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你好,我的初戀 2 魔鬼運動狂!奧林匹克培訓輔助器

隔天的午休時間,一踏進學生餐廳,就看到律和謠江坐在一起用餐。他們兩個因國中的地理位置很近,好像本來就互相認識,但交情應該沒深到會共進午餐吧。一男一女在學校里正大光明地一起用餐……該不會是──

「律,你是什麼時候開始跟園聲同學交往的啊?居然連我都瞞著……你也太見外了吧。」

「「才不是!」」

律和謠江同時從位子上站起身,異囗同聲否定我的說詞。

「那、那還真是抱歉……」

直覺反應向他們道歉的同時,我也注意到律今天難得是拿筷子吃飯的。盤子里躺著一條香煎白魚,平常的話他一定會拿出個人刀叉來享用午餐──

「呼……你就盡量嘲笑這樣的我吧。」

律壓抑著怒氣用低沉的聲音呢喃。

──對喔,律的寶貝餐具已經被測驗委員會搶走了嘛。

只能使用筷子的律,雙手因忍受屈辱而不斷顫抖。

「律同學,沒問題的,我一定會好好教你唱歌的……好嗎?」

看著一臉擔憂說出這句話的謠江,我才想起他們在才能測驗的配對上好像被分在一起了。誰叫他們兩個看起來實在太登對了,我才會誤以為律跟謠江正在交往嘛。

「律的測驗內容是什麼啊?」

「必須贏得山麓小鎮舉辦的卡拉0K大賽。這是無所謂,只要我盡力去做就行了,問題是……grandma的餐具組居然是第二名的獎賞!為什麼冠軍的獎品是溫泉旅行啊!為什麼grandma的餐具組地位會比溫泉旅行還低啊!」

──啪嘰!

律手中的筷子斷成兩截。喊出這句話時,他的怒氣也不斷飆升,一不小心握著筷子的手就太用力了。

律……你居然這麼……

「放心吧,我會盡全力支持你的。最近正好有個男歌手的歌我還挺喜歡的,曲調也偏激昂活潑──」

「「不要唱快歌!」」

這次換律與我的聲音重迭了。謠江因我們突然大叫的反應被嚇了一跳,律趕緊又補了句「我對抒情曲比較拿手嘛」打圓場。

謠江……一點也沒發覺她只要一唱起快歌,就會變成一個超級無敵霹靂大音癡的事啊……想必是因為長得太可愛,到目前為止都沒人對她提過這件事吧……

我苦笑著准備旋踵離開時,謠江卻突然對我出聲﹕

「丈途同學,對不起!我讓那本書被搶走了……」

「那本書?」

和謠江四眼相交,我發現她正睜著濕潤的雙眼像在傾訴什麼般直視著我。

「丈途也知道那本書嗎?謠江被搶走的好像是一本難以得手、很珍貴的書呢。」

律的解釋反而讓我更搞不清楚狀況了。難以得手、很珍貴的書,就算你這麼說,我還是一點頭緒也沒有啊。

「園聲同學,你為什麼要跟我道歉,我對──」

「就是昨天讓你看過的那本書啊!」

謠江仍用相當拐彎抹角的方式繼續這個話題。我知道她正拼命地想傳達什麼訊息給我,但真的想讓我知道的話,用直接一點的方式我才聽得懂啊……

「嗯?昨天給我看過的那本書?」

我試著回想起昨天發生過的事。我記得──阿回學長對我嗆聲說﹕「你最好有所覺悟!」因為才能測驗被搶走自己重要的寶物﹔在才能測驗之前,普通的考試已經全部結束了﹔考試休息時間時,謠江把我拉進儲物間里──

「咦,你是說那個啊!就是我的──」

話還沒說完,謠江已經手忙腳亂地堵住我的嘴巴。

「是丈途同學也很喜歡的文學作品啦!律同學可能沒什麼興趣吧!」

謠江依然睜著濕潤的眼瞳,極力責備地凝視著我。然後對著我壓低聲音輕喃了一句﹕「那個時候,我是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氣的耶。」

「對、對不起,關于我的書∣」

「不要把那個講出來啦!」

「啊,對不起。果然我的書還是讓你覺得很丟臉吧──」

「是很熱情、很棒的書才對啦!會覺得羞恥,是因為我平常根本不會做那種事啊!」

「那種事?你是指拿著那種封面的書走來走去?還是為了讓我看那本書,而把我拖進儲物間──」

「丈途同學!」

……謠江氣得對我大吼……

只是有一件事,這件事完全占據我的腦海,讓我驚訝得根本無心去理會其他問題。

……謠江她……把我簽過名的書當成最重要的寶物……?

