這就好像是,在說服被癡漢侵犯的被害者忍氣吞聲一樣,心里生出強烈的自我厭惡感。自己真是不成器的家伙。

通夜肯定不知道知路在糾結什麼,就好像在官公廳里的窗口那樣,無感情的說道。

“那麼,現在開始搜索……”

“哈?搜索?”

沒有回答。通夜一邊走著,一邊閉上了雙眼。這種步調好似充滿了自信,一點都不亂分寸。

“吶、吶……怎麼了?”

“——發現目標!”

還不到五秒鍾,通夜以那種毫不猶豫的語氣下了斷言。

“……禦守?你在說什麼……”

“的地點,找到了!”

通夜那細長而清秀的雙眼突然睜開,回答道。

“……這也能知道?你有超能力?”

“不,並非超能力。反正,我知道了。”

慢慢的對話朝著電波系的方向發展起來。心里不知為何像蛇抬起了鐮刀形的脖子一樣,那是對人來說非常簡單的感覺——警戒心。

“目標位置,此處兩點方位,距離四十米。”

說著這話,通夜指向窗外——那毫無疑問就是體育館的背面,那不祥的白煙的發源地。

難道是……知路感到背後一陣惡寒。鬼尾塚那個家伙,真的把通夜的玩偶扔到燒卻爐里面去了?還有,什麼情報都不知道的通夜,就清楚地指著那個地方。雖然本人用“搜索”來形容,但是還是完全搞不懂。

突然,通夜閃過一絲疑惑。

“……咦?發生什麼了?那孩子……被關在又黑又窄又熱的地方了。為什麼會跑到那個地方去……”

又黑又窄又熱的地方?那顯然,就是燒卻爐內部的意思了吧。

想起來,知路離通夜還不到三步的距離。到底通夜在說什麼?慢慢的開始搞不清楚這個名為禦守通夜的女孩了。甚至有點想拉開和她的距離。

現在的通夜,顯然已經化作了知路無法觸及的異質存在。

“不能這樣!雖然比想象中的要堅固。沒辦法了呢……嘿咿!”

就好象幼女一樣的口吻……知路一瞬間冒出這樣的想法。

“……噢哇!”

窗外,體育館的背後突然放出一道閃光。一瞬間就好像要灼燒視網膜一般,知路反射性的用手擋在前面。

“搞、搞什麼啊……”

就是刹那間的事情,但走廊上的其他人,都沒有察覺到剛才的奇怪現象。

“吶,剛才發生了什麼?”

“操作已完成!”

“哈?喂、喂……”

本來是帶路人的自己,卻被通夜領著,真是奇妙的感覺。

不過,事情並未就此結束。在樓梯口的地方,通夜突然停下來擋在前面,朝著知路回頭。

“怎麼了?”

“……來了。”

“誒?什麼……唔哇!”

耷拉在肩上的耳機里,突然又發出了難以名狀的噪音。

不知為何,通夜又標准的敬禮起來。

“你、你說什麼……”

那一刻,通夜的表情停止了。不,並不只是表情,就連敬禮的姿勢,全身的活

動都停止了。這不可思議的狀態確實眼熟。剛才在第五節課的時候才見識過。

半刻都不到,睜得斗大的雙眼,保持半開狀態的嘴唇。並非“此時”亦非“此處”,就仿佛朝著遙遠國度一般彷徨的,空洞的表情。

搞清楚事態的時候,通夜的身體已經朝後方傾去。

上課的時候還有椅子撐著。

但是,在樓梯口站著的話,現在的通夜沒有任何支撐——

“——禦守!”

對著通夜不假思索地伸出了手。

伸出的手在千鈞一發之際抓住了通夜細小的手腕。

“抓住了——”

這安心只是轉眼間的事。

“——誒?”

通夜的身體隨著重力,朝著地面畫出一道拋物線。必然地,抓住她手腕的知路也受到牽連。不過一根筋的知路肯定是不會放開通夜的手腕的。

“唔啊啊啊!”

