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玫瑰公主·下 九章 荊棘之壁的致命禪定

1

「————也就是說……放任現狀的話,所有人都會像原來一樣,死而複生對吧?」

在所有水槽的電源被拔掉,變得一片漆黑的走廊上。

輝之勉勉強強靠著玄關透進來的光線,仿佛從黑暗中律出一般被映照出來,從倒下破碎的不鏽鋼櫃以及水槽的殘骸中緩緩地直了起來。

從破碎的水槽中溢出來的溫度像洗澡水一樣的水浸透了所有人的襪子,淡水魚系的異臭仿佛得到解放一般,在走廊上升騰起來。

在這種狀態中————雪乃與輝之對峙。輝之手持高爾夫球杆,站了起來。他看上去沒受什麼傷,只是感到無奈一般,冷漠地提了提自己被水槽里渾濁的水打濕的襯衫和西褲。

「你這混蛋……!」

同樣來到走廊上的勇路擺開架勢,呻吟起來。

然後,勇路將一顆大號的安全別針從自己襯衫的衣領上硬扯下來。

「不行」

雪乃制止了准備動手的勇路。

「……為什麼?」

「我們要是用了〈斷章〉的話,他立刻會死。這個人————是精神正常的人類」

「什!?」

勇路目眦盡裂。沒錯,眼前的輝之既不是〈異端〉,也不是〈異形〉,也不是〈潛有者〉,不過是個在異常之中得出異常結論的普通的人類。

『————沒錯,他連瘋子都算不上,只是個普通人』

風乃將這個事實告訴雪乃,笑起來。

『心靈的雖弱,有時會令人在精神正常的狀態下做出超越瘋狂的行動。明明是個只能惹人發笑的軟弱的人,但是想要逃跑的時候卻能極力掙紮,甚至能夠折斷自己的骨頭哦?可這並不是那人已經瘋狂到要折斷自己骨頭的證明,對吧?』

風乃竊笑起來。雪乃對風乃的話且聽且略,瞪著站在眼前緩緩晃動的輝之,低沉地問道

「……你怎麼會得出這樣的結論?」

「我死去的妻子複活了……然後『莉緒』也從水槽里複活了」

輝之回答。

「我對這件事思考了一番…………然後想到了。如果當前正在發生的就是這種離奇現象的話,就算放任不管,耀也可能會在不久之後起死回生」

「……!」

原來是這麼回事麼。雪乃壓緊牙齒。

「內子、耀,都死了。我就算這麼活下去,也是空殼一具」

輝之面無表情地重新握好高爾夫球杆。

「既然如此……我願意賭一把。我願意賭耀會起死回生。怎麼樣?我會付給你酬謝的。能不能別管我們?」

「我拒絕」

雪乃沒有一秒遲疑,駁回了輝之的提議。

「這樣下去我們也離不開這所宅子,放任不管的話所有人都會死。我們會死,當然你也一樣。我沒興趣跟別人一起殉葬」

慧奈嚴肅地說道。不過輝之回答語氣,非常陰暗。

「或許是這樣……不過也可能好好地死而複活哦?」

「看看你的太太吧,虧你敢說這種話」

面對雙眼被完全蒙蔽所給出的提議,雪乃放出話來。然後問道

「你看那還算人類麼?你認為和死而複活的人在一起,能夠過上一如既往的生活麼?」

「……」

隨即,輝之的態度轉為煩躁的狀態。

「怎麼看都不是一類東西。醒醒吧」

「真啰嗦啊」

「那你是你的太太和孩子吧?只要樣子一樣,不管怎樣都沒問題?」

「啊,煩死了,閉嘴!不說了!!」

輝之的聲音立刻變得粗暴。他就像小孩子發脾氣一樣——不,就像小孩子說出樸實的話,大人卻說是頂嘴,對小孩子怒吼時的那種反應。

「反正你們不會懂的吧……!」

輝之憤然大吼。

「我這種寄所有希望于挽回的可能性的感受,你們不會懂的吧!!」

輝之仿佛渾身上下散發出憤怒與煩躁一般,肩頭哆嗦起來,在膨脹的感情之下一邊顫抖,一邊吼叫

「外人總是只想著像這樣把寄托希望的人硬拽下去!!裝得好像很懂一樣!!裝得很好心一樣!!就是因為自己不行!!還找各種理由扯斷支撐別人的希望!!……你聽好了!!希望就在眼前!!不論多麼微乎其微,希望就在眼前啊!!你們自己的希望斷了,憑什麼就來扯斷我的希望!?所有的希望都斷了,這世上哪里還有成功者!!」

