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玫瑰公主·上 三章 尸之名的女孩的哀嗟

1

可南子敲了敲那間房的門,把門微微打開。沒開燈的房間漆黑一片,〈喪葬屋〉——瀧修司表情嚴肅地站在里面,身軀魁梧的他從門縫中看到了蒼衣。

「……」

「瀧,他想參觀學習」

〈喪葬屋〉眼神銳利,面色嚴肅,全身釋放出與充滿絕望的喪葬隊相同的氣場。他聽到可南子說的話,以仿佛大型肉食野獸一般的沉重動作,從門前慢慢地讓開了一條路。

「……真的要看麼?我覺得這只會讓倒你胃口」

「嗯」

在蒼衣提出這個請求之後,可南子這是第四次提醒他。蒼衣愀然地點點頭,說

「我明白。不過,如果這麼做能夠得到一些發現提示的可能性,就有必要這麼做」

「是麼……」

這所房間,是一間客房。

然後“她”就被拘束在這里。

「…………」

咕嚕,蒼衣往因緊張而干涸的喉嚨中咽了口空氣,從開啟的門中向內窺探,注視在只有走廊的光照著的黑暗的房間里面。

然後,蒼衣一邊感受著自己心跳的聲音,一邊踏進去一步————

在房間里,床、櫥櫃、窗簾鉤等所有能綁繩子的地方都像蜘蛛網一樣牽拉著繩子。燒焦的,從全身深處滿是脂肪的浸析液的活活燒過的人類身體被固定在房間正中央,把沒有眼皮眼,球裸露出來的臉抬了起來。

————原諒我……

聽到“她”用沒有嘴唇,裸露在外的嘴,發出呢喃…………

+

「————為什麼,會這樣……」

在客廳的沙發上,這個家的一家之主抱著腦袋,絕望地呢喃著。

眾人聚集在了客廳里。像這樣再重新看看這位一家之主,發現他曬得意外的黑,從年齡和坐辦公室這些性質來看,他這個人給人的感覺更傾向于運動員,有著年輕的外表————蒼衣還沒從之前看到『那東西』所造成的沖擊中走出來,但為了完成自己的職責,現在正坐在對側的沙發上。

時間已經入夜,除了一個人之外,真喜多家的所有人都聚集在了這里。

真喜多家的父親,輝之。

上小學的長男,耀。

祖母,延子。

然後還有一個是上高中的長女,莉緒,不在這里的就是她。她拒絕和蒼衣他們這些客人打招呼,至少從早晨雪乃等人到達之後,她就一直沒從二樓下來過。

母親“彩香”————在這里已經不能算是家人了。

「為什麼……」

沉重的呢喃在持續,屋里的空氣沉重得無以複加。

『母親異常死亡』這個決定性的事件發生,已經過去了一天,恐慌和哀傷的時期已經過去。然後在這悲傷過後降臨的這段令人窒息的絕望與悔恨的時間,藉由此後發生的『母親的複活』以及『無法離開大宅』這兩個異常事態,已經到達了無法忍受的地步。

「…………」

蒼衣擺著複雜的表情,一語不發。

其實,蒼衣不得不對陷入沉默的這家人,詢問對這次異常現象的原因是否有頭緒。

蒼衣的職責,就是“理解”這個〈泡禍〉。

為此,蒼衣必須要了解現在正在發生的現象,以及過去發生過的現象,同時也要了解這個家,然後推測出引發這次現象的那位母親所懷的究竟是哪種形態的噩夢。

但在如此沉重的氣氛之下,蒼衣實在難以啟齒,他還沒有對這家人談起過這方面的事情。

蒼衣坐在中間,可南子和颯姬分別坐在他的兩側。與真喜多家對坐的〈騎士團〉一方,就是這三個人。

雪乃把自己關在會客室里,〈喪葬屋〉一直監視著“她”的情況。不管是雪乃還是〈喪葬屋〉都不會成為話題的中心,看當下的情況,這家人也不會把蒼衣當中心人物來看待。

他們現在,把可南子視為了在場的蒼衣等人的代表。

不管論年齡還是論氣魄,從最終的分工上來說,這都應該是最為妥當的選擇吧。

蒼衣現在對他們而言,只不過是個運送食物等補給物資的少年。他現在這樣的立場,突然問出挖他們傷口的問題,這對于極力不願去惹惱別人,想要平安過上普通生活的蒼衣自身來說,絕對是不願觸犯的行為。

被當做不普通的中心人物,也讓他完全開心不起來。

「……」

蒼衣面帶愁容,看了看坐在身旁的可南子,可南子似乎理解了一定的情況,露出奇妙的表情,淡然地對大受打擊的一家人開口說道

「于是……大家對這個現象,有什麼頭緒麼?」

「有個鬼啊!」

就像大發雷霆一般給出回答的,是一家之主輝之。

他說出這種話,將用力抓撓腦袋的手奮力揮了下去的樣子,讓蒼衣覺得如果提問的是自己,自己肯定逃不了被矛頭所指。

「……我一開始,就感覺會變成這個樣子」

家主的母親延子沒有理會家主的煩躁情緒,接著發言。

她穿著漂亮的洋裝,看上去誠然是一位充滿活力善于交際的老婆婆。可是強烈猜忌之色在她眼中時隱時現,面色陰沉,冷不丁地就觸動自己兒子的煩躁情緒。

本來讓靈能力者進這個家門的,就是這位婆婆。

很多〈支部〉自稱靈能力者來與人接觸。由于莉香也有這種門路,便對此加以利用,順利地化身靈能力者踏進了這個家的門,但輝之最開始似乎對此很苦惱。蒼衣也置身事外一般,覺得這也算是很自然的情況。