那一瞬間,知路的內心里,她的“墜落”和通夜的“跌落”重合在一起。

——我難道……還是不能救她嗎?

絕望的黑暗充滿內心的瞬間,知路咆哮起來。

“唔噢噢噢噢噢!”

在半空中抱住通夜的頭,就保持這個姿勢側轉過來。知路的背後狠狠的撞在樓梯上,都要喘不過氣來。這落下的樣子並未有所緩解。嘎咕嘎咕嘎咕,一級一級,都仔仔細細地滾了一遍。貫穿全身的沖擊。嘎吱。不知從哪里發出來的噪音,就算是如此也不放開通夜的身體。

總算到了台階下,身體停了下來。

“喂,小知!沒事吧!你在做什麼!”

望奈美、瑞葉、環三人朝著樓下湧去,把知路和通夜圍了起來。瑞葉和環拿著掃帚,望奈美拿著畚箕。看起來正在打掃樓梯似的。

“啊,啊啊……沒關系,大概……”

知路慌慌張張地站起來,全身都在一跳一跳地疼,但也不是不能動。說回來……這突然感到一種懷舊感。小學的時候,這種程度的疼痛就是日常便飯而已。

“吶,望奈美。衛生的話就我們做吧。你趕緊去給他們兩人拿東西。”

對環的提案,望奈美不斷的點頭。

這時,瑞葉注意到了——通夜的表情。

“喂!眼、眼睛睜著呢!眼睛還睜著呢!”

“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頓時望奈美和瑞葉就哭喊起來。

“不、不是吧……真的死……了?”

雖然不是大喊,但是環也說不出第二句話,臉色變得蒼白。

這場面,眼睛睜開倒下的少女。

怎麼看都是一具尸體模樣。

但是只有一個人,知路,還保持冷靜。把身體一動不動的通夜巧妙地背著,搖搖晃晃地站起來。

“不管怎樣,先帶到保健室去吧。找‘God Hand’看一下的話,也許沒問題。”

那脫離現實的片假名,在這時還是有點積極作用的。少女三人的臉上恢複了一縷希望。

目送背著通夜的知路,提著書包的望奈美對瑞葉神色不安地低語道。

“吶,那個轉學生……真的沒事了吧?”

“現在只能祈禱如此。還有……春幡君剛才好好地保護了那個轉學生了呢。”

對環的話,瑞葉表示不解。

“誒?怎麼回事?”

“你也看見了吧?他難道不是把自己墊在禦守下面?一般來說,不會突然就那樣活蹦亂跳吧。”

“是的呢!說回來,春幡看起來挺抗摔的嘛。剛才也就像沒事一樣走著。難道以前的春幡還沒消失?”

“但是……就算是讓春幡覺醒的,也不是望奈美呢,而是那個轉學生呢。真是前途多難啊。”

“……環啊,你不要有的時候像沒事人一樣說出這麼殘酷的話好吧。”

對著嘟嘟囔囔的瑞葉,環露出一絲苦笑。

“我經常被人這麼說。”

保健室又一次人去樓空。

“真實的……‘神之手’什麼的先不問,這要命的時候居然不在啊。”

惡狠狠的腹誹著,知路把通夜放在了床上。

這時,望奈美好像發現了什麼,從喉嚨深處發出了恐懼的悲鳴。

“呀!!!!!!小、小知!禦守的腳……右腳!”

“誒?右腳怎麼了?”

知路看著望奈美不同尋常的樣子,正要放下通夜的時候卻停了下來。

“誒,朝著奇怪的方向折過去了呢!剛才完全沒注意到的!”

“不、不是吧?”

“真、真的!”

說起來,剛才就覺得有點奇怪。就在剛才,通夜的右腳輕飄飄地,不同尋常地搖晃一般。不過當時僅僅是認為靴子的重量導致了搖晃而已。

“肯定骨折了!我、我去找蒔野老師來!”

說著,望奈美從保健室跑了出去。

“哈……這除了‘神之手’也別無他法了。”

“‘神之手’是指什麼?”

