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糖果屋 終章 火爐中的葛麗特

沒有回歸之處的殺人犯葛麗特不得不繼承並成為森林中的食人魔女。

最初的魔女即那位母親因為放置嬰兒致死,變成了犯罪者,失去了回歸之處。

第三位魔女媛澤遙火在殺死橫川麻智的時候,由于她強烈的責任感和道德感失去了回歸之處。

第二位魔女橫川麻智為什麼會失去回歸之處,現在仍然無法下定論。只不過,也許她從一開始就認為父母經常不在家的公寓根本不是自己可以回去的家。

一切始于遙火的精神創傷,並由此產生母性和死亡之連鎖的噩夢。

即便是最初的魔女,也只不過是卷入在遙火心中上浮的“噩夢”並成為了角色之一罷了。

這一切都是為了讓遙火殺死“魔女”並成為“魔女”而履行的過程。

遙火(葛麗特)在那位無法得救而死的嬰兒指引下,來到了並非回歸之處的恐怖小屋,又被下一位葛麗特投入了火爐之中。

“……如果被用作路標的面包象征著人類,那麼嬰兒也許就是小小的面包碎片。”

在踏上歸程的貨車中,聽完事件始末的神狩屋解釋說。

“而面包碎片被小鳥吃掉————這也就是說,死掉的嬰兒為了讓葛麗特迷路,特意把她引到了糖果屋。為了讓她殺死魔女。”

在短暫的沉默之後,神狩屋忽然對蒼衣說。

“白野君,你知道為什麼要對魔女處以火刑嗎?”

神狩屋頓了一下。

“聖經中有一位名叫尼布甲尼撒的國王。他為自己建造了黃金雕像,並且命令所有人向雕像跪拜。有三位年輕人拒絕了他的命令,于是國王把他們投入了火爐之中。然而,年輕人們的做法符合神之意志,在神明的庇護之下,三個人毫發無傷地走了出來。只有符合神之意志的人才能抵抗火焰。由于與惡魔簽訂契約這條罪名被告發的魔女通常都會被處以火刑。得到惡魔相助的魔女即便可以抵抗任何事物,唯有火焰讓她們無法承受。

在魔女審判的全盛時期,有很多人都被當成魔女舉報,在這些舉報的罪狀中有不少都加入了‘食人’的罪名。這也就是說,在當時魔女的罪名之中,喝人血吃人肉的行為是傳言甚囂的一條。所以,在漢賽爾與葛麗特的故事中出現的魔女,雖然不能使用魔法卻十分富有,而由小孩證言她犯有食人罪行的情節在現實中也確有其事。不過,還有一件事你知道嗎?母親喂給孩子的母乳是在乳腺將母親的血過濾後得到的液體。

換言之,我們所有人從嬰兒時起就可以算作魔女。此外,據說魔女會向使魔賜予血液,正如賜予自己的乳汁。我們都是魔女的使魔。我們所有人可能都不是那種符合神的意志,可以抵抗火燒的人……”

與其說是在對蒼衣解釋,神狩屋的話更像是自嘲。

在說完這段話之後,神狩屋便忙碌于聯絡各方和善後處理。

他聯絡的對象中也包括“無名”。橫川麻智和她的弟弟,還有媛澤遙火這三個人都被“無名”的“斷章”迅速處理了。

遲早有一天,連蒼衣他們都會忘記遙火的名字吧。

做出決定的人是神狩屋。

他是“支部”的負責人。

也是狩獵魔女的大公之一。(注釋:大公,即小國的君主。)



殺了第三位魔女——媛澤遙火的時槻雪乃按著纏在手臂上滲出大量鮮血的繃帶。在蒼衣等人的陪伴下,血色盡失的她走進了“神狩屋”的玄關。

“………………”

在肅殺的沉默中,雪乃邁出幾乎是在拖著走的沉重腳步。只是從停在玄關旁的貨車走到這里的短短路程就讓雪乃在途中耗盡了力氣,把肩膀靠在大門上稍作休息。

“雪乃同學……”

“…………啰嗦。”