他之所以會改變主意主動協助,是因為怪現象就發生在他的眼前,而且後來妻子竟然想對自己的孩子痛下毒手,然後被殺。這似乎成為了轉換點。

然後現在,他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辦,該相信什麼了。

「母親、您在說什麼!?」

聽到延子的話,輝之理所當然地激動起來。

他的身體懸了起來,朝著坐在後邊餐廳桌子旁的椅子上的自己的母親吼了過去,可延子沒有看他,仍舊好像跟他對著干似的說道

「沒什麼」

「母親,您只是不喜歡彩香吧!」

輝之完全站了起來,說道。

相對的,延子的仍舊沒把臉對著他,說道

「沒有這種事。只不過,唯獨那件事,我不能原諒。那個樣子,怎麼說也太可憐了啊」

「您果真還在對那件事耿耿于懷麼!」

輝之似乎明白延子指的什麼,怒吼起來

「那是我們所有人都同意了的吧!到底要糾纏到什麼時候才……」

「同意?要是同意,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吧。我一開始就覺得原因在于那孩子。所以好不容易有朋友點頭哈腰幫我把人介紹來,可你根本就不想商量……」

感覺現場的氣氛快要爆炸了。蒼衣戰戰兢兢地插嘴問道

「請問……『那件事』是怎麼回事……?」

「我死過一個孫女」

聽到蒼衣的提問,輝之似乎想起來家里還有客人,閉上了嘴,延子代替他用含沙射影般的口氣說道。

「我的第一個孫女,夭折了。因為我那媳婦不小心」

「……母親!」

「這事千真萬確。雖然可惜,但也沒辦法。我說的無法原諒……是指給第二個孩子起了死去的孩子的名字這件事。你以為這樣死去的孫女能夠瞑目麼?這不是當她沒存在過麼?真可憐」

「這是我們夫妻之間的問題。和其他人沒關系!」

輝之說的口氣雖然算不上怒吼,但態度非常強烈。

可是此時,在沙發上圍了逃避周圍而專心玩著掌機的長子真喜多耀,不知何時抬起了臉,嘟噥了一聲

「姐姐……」

「!」

聽到這一聲低語,輝之大吃一驚,朝著兒子視線的方向看去。

只見在客廳門口半開的門那邊,是年齡和蒼衣與雪乃相仿的女兒的身影。

「……」

真喜多莉緒。

這位少女有著一頭好像日本人偶一樣的黑發,用和服花紋的發卡紮起來,令人心印象深刻。她站在走廊上,看不也看客廳,注視著走廊那邊。

「……呼。與我無關」

少女在走廊上,用幾乎讓人聽不到的微弱聲音,短促地嘟噥了一聲。

「蠢死了」

然後只說出了這句話,就迅速從房間前面穿過,留下張皇失措的父親和啞然的蒼衣等人,消失了。

「…………………………」

直至方才的吵鬧驟然一變,沉默降臨。

在這尷尬的氣氛中,輝之一副想說的話說不出來的樣子,著急地動著嘴。蒼衣向他問道

「剛才那位是……」

「啊……啊,那是小女莉緒」

輝之用沙啞的聲音答道。

蒼衣說

「是這名字?」

「是、是的……但我可沒想過把事情當成不存在哦!?只是那時候的我們,必須重新來過啊!」


他越說聲音越大。

「我

發過誓,要把她當做莉緒的轉生,這一次一定好好將她養育成人,外人不要指手畫腳,就算我的母親也一樣!」

但是,就在父親說到這里的時候。

耀的眼睛依舊落在游戲畫面上,呆呆地開口說道。

「『這次可別扔我下去哦』」

隨後,父親睜大眼睛,啞口無言。

「!!你……」

「……」

耀沒去看他。

然後,

「……那時候,姐姐在哭呢」

耀只說了這句話,拿著掌機從沙發上下去,跑出了客廳。

可南子開口

「剛才是?」

「…………」

輝之沒有回答。

「我說過,有頭緒的話,請告訴我」

「………………」

結果,輝之在那之後過了一陣子,直到默默地離開客廳之前,盡管一直被延子逼迫,但完全沒有松口。

2

在今天早上雪乃到達的同時發生的那起『事件』,還完全沒有告訴長男——上小學六年級的耀。

即便這樣,光有昨天的『事件』就夠受了。盡管現在基本冷靜下來了,可昨天自『事件』發生後,耀一直哭個不停,害怕一個人呆著,在哭累了要睡下去的時候,每次都會夢見很可怕的事情,在慘叫聲中醒過來,這樣重複好幾次。