“唔哇!”

和上次一樣,通夜在知路的耳邊輕語。

眼看著就要掉到地上一般。

通夜從凍結開始,差不多過了五分鍾。不管如何,先把知路放在床的邊緣為好。

“真是的……今天真是最壞的一天啊!”

知路露出疲勞困頓的樣子,精疲力竭地歎著氣。

“這個‘最壞’……是因為我嗎?”通夜垂著頭問道。

“啊,不是的……也不是這個原因——”

並非不是如此,但是知路還沒有遲鈍到就此斷言。看起來,現在的通夜又顯出一副神秘的樣子。

“還有,你的腳……沒事吧?好像朝著很不妙的方向折斷了一樣……”

如果自己更靈活一點的話……如是想,知路不禁覺得慚愧起來。那個時候知路雖然拼命保護著通夜的頭,但沒想到會把腳弄出這樣大的傷來。

“啊,的確如此。”

“不……‘的確如此’……就好象別人的事情一樣,你不疼嗎?”

“感覺不到疼痛。確實漂亮地折斷了。”

“漂亮的……”

明明腳已經完全折斷了,為什麼還能那樣冷靜呢?就算是從旁人看來,這傷也夠疼的了。

“沒關系,這里沒有問題。”

在床邊,通夜進一步調整了坐姿,把右腳的長靴脫掉,將折斷的右膝就這樣抱著。兩手左右地夾著右腳。

“喂、喂……你想做什麼……”

沒有回答。但是通夜的額頭開始滲出點點汗水。

咕嚕咕嚕咕嚕……通夜的全身開始一點點地震動起來。

但是從那喉嚨里卻發出來,和無機質的表情不相符的,更像是人類般的苦痛呻吟。

“咕……嗯嗚嗚嗚嗚!唔哇啊啊啊啊啊!”

這高喊的結果——喀嚓喀嚓、通夜的骨頭響了起來。

一瞬間,知路就好像聽到了世界末日的聲音。明白這異常的聲音的來源後,便開始後悔沒有塞上耳朵。

“哈、哈、哈……”

通夜就好像剛生小孩的女性一樣,肩膀上下喘著大氣。

“禦、禦守?你剛才不會……是把自己的骨頭……”

通夜坦率地點了點頭。

“是的,折回去了。剩下的就是把木板和繃帶卷上去,自然可以痊愈。”

“——這真驚世駭俗呢。不過,也省了多余的功夫。”

不知什麼時候,門口站著蒔野佐奈。蒔野旁邊並沒有去叫她的望奈美,也許是在哪里走岔了吧。

蒔野的手里,抱著那剛才的奇獸——。令人驚訝的是,這玩偶,不僅僅還留著骨架,還完好的保持著原型。

蒔野毫不客氣地走到通夜身邊,把玩偶交給了通夜。

“……太好了。你沒事呢,”

好像是要責備毫無掩飾地露出微笑的通夜一般,蒔野嚴肅地說。


“燒卻爐發生了不得了的事情了呢。下一次注意一點。要是運氣不好的話,也許會把誰卷進去的。”

“是……真對不起。”

不得了的事情,是指什麼?

和那閃光有點關系吧?還有,為什麼在這通夜要道歉呢?果然那是通夜的傑作嘛?

腦袋里不停運轉著思考中的知路,聽到了蒔野的話。

“吶,知路。現在要給通夜上木板和繃帶,能稍微等一下嗎?”