「謠江真的很喜歡小說耶,如果是丈途也很喜歡的珍貴書籍」

之後律和謠江到底聊了什麼,我幾乎都沒有聽進去。

和律他們一起吃完午餐後,我為了厘清一些事情,于是一個人在校園里散起步來。

「園聲同學……為什麼會把我的簽名書當成重要的寶物啊……」

因為她是芥川竹人這名作家的書迷嗎?還是說,該不會她對我

「不,不可能有這種事吧……」

盡管不斷否定,我心里還是忍不住偷偷期待著。已經太久沒有這種心情,我幾乎都快忘記了。

「可是……我還是不懂。是因為我跟戀愛本來就沒什麼緣分吧,現在到底是什麼狀況,而且我連自己到底該怎麼做都一頭霧水……」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自己的作品被當成重要的寶物,身為作者是絕對不可能不為此感到開心的。

「我只是單純地很在意園聲同學的事吧……」

心不在焉來到中庭時,忽然發現乘風飄來的單簧管樂音是鳴唐同學。平常吃飯速度就很慢的她居然會從午休的用餐時間就開始練習,還真是有點怪怪的。她該不會連午餐都沒吃,一直待在這里練習吧?

「對喔……是才能測驗的關系吧。」

因為才能測驗的關系,可以練習單簧管的時間也會相對減少,所以她才連午休都拿來練習。

「她的身體沒問題吧……」

我四下尋找聲音的來源,沒多久就發現站在不遠處樹蔭底下的鳴唐同學身影。她只要一集中起精神,就會專注練習到身體承受不住而昏倒為止。雖然為她擔心,但不管別人怎麼勸,她也不會因此中斷練習吧。

「還真是認真啊……」

我也有必須應付的才能測驗,還得繼續把手邊的小說稿完成才行,但我卻把那些事全趕到腦海角落,看著正在練習的鳴唐同學而喃喃自語。

才能測驗的事帶給大家太大的沖擊,今天沒有任何人能表現出平心靜氣的一面。可能因為這次的測驗還牽扯到自己的重要物品吧,每個人的測驗內容和驗收日期各有不同,無法靠自己拿手的分野盡力拼戰總覺得有點遺憾,這一點想必大家都是一樣的。

下午的課程結束後,又到了班會時間。負責帶領我們班的級任導師與謝野亞希老師一走進教室,二話不說就想替同學們打氣。

「好了好了,別露出那麼垂頭喪氣的表情嘛。不過是區區的才能測驗就讓你們心旌動搖的話,接下來的三年不就過不下去了嗎?」

……什麼叫區區的才能測驗啊,老師也說得太隨便了吧……

我忍不住露出厭煩的表情,亞希老師這時也朝我看了過來說﹕「丈途同學很喜歡這種活動吧,你一定很想大展身手吧?」臉上還掛著怎麼看都很不自然的燦爛笑容。

「……不,我一點都不想參與這種活動。」

「班上有個這麼喜歡活動的學生,想必會帶領大家熱心參與的,這麼一來老師也輕松多了呢~」

「……不,真要說起來,我已經因為才能測驗的關系,討厭死什麼活動了。」

「大家也要學習丈途同學,先把課業放在一邊,好好享受課外活動帶來的樂趣,偶爾調劑一下身心也是不錯的嘛~」

「──老師,拜托你別把我說得好像棄課業于不顧,還很期待活動的樣子好不好!」

「都怪你搞出這種麻煩啦!」班上同學們朝我圍剿而來的視線,正如此沉默地控訴著。

……我自己也是討厭才能測驗討厭得要命啊……

經曆過適應新環境大賽後,我好像就被歸類為喜歡活動的那種人了。所以現在我也只能落得在大家森冷的視線圍剿之下,度過班會時間的可悲下場……

放學後,我拿起測驗委員會交給我的紙張,往機關小屋走去。我跟阿回學長約在那里見面,好確認詳細的測驗內容。

「──太慢了!先來個伏地挺身一百下!」

才剛走到機關小屋前,早我一步到達的阿回學長已經爆出青筋對我不耐煩地大喊。

「請你先等一下啦!我可是一開完班會立刻就趕過來了耶?」

「我也是啊!你這個當學弟的居然比學長我還晚到,這算什麼啊!你的練習量要是不比我多出好幾倍,是絕對不可能完成神龍一擊這種體操技巧的!一開完班會立刻全力沖刺來這里等我,本來就是應該的!」