據說,他從昨天開始應該就基本沒睡過。

現在他通過在游戲中逃避,勉強維持安定,但硬要說的話,很大程度上這是為了不睡覺所做的對策。不管他看上去多麼勇敢,但絕不會離開父親或者奶奶的能看到的地方。

可是在那之後,他的父親也好,奶奶也好,都只顧著吵架,耀對這件事感到心灰意冷,離開了客廳。

自己的監護人彼此不和,會讓他變得無法忍受。

即便這樣,他還是沒有離開有人的地方,在與客廳隔著一道牆的靠邊上的走廊上像蹲著一樣坐下來,目光落在掌機的燈光中。

母親昨天剛死,所有人都為此感到悲傷,可他們就像忘了這件事一樣相互爭吵。在沒有得知母親異常『複活』的耀心中,大人們肯定都沒有好形象。

「………………」

客廳里進行的對話不了了之之後,蒼衣和颯姬兩個人來到了耀所在的地方。

颯姬當初被喊來這里的目的還沒有達成。因為這次的〈泡禍〉還沒有結束,接下來還會發生怪現象,吃掉之前事件的記憶會令耀的記憶造成齟齬,這樣就沒有意義了。

穿著T恤衫和膨大褲子的耀,背靠在木制走廊邊緣的牆壁上,放眼能夠看到鋪著碎石種有竹林的黑暗庭院。

盡管他很專注,手還是在顫抖。

這個情況蒼衣看在眼里,蒼衣走近坐在走廊上的耀,伸出手向他搭腔,就在這一刻。

「……呃,小耀?」

「唔哇!!」

耀嚇得真的跳了起來,近乎哀嚎地發出慘叫,突然把手中的掌機胡亂揮舞起來。

「好痛!!」

只聞啪嘰的一聲,蒼衣手指感到一陣劇痛。耀胡亂揮舞的堅硬游戲機撞到了蒼衣的手指。蒼衣的手指被撞麻,指甲蓋被磕掉了。

「哇、白野,你沒事吧!?」

「啊……」

颯姬慌了神,耀回過神來呆住了。

蒼衣疼得皺緊眉頭,含住了指甲撞破的手指,但勉強露出了笑容,然後想讓耀放心,說到

「沒……沒事」

「……」

耀一下子低下了頭,小聲向蒼衣道歉

「……對不起……」

「沒關系的。倒是我把你嚇到了,對不起」

見他意外的率真,蒼衣反倒是松了口氣。

蒼衣讓自己的視線與他平齊,盤腿坐在他的身邊。就這樣,蒼衣對耀說道

「那個,其實……我過來是想和你說說話」

「咦?」

「我想問剛才的事」

沒錯,蒼衣就是為此到這里來的。

「剛才的?」

「你父親說的那件事,是怎麼回事?」

「!」

「我為了調查現在這里正在發生的事情的原因,正在尋找一些線索。你父親沒說為什麼你會生氣。要是沒關系,能不能告訴我呢?你姐姐哭的那件事」

「…………」

耀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

+

……真喜多莉緒,是作為死去的姐姐的替代品降生的。

如果當時還在繈褓之中的姐姐“莉緒”沒在浴室溺死的話,至少莉緒現在應該就不會以這種形式存在了。

莉緒從小就隱約地,真的就是隱約地感覺到,與自己相處的父母就像沒有在看自己一樣。然後這一點,在得知有個與自己同名————不對,正確的說是得知有個被自己叫了相同名字的姐姐的時候,這種感覺幾乎轉為確信。

『這是為了讓你也得到姐姐的那份幸福』。

父母說得好聽,可就是把莉緒當成了已故的“莉緒”的替代品。

莉緒被擅自定為了“莉緒”的轉生。

莉緒,明明就是莉緒……。

但人要生活,不可能一直為這種發愁也無濟于事的事情一直苦惱下去。莉緒將這樣的煩惱按進了心底,很正常的生活下去。

直到那個時候為止。

「————為什麼,會這樣……」

莉緒在自己的房間里,趴在床上,用充滿焦躁與絕望的聲音輕聲嘟噥著。

莉緒的房間在二樓,在這個裝修統一都是簡單設計的宅子里,這間房也不例外。莉緒在這間屋子里,就像想要逃避什麼一般倒在自己的床上,把臉埋在枕頭里,在當下包圍自己的異常中,在心中與非同尋常的現實戰斗。