“啊,那……我去廁所了。”

沒等蒔野回答,知路就逃離了保健室。當然廁所什麼的肯定是假的,而是對那燒卻爐極其地感興趣。

如果不是輪值衛生,也不是叫小地痞出來干架,那麼要踏上體育館背後的那塊地盤的機會,可謂少之又少。知路從體育館旁邊,踩著砂石鋪設的路走去。

“臨時施工中,禁止進入。”

一眼就能看出是臨時設立的牌子,旁邊還拉著安全繩。知路確認周圍沒人,敏捷地翻了過去。當跨過界限的瞬間,突然感到奇怪的熟悉感,胸中的確有種躍動。如果是在鐵塔以前的話,這種程度的惡意,那基本是日常便

飯的事情。

沿著體育館的外牆拐過去的轉角,燒卻爐就坐鎮與此。在那前方,有一位先來之客——一個女生,靜靜地站在那里。戴著一個仿佛包住了頭部的深沿帽,穿著嶄新的制服,也許是新一年級生吧。

“這個融化的狀態……果然,是的威力——”

少女沒有注意到從背後接近的知路的存在,自言自語的說道。在聽到這熟悉的詞語後,知路疑惑的朝著少女的後方——燒卻爐看去。

“唔哇!這個,竟然融化了。”

“誰、誰在那里!”

少女轉過頭來,擺出警惕的架勢。表情被掩蓋在帽子一下,也無法窺視出少女的面目。知路對少女異常的警戒心有點不知所措。

“啊,呀……聽說燒卻爐發生了不得了的事情了,于是就來看看。你也是的?”

“……嗯。從天上看到那個光,然後……就來看看……”

“那麼,我也是一樣的了。不要那麼緊張,說起來……這真的太厲害了。”

又一次觀察著燒卻爐。

就如上所言,燒卻爐的頂部和側壁因為熔化而崩塌。那材料雖然不知道是普通鋼還是不鏽鋼……但是已經變成了糖糠一樣的東西。到底需要多少熱量才能將這個龐然大物熔化呢?理科教科書上的話,也許有各種金屬的熔點吧,但是到如今也沒有會蠢到去查書了。

——燒卻爐發生不得了的事情了,下次注意點。

——知道了……對不起。

突然,想起了蒔野和通夜的對話。

下一次?注意?

“莫非……這是禦守搞出來的事情?”

知路忘記了還有一個陌生的少女站在旁邊,就念出聲來。

“喂!你剛才說了‘禦守’?”

猛然少女抓住了知路的袖口。

“喂、喂,松手啦。干嘛那麼興奮——”

話音未落,知路就閉上了嘴。從轉角的那頭好像有一些騷動的聲音,像是踢開沙粒一樣的腳步聲逐漸接近了。

“喂、這是非法侵入的!”

“要這麼想就給我快點!”

“不管怎麼樣,要確認那個小鬼是真貨還是假貨!”

聽到這明顯帶有男性輪廓的聲音,少女意外的發出了反應。

“不好!他們來了!趕快藏起來!”

“噢、喂!到底怎麼了?”

不需回答,少女拉著知路藏到了燒卻爐的背面。看起來纖細的身材,卻有著不相稱的好腕力。事實上,與其說是拉著,不如說是突然被扔到那里更合適。

“喂……你到底想做什麼?!”

“拜托了。他們都是些壞人,被發現就完蛋了。”

小聲說著的少女緊緊地抓住知路。這預料之外的親密狀態,讓知路陷入了驚慌失措中。通過制服傳來的輕柔觸感,和小時候與姐姐打架的時候有根本的不同。但僅僅是這樣,就已經讓知路內心開始更加激烈的躁動起來。

數秒後——燒卻爐前方出現了幾個男人,慌慌張張地說道。

“看這個燒卻爐。能燒成這樣的,肯定除了那家伙沒別人了。”

“那個紅毛搞的鬼?”

“不,等一下。我們是感測到了高能量反應,于是才跑到這個學校來的時候,正好碰見那家伙在學校門口鬼鬼祟祟的。于是……”

“喂,莫非是……”

“啊啊,那個模擬出人形的東西,可能不止一台。那個紅毛可能也是探測到有高能反應,于是才被這個學校吸引而來的吧。”

“喂、你們稍微冷靜一點。就算是那家伙,到底是不是真貨也不知道啊。現在染成紅毛的中學生也不在少數。”

“說的也是……”

“回去了。跟丟了紅毛,不過托這個燒卻爐的福,那些家伙在多香宮町潛伏的可能性很高。就這點也算是收獲了。”

看起來像是頭領的男人總結完畢後,這些男的就迅速撤離了。

危險的氣息消失以後,知路好像想起來了什麼一樣,“唔哈~”地長籲一口氣。那些男人站在那里的時候,幾乎是無意識的憋住了呼吸。

不過,少女還是粘著知路,不停地顫抖著。那帽子邊上散落下來的紅發,知路也是如今才察覺到。

“吶……剛才那些人是什麼?還有,你到底……”

“對、對不起!不能不回去了!哥哥還等著我的!”

