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小紅帽·上 一章 此路之于小紅帽之村

1

一個沒有窗子的小小房間里,書架占據四壁,充滿著書的味道。

在這個散亂著繪本,被童話與繪本占據的『書庫』的正中央,坐著一位身穿古董娃娃般蓬松的衣服,好像古董娃娃一樣坐在地上的少女。

「…………」

這位少女垂著如人偶般缺乏表情的臉,盯著擱在地板上打開的繪本。然後,一位來訪的女性坐在這位少女身後,靜靜地用發梳梳理少女茶色的頭發。

女性披著披肩,是一位柔美的成熟女性。

她穿著鄉土風韻的衣服,長長的直發在身後紮成一束,臉上掛著平靜的微笑,正在替少女梳頭。

而少女依舊注視著繪本,任其擺弄。

少女沒有反應,沒有表情。抱少女在懷中的《愛麗絲夢游奇幻記》中出場的兔子大布偶也沒有表情,任其擺布。

「…………」

女性用手指在年幼少女柔軟的發絲間滑過,用發梳小心翼翼地梳理她的頭發。

蓬松的頭發經過嫻熟的梳理後煥發光澤,如流瀉般整齊之後,女性在關鍵的地方扣上發卡。

時間靜靜流逝。在密閉的書庫中,女性默默地梳理少女的頭發。

此情此景平靜而美麗,不通世俗,若有人看到這一幕,目光一定會情不自禁地停留在這里。

「……來,夢見子。我會好好疼愛的你」

女性繼續著手中的動作,沒過多久,對少女這樣說道。

「………………」

可是心已破壞的少女依舊只盯著繪本,沒有回答,專注的看著繪本,一動不動。

那雙好似玻璃珠的眼睛里,也看不到一絲情感,看不到任何要動的跡象。

少女感情已死。可是女性已經習慣了少女這樣的反應,並沒有表現出介意,眯起眼睛,憐愛的看著少女的樣子。

「……好」

女性將最後一只暫時固定住少女頭發的發卡插進了頭發里。

然後,女性觀察了整體形狀後,總算將發梳放在了旁邊,然後拿起了放在那里的一個紙袋,從里面取出一條鮮豔卻不張揚的小小緞帶。

「這是伴手禮哦」

女性對一聲不應的少女如此講道,立刻雙手伸出緞帶,准備紮在少女的頭發上。少女的發色,緞帶的顏色。女性觀察了一會兒顏色搭配,不久後,心滿意足的點點頭,將緞帶銜在嘴里,准備編頭發而再次拿起了梳子。

————沙沙

有響聲。

「…………」

背後響起微小的聲音。女性手中的動作停了下來。

只有兩個人的小小書庫里,傳來好像紙張摩擦的細小聲音。

聲音有些可疑。女性豎起耳朵。可是鋪滿屋內的空氣的,只有鴉雀無聲的靜謐,以及自己的呼吸聲。

除此之外,什麼也聽不到。

寂靜之中,自己心髒的聲音越來越響。

咚、咚、咚

自己胸口的心跳聲,聽起來很模糊。

然後,自己呼吸聲,聽起來猶如呼嘯的風。

已經聽不到動靜了。

聽不到。女性凝視著坐在眼前的少女的頭發,將意識、神經,轉向背後,轉向本應放置書架以及在地上堆放書本的空間。

女性讓意識,讓神經,繞向看不見的背後,可是在那里什麼也感受不到。

咚、咚、咚

心髒的聲音。

什麼也沒有。

什麼也……

————滋

就在此刻,突然傳來不流暢的聲音。

「!!」

這是一切的開端。是堆起的書滑落的聲音。坐在眼前的少女一聽到這個聲音便好像在害怕什麼,背微微地抽搐了一下————隨後,屋內空氣的溫度頃刻間降至結冰的水平,令人所有寒毛根根倒數,皮膚里層被惡寒完全占據。

「……………………………………!!」

女性的脖子感受到了冰冷的視線。

這一刻,她仿佛被恐懼彈開,幾乎出于本能地奮力轉向後方。

「!!」

隨即,映入視線的,是撒亂在地上的那堆書中的一本。大幅頁的繪本壓住地上的其他書,微微打開,然後從中冒出一個拖著可怕黑發的女人頭部,就好像壓癟得只剩一層皮一樣,吞沒與書頁之間。