輝之的話,幾乎接近哀嚎。

「……母親也是那樣。就只會給我的希望潑冷水」

然後,他突然,低沉地說道

「不管我要做什麼都潑我冷水,『一定會失敗』『不行的』『這有問題』只會說這種話。我不顧母親的反對,獨自創建了事務所,即便獲得了成功,我所做的事情仍舊沒有得到認可。莉緒的事情也是,那是對我和彩香所必須所,所以才決定的……可她一丁點都沒有考慮我和彩香的感受,只會潑冷水,一看到我們栽跟頭,她就會得意洋洋地責備我們」

「……」

憤怒、憎恨、意志越來越低沉,密度與壓力增加。

「換句話說,母親是個只想要支配我們的人。她這個人比只會提意見不會做任何事情的外人性質還要惡劣。我————如果彩香或者耀需要輸血,就算要抽干我全身的血,我也一定會毫不猶豫,不會皺一下眉頭。誰都阻止不了我。就算潑我冷水也沒用。哪怕只有1%的成功率,我也要這麼做」

從眼前的輝之的全身,感情膨脹到令人畏懼的地步。

「我,要行動」

「……」

輝之低沉地說道。

「只要有那種可能」

「……」

仿佛看到了地獄底層一般,垂下眼睛。

「沒錯,就算只有1%的可能性————」

然後,輝之

說道……

把臉……

抬了起來。

「我要行動。我————不會再聽任何人的使喚」

球杆揮了起來。

空氣發出呼嘯之聲。

「!!」

鏗!

隨後,在雪乃條件反射地抽身退開的瞬間,震耳欲聾的聲音響徹走廊。

充滿殺意揮出去的球杆揮空了,砸中了牆壁,鋪著木板的牆壁應著轟鳴聲被砸穿一個大洞,就像被斧頭看穿了一樣。

「唔……!!」

雪乃渾身冒出冷汗。對方是完全認真的。

但是,雪乃沒有壓制他的手段。一旦發動〈斷章〉就會將他殺死。如果能夠手下留情,就不是〈斷章〉了。

「……!」

怎麼辦才好?雪乃,還有勇路也是,只能在走廊上一點點地向後退。

輝之是經過鍛煉的成年男性,而且手中還有武器。雖然剛才兩人合力出其不意才勉強將他推到了,可是正面對峙幾乎沒有勝算。

雪乃思考。既然無法拘束他,究竟該怎麼辦才好?

最首要的目的是什麼?這一點自當不論。是不能讓那些留在客廳里的無力之人受到危害。

既然如此————

「……牽制住他」

「……!?」

雪乃對勇路小聲說道,就這麼在走廊上後退起來。

她的眼睛仍舊注視著輝之。她打算牽制輝之,盡可能地爭取時間。

先爭取時間,在這段時間里不被殺掉,思考可行的方法。現在需要時間。勇路雖然不理解雪乃的意圖,但也和雪乃一起在走廊上向後退。

「……」

一步……一步……

雪乃瞪著輝之,向後退去。

輝之也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們兩個,腳踩在黑暗的走廊上發出濕噠噠的響聲,靠近一步。