即使如此,雪乃還是拒絕了向她伸出手來的蒼衣和颯姬,只是獨自一人走向店內。她的背影看上去無比倔強,徹底拒絕了幫助和安慰,也拒絕了別人給予她的一切。

從學校回到這里的路上,雪乃沒有流下一滴眼淚。

她只是忍耐著自己手臂上的疼痛,坐進貨車,沉默著回到了這里。

雖然她的行為看似要強,但她的模樣看上去十分痛苦。

為了讓遙火在來不及感覺到痛苦的情況下化作灰燼,雪乃汲取了龐大的痛苦並將其化作火焰,雪乃回應風乃“斷章詩”的聲音————幾乎已是吶喊,而她直到現在隨時都會哭出來的狀態也絕對不是錯覺。從這個角度上來講,雪乃確實過于要強了。

雪乃終于用盡了力氣,癱坐在店內的椅子上。

她低著頭,耷拉著肩膀的模樣看上去無比憔悴。

雪乃的“斷章”使她失去了大量血液,精神創傷和痛苦也同時灼燒著她的神經。這讓雪乃受到了強烈的損耗。蒼衣瞥了她一眼,沒有開腔。他打開自己早已熟知,擺滿雜物的櫥櫃,為了給大家倒茶而端出茶杯。

“啊,啊,白野同學,還是由我來准備吧。”

稍慢一拍走進房內的颯姬看到蒼衣,便趕忙走了過去,打算接替蒼衣完成自己的工作。

“啊……今天就讓我來做吧。畢竟這一次我什麼都沒干。”


“沒、沒那回事……”

蒼衣苦笑著解釋,而颯姬露出一幅慌張而為難的表情。

就在這時,颯姬忽然被其他東西吸引了注意力,她快步走向櫃台。

“……咦?這是誰拿出來的?”

颯姬有些訝異地說著,她的手中拿著一個八音盒。

在堆放于櫃台,已經形成小山的無數商品中,颯姬唯獨拿起這件東西,不可思議地看著蒼衣。

“是白野同學拿出來的嗎?”

“哎?……那個是……”

那個是颯姬拿出來的——蒼衣正要這麼說,又咽回了這句話。

那是颯姬取出又忘掉的商品。但是,如果說出這句話,他就不得不解釋這是颯姬為了給遙火展示而拿出來的東西。所以,蒼衣只是隨口說出一句適合這種場合的話。

“…………嗯,我隨便看看,之後會放回去的。”

“啊,是這樣嗎。”

颯姬沒有懷疑,只是向他露出理解的笑容。

然後,颯姬還是從停下動作的蒼衣手中搶走了泡茶的工具。她手腳麻利地確認了茶壺中的熱水,說出“熱水不夠了,我再去燒一點”,就走到了店內更深處。

“……”

兩手空空的蒼衣沒有坐下,只是佇立在原地。

心情消沉的蒼衣十分沉重地意識到,剛才他跟颯姬的對話居然讓自己受到了打擊。

坐在旁邊的雪乃忽然出聲。

“……好蠢的謊話。你是在擔心我嗎?”

不知何時抬起頭的雪乃將手穿過劉海抵在額頭上,她以令人有些意外的沉穩聲線揭穿了蒼衣的謊言。

蒼衣自嘲般地笑了。

“嗯……算是吧。”

“到底是你把我當成了白癡,還是你根本就是白癡?”

雪乃的話毫不留情。

“是啊,抱歉。”

“……看來兩種都是啊。”

雪乃像是吐出郁結在胸口最深處的怨氣一般長歎一聲,閉上了眼睛。

她的表情十分疲憊。但是,考慮到現在的氛圍不再像剛才那樣緊張,她的這種變化絕對不是朝向糟糕的方向。

“……你沒事吧?”

“我都說了,別把我當成白癡。更何況,我本來就很討厭那個人。”

雪乃說。

“你又在說謊了……雪乃同學。”

“……啰嗦。”

她無法否定。

于是,在片刻的沉默之後,她繼續說道。

“我沒事。只是又多了一條憎恨的理由而已。”

“……”

蒼衣沒有再次開口。

他只是靜靜地思考著。啊啊,果然是這樣。

她果然和葉耶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