「…………………………!!」

最後的刹那,女性與“女人”四目相交了。

在失語的女性面前,就像蛋白一樣發粘的壓癟的女性頭部,最後被吞進書本中消失不見,然後拖著的頭發也隨著頭部一起,摩擦著消失在了書頁之間。

這一幕在眼中,僅僅停留了幾秒鍾。然後那個女人最後的『眼睛』烙印在了記憶里。

女性感受到,那雙仿佛黏上去的一般,存在于融化並鑽入書本中的頭部中,完全有別于人類,散發異質的意志,冰冷空虛的渾濁『瞳眸』,就算焦點沒有重合,卻無疑“凝視”過自己。

那個“女人”確實是一邊看著這邊,一邊被書本吞進去的。

不對,是回歸書本之中。

之後剩下的,是封面攤開,已經不留任何痕跡的一本書。

那可怕的“毛發”最後連發梢也吞沒進去,繪本靜靜地躺在那里,就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

「………………」

這本書,被那個“女人”的頭部鑽進去了。

然而這種事根本就不曾有過一樣,書頁嚴絲合縫地緊閉著,甚至塞不進書簽。

封面上是一副蠟筆風格,筆觸柔和的女孩子的畫。

書的標題平淡無奇的對著天花板。

《小紅帽》

………………

2

不論在這份日常的背後被卷入怎樣的慘劇之中,目睹怎樣的慘劇,白野蒼衣依舊會一如既往開始自己的日常。



是要去開始自己的日常。

「呼哇……」

私立典嶺高中,1-A教室。

六月過半的早晨,在灑滿晨光的靠床座位上,蒼衣細膩的面容顰蹙起來,一邊打著哈欠,一邊在桌上撐起臉。

在即將上課的時間段,大半學生已經到校,教室里熱鬧嘈雜。

今天是星期一。

隔了個周末,與朋友積累了不少話題。

然後隔了個周末,同學們為上課而正在的心理准備還有家庭作業、預習這類物質上的准備,為教室帶來了活力。

這是在一周開始時,教室里常見的情景。

「…………唔」

而說到蒼衣,需要做的主要是心理方面的准備。

蒼衣趁昨晚完成了物質上的准備,而換來了掛在眼皮之上的睡意。然後,在睡意被傳入耳中的喧鬧誘發,呆呆地眯起眼睛的蒼衣的視線前方,如今完全沒做准備的男人正在以完全照抄蒼衣成果的形式進行著物質上的准備。

制服襯衫的袖子卷起,個子高大,戴著黑框眼鏡注視桌子的他,是蒼衣的朋友,敷島讓。

盡管相遇不到幾個月,敷島在上課開始前拼命抄寫蒼衣的家庭作業的圖景,在蒼衣眼中已然成為了熟悉的景色。蒼衣是不會拒絕別人請求的性格,他為了達成「當個默默無聞的學生」的目的,貫徹的是「家庭作業和要交的東西認真地提前做好」的主義。

刻苦學習其實在“不顯眼”方面效果顯著。

事實上,抄作業的敷島比起給人抄作業的蒼衣在老師們和同學們之間知名度更高。

不論體格還是言行都格外引人注目的敷島,在班上可憐地被完全定性為“笨蛋敷島”。盡管敷島本人不承認,但他的行動實在不辱他的稱號。

「………………」

一聲不吭的敷島快上課才到學校,真趁著所剩無幾的時間拼死拼活地抄寫作業。

平靜的敷島,是日常中珍貴的景色。蒼衣用那雙睡眼,呆呆的注視著這番情景。


敷島的作業抄得和蒼衣一模一樣,可是蒼衣對此並不介意。因為蒼衣基本上,是喜歡被人依靠的。只要不顯眼就夠了。

「……白野。還是別太寵著敷島比較好哦」

「嗯?」

有人向蒼衣搭話,蒼衣轉動脖子看向身旁。

在蒼衣座位一側,站著一個少年風貌的小個子男生,和之前蒼衣一樣看著敷島的背影。佐和野弓彥。他上小學的時候就是敷島的朋友了。他很聰明,卻從來沒想過給敷島提供他聰明的成果。