莉緒的房間在感覺上,與這所宅子的其他房間意趣稍有不同。

盡管桌子和床都是簡單的西洋風格,不過地上鋪著扇子花紋的厚墊子,還有一些用和服的邊角余料制作的袋子和小東西。還擺了小巧的和式道具,當做室內裝飾。

莉緒從上小學的時候就用自己喜歡的和風小物件,把自己房間的感覺弄得和其他房間不一樣。

莉緒覺得這種氛圍能讓人平靜下來,不過在同齡朋友中認同她看法的,至今為止只有半數。然後就連莉緒的父母,也沒有對莉緒的這個興趣擺出過好臉色。

然後,父母不久前似乎仍想把“莉緒”在繈褓中的時候使用過的為數不多的衣物交給莉緒,莉緒能夠看出他們對這種事很感興趣。

莉緒對這樣的東西不感興趣,也不是因為喜歡才弄來的,而是恰好相反,莉緒從小開始就用這種方式,偷偷地讓父母感到不滿。上初中的時候莉緒反思煩死這些情況,發現自己父母的態度與言行的點點滴滴之中都反映著那樣的情況。也有一段時期,父母更露骨地將想去強加給莉緒。

試想一下,他們是想要撫養長大的對象是“莉緒”,而不是莉緒。

對于這個不願去思考的事實,現在莉緒已經不會再感到頭腦發熱了。

然而,一切都在那個時候改變了。

在搬到這個家來的不久前,初中二年級的某一天,莉緒本著稍微試試的想法,把朋友講的一個鬼故事在晚飯的餐桌上講了出來,而那便是一切的開端。

那個時候————

在莉緒把最後『這次可別扔我下去』的那部分脫口而出的瞬間,母親尖銳地大叫起來,奮力地扇了莉緒一記耳光。

母親哭了出來,父親抱住母親的肩膀,然後語氣強烈地指責了直接癱坐在地上哭起來的莉緒。

莉緒很憤怒,但事情來得太突然,太猛烈,讓她搞不明白出了什麼事。

然後,「考慮考慮你母親的感受吧」自己父親斥責的內容總算進入了腦袋里,在莉緒理解這件事的同時,有過反省和後悔,然後還有超越前者的,讓她愕然的感情在胸口彌漫開。

不出所料。

她感到心中僅有的一絲期待,被辜負了。

如果沒有一絲愧疚,應該不會對這樣的故事作出如此過激的反應。

他們兩個肯定把剛才的故事當成了諷刺。然後,兩人之所以會這麼認為,是因為對于他們兩個來說,想要的是兩人本應在理想中養育長大的“莉緒”,而不是存在于此的莉緒。

一直不願正視的模糊的不安,化為了明確的真實。

從那時起,莉緒變得自暴自棄。

話雖如此,莉緒也沒有膽量放縱暴力,或者去做偷東西或者搞援交這種自我毀滅性質的事情。

只是之後,全家搬到了這個家來,可莉緒卻開始散發出對這新生活含糊而冷漠的氣場。這一切,都是莉緒變得厭惡一切,拒絕與家人對話,轉學後不上學造成的。

名為莉緒的存在,給這個家庭的氣氛罩上了一層陰影。


莉緒不覺得這樣不好。至少對父母來說是這樣的。

莉緒有一陣子沒有去做未來的打算。莉緒只是感覺到,若是照以往那樣繼續下去,就等于放任名為莉緒的存在被抹殺掉。就是在這種危機感的驅使下

,莉緒做出了這樣的行為。

她心想,只要能讓父母心煩就夠了。

然後,莉緒也希望父母能因此注意到自己一直在煩惱,了解到自己一直在受苦。

但是,莉緒的想法和她的行為,以出乎意料的形式結晶了。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這個家某天因為“莉緒”而鬧鬼————最後母親被附身,想要殺死莉緒和耀。

然後,母親死了。

以不忍去看第二眼的狀態,被殺了。

莉緒雖然確實好幾次想過要殺了她,但並不希望她這樣慘死。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是我害的麼?

對母親的死,父親一直在家里亂吼,奶奶叫到家里來的那幫來路不明的靈能力者,一直在場。

他們要只是招搖撞騙之徒倒也算了。

可他們是貨真價實的。至少他們能用神秘的力量殺死母親。

那個力量是貨真價實的,這也就表示,襲擊宅子的“鬧鬼”,“莉緒”,也都是真的。

莉緒心想————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為什麼……」

她埋著臉,在枕頭中自言自語。

是我害的?感覺一切都是從自己給母親講過那個故事之後開始的。

不對,與我無關。

真的麼……?

…………

+

「……于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媽媽就有點不正常了」

耀這麼說道。

坐在走廊上的耀,講出了莉緒給父母講了鬼故事,然後被母親掌摑莉緒的經過。耀覺得一切都因這件事而起,將事情說給蒼衣聽後,一邊擺弄著關掉的掌機,一邊順著繼續說道

「然後媽媽就不想去理姐姐了。在那之後就完全不會笑了」

「……是麼」

蒼衣沒有插嘴,時不時地附和一聲,聆聽他講述。

蒼衣很擅長這樣。對一點一點慢慢敦促的蒼衣,耀作為這個家的孩子,按照自己的視角將所看到的東西娓娓道出。

「在那之後,媽媽變得越來越可怕。她總是發呆,也不打掃屋子了,也不做飯了」

耀接著說道。

「然後,她時不時就會突然大喊大叫,破壞東西。爸爸罵過姐姐,說這是姐姐害的」

「……」

「我最開始也覺得是姐姐不好,媽媽才會變成這樣的。可是,媽媽打過姐姐,那時我就覺得媽媽有些怪,有些過分。

而且,爸爸明明告訴我『不要欺負別人』,但爸爸媽媽自己卻像我在上三年級的時候學校的大伙都欺負和博那樣欺負姐姐。姐姐一個人敵不過爸爸媽媽兩個人,被當成了壞人。爸爸以前明明跟我說『要保護姐姐』,自己卻欺負姐姐。我總覺得這樣有問題」