突然少女從知路身邊飛離而去,恭敬地敬禮,然後朝著男人們的反方向逃走了。

“……到底,發生什麼了?”

知路只能呆呆的望著那留下少女足跡的小路。

知路回到保健室以後,那里又飄出了咖啡的香味。

看起來,通夜的急救處理已經結束了。蒔野和通夜看起來很悠閑地品嘗著咖啡。在看到了燒卻爐的慘狀以後,再看這平和的風景,就好像是假象一般。

不知是沒有杯子,還是因為蒔野個人的興趣,兩人手里拿的竟然是燒杯。要是去理科室的話,隨便多少都能找到的實驗器具。手不覺得燙嗎?知路雖然擔心,但是兩人根本不毫不在意的樣子。

看著坐在床沿的通夜的右腳,已經被繃帶嚴嚴實實地包裹住了。繃帶的邊緣還可以看到夾板的一部分,知路忍不住暗笑起來。

很顯然,那就是石膏板。什麼“神之手”,那不過是學生們捏造的幻想吧。就那樣的處理方式,就是知路也做得到。

蒔野把空燒杯放在桌上,面朝通夜。

“差不多該回去了呢。通夜這一天也沒怎麼習慣,肯定累了吧。”

對知路而言,自己不知道要操勞幾十倍,內心吐槽到。

“還有還有,有件事情要拜托知路呢。通夜肯定是絕對安靜的,回去的時候能背她回去嗎?”

絕對安靜的部分,蒔野還特別強調了一下。

“那個,老師難道不是‘神之手’嗎?現在不能馬上就治好嗎?”

想都不用想,肯定是不行的,所以也不用問了。蒔野留下來的幾個傳說當中,應該是有骨折的治療在內的。

“看時間和場合呢,有時也會變成廢柴醫生的喲。”

“不……這完全搞不懂。”

“好啦,不要扭扭捏捏啦,就把通夜背回去好啦。嗯,辛苦你了!”

“哈……明白了。”

老老實實的死了心。如果是這樣的話,先把通夜送回家,再回家里滾床單好了——但就在決定如此的瞬間,晚飯的准備、烹調、洗碗……等等,還有很多殘酷的勞動等待著知路去做呢。

帶著陰郁的心情收拾完東西,知路認命地歎了口氣。

“啊,對了——”

“什麼?有事的話拜托簡單一點。”

“燒卻爐啦!到底,那邊發生了什麼才變成那個樣子的!”

蒔野的眉毛立刻跳了一下。

“喂!燒卻爐周圍可是禁止進入的呢。”

“啊,哈哈哈……對不起,但是無論如何還是很在意——”

“忘了它。”

“不可能!”

那怎麼可能忘記。和那個不可思議的女孩子一起,確確實實地看見了——那燒卻爐的外壁的一部分,完全熔毀的樣子。

想到這里,知路又突然叫起來。

“對了,那個女孩子!”

“……女孩子?”

“剛才,在燒卻爐前面和一個奇怪的女孩子相遇,然後好像被奇怪的男子們追著,倒是有點擔心呢……”

“呼~然後?”

“呀,所以說……燒卻爐前面,有穿著我們學校制服的女孩子……帶著帽子,也看不見長什麼樣子,倒是有一頭紅發。”

“紅發?”

僅僅只有一瞬,蒔野的眼里閃過一絲嚴峻的神情。

“現在染紅發的孩子很少見嗎?”