「白野的努力成果是屬于白野自己的。被敷島拿去可就糟蹋了」

佐和野說道。

「嗯?我不覺得哪里糟蹋……」

「怎麼會,這簡直是暴殄天物。趕快停手吧」

「……」

似乎聽到了這番對話,敷島的後背顫了一下。

「最關鍵的是,這並不是在為敷島著想」

「也許你說的沒錯」

佐和野用與他風貌不相似的冷峻表情看著敷島,苦口婆心地勸告蒼衣。

蒼衣也對他的說法表示同意。或許他說的在理。可是在這份真摯的語氣與內容背

後,佐和野的話里並沒有為敷島著想的感情。只是單純想看敷島為難,幸災樂禍。

「就算讓他抄了,也只能讓他逃過一時。既然他沒做作業,該被罵最後來還是會被罵的」

「……」

佐和野故意說得讓敷島完全聽到。

「白野。我想以那家伙的摯友的身份來拜托你。為了他的將來,不要再幫他糊弄過關了」

佐和野為了陷害敷島,真摯地說道。

「嗯,經你這麼一說,確實是這樣……」

「…………」

似乎豎起耳朵聽到了蒼衣認同佐和野,敷島從背後散發出憂心忡忡的氣息。抄寫的手忽然停了下來。佐和野冷徹地觀察他的樣子,接著說下去

「那家伙,以前被我寵得不成名堂了」

佐和野接著說出過分的話。

「是、是麼?」

「白野,殘酷的回憶能讓人堅強」

「咦?……嗯…………是麼……」

「……!」

聽到蒼衣這句回答,敷島的背抽了一下,停了下來。

他或許覺得,如果蒼衣被佐和野說服,不給他作業抄就大事不妙了。可是此時,蒼衣沒有做出令他懼怕的舉動,在想著別的事情。

蒼衣想,殘酷的回憶,真的能讓人堅強麼?

蒼衣想過這個觀點。或者說,他希望事實是這個樣子。

蒼衣下意識,輕輕的呢喃起來。

「……真的是這樣麼?」

「嗯?」

聽到這句話,佐和野一咳,在這段對話開始後,目光頭一次擺向了蒼衣。

「不管發生多麼殘酷多麼令人難過的事情,所有人也都能完全的將其跨越,然後更強的活下去麼?」

「……出過什麼事麼?」

佐和野向下看了看蒼衣垂下視線的側臉,說出這句話後,插起手。

此時在蒼衣腦海中往複的,是在先前遭遇的事件中遇到的,大蒼衣一歲的少女。

在蠻不講理的事件中,少女失去了家人,失去了親屬,一切都失去了。

然後進一步聯想到的,是經曆過相同的狀況,蒼衣所掛念的那位同齡少女。

「好像發生過什麼呢」

「不……並不是我。我的熟人遇到了非常痛苦的……呃……事故」

蒼衣本想流暢的回答出來了,可最後還是變得吞吞吐吐。

「我覺得會變強,能夠煥發生存的欲望」

「是這樣麼」

佐和野聽到之後,口氣依舊冷靜,只把音量降低後說道

「好啦……嚴格來說,這種事情因人而異。說得太嚴肅了」

「嗯……應該是吧」

「有人堅強,也有人懦弱。雖然不知道算不算心理安慰,但我知道有很多人曆經過殘酷而悲傷的過去,卻依舊不屈不撓地活著」

「……是麼」

佐和野淡然而有力的講述。蒼衣不由自主的抬起臉。

「比方說,我認識一個男人,在幼兒園的時候迷上保育大姐姐,粘著人家,但他一個幼兒園的小朋友立刻就把人家惡心到了,還被人家叫了家長」

「……什麼?」

「他背負著如此悲慘的過去,現在卻依舊活著。這種人還有很多。初中的時候,傳出了那個男人喜歡某位女生的傳聞。雖然這是事實,但那個女生非常討厭這件事,開始和完全喜歡不起來的其他男生交往了」

「……」

「另外還有很多。有個剛表白就惹表白對象的女生嚎啕大哭的男人。還有個把情書放進喜歡女生的鞋櫃里卻被批上一條『收件信息不明』被塞回自己鞋櫃的男人。有個被全班女生無視,卻拼命叫嚷著“看我的”在桌上玩空翻結果腳一滑頭栽進窗戶的男人。有個腦袋上縫了針老實了之後從醫院回來之後立刻得到了『老白』的外號,雖然很開心,但那其實不是愛稱,只是腦袋被弄過的腦白質切除手術的『腦白』……」