哇啊……完全是體育社團的理論嘛……

腦子里溜

轉著各種抗議,但不管說什麼,阿回學長肯定都當我是在放屁吧。我只能斷絕抗拒的念頭,泫然欲泣地趴在地上乖乖開始伏地挺身,想到從現在開始到測驗結束為止都得以這種方式和阿回學長共處,我也只能咬緊牙關哀歎自己的不幸。


跟墮入地獄沒兩樣的伏地挺身總算結束後,我也無力的頹倒在地,抬高視線看著阿回學長。

「請問……神龍一擊的體操技巧好像是什麼必殺技的名字,到底該怎麼做啊?」

「這個嘛,我也不能代替你去攻略機關小屋……你先等一下。」

學長說完便走進另一個房間,從里頭搬出一張桌子。他把桌子遞到我手上,要我牢牢實實地舉起桌腳,而他則是往後退了一段距離以方便助跑。

「雖然沒有跳板,不過也無所謂啦,你可得咬緊牙根看仔細啰!」

說出這句話後,阿回學長也邁開腳步朝我沖來,先來個前空翻把手抵在桌面上,彷佛是躍上青天的蟠龍,一氣呵成地完成了高速三回轉。

「呃……」

我驚愕的尾音還沒來得及收回,學長在著地前竟又半扭轉身體,面對我降落在走廊地板上。

「唔,差不多就是這種感覺吧。」

「這種事我哪辦得到啊!」

「的確啦,如果只是三圈空翻還不算什麼,最後還要加個半轉扭身就讓人有點不安了。」

「我光是空翻都辦不到了好嗎!」

「喂喂喂,你可得拿出毅力好好干喔?這種空翻技巧用不著我多說,要是失敗了撞到什麼不該撞的地方,可是會……懂了吧?你若真的發生什麼讓我睡不安穩的意外,我也會很傷心的──」

這種說法……太不妙了吧……等等,他剛才說的失敗難道會是……

那一瞬間,浮現腦海的恐怖想象讓我忍不住嚇得全身發顫。

「哎唷,你也用不著想那麼多啦,反正人在該死的時候就會死了嘛。」

阿回學長拍了拍我的背,爽朗笑道。

「不要說這種話啦!我剛剛雖然稍微幻想了一下,不過已經拼命把那些恐怖的可能性趕出腦海了啦!」

阿回學長似乎沒聽見我說的話,立刻又推開機關小屋的大門往里頭窺探。

「……想不到竟然是這麼單純的構造,這麼一來應該能贏得挺輕松的吧。」

聽學長說得好像很輕松,我也油然升起一抹期待,跟著瞥向機關小屋內部的模樣。

「的確是個很普通的房間耶。」

幽暗的房間里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只剩下軟墊部分的跳箱,看起來就像只長方形附腳架的台子。高度大概到我的胸口左右,腳邊還有一只跳板。機關小屋這個名稱總教人忍不住聯想到很恐怖的地方,沒想到竟然這麼普通,我忍不住在心里偷偷擺出握拳的勝利姿勢。

「……不過真是奇怪,為什麼要刻意擺這種舊型的跳馬啊。」

「舊型的跳馬?」

「就是那個以跳箱為雛型進化而成的台子啊,現在的跳馬形狀已經不太一樣了……唔,應該無所謂吧。」

學長剛才說的那句話,讓我覺得好像有什麼地方怪怪的。為了小心起見,還是再仔細確認一下機關小屋內的情形,這時我才發現房間里到處都裝有監視攝影機。我的測驗是得靠神龍一擊的體操技巧來攻略機關小屋,所以他們才會裝上攝影機企圖監視吧。再度睜大眼睛往里頭掃視,發現里頭還有另一個小台子,台子上好像還放了什麼東西。

「──啊,那是我的手機!」

我下意識地就想拔腿沖過去拿,卻被人從身後用力拉住。

「先等一下!上頭有貼一張紙耶!」

循著阿回學長的視線望去,我的目光停駐在門邊貼的一張紙上。

『試煉期從才能測驗開始那天算起的一個月。若無法在這段期間內以神龍一擊的體操技巧到達放置手機的台子,手機將會自動遭到破壞。另外,監視攝影機會自動檢視室內的任何動靜,若是以神龍一擊的體操技巧以外的方式往那頭接近的話……』