“……說是這樣說,但是那些奇怪的男人們對女孩的紅發好像很感興趣的樣子……覺得很危險……”

“嗯嗯,知道了。也就是說這附近有專門針對紅發女孩的變態者團體存在吧?我會去職員室跟其他老師報告的啦,好了,回去了回去了。”

——多香宮町。

人口三萬兩千。戰前被稱作“蒔菱重工的城下町”。

事實上,當時大半的居民都是和蒔菱重工有關人士。現在的話,雖然以車站前的大街為中心不斷的活躍化,不再被稱作城下町,但是這里蒔菱的社員很多。三枝望奈美的父親就是其中一員。

本來,蒔菱重工多香宮事業所,是在軍事業界響當當的生產名牌。

這里生產的,是被稱作的兵器。

用一句話來形容的話,那就是——士兵的替代物。

簡而言之,就是等身大的人型兵器。

各國的生產商們都把作為戰斗機器人來向世間介紹,但是它的形態並不固定。有關的情報,也是從來沒有怎麼向民間公開。結果就是隨意拿做題材的小說故事不勝枚舉。

現在,各發達國的士兵里已經有三四成被所替代。向各國的紛爭地帶派遣的聯合國和平維持部隊里,八成都是。經濟雜志甚至

號稱,現在才是軍事產業的主力。

不過,對于蒔菱重工來說卻有一個不妙的地方。由于日本禁止輸出兵器,顧客只有唯一的一個,——自衛隊內部創立,完全由所組成的部隊。

因此,無法輸出他國的國產陷入了史上最嚴峻的成本危機,其嚴峻程度連八九式的自動手槍都無法相比。

從某種意義上說,結果一定是必然發生的。長期的經濟衰退、防衛預算的削減、失業率的增加,以及便宜的美國制品在國際上的普及……各種各樣的因素綜合起來的結果——國產的生產線被暫時停止了。

在此以後,“暫時”變成了一年、兩年……不停的延長,總算到了第八個年頭的時候,包括多香宮事業所在內的全國12所生產線被全面封鎖。

這些都已經是十年前的事情了。也就是說從現在推算的十八年間,國內沒有生產過一台。

國產機的生產線被關閉的同時,防衛廳正式決定進口美國制的產品。這其中有美國軍需企業對防衛廳的賄賂說、CIA的經濟工作說等等。雖然當時浮現出各種假說懷疑,但是沒有任何一個被證實。

事實上,在各國生產商所參與的競爭中,國產VI型毫無懸念的敗退了。高價和低劣的性能,從道理上也無法采購這樣的國產機吧。

于是,多香宮事業所的關聯部署進入了縮編的命運。三年前完全撤退,現在和那巨大的占地面積相反,多香宮事業所僅僅是作為醫療用的活體素材的生產工廠而已,只是做一些零碎的工作。

“啊……冒煙了。那煙嫋嫋地升起來了。”

沿著河岸鋪設的街道,通夜在知路的背後說到。和那冷靜的口吻相反的是,背後緊貼著的通夜的胸中,咚咚地有規律的跳動著。穿過制服,這躍動的聲音,就完全和大街小巷彌漫的噪音不同,好似有一些特別的感覺。不過,從通夜口中說出來的語言,完全就是毫無感情的感覺。

“那種景象,也不是太少見的吧?”

盡管這樣說,知路在小的時候也曾被父親牽著手,多次到河岸邊上。眺望著整齊排列的煙囪里升起的白煙。在變得異常寂寥的多香宮事業所里,僅僅只有這緩緩升起的風景,完全沒有改變。

將小鎮橫切的一級河川,從多香宮川的河床上眺望的景色乃是多香宮町的風物詩,一直保持著相當的人氣。那不知多少跟的煙囪里同時緩緩升起的樣子,好像飄香天空的龍一樣,如此壯觀。當然,這種對健康不良的景象也讓住民頗有微詞。

“……”

並非藍天白云,而是在夕陽西沉的時候看到升起的白煙,突然感到奇妙而虛幻。好似被迫去面對已經失去的過去,不知何時知路停住腳步佇立起來。

“……那個……怎麼了?”