只聞椅子動起來的聲音,蒼衣視野一端的敷島站了起來,然後大叫

「這說的不全都是我麼!!」

他大聲發表抗議。

但佐和野無視逼問的敷島,仍舊看著蒼衣,說道

「……他們所有人都還恬不知恥地賴活著」

「別把我的生命說成那樣!」

「總感覺有個很不禮貌的家伙。我可是發自內心地尊敬他們堅強的品質。換做是我,哪怕那麼一樁痛苦的經曆,我都會喪失活下去的信心,早就懸梁自盡了」

「把我以前的人生全盤否定!?」

「所以白野,沒關系的。就算發生這麼殘酷的事情,人依舊可以活下去。而且若無其事的」

「太過分了吧!?而且讓腦白這詞流行起來,根本就是你吧!小學生一般誰會認識那種單詞啊!」

「你在說什麼呢。敷島,你這人真是莫名其妙……」

于是鬧劇上演到了這里,佐和野急忙揚起視線,向掛在教室牆壁上的時鍾看去。

「……好了,差不多要上課了」

「噢噢!!」

抄作業中途被漂亮的干擾了,敷島下意識驚呼出來,連忙看了看鍾。

距離打鈴已經不到三十秒鍾了,敷島掛著一副受打擊的表情,向自己的座位退了過去。

「被、被耍了……!」

「好,沒時間了。把本子還給白野」

「等等啊!還差一點!」

「死心吧你」

佐和野話音未落,宣告早班會的鈴聲開始的鈴聲響了起來。

「……時間到了呢」

「搶在老師來之前……」

「這當然不行啦」

「總會有辦法的!」

把物主撇在一旁,兩人爭奪起了蒼衣的筆記本。

這是蒼衣摯愛的普通與平凡。

沉浸在這樣的氛圍中…………蒼衣發自內心的,切實的感受到,自己身“居”于此。

3

放學後。


離開學校的蒼衣和往常一樣走進車站附近的商店街,來到一家房屋老舊的古董店。

『神狩屋——舊貨·古董·西洋古董』

掛在上面的招牌上莊重地寫著這樣的文字,是家疑似由昭和時代的照相館改裝而成的木造刷白的店。

一進門口,只見昏暗店內的店內豎著亂七八糟地豎在的貨櫃,充滿塵埃的店內空氣撲面而來。

「……」

這里是正規營業的古董店,同時也是某個集體的支部。

蒼衣也隸屬這個被叫作的結社。這個『神狩屋』雖說是結社,卻是個無限接近于志願者集團的組織,是全日本約有兩百處的之一。

蒼衣一邊將已經完全熟悉的這家古董店里的味道吸入鼻腔,一邊和往常一樣穿過雜亂的櫃子之間走進店內。

狹窄的店鋪里堆滿了東西,不過里面放著年代久遠的收銀台,在收銀台側邊創造了一點寬敞的空間,設置著供來客使用的圓桌和椅子。

于是,沒有客人來訪這家店的時候,這里主要是蒼衣等人使用。

蒼衣幾乎每天都會來這里小憩片刻,然後與搭檔彙合,進行活動中每日必行的“巡邏”。

蒼衣走進里面,然後與往常一樣感受里面有沒有人之後,開口說道

「你好……」

與往常一樣打了聲招呼,穿出貨櫃之林————然後面對與往常不同的情況,蒼衣像往常一樣的問候中斷了。

「……啊……呃,你好」

在那里,有一張熟悉的面孔,與一張陌生的面孔。

蒼衣客客氣氣起的問候了一聲。圍在圓桌旁的是一位男性與一位女性。另外,有三位年齡略微參差不齊的少女。

一共五人。

三位認識,兩位不認識。

「嗨,來了呢」

其中一位是神狩屋——鹿狩雅孝,他轉身向蒼衣回以問候。他臉上掛著獨特的印象模糊的笑容,有些少白的頭發睡得亂糟糟,戴著眼鏡,穿著一件好像弄錯時代的馬甲。

「啊,您好」

「稍等片刻。我騰點地方出來」

身為這家店店主的他似乎在接待客人,坐在桌旁的一把椅子上。

然後,他挪動自己的椅子給蒼衣空出座位,開始將在桌上擺開的看上去很值錢的茶具套裝收進木盒。

「啊,既然在談生意,我還是……」

到里面去吧。蒼衣正要這麼說的時候,注意到了在座的這些在場所代表的意義。

在這家店幫忙,頭上卡著幾只大彩色發卡的女孩——田上颯姬會出現在這里並不奇怪,可另一位穿著市立第一高中水手服的貌美少女在這里也就是在間接告知,兩位陌生的來客並不尋常,而是與有關的人。