紙上的警告標語只寫到這里。

「『接近的話……』之後是會怎麼樣啦?」

我的吐槽聲在幽暗的機關小屋里空洞地傳來回響。

……好恐怖。一想到這間學校的學長學姐可能干出來的好事,我就害怕到根本無法想象……

「單我一個人的測驗就搞到這種地步……也未免太過火了吧。」

「人際關系和才能都是由學長學姐打點的,至于錢嘛,不管多少水墨校長都會負責買單吧。」

「……這種說法聽起來真教人不舒服。」

「因為這里是閃學園嘛,只要是為了琢磨才能,不管付出多少代價都沒什麼好可惜的啦。」

可是這場試煉跟我們自己本身的才能完全沒有關系啊……

我努力壓下心里的吐槽,准備從機關小屋前離開。

「給我等一下,你想逃到哪里去啊?」

「咦?可是我根本就還沒學會神龍一擊的體操技巧,根本沒辦法向機關小屋挑戰啊。」

「嘎啊?少在那邊耍嘴皮子,廢話那麼多,去做就是了啦。」

「……咦?」

「去‧做!」

──所以我不是說了,我就是辦不到嘛!

拒絕的話幾乎就快沖出喉嚨,但我還是把這句話吞了回去。若真的說出來,阿回學長肯定又會毫無道理地對我發脾氣吧。

可是……我辦不到吧?

站在機關小屋前,我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比起認真卻笨拙地沖進去撞個頭破血流以失敗做收,不如一開始就抱著「以失敗為目標,想辦法活下去就好了」的想法。只要把手撐在跳箱上跨過去,看起來就會像在挑戰一樣了。說是這麼說啦,但這座跳馬的高度若不盡全力助跑沖剌,肯定跨不過去吧。

我忍不住歎了一口氣,跟房間入囗拉開一段距離,然後一股作氣地往跳馬疾奔。

乘著速度准備用力往上跳的那一瞬間,我的腳卻不小心稍微踩空。這個小小的失敗足以要了我一條小命。因為沒辦法順利跨過跳馬,我也迎頭用力撞了上去。

「咕喔、嘎噗啊啊啊!」

「喔喔,艾克斯射線(注﹕roentgen,德國物理學家,倫琴射線的發現者。此處所指的是倫琴射線,又叫X射線)了啊。」

倒臥在跳馬下的我根本聽不懂學長那句話的意思,只能痛得縮成一團。因胸口用力磕撞到跳馬,我痛得幾乎快要無法呼吸。

這時房間上方好像傳來什麼聲音,我茫然撐起痛得要命的身體抬頭,就看到天花板上不知何時冒出好幾支類似機關槍之類的東西。一秒過後,那些槍管竟對准我一齊射擊。

「嗚喔喔喔喔!」

我頓時忘了疼痛,慌慌張張地連滾帶爬沖出機關小屋,房里的槍枝也戛然停止掃射。一旁的地板上殘留大量的塑料子彈殘骸,我身上也被打到而留下好幾處傷痕。

「……咳咳……我明明……咳噗……跳馬了啊……」

「因為你用的不是神龍一擊的體操技巧啊。」

「怎麼這樣……咳咳……我不過是……稍微失敗了……」

「用普通的方式說話啦。啊,對喔,你剛剛才經曆過艾克斯射線,還沒辦法正常說話吧。」

我已經上氣不接下氣,沒辦法好好說話了,只好用眼神表示心中的疑惑。阿回學長只得無奈地開囗向我解釋﹕

「使用舊型的跳馬偶爾就是會發生那種狀況啦,要是在跳起來的同時沒踩好跳板,就會因助跑的力量直接以胸口撞上跳馬。撞上跳馬時的動作就跟拍艾克斯射線照片時一樣,所以大家都這麼叫。就是把你當成白癡的意思,跟你剛才干的蠢事一樣啦。」

「不是吧……咳咳……跳馬那種東西……我根本完全不懂啊……」

「跳馬那種東西──你剛才是這麼說的嗎?」

阿回學長的額頭爆出青筋,坦克背心下的手臂肌肉也跟著糾結隆起。

「你這家伙,知不知道我投注多少心血在跳馬這一塊上啊,你明明知道卻還敢說那種話?」

「跳、跳馬那種充滿深度又硬派的競技……唔咕……像我這麼軟弱的男人怎麼可能……咳咳……有辦法了解嘛!」

「喔喔,充滿深度又硬派啊。哼,你這家伙偶爾也會說些人話,其他種類的體操競技都是身體技能的組合表現,但跳馬可不一樣。跳馬就只有一種技巧,只要完成這一點就能得分,的確是種超級硬派的競技。說起來就是屬于男子漢的競技啦!」