「……是啊」

蒼衣微微歎了口氣,覺得他是個很有正義感的孩子。

「是吧。不過我卻裝作沒有看到。我做了很差勁的事情」

耀說道。

蒼衣寬慰他,說

「這也沒辦法。畢竟他們是你的爸爸媽媽啊」

「跟這些沒關系。差勁就是差勁」

耀搖了搖頭。

「自稱〈騎士〉的哥哥對我說過,這是有問題的。所以我決定,這次一定要對爸爸媽媽說清楚,然後————門和窗戶突然就全都打不開了,我們出不了門————媽媽拿著織毛線的針要刺姐姐。我為了保護姐姐,受了傷」

耀抬起臉,指了指。仔細一看,他的顴骨周圍確實有被尖東西用力劃過後結出來的細細的痂。

「然後,〈騎士〉哥哥和爸爸來到了我和姐姐還有媽媽所在的房間要救我們,可門被很奇怪的東西纏著,打不開。姐姐的腳被刺了,我的脖子也被勒住了,就快死了————然後〈騎士〉哥哥用奇怪的力量把媽媽……」

說到這里,耀沉下臉,說不出話來似的抱住腿。

「…………這樣啊」

蒼衣對此不知如何啟齒。

「謝謝你。得到了不錯的參考」

蒼衣能做的,只有對耀提供的這些話表達感謝,再對直面了不愉快的記憶的他進行勸慰,最後告訴他,他所付出的努力不會白費。

耀說

「真的麼?能找到線索麼?」

「嗯」

蒼衣點點頭。

實際上,耀身為一個還在上小學的少年,對狀況的了解程度十分驚人,至少在很大程度上掌握了這個在家庭根底之下所一直存在的問題,發揮了很大作用。

「加油,一定會解決的」

蒼衣如此說道,為耀打氣,讓他放心。

然後,耀目不轉睛地看著蒼衣,之後身體有些緊張,忽然問道

「……哥哥也像那個〈騎士〉哥哥一樣,有很厲害的力量麼?」

他懷著期待,又夾雜著恐懼一般問了出來。

他提問的內容讓蒼衣措手不及,蒼衣一時間支支吾吾,但還是向回答中傾注了自己的誠意

「我並不厲害。但我覺得,正因為我不厲害,所以能夠盡可能不讓任何人死掉」

蒼衣說道。

「我想,這就是我的職責」

「…………」

耀似乎不得要領,露出不解的表情看了看蒼衣,但他隨後忽然移開了視線,仍舊抱著腿,注視走廊的地面。

然後。

「……已經死了」

他心靈的堤防突然潰決了一般,聲音讓淚水開裂,把臉埋進了腿里。

「媽媽,已經死了…………」

盡管在此之前,他在籠罩整個家的異常,以及家人間劍拔弩張的空氣中一直擺著防禦架勢,但和蒼衣說過話之後,架勢似乎最終垮掉了。耀就像突然見回想起來了一般,感情湧了上來,俯下臉,開始發出嗚咽。

「…………」

蒼衣能做的,只有陪在他身邊。

坐在蒼衣身旁的颯姬拉著蒼衣的衣袖,擺著好像在擔心,有些複雜的微妙表情,直直地凝視著瑟瑟發抖的耀。

3

『————這是個有名的都市傳說呢』

電話對面的神狩屋說道。

「是都市傳說麼?」

『嗯,這個要點為「別再扔我下去」的故事,是存在許多變種的,很有名的都市傳說』

地點在會客室,蒼衣、雪乃,然後颯姬也在這里。蒼衣和耀說完話之後,回到了雪乃所在的房間,使用會客室里的電話打進了外面的電話,將至此為止了解到的東西跟神狩屋進行探討。

蒼衣把耀講述的那件事,也就是造成母親與莉緒之間出現裂痕的起因講了出來。

神狩屋聽過之後似乎立刻有了頭緒,開口第一句便這樣說道,然後他開始講解這個鬼故事

『到了近代產生的著名鬼故事或謠傳被稱作都市傳說,它們也被視為現代的民間故事,成為了社會學與民俗學的一部分』

神狩屋說

『這個故事也屬于都市傳說,而且是其中最典型的類型。在變種中,有的殺死孩子的理由不一樣,有的推落地點不一樣,但基本相同的,就是第二個孩子說出的「這次可別扔我下去」的高潮部分。最有意思的是這個都市傳說明明是現代的產物,卻有人指出內容與自古流傳的傳說「六部凶殺」存在共通點呢』