颯姬嗖地從椅子上跳下去,站了起來。

「我去泡紅茶了,白野」

「啊、嗯。謝謝你,颯姬」

蒼衣答道,颯姬對他露出燦爛的微笑,開始進行自己分內的事物。

蒼衣目送颯姬離開,對另一位漂亮的少女笑了起來。

「嗨,雪乃同學」

「……



對蒼衣的問候,時槻雪乃僅僅冷眼一撇,紮著黑色蕾絲緞帶的馬尾風的黑發擺動起來,將冷若冰霜的美貌冷淡地從蒼衣身上偏開。

「……啊」

和平常一樣。

蒼衣苦笑後確信,雪乃完全沒有參加商談的適應性及必要性。

「……」

于是蒼衣重新將目光投向了來客。

坐在上座位置的是一位年齡應該在三十歲女性。她一頭長長的直黑發紮在身後,面帶穩重而富有魅力的微笑。

在她身旁的椅子上,是一位大概在上小學高年級的女孩。

女孩將一個紅色圖案的印花大手帕像三角巾一樣纏在頭上,投來的視線猶如瞪視,既沒有戒備也沒有認生的感覺,面無表情。

女性穿著色彩搭配柔和的襯衫和長裙。

她還披著一件樸素的鄉土風韻的披肩,給人一種非常親切溫柔的成熟女性的印象。

有種溫柔,同時又不通世俗的感覺。

「你好。幸會,你就是傳聞中的麼?」

女性看到蒼衣之後,將紅茶茶杯放在了茶托上,用與外表無異的聲音,微笑著用名喊了蒼衣。

「請多關照。我叫四野田笑美」

女性做起自我介紹。

「我和神狩屋先生一樣,在距此稍遠的小鎮上負責一處小小的」

說完,笑美說出了小鎮的名字。但那個小鎮似乎和蒼衣的生活沒有任何關系,也不曾聽說過。或者說,小鎮的名字聽說過,但是忘記了。

「負責……是麼?」

「嗯,我是過來買杯子的。我家是開咖啡廳的」

「是啊,承蒙關照了」

神狩屋接著開始說明。

蒼衣被這樣的說明所吸引,看向那張美麗的容貌……然後在這一刻,關于她所經營的店鋪的想象,轉眼間便從她的風貌與感覺中湧現出來。

經這麼一說,感覺笑美真的就好像故事里出現的咖啡廳的女主人一模一樣。

蒼衣大為認同。實在太有那種感覺了。這個不通世俗的感覺,雖然並非那麼顯著,但與神狩屋存在共通的部分。

「啊、呃……那麼,這孩子也?」

明白之後,蒼衣說著,目光投向另一個人。

他是指頭上纏著印花大手帕的女孩。蒼衣問出的話沒有說得太全,不過就是在問『這孩子也是的相關者麼?』。

「……?」

可是蒼衣剛這麼問出來,馬上有種奇怪的感覺,眉毛詫異地寄到了一起。

蒼衣覺得,她和某人很像。紅色花紋的印花大手帕,短外套和短發。顏色偏淡的留海下面表情僵硬,一雙眼睛直直的,就好像在戒備似的抬頭看著蒼衣。

然後她的脖子上掛著一個大記事本,頭發遮住的左耳隱約露出一只耳塞。

「啊……!」

「嗯,這孩子是田上瑞姬,是颯姬的妹妹」

聯想運作起來的同時,神狩屋這樣說道。蒼衣立刻在隔桌子而坐的颯姬和瑞姬只見交互看起來。

記事本和耳塞。

面容一模一樣。可蒼衣終究沒有覺得兩人相像,是因為她們只見存在著堪稱決定性的差別。是兩人給人的感覺和表情。