「這……咳……這樣啊,女孩子……咳咳……女孩子都沒在跳馬嗎?」

「女孩子也跳!不過,跳馬就是男子漢的競技啦!」

「呃,喔……」

「話說回來,你居然會因為艾克斯射線搞到不合格,再怎麼樣的運動白癡也該有個限度吧,看來有必要讓你接受一下相關的訓練喔。」

阿回學長說出這句話時也啪啦啪啦的折響手指關節,對我露出淡淡微笑。

……不知道

為什麼,此刻我人正在體育館後頭。跟阿回學長去了機關小屋後,他就要我先到這里來等他。要我等是無所謂啦,但會把見面地點選在體育館後頭,說起來還真有阿回學長的風格。或許是學長把我叫來體育館後頭的關系,這種場景總讓我有種危險的預感。不,一定是我想太多了……

「唷,讓你久等了,我在體育倉庫里翻了老半天總算找到了。」

學長手里握著一大把彈簧器材。

「那個彈簧是做什麼用的?」


「這個啊──」

阿回學長勾起別有深意的笑容,僅靠一顆拳頭就拉開了彈簧。本來以為那只是普通的彈簧,想不到上頭有好幾個地方還附加了皮帶,應該是用來固定什麼東西的吧。那副彈簧的形狀,怎麼看都像是配合人體四肢而制成的。

「……不好意思,關于那副彈簧,可以請你稍微說明一下嗎?」

「這個東西……叫做奧林匹克培訓輔助器啦∣」

「奧林匹克培訓輔助器?」

「不管吃喝拉撒睡,只要一直戴著這副輔助器就能不斷累積訓練量。當你可以把這身輔助器當成空氣一樣,絲毫感覺不出抗力時,你就蛻變成能一舉得到金牌的最佳奇葩了!」

「我又沒有想贏得奧運金牌!」

「唔,不過對你而言,夢話大概還是只能在夢里說吧。這身輔助器還有另一個好處,就是光戴著它都算是種鍛煉,你明白這代表什麼意思嗎?」

「是指我一天二十四小時都會活在地獄里的意思嗎?」

「是指就算一天二十四小時丟著你不管,你也會自動獲得龐大的訓練量啦。」

……就是你想偷懶的意思嘛!

學長相當愉快地開始玩起輔助器上的皮帶扣環,還招了招手把我喚過去。

……直接轉身全力沖剌逃跑的選項──我想應該沒有吧……

不管怎麼想,我一定馬上就會被他追上了。應該說,我大概會被他用猛烈的力道毫不留情地狠狠教訓一頓吧。

我抱著要登上斷頭台的心情一步步走上前,乖乖任由學長把奧林匹克培訓輔助器套在我的身上。一個部位接著一個部位被扣上皮帶,過猛的彈簧力道讓我的身體也不受控制地逐漸彎曲……

「學長!等一下啦,這些彈簧的力量也未免太強大了吧?要是把每一條皮帶都扣上的話,我身上有很多地方的關節都會扭曲到不可思議的方向,而且這麼一來我就沒辦法自由活動了不是嗎!」

「就是啊。」

「就是啊是什麼……咦?」

「你可別死了唷。」

「嘎啊?」

「看是要在實行神龍一擊的體操技巧時失敗撞到不該撞的地方而死,還是套上奧林匹克培訓輔助器,作著得金牌的美夢而死……乍看之下好像沒什麼不同,但輔助器可是人性化多了喔?」

「不管選哪一邊,最後還不是都得死!」

「選輔助器的話,只要拿出你的毅力就不會死了啦。」

「光靠毅力是會有什麼改變嗎!」

「當然會!人家不都說遇到火災時會迸發出笨蛋蠻力嗎!研究發現那就是處在極限狀態下,人類真正的力量被釋放出來的情況啦。只要靠著這副奧林匹克培訓輔助器,你也許就能自由操控那種能力啰!」

學長高舉用力握緊的拳頭後,又小小聲地加了一句:

「……大概吧。」

「請不要用那種曖昧的理由殺了我好嗎!」

「喔,就在我們東聊西扯的同時──」

學長已經把最後一條皮帶牢牢系在我身上。剎那間,我只覺得全身上下所有被稱為關節的部位只差一步就要全部彎折,而且還會朝各種不可思議的方向扭曲變形。

「唔嘎啊啊咕咳嘿!」

「別發出那種奇怪的聲音啦。」

「要是稍微放松力氣,我就會在瞬間承受得花一整年才能完全治好的複雜性骨折耶!」

「要是只有那種程度的話就好了。」

「咦咦?」

學長「唰」地一聲站起身,露出一臉爽朗的笑容對我抬起手。

「好了,我現在要去使用最新的科學訓練法,以健全的方式朝奧林匹克邁進,先掰啰。」

「也讓我用健全的訓練方式啦!」

「嘎啊?沒那種預算可以花在你身上啦,你也該想想自己的實力到什麼程度,用上個世紀留下來的遺物就很夠了啦。」

……所以說,拜托別搬出那套體育社團的理論啦!一般來說,應該都讓還是個生手的我使用最新的訓練機器,好贏得測試才對吧!