「六部凶殺?」

『六部是六十六部法華經的略稱,所指在室町時代開始被這麼稱呼的,供奉自己抄寫法華經,在全國六十六處靈地進行巡禮的僧侶。內容為「在以前,在村子里落腳的六部經常被殺,錢財被奪」的傳說流傳下來,基本被當做「某家人一夜暴富,又突然陷入不幸」的原因廣為流傳。其後者為被殺的六部作祟的變種,內容詳細展開之後,里其中有段與剛才「別扔我下去」的都市傳說相似的結構。

情節是這樣的。

有對夫妻來到旅行的六部留宿的地方,看到六部的包袱里有很多錢,于是見財起意殺而奪之。他們得到了這筆錢家境變得富裕,還生了孩子,于是夫婦在百般呵護下把孩子養大了。在孩子長到能說話的時候,一天,孩子在半夜說想尿尿,醒了過來。父親帶孩子到了外面,孩子突然用六部的聲音說「汝等殺吾,也是在次月明之夜呢」。

……要說傳統的鬼故事都是這種構造,不過在現代,將舞台、背景全部換掉再次重現,感覺很有意思。「六部凶殺」的殺人,形式為來自聚落外的異邦人財迷心竅殺人劫財,「別扔我下去」的殺人則是出于嫌自己的孩子丑,沒有眷戀而下的殺手。講的都是世風呢』

「哈哈……」

『不過,這和〈泡禍〉究竟有多大關聯就不得而知了。雖然覺得這似乎成為了契機,但也有可能沒有關系。不管怎麼說,畢竟這次〈泡禍〉被預言的童話,姑且是「玫瑰公主」。我認為首先必須思考的,是「玫瑰公主」……發現什麼相符合的情況了麼?』

「沒……」

蒼衣保守地回答了神狩屋的提問。

到這里來之前,蒼衣已經預習過了故事,可是幾乎沒有發現稱得上聯系的聯系。感覺要說直接關系,倒是六部凶殺更接近。

「啊……不過宅子里有青蛙」


『青蛙麼……』

神狩屋在電話里那頭呼出一口氣。

『給王後報喜的,就是青蛙呢……那就拿它當做參考,說說象征和背景吧』

「啊,拜托了」

蒼衣答道。

『我想想……首先,青蛙在西方,整體上是非常不吉利的生物。特別是蟾蜍,它們與魔女相勾結,而且被許多魔女當做“使魔”,瑣羅亞斯德教似乎也將青蛙視為邪惡的生物。因為它們在泥沼中叫得很吵,所以也有被當成傳播錯誤教誨的異端的原型。然後在聖經里,在成為摩西逃脫埃及的契機的十場災難中,青蛙覆蓋全國,被完全貼上了不祥的標簽。

不過在埃及,也有被視為豐收與複活的象征的,青蛙頭的女神。硬要說的話,青蛙在日本,豐收,然後是雨的印象很強。因為作為農耕民族,雨就是恩澤。而且青蛙在中國,與水和月亮也有關系,也會做成幸運符,所以和日本相差不大。

相反,也有與死者聯系起來的情況。在德國民間故事中,青蛙的叫聲被當成是沒能夠降生的小嬰兒的哭聲,不過……這硬要說的話,或許應該說與胎兒有聯系才對。我也聽說,在非洲的某種傳統文化觀點中,女胎兒是蟾蜍化成的,男胎兒是蜥蜴化成的。根據印度和埃及的哲學思想,青蛙被視為尚未分化的生命之水與原初物質的象征,這大概是來自相同方向性的思維吧。總覺得德國的格林童話很大部分采用的並不是基督教的觀點,但作為報喜的生物是比較合適的』

「死掉的嬰兒的說法……有點意思呢」

『是啊。不過這件事已經講過了吧?在格林童話的初版中,給王後報喜的生物不是青蛙』

「咦?」

『是小龍蝦。雖然這更讓人覺得莫名其妙,可實際上,小龍蝦作為象征比青蛙要合適得多。小龍蝦因為它獨特的惡心感覺,被視為不祥的象征。然後因為它還會脫皮,所以也被當做了複活的象征』

「真的是一樣的呢。不過樣子完全不一樣」

『不過胎兒不是這樣的呢。小龍蝦還是水和月亮的象征。兩者之所以都象征月亮,應該是因為青蛙有從蝌蚪進化的過程,小龍蝦有蛻皮的過程,這些過程分別與月亮的盈闕聯系在了一起。塔羅牌“月亮”的圖案上也畫有小龍蝦。說到月亮,也代表月經周期的意思,是女性的象征,所以從結果來上來說,或許可以認為也和胎兒有所聯系』

「啊,原來如此」

『月亮也是死與再生的象征呢』

神狩屋說到這里停了下來。

趁著這個空當,蒼衣把自己從之前的話中所感覺到的印象說了出來

「死與再生……死而複活的死者麼」

『!』

蒼衣只是結合了自己看到的“東西”,可神狩屋似乎得到了別的靈感。在短暫的屏息過後,神狩屋有些感興奮地回應蒼衣

『啊,這真有意思。我想過了,告知玫瑰公主會降生的為什麼是青蛙,而玫瑰公主正是“起死回生的人”』

「啊」

『被預言死亡,陷入沉睡,然後蘇醒。既然青蛙和小龍蝦都象征著“起死回生之人”,那麼玫瑰公主說不定在被他們預言誕生的時間點上,命運就已經被暗示了』

聽到出乎意料的話,蒼衣有些吃驚。

「我沒想到這一步」

『嗯,可還是搞不懂地點為什麼選在德國。倒不如說,《玫瑰公主》相對應的古老同類故事——夏爾·佩羅的《林中睡美人》是法國故事,不過故事里青蛙和小龍蝦都沒出現。告知懷孕的情節本身也不存在』