一步……

向後退開。

輝之就像黑影一樣

噗唰

踩在泡了水的地板上,釋放出藉由高大的體格以及強烈的覺悟所產生的壓力,追趕兩人,走上前去。

「……」

情況十分緊張,雪乃頭上冒出油汗。

好。

就這樣。

按照這個節奏向後退,從客廳離開。

到會客室附近就行了吧。將他引到房間里,如果能想辦法讓他害怕制造空隙,把它關在里面,那就再好不過了。

為了不讓輝之察覺到意圖,雪乃一點點、一點點地向後退。

一步

向後退去。

但就在此刻。

發現在視野的一端,站著一個影子。

「!!」

退到浴室入口附近的時候

從敞開門里

在更衣所

看到了悄無聲息地站著的

『母親』的背影——————

「………………!!」

在雪乃和勇路吃驚地看向那邊的瞬間,『母親』搖搖晃晃地扭動身體,轉過身來。

然後,『母親』那張右半邊臉生出密密麻麻的芽的臉向雪乃看去,像病變一般冒出芽和黑粒的手臂咻地伸了過去,露出

來的一只眼睛以及嘴巴大大地張開,朝著走廊走了過去——————

………………

2

「!!」


感覺門那頭的氣氛突然改變了。

然後隔著門能聽到模糊不清的聲音,以及雪乃抑制後的慘叫聲。

「雪乃同學!?」

蒼衣貼在內側已經擺上了桌子,障礙設置到一半的門上,向走廊那邊喊過去。可是對面沒有回應,只有吵鬧聲和腳步聲漸漸遠去,還沒過幾秒鍾,隨後

咚咔!!

就在蒼衣貼著的地方附近,伴隨著震耳欲聾的激烈打擊聲,高爾夫球杆的杆頭貫穿了門的表面,從門上冒了出來。

「………………!!」

蒼衣渾身發涼,立刻從門旁跳開了。

他渾身冒起雞皮疙瘩,如果被那個打中腦袋,搞不好會喪命。

打破門板刺出頭來的杆頭,在門板上擺動,發出咯吱咯吱地聲音,又朝走廊那邊抽了回去。

然後

哐!!

杆頭再次陷入門中,門發生激烈的震動,布滿燒焦痕跡的門上開出了第二個洞,門上小窗上鑲嵌的玻璃碎掉了,落在地上發出聲響。

「唔……!!」

這里比雪乃所擔心的還要危險。

這里沒有能夠戰斗的人。颯姬擺著害怕與不安的神情注視著蒼衣,僵住不動,瑞姬仍就只是癱坐在地上,同樣呆呆地望著蒼衣的方向————正確的說,是在望著勇路離開的那扇門。

然後能動的就只有一個人。一邊哭著稀里嘩啦,一邊拼命地將與沙發配套的桌子當做障礙物朝門的方向拖去的莉緒。

她從外面聽到了父親說的話,她再一次對父親心中沒有自己這件事感到咬牙切齒,可即便這樣,她還是為了生存而戰,拼命地在入口壘起屏障。

她在遵守勇路最後對她說的那句話。

「………………!」

她就在剛剛被自己的父親殘忍殺害的祖母的遺體旁邊。

赤著腳踩過從頭部破裂的祖母的遺體流出來的血泊。

就算腳被打濕弄髒,在地板上踩出腳印,她也完全不在乎,一心一意地拖運著沉重的金屬骨架的沙發桌。

「…………耀……!」

她一邊流淚,一邊喊出已故的弟弟的名字

「耀…………保佑我……!」

一邊硬是擠出細微的聲音,呼喚弟弟的在天之靈,也是呼喚自身的意志。

蒼衣連忙拋開了對走廊那邊的雪乃所懷的不干脆的感情,沖向莉緒。然後,他抓住矮桌的冰冷的金屬骨架,和莉緒一起奮力地一點點拖動,將其抵住已經豎在門前桌子。

哐!!

在這個時候,門那頭的人仍在試圖將門破壞,揮杆的強度不斷增加。

刺進來的高爾夫球杆被當做撬棍,門被撬動,門板發出咯吱咯吱的破碎聲,帶著恐懼在客廳中回蕩。

「這個也用上!」

蒼衣焦急抓住沙發,向莉緒叫喊。

「……!」

莉緒露出殊死的表情跑過來,抓起沙發,和蒼衣合力將沙發拖向門前,強化屏障。

但還不行。還不夠。

不再把碗櫃加上的話就完全不可靠,但蒼衣他們很難做到。

輝之一心一意地破壞著門,沒有人來阻撓他。去了那邊的兩個人怎麼樣了?雪乃怎麼了?勇路怎麼了?