「對了,丈途,說到那個小說啊,該怎麼做才能寫出好文章?」

「咦?學長為什麼要問這種事?」

「畢竟在才能測驗中,我是和身為作家的你分配在一起的嘛。」

「你這麼說,該不會是……打算寫一篇小說吧?可是學長並沒有收到參加測驗的指令不是嗎?」

「是沒有指令,不過我要做。」

「嘿?」

「既然都參加了,我就要做。」

「啊,是喔……那從模仿別人的故事筆觸開始應該還不錯啦。」

「模仿別人的筆觸,就像運動菜鳥都會模擬一流選手的姿勢是一樣的道理吧。」

「我想差不多就是那種感覺。」

「那你有沒有什麼推薦的作家?」

「這個嘛……」

談起小說的話題,才讓我突然想起來。因為滿腦子都是才能測驗的事,我都忘了阿回學長之前托我寫的BL文就放在制服囗袋中,差點忘記要交給他了。

「不好意思,你之前要我寫的稿子,在我忘記之前最好先交給你,那篇稿子就放在我的口袋里,不過我現在動也不能動,如果學長能自己拿出來就太好了……」

「喔……這還真是辛苦你了。好,我就模仿你寫的這篇來練習吧。」

阿回學長愉悅地把手探進我的口袋中尋找,拿出我幫他寫的BL情色稿後便轉過身去背對著我。

「要是希望我教你神龍一擊的體技,首先就要套著這身輔助器完成前空翻這個動作才行。」

學長話音未落,已經迅速沖了出去,輕輕一跳就當場來了個前空翻。

「唔,這種小把戲就算是路邊的小鬼頭也辦得到啊。」

學長依然背對我,聞似覺無趣的語氣丟下這句話後,便頭也不回地走進體育館了。

……學長,那種技巧對我來說,就算沒有這身緊緊束縛著我的奧林匹克培訓輔助器,我也得做好必死的覺悟才能進行耶……

「……想、想不到我居然不吃不喝過了一整晚……」

自從昨天放學阿回學長把奧林匹克培訓輔助器套在我身上後,我就一直困在體育館後頭,然後就這麼過了一晚。可能是一整晚沒睡身體又不斷出力的關系,我已經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有沒有用力繃緊肌肉,還是這就是我原本的普通狀態。

「要、要死掉了」

體育館內傳來學生們朝氣蓬勃的叫聲,這堂課好像正在進行什麼分組對抗。

「已經、這麼晚了啊……」

這座學園腹地的安全警備做得相當完善,只要在學校大門留下入園記錄,不管待在學校領地內的哪個角落都不會被當成行蹤不明。

「……警衛先生巡邏時又沒發現我了。」

到了這一刻,我忍不住把一切都當成警衛先生的錯而嘟嚷埋怨著。

「鳴唐同學~你沒事吧~?」

體育館里傳來某個女生叫聲,同時一顆排球也滾到我的面前來。

「鳴、鳴唐同學……?」

我忍不住抬起頭,就和正露出一臉疑惑不解的表情盯著我的鳴唐同學四眼相交了。

「你今天沒來上學是怎麼了呀?」

她身上穿著酒紅色的體操服,站在體育館的大門前。

「鳴、鳴堂同學!太好了……我還以為自己會這樣死掉──」

「大家都在說,你因為被截稿壓力追著跑,所以不曉得消失到哪里去了。」

……消失到哪里去,這是以如果我能逃跑為前提的發展吧……不對,那種事情怎麼樣都無所謂啦。倒是現在的狀況不好好解決的話──

「我快死掉了,救救我……」

「對不起,吹音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救、救、我……」

「tacet(休止記號)?你在休息嗎?」(注:tacet為音樂記號,意為較長的休止。而日文的救救我的發音tasukete與tacet則有些類似)