「是這樣的麼……我只在小的時候看過《林中睡美人》的動畫」

『這樣啊。只是,我不太清楚那用的是不是德國傳說的特征。我知道,作為德國自古以來的傳說進行編纂的格林童話集,里面混進了相當之多的源于法國的東西。在聽取民間故事進行調查的對象中,也有法系移民子女』

「是這樣的麼?那……」

『對,《玫瑰公主》的原故事是《林中睡美人》的可能性很高。現在「玫瑰公主」的元素雖然是德國風格的,不過這里舉個例子吧,最重要的元素是送給公主祝願以及詛咒的,擁有不可思議力量的女性們。「玫瑰公主」中出場的這部分人,按德國的傳統文化,是常見的女巫師的意思,Kluge Frauen。但在初版中就變成了“妖精”————在《林中睡美人》中,就變成了妖精。在法國的傳統文化中,是常見的女妖精,Le fait。格林兄弟在故事中間換成了德國傳統風格的東西。只不過,分不清小龍蝦和青蛙究竟是屬于法國還是德國的傳統文化。我不知道法國傳統文化中有沒有同類故事,而德國有相似的同類故事,或許是與德國的同類故事結合而成的』

「……」

蒼衣一邊聽一邊把手放在嘴邊思考。

「……讓公主死……然後又讓公主不死的,就是這幫人吧?」

『沒錯』

神狩屋表示同意。

『實際上,施加詛咒的人也不符合德國女巫師的特點。女巫師是會給灰姑娘做教母的,使用善良魔法的賢明女性,幾乎不會有女巫師染指惡事。她們與魔女被明確的區分開來。所以在翻譯的時候,甚至不會她們使用的力量翻譯成魔法,而會特別翻譯成神通力。

相對的,女妖精雖然基本上是善良的,但也具備性情多變蠻不講理的特點,惹惱了她們的話會吃很大的苦頭。作為妖精的個性很強。「薔薇公主」中出場的那些魔法師非常符合女妖精的特點。順帶一提,有語言學上的內容可以作為更為強力的佐證,Le fait————換而言之,念出來的話就是Fee,這個詞在拉丁語中是含義為命運女神的Fate的語源。這位命運女神會隨性地出現在新生兒身邊,決定孩子的命運』

「哈哈……」

『換而言之,在語言學上,Fee繼承著Fate,也繼承著決定命運的職責。而且相傳,命運女神還是決定人類命運的希臘神話中的摩伊賴三女神的起源。就是對人類命運的絲線進行編織的克洛托,進行丈量的拉刻西斯、進行剪斷的阿特洛波斯。順帶一提,在歐洲,決定人命運的超常存在來到孩子的床頭前,然後對孩子進行祝福或是詛咒的故事,數不勝數。正好就像給玫瑰公主獻上祝福與施加詛咒那樣呢。在希臘傳統文化中,多數由命運三女神負責這個事情。

在北歐也一樣,相傳北歐神話中的命運三女神諾恩,即兀兒德、斯庫爾德、薇兒丹蒂,也負責相同的事情。在北歐的薩迦中登場的英雄諾納格斯特,就像是玫瑰公主一樣,在出生後接受過諾恩三女人的來訪,第一位女神賜給了他美貌與勇敢,第二位女神賜給了他音樂天賦與富足,可是第三位女神被來訪者撞倒,勃然大怒,詛咒諾納格斯特在搖籃會隨搖籃旁的蠟燭燃盡而死』

「……然後,怎麼樣了呢?」

『年長的諾恩三女神吹滅了蠟燭,然後又把蠟燭點上,他在蠟燭燃盡之前不會死,所以將蠟燭交了他的母親,讓她妥善地藏起來。就這樣,變成不死之身的英雄諾納格斯特相傳在薩迦大展風光,活了三百年,之後改宗投了基督教,用自己點燃了火,最終死去』

「啊,他想要自然死亡麼……」

『不,他害怕蠟燭燃盡就會死的詛咒,和基督教的主教談過之後,主教對他說「上帝會保佑你,不受這種異教妖精的詛咒」于是他就點了火。然後,這位主教在諾納格斯特死之前說了這樣一句話。「如果你是由衷地信仰上帝,你會得救的」……』