颯姬總是笑臉盈盈,而瑞姬喜歡眼睛上翻盯著人,面無表情,感覺很凶惡。

「原來,有妹妹的麼!?」

蒼衣不由自主的這麼說道。

「而且……」

姐妹擁有相同的?至少從兩人都帶著相同的東西來看,只能想到這個。

神狩屋說

「啊,還沒對白野說起過呢」

然後,開始說明。

「颯姬和瑞姬是日本十一位中的兩人,是與田上家族的相連的孩子」

「血脈?」

「呃,說到這個啊,強烈的在很少的情況下是母性遺傳的」

「……!?」

聽到連想都不曾想過的事情,蒼衣啞口無言。

側目看了眼呆住的蒼衣,雪乃輕輕地哼了一聲。身為當事人的颯姬表情一愣,不解地回望蒼衣的樣子。

蒼衣聽說過的,是發生在卷入被稱作的離奇現象並生還下來的人之中,有時會如烙印般殘留下來的東西。蒼衣自己也好,之前所知道的也好,都是這樣的。所以蒼衣沒有任何疑問,完全認定颯姬也是經曆了某次而得到了。

颯姬身體內懷著名叫的,從耳朵里能湧出進入別人大腦來吞食記憶的“蟲”,同時自己的記憶也會不斷被“蟲”吞食。

可是……

「是、是遺傳麼?」


「沒錯。雖然很罕見就是了,但存在母親持有的遺傳給孩子的情況。我們稱之為」

神狩屋對蒼衣的提問進行解說。

「換句話說,颯姬一出生就是。這種的遺傳現象一經發現會認定為理所當然的危險,要想方設法進行切斷,不過————盡管這麼做並不是很值得稱道,但僅有的一小部分被留了下來。

這個對的活動極為有用,在相對危險性較低的情況,會為了加以利用而將保護起來。特別是像颯姬這樣消除記憶的在我們的活動中是不可或缺的,所以她的血脈受到了的保護,現在有十一個人。是日本最出名人數最多的。颯姬在四姐妹中年齡倒數第二,包括這位瑞姬在內,她的姐妹和親屬分散在全日本的工作,她們兩個應該也有好幾年沒見面了」

「………………」

蒼衣有些茫然的向颯姬看去。颯姬注意到蒼衣的視線,露出為難的笑臉,然後滿不在乎的這樣說道

「……事情似乎是這樣的,但我不記得了」

「!!啊、啊啊……嗯,這樣啊……」

蒼衣只能這樣回答。

「雖然筆記事本上寫了,但一點現實的感覺也…………是吧?」

「……」

颯姬雙手拿起胸前的記事本,說道。颯姬雖然在尋求對方的同意,可瑞姬依舊硬邦邦的面無表情,沒有去看颯姬的眼睛也沒有給出任何回答。

由于一直在被自己的蠶食記憶,沒有反複加強的記憶會迅速的從腦中脫漏。在這種情況面前沒有例外,就算對手足間的記憶也是一視同仁,會出現經過一段時間的分開生活後,就連久違的相會的姐妹都無法判別的情況。

雖然不該忘記的事情會在掛在胸前的記事本上進行記錄補充,可這自然無法彌補切實的感受。

她只是像覺得傷腦筋一樣,開朗的笑著,然而看著讓人十分心痛。

雖然她還在本應該接受義務教育的年齡,可是在這種情況下十分困難,就連基本受教育的權利都無福消受。恐怕瑞姬也有相同的境遇吧。蒼衣記得聽過她沒有戶籍,不過想來,她從一開始就沒有在戶籍上登記,而是被養育的私生子。