「ta、tace?」


「鳴唐同學~你有找到球嗎~?」

體育館里再次傳來女生的呼喚聲。

「啊,吹音還在比賽,那就先這樣了喔。」

鳴唐同學慌慌張張丟下這句話,從我的面前繞過去拿起球後,就直接轉身回到體育館里了。

「偶……偶都叫你救救我了……」

我已經累到口齒不清連話都說不清楚了。難道我會輸給學校安排的課程就這樣死去嗎……

究竟是為什麼呢?一行清淚沿著我的臉頰悄悄滑落。

說了「先這樣了喔」就掉頭離去的鳴唐同學當然沒有再出現在我的眼前,我就這麼被棄置在一旁。

不知何時黑夜降臨了,我又得窩在體育館後頭度過第二晚。直到現在我不吃不喝不睡也已經快到身體所能負荷的極限,但其中最接近極限的就是──

「廁、廁所……要是在這種地方尿出來……一定會成為全校的笑柄……」

在各種極限接踵而至的情況下,身體各處的關節也開始發出難以忍受的沉痛哀號。

「真是糟糕……再這樣下去,我就得花一年才能完全治好……得花一年才能完全治好啊……」

要是留級,就沒辦法跟大家一起畢業了。想到這一點,過去那些歡樂的學園生活回憶也一一浮上腦海──

「不對,要這麼說的話,那些天才型的變態怪咖很多也都遭受到痛苦不人道的對待啊。」

我只是稍微把現下的悲慘狀況當成這間學校的錯,而心生怨懟罷了。但大致上也是這樣沒錯。

「丈途同學!你是怎麼了?」

黑暗中響起某個女生的聲音。但已經瀕臨死亡的我連想抬起頭看看是誰都辦不到,逐漸朦朧的意識中,我只能呻吟似地吐出某一句話:

「不能把輔助器拆下來,只有輔助器絕對不能拆下來,不然我一定被殺……」

然後,我就失去了意識。

美麗的朝陽隔著薄薄的眼皮映照我的瞳孔。平時的話,我應該會拉起被子遮住直射而來的陽光,但今天不知為何手腳四肢卻動也不能動。到底是怎麼了啊?我連想翻個身都辦不到,只能任陽光繼續在我身上肆虐……

「怎麼回事,空氣好像也比平時更清新……」

我深感不可思議地睜開眼,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大片蔚藍的晴空。

「天空?啊……對喔,我那時候真的失去意識了……」

說起這件事,我連忙低頭審視自己的手腳。如果我在睡覺時不小心放松了力氣,就會在不知不覺中變成得花一年才能完全治愈的複雜性骨折──

「……嗯?棒子?」

不知為何我的手腳各被一根木棒撐起固定。這根棒子插在地面上,我就這麼被晾在天地萬物間。多虧了這些棒子,我雖然無法動彈,但也因此沒變成複雜性骨折。

環顧四周,才發現我身旁躺著一個全身上下沾滿泥土的女孩子。

「……丈途同學?」

可能是我剛才那句自言自語把她吵起來了,女孩子從地上坐起身子。無論是洋裝式剪裁的制服、懸掛在脖頸下方的心型煉墜,或是那張可愛的臉孔上都沾滿塵土。

「園聲同學……你為什麼會這麼……」

仔細一看,她的手都磨破皮了,還不斷滲出血水。

「你的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謠江深深凝視著我,卻沒回答我的問題。看來就像是刻意保持沉默。

──我知道了!這根棒子,是謠江替我插在地面上的!

其實只要把我身上的輔助器拆解下來就行了,她卻因為聽到我呻吟著說不能拆掉輔助器,才特地幫我固定四肢,讓我免于骨折的下場。靠一個女孩子的力量,想把力量這麼強大的彈簧固定在地面上應該相當不容易吧。證據就是她手上那些光看就覺得痛得要命的傷口。

「丈途同學,為什麼……為什麼你要做這種事呢?這樣很可能會死掉啊!」

謠江氣得眼角都滲出淚水。

「……對不起,園聲同學自己也有才能測驗的事要忙,卻還那麼幫我……」

「該說的不是那個吧?」

淚水滑出謠江的眼眶,她更生氣了。看著她的模樣,我才發現已經好久沒有看見別人為自己擔心了。說真的……還真讓人有點感動。

過了一會兒,來到體育館進行晨間練習的學生們終于發現倒在外頭的我們,大家七手八腳地把我跟謠江送進保健室。四個人幫忙固定我的四肢並把我抬起來,而靠著攙扶其他同學肩膀、慢慢走的謠江,看到我用那麼丟臉的姿勢被大家扛著走,也忍不住笑了出來。