「唔……!」

肯定發生什麼非常情況。

蒼衣想到這里十分焦急,可是與這份焦急相反,他能做的只有繼續加強屏障來阻塞連通走廊的這條路。

蒼衣將靠上去的餐桌當做障壁,在後面加上重物。

摞上沙發桌,摞上沙發,從椅子到微波爐,再到液晶電視,把手邊所有的東西摞了上去,然後拼命地掃視客廳,尋找能夠充當配重的重物。

這時————

一只眼睛正從門的裂縫中想內窺視。

「………………!!」

門從障礙上面露出的部分開出洞,裂縫中露出走廊的黑暗,以及正從黑暗中向客廳內窺視的輝之的眼睛。

那是一只張大的眼睛。

一只走投無路的眼睛。

輝之在門的那邊和蒼衣他們一樣,拼了命的。

他拼命地要殺死莉緒,還要殺死蒼衣等人。

「……把門打開」

那只眼睛,說道

「為了讓耀起死回生,我只能這麼做。把門打開」

「唔……」

蒼衣被那只眼睛死死盯住,看著那只眼睛,向後退了一步。

相對的,莉緒哭壞的臉因憤怒而扭曲,在蒼衣身旁揮起了椅子,朝著眼睛窺來的破洞砸去。

「死也不要!!」

椅子的腳伴隨劇烈的聲響刺進了洞中,門那頭傳來「唔!!」地一聲呻吟。可是輝之的畏懼瞬息之間便消失了,立刻似乎要將刺進洞來的椅子推回去,隔著那把高高舉起的椅子,與莉緒相互推了起來。

「耀他————耀他說過,要站在我這邊!!我要為了耀活下去!!不會讓你的那種想法得逞的!!」

莉緒哭喊起來。

「沒關系……不論耀站在誰一邊,爸爸我都要為了耀這麼去做」

輝之一邊喘著粗氣一邊說道。兩人的語言隔著一扇門相互交錯。

「別把自己說得像個父親一樣!你無視我,只在耀的面前裝成一位父親,我不會承認你的!耀也不會承認你的!」

「你說的或許不錯……即便如此,我也要這麼做」

「冥頑不靈……!」

「我要讓耀起死回生。我要讓耀,還有莉緒,起死回生。我要重新再來……不,就算我自己不重新再來也沒關系。我要讓彩香、莉緒、耀……重新再來。為此,我死不足惜,這就是……我的……夙願……!」

「呀!!」

兩人相互一邊推著椅子,一邊爭吵。在言語與力量的交鋒最後,輝之借著聲音灌注力量,奮力地將椅子從洞里退了出去,莉緒連同椅子倒了下去,勝負已分。

哐!