「媽媽在生下瑞姬的時候死掉了……不過這種事不可能記得,記在記事本上了」

颯姬不顧思考著這種事的蒼衣,說完這樣的話之後,害羞的笑了起來。

「感覺,她是被身體里的“蟲”吃掉的」

「……!!」

她說出了非常淒慘的事情。

可是說出這話的颯姬也好,瑞姬也好,都像事不關己一樣。

正因為沒有切身的體會,才會這樣平淡的說出來吧。不知這種事對她們來說是幸福,還是根深蒂固的不幸。蒼衣只是一個外人,無法對此進行判斷。

「………………」

蒼衣表情複雜,沉默下來。

幾秒鍾的沉默,被神狩屋打破。

「不過人也好,組織也好,都有很多情況存在呢」

「……嗯」

蒼衣給出曖昧的回答。

什麼也沒說不出來。突然聽到出乎意料、極具沖擊、而又令人束手無策的事實,老實說,蒼衣就連安慰的話都不知該不該說。

而且狀況已經產生,就更是如此了。

因為蒼衣在聽到這番話的前一刻,微微的感到了“安心”。

在察覺到圍坐在此的眾人的身份之時,這種情況便在蒼衣腦中閃現。對最初的預感並未應驗,蒼衣此時正想“安心”下來。

最初的,預感。

那是在注意到在場的眾人全是的相關人士的那時候————蒼衣一瞬間想到可能發生了什麼事件。

特別是其他的負責人在場,這一點讓蒼衣產生了這樣的想法。

畢竟最近一起波及蒼衣等人的事件,就是在別的小鎮,在別的負責的地域發生的。

成為泡並上浮的神之噩夢所引發的所謂的離奇現象……。

這個名為的組織中,擁有與作戰的能力和意志的成員被特別稱作,但並沒有那麼多人擁有足夠的能力與意志能夠投身于這種極其危險的任務中。

由于這個集體所聚集的人,都是一度卷入,內心深受傷害的人,這樣也很正常。所以因此,在成員中並不用有的支部整體上不在少數。

所以間似乎會頻繁借用,蒼衣也在前日因為這種人才出借的事由前往了沒有的,剛剛擊潰在那個海邊小鎮發生的一起事件。

對。不是『解決』,是『擊潰』。

解決是不可能的。最後成為那起事件中心人物的少女失去了家人和親屬,失去了此前的生活,失去了一切。

她是神狩屋已故的未婚妻的妹妹。

她現在以被那片土地收留的形式,在認清那起事件對她會造成怎樣的影響之前,認清之後她將如何生活下去之前,將會觀望下去。

受害者之間的互助結社,這才是本來的成立目的。

蒼衣從今天早晨開始一直掛念的,就是那名少女的事。

對她今後的路會怎樣,然後還有關于那起事件的事情,蒼衣十分掛念,十分苦惱。所以蒼衣聽到『其他的負責人』這句話,首先聯想到的就是那起事件。

所以在聽到來客並沒有事情要辦之後,蒼衣放心了。

「啊……」

蒼衣坐下,四下張望了一圈,撓了撓腦袋。

然後說道

「……哎呀,不過我放心了。說到其他的人,還以為一定出什麼事了呢……」

說完,蒼衣帶著苦笑的感覺笑起來。

蒼衣本想用這句話,回避不去深入的話題而言歸正傳————可他此言一出,現場的氣氛頓時變得微妙起來。

「………………」

「咦?怎麼了?」

「哎呀……本來是應該沒什麼事的……」

神狩屋突然變得吞吞吐吐。

笑美將手放在臉上,露出傷腦筋的笑容。然後雪乃叉起手,向蒼衣投去輕慢的眼神。

「……你覺得我會一聲不吭的在這里參加那種沒內容的交談麼?」

「唔」

蒼衣鉗口。

如果是一般的訪客,雪乃的確不會同席吧。

可是客人是的相關人士,情況就不太一樣了。盡管雪乃似乎自己沒有覺得,但在蒼衣看來,雪乃在這種時候就算不會參加談話,也會好好奉陪。

「不過,雪乃同學很懂禮貌……」

「什麼?」

「不,沒什麼」

蒼衣剛想說出來,但似乎會把雪乃的心情弄糟就住口了。

「呃、那個……于是,果然出什麼事了麼?」

蒼衣連忙改變話題。

神狩屋聽到這個提問,露出曖昧的表情,回答

「哎呀,怎麼說呢……應該什麼也沒有發生才對。直到不久前」

「直到?」

「三天前,四野田小姐所在的小鎮發生了事件,但不能斷定就是」

笑美自然地接著神狩屋的說明繼續下去

「那是昨天的事,我們那兒有初中女生失蹤了,在我們當地刊物上刊登出來了」

「報紙麼?」

「對」

然後,不知笑美有幾分認真,用完全感覺不到嚴肅的悠然聲音和語氣說道

「可是就在剛才,不是的可能性…………排除了。夢見子的發動了。這可頭疼了啊……」

「……」

笑美微笑著說出的話,讓蒼衣不由皺緊眉頭,對笑美以及事不關己一般一聲不吭的瑞姬有些不知如何回應,交互看了看她們。



……于是,五天後。

星期六。在電車上度過了三小時的行程,來到了內陸的一座小鎮。

如今因為女初中生失蹤事件,這個小小的新興住宅小鎮人心惶惶。

這里是四野田笑美居住的小鎮。

這個小鎮里與觀光無緣,設計風格令人掃興的車站附近——————這一天,身穿不屬于這座小鎮的學校制服的蒼衣和雪乃,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