我和謠江被囑咐待在保健室里好好休息後,分別被放到兩張床上。當然我的手腳仍是被固定在床的四角,謠江則是在睡在隔著一塊拉簾的另一張床上,所以我並不曉得她的狀況如何。心想她大概累到睡著了吧,于是我沒有打破沉默,卻聽見另一頭傳來有些顧忌的聲音:

「……丈途同學,你已經睡著了嗎?」

「我還醒著。」

「都還沒到上學時間,結果我們都已經到學校來了啊。」

「看來我們今天都沒辦法進教室上課了……真的很抱歉,還把你卷進我的測驗梩。」

「沒有關系啦,那時候我本來想立刻找人來幫忙,但又擔心丈途同學會因為身上那些輔助器而骨折……所以我真的很著急,等固定完輔助器後,我也已經累得無法動彈,所以就跟你一起在那種地方睡著了。」

「我從沒想過園聲同學在那種地方居然也睡得著呢。」

「我也從沒想過會發生那種事啊,真的累到一個程度的話,地點就不是問題了。」

隔著拉簾,我聽見謠江的呵呵輕笑聲。我也忍不住笑了,想到我們居然會遇到這麼莫名其妙的狀況就覺得可笑,彼此也都無法停止嘴邊的笑聲。

「丈途同學比我想的還要有精神,真是太好了。」

「才沒有這種事,其實我已經撐到極限了,這里的學長學姐真的有夠亂來的。」

「對啊,我也老是被他們嚇到,不過丈途同學還是很厲害啊,在適應新環境大賽時也率先統領了整個班級,甚至還得到優勝……」

對其他班級的同學來說,我在那場大賽的表現一定給他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吧。

一聊起適應新環境大賽的話題,就讓我又想起鳴唐同學。適應新環境大賽過後,她也漸漸融入我們班了。雖然她還是經常單獨行動,但班上的其他同學總會用溫柔的態度守護著她。那場大會、那場決戰,確實讓她的生活有了不少改變。

「雖然是場搞得大家精疲力竭的大賽,但也因為那場活動,才促使大家變成真正的同班同學啊。」

「你的說法真是奇怪,不過我能了解。因為一二班本來是很松散分歧的,而且還對學長們做出那種挑釁似的行為,光看都讓我忍不住為你們捏了一把冷汗呢。」

……果然看在其他班級眼中也是這種感覺嗎?不過現在已經不同了,現在我們班的同學都能互相接納彼此。況且……還有那麼多人能理解鳴唐同學,進而支持著她。跟只有我一個人努力想讓大家理解鳴唐同學為人的那個時候,已經完全不同了。

這時,謠江忽然輕輕唱起彷如被溫柔的情感層層包覆的一首歌。

──睡吧睡吧,乖乖睡吧。

──小寶寶是好孩子,所以乖乖睡吧。

「……催眠曲嗎?」

「是啊,丈途同學一定累壞了吧?所以得趕快睡覺恢複精神才行啊。」

「可是我都那麼大了,已經不能用『小寶寶』這種詞了吧……」

「有什麼關系,你平常過得夠辛苦了,今天就請你變回小寶寶,好好地睡一覺吧。」

「園聲同學好像媽媽喔。」

「……你可以叫我謠江就好。」

這句話來得太突然,我不由得倒抽一囗氣,陷入了沉默。

就、就算突然跟我說可以舍棄稱謂直接叫你的名字,我還是有點……該、該怎麼辦才好呢?

謠江似乎察覺到我的反應,又急忙添了一句:「律同學也是這麼叫我的啊,該怎麼說呢……我希望和丈途同學也能更暢所欲言嘛……」

「唔……謠……謠江?」

「……是。」

那、那我是不是也該請她拿掉對我的稱謂啊?可是到底該在什麼時機說出這句話呢……等等,該不會我已經錯失說出這句話的機會了吧?

就在我兀自煩惱不已時,謠江又再次啟唇輕輕柔柔地對我唱起催眠曲。

──睡吧睡吧,乖乖睡吧。

──小寶寶是好孩子,所以乖乖睡吧。

──小寶寶的守護神跑到哪兒去了?

──越過重重高山,往故鄉那頭去了。

很久很久之前,記憶中媽媽也曾對我唱出這首教人懷念的歌。以歌唱才能進入閃學園就讀的謠江唱起來更是觸動人心。我的眼皮也愈來愈沉重了。

「──我的才能測驗是數學模擬考,我們一起加油吧。」

在我沉入深深的睡眠時,聽見了謠江說的這句話,因為才能測驗而變得軟弱的我,心里也頓時變得輕松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