不知問了幾次,知路總算從忘我中回神。

“啊,呀……沒什麼。”

再一次,知路沿著河床邁開步伐。走過下一座橋的話,知路的家就近在眼前了。

但是,通夜的家到底在什麼地方呢?這便是問題了。如果按照三城所說的“離得近”的概念,那可是極端偏離一般常識的情況……那樣的話對知路來說便是地獄的體驗了。

不但還只是中學生,而且還是現役的歸宅部,運動不足是逃不掉的,而且已經背著通夜走了二十多分鍾。看起來纖細的通夜,背起來竟然相當沉。而且還要保持通夜的右膝不能彎曲,于是只有將右腳突兀的放在前方。從旁邊看來,那可真是滑稽的景象。

過了橋,便是住宅街。幸運的是,周圍沒有路人。萬一背著女孩子的事情被鄰居的太太們發現了的話,第二天那可是全鎮都要流傳著流言蜚語了。

趁現在趕緊送通夜回家,知路干勁十足起來。

“……禦守的家就在這附近吧,知道在哪里嗎?”

在岔路口前,知路問道。選項有“右”“直走”“左”三條路。到春幡家最近的路是直走。

“啊,沒問題。要是不明白的話可以使用GPS。”

“GPS?”

現在帶有GPS的手機並不少見,但是知路的手機是便宜的舊型號,連這種大眾化的功能都沒有。

“請從這里直走。”

“這樣,我家也是直走,正好。”

不久就到了下一個岔路口。

“右?左?”

“左。”

“……真是巧啊,我家也是左邊。”

慢慢地就接近了知路的家,不如說這一路都是走到春幡家最短的路徑。雖然這樣可以不繞路回家,但是心中總有一些奇怪的預感。父親去美國以來,一直繼承著受苦受難的人生的知路,對這種預感可是十分敏感。

“下一個十字路口轉角的一個屋子,就是我新的駐屯地。”

“駐屯地?”

這樣走就到自己家的意思吧。十字路口對面有四家人,其中一家當然是春幡家。那可真是搬到很近的地方來了呢,知路也對這種偶然感到一陣暈頭的驚訝。

知路一邊走,一邊在心里畫出自家前的十字路口的景象。

十字路口附近,有春幡家、三枝家、雨宮家、野田家。三枝家不必說,就是望奈美家。如果通夜是寄宿在她家的話,今天早上望奈美肯定會報告的吧。因此通夜不會住在三枝家。

剩下的只有雨宮家和野田家。

雨宮家最近因為夫人離家出走,只有父親和長男兩個人居住。父親是蒔菱重工的社員,但是二十歲後半的兒子就是所謂的家里蹲。鄰居的評價自然高不到哪里去。老實說,如果那家寄宿著這樣年紀的女孩子,真是不妙啊……知路失禮地想到。

那麼野田家怎麼樣?這家可是新婚蜜月,結果至今還不到半年。丈夫在多香宮信用金庫工作,二十多歲就成為這樣一戶建房屋的主人,父母肯定出資不少吧。用父親總志郎的話來說,“現在父母對小孩太溺愛了。新婚的話,應該從一間六畳(10平米)的租房開始!”,但是柚記卻以“那只不過是‘狠爹不成x’的嫉妒罷了。”來抗議。

不管這些,這一對除了對方眼里就沒有別人的新婚夫婦,想起來也不可能是通夜的寄宿對象吧。

“……咦?”

奇怪了,本來只是簡單的問題,為什麼推理不出通夜的寄宿家庭呢?通夜搞錯了吧?並非這個十字路口,而是別的十字路口吧。

在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一輛車的存在將這個無解循環顛覆了。

春幡家的門前停留著一輛銀色的RX-7。

就是今晨在校門前停車,把通夜送來的那輛車。

就像是給知路最後一擊一樣,通夜對著春幡家,高興的說道。

“沒錯,就是這間小小的家。”

“小屋子真對不起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