「這會不會太過分了啊」

『哈哈……嗯,很過分呢。雖然有些脫線,但就是這樣,實際上這種一出生就得到超常存在祝福與詛咒的故事非常之多。說起來,亞瑟王還有吉爾伽美什這樣的英雄也有這樣的故事做襯托,感覺超凡的能力是神或妖精所贈與的呢。而且,其實「玫瑰公主」的宴會場景絕不僅僅發生在故事中,實際上在法國布列塔尼地區的古民俗文化中,似乎有孩子降生之後准備三桌飯來款待妖精,藉此讓妖精賜予孩子恩澤的傳統。感覺這已經完全是「玫瑰公主」了,准備三個人的分量是確實地按照三女神的傳說來的』

「是真的麼,真有意思」

『……我在這個時候開心會顯得不太謹慎,不過這是白野你帶來的樂趣』

從電話中傳來的神狩屋的聲音,多了幾分苦笑的味道。

『然後————和那邊的宅子被隔離的情況相符的荊棘,我感覺也還是說說比較好』

「也對……」

『荊棘主要是指野玫瑰,玫瑰公主根據翻譯方式不同也可以翻譯成「野玫瑰公主」』

「這感覺差了好多」

『是的。玫瑰自古以來就是愛的象征。另外,因為在希臘神話中有個傳說,說阿佛洛狄忒的戀人阿多尼斯死的時候,從他的血中盛開出了玫瑰,所以玫瑰被視為愛與再生的象征』

「這也是再生麼……」

『等待公主再生覆蓋整座城堡的,就是再生的象征——玫瑰。按這種解釋

,就是這個樣子吧。然後,可能是因為阿多尼斯的傳說,在神諭中出現的玫瑰是死亡的暗示,所以在西方的解夢方法中,紅玫瑰似乎被視為死亡與流血的暗示。似乎也因為這樣,往病房中送玫瑰被視為禁忌。

另外我聽說,玫瑰的花冠在希臘、羅馬圈中,被當做讓人從醉意中醒過來,防止秘密走漏的護身符。因此玫瑰也被視為嚴守秘密的象征,據說天主教教堂的懺悔室里能看到五片花瓣的玫瑰的裝飾。與此相關的還有,在拉丁語中「保密」的慣用語為「在玫瑰之下」。然後在基督教的美學觀點中,玫瑰代表著瑪利亞,是純潔、貞操的象征』

「秘密……」

『然後帶刺的荊棘,直接就是防禦與阻礙的象征。純潔的意義,大概也是和花的美麗同時由來于此。「荊棘叢」這個慣用表述有荒地的意思,也有處女地(未開墾的土地)的意思。然後再說基督教,基督像的頭部絕對不能忘戴象征受難的荊環。根據馬可福音以及馬太福音等篇章的記述,這已經完全成了定式,但其實在初期基督教的美學觀點中,被釘在十字架上的基督似乎頭上是沒戴任何東西的。這個形象被定下來,據說是在十四世紀之後了』

講到這里,神狩屋又「唔」地沉吟著呼出一口氣,語調變得有暗忖的感覺。

『然後是…………可能說的有點太多了。就算一次說這多,說不定也只會讓白野你感到混亂』

「不會……雖然很想這麼說,但確實有一點」

蒼衣過意不去地答道。

『實在不好意思。這很正常。我一講起來,很多事都會拋在腦後,只顧著說去了。我這臭毛病實在是……』

「言重了」

神狩屋帶著自重的感覺,有些支支吾吾,在之後稍稍的,好像想到了什麼似的叫了起來

『……啊,對了,我把這件事給忘了。颯姬和雪乃還好麼?』

「這毛病,沒准確實不太好呢……」

事到如今才聽到他問這個,蒼衣不由苦笑起來。

「颯姬沒事。雪乃同學她……還是,稍微不太好」

『實在慚愧……是這樣啊』

蒼衣一邊看著蹲在沙發上眼神仿佛要吃人的雪乃,一邊說道。

神狩屋似乎從蒼衣的語氣中明白七八,歎著氣這樣回答之後,不再多問了。

然後神狩屋

『……總之,你們沒事我就放心了』

為對話進行收尾。

『已經很晚了,就先講到這里吧。有勞明天再進行定時聯絡』

「是」

『後面諸事————還要多加小心』

「……是」

蒼衣回答,最後相互道了別,掛斷了電話。

「…………」

仿瓷放下受話器。長時間的對話,讓手掌留下了受話器形狀的沾滿汗水的紅印,壓著受話器的耳朵疼起來。

蒼衣也向仍舊坐在沙發上看也不看自己的雪乃說了一聲

「……雪乃同學,神狩屋先生讓我們多加小心」

「…………」

雪乃沒有理會,但她散發出來的感覺多了幾分煩躁,蒼衣並沒有特別擔心,反倒是為雪乃有在好好聽話放下心來。

蒼衣一邊看著雪乃,一邊不由自主地稍稍露出欣慰的表情。

隨後,雪乃可能感覺到了周圍的氣氛,突然勃然大怒地從沙發上站了起來,不耐煩地朝會客室的門走了過去。

「雪乃同學?」

「……」

雪乃頭也不回,我守住門把手。

「你上哪兒去?」

「……啰嗦!殺了你哦」

對蒼衣再三的提問,雪乃極度煩躁地放出話來,徑直地打開門,走出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