落下的椅子在地上彈起來,發出聲響。

「……!!」

「真喜多小姐!」

沒有參加他們之間扭打的蒼衣還有颯姬兩人,連忙沖了過去,想幫莉緒站起來。

蒼衣將莉緒攙扶起來,抬頭向門看去。

輝之從門上的洞俯視蒼衣等人,直接將手從洞里伸了進來,只聞一聲清脆的聲音,內鎖打開了。

「……唔……!」

莉緒站起來,瞪了過去。

輝之也回望向她。輝之從洞里漏出的臉上,在左眼附近有疑似椅腳造成的傷,流著血。

「……」

無言持續了數秒。

不過,在這陣沉默過後,輝之以非常鎮定的樣子,緩緩地張開嘴,對莉緒說道

「……好麼,莉緒。重新再來吧」

「重新再來?」

聽到突然冒出來的極端自私的話,莉緒理所當然地開始激烈反駁

「就你這張嘴說出這種話麼!?」

「是我對不起你。為父與你之間發生了不幸的錯失。說起來,現在……我和你媽媽,確實不喜歡你。你又何嘗不是。但這是錯失。只要所有人都起死回生的話,就能夠重新再來了」

「什麼!?」

莉緒覺得莫名其妙,充滿憎恨地瞪過去,而輝之淡然地對她說道

「只要『莉緒』起死回生,就能夠做到」

淡然地。

「一切的過錯都是那場意外造成的」

「什、什麼!?竟然轉嫁責任!?」

「不是轉嫁責任。我們的不幸,你的名字,不都是家庭的矛盾,不都是原因麼。只要莉緒起死回生就行了。那時候,我們就能用為第二個孩子想的名字來喊你了」

「!?」

「我們早就決定了,如果第二個也是女孩子的時候要起的名字。男孩子的話就叫『耀』,不是莉緒。在『莉緒』起死回生之後,我們就用這個名字來叫你」

「什……!?」

然後,輝之

「你叫『莉果』」

如此說道。

「………………!!」

「不想重新再來麼?莉果」

客廳中的所有人啞口無言,輝之在懂的那頭這樣說道。

說完,許久之後,一只手從洞里伸了出來,拿起了障礙物中的配重。他把放在那里的,剛從廚房拔掉電源拿過來的,裝了開水的電水壺,隨隨便便地————

朝著蒼衣,扔了過去。

3

「……這家伙……!」

看到從浴室里出現『母親』來到了走廊上,勇路呻吟起來。

然後————

「————〈掠奪自由之人啊,關起來吧〉!!」

勇路低吼的同時,將手中的安全別針刺向了被創可貼貼滿的自己的手背。

「!」

隨即,由心靈受創的記憶顯露出來的懼色在勇路繃緊的臉上放射開來。

瞬間,只

聞地板上的木頭咯吱作響,隨後

噼里

轉為把生肉撕開的潮濕可怕的聲音,臉和半邊身體密密麻麻長出植物的芽的,來到走廊上的『母親』,右腳飛灑出血和芽的碎片,就像一副被無數根尖釘子塞滿的皮囊一般,從內側膨脹起來化為扭曲的形狀。

————呀啊……!!

『母親』發出野獸般的慘叫,被釘在了地板上,向前栽倒。

豎起毛刺,從翻開的地面上長出來的無數鐵針,刺穿了她的腳底,就像樹木一樣一邊分枝,一邊在腳的肉里面增殖。

小腿膨脹了好幾倍,里面的肌肉被攪碎,針從皮膚的各個地方飛出來,變成了仙人球一樣的扭曲樣子。她的腳與其說出現了嚴重的內出血,倒不如說已經變成了塞滿血和碎肉的袋子,整體變得烏紅色,變成了腳的形狀已不複存在的一團東西,破破爛爛地從壽衣的下擺伸出來。


————噫————呀……!

『母親』掙紮著,發出苦悶的叫聲。

「哈……哈……!」

勇路的額頭上流下油汗,緊盯著『母親』。

就算是死不了的〈異端〉,只要將其釘住讓其無法行動,就能將其無力化。就在勇路將『母親』釘住的時候,雪乃也正盯著在那頭面朝這邊僵住不動的輝之,擺開架勢,思考應對之策。

可是————

滋啦滋啦滋啦

只聞一陣陰森離奇的聲音,『母親』扯碎了自己腳上的肉。

「!!」

「什!?這家伙竟然……!!」

勇路面色發白,吼了起來。

〈保持者〉無一例外,都恐懼著自己的〈斷章〉。

『母親』就算被深深埋進肉里的鐵針釘在地板上,仍舊不以為意地拉扯自己的腳要往前走,皮膚被針刺得千瘡百孔的洞被拉緊,繼而漸漸擴大的這番景象,對懷有這份恐懼的本人,儼然就是一場噩夢。

變得烏紅的皮膚上開出的小洞,在腳的牽拉之下被繃成橢圓形,不久迎來極限,紛紛撕開變大。

皮膚上面的洞發出滋啦滋啦的聲音,血流出來,里面的肉露出來。

露出來的肉變得粉碎,流出來的糊狀的血,已經分不清是血還是碎肉。在疑似破潰的肌纖維,破破爛爛的肉里,滿滿地埋著發黑的鐵針和白色的植物根系。

「………………!!」

滋啦滋啦滋啦……

慘不忍睹的水珠花紋,在腳上鋪開。

鑽進肉中已經不可能分離的針雖然沒有因此而拔出來,但已經被切碎到這個地步的肉,卻能夠用非人的蠻力輕而易舉的扯斷。

————噫…………呀……啊……!!

噗嘰噗嘰,肉扯碎的聲音。啪啦,骨頭碎掉的聲音。

『母親』一邊苦悶地呻吟,一邊自行將釘在地上的腳扯壞。血以可怕的勢頭在地上形成血泊,可她仍要向前。

然後————

滋嚕

腳,終于拔掉了。

『母親』只有被針固定的腳上的肉像貼在地上的鞋子一樣血淋淋地留了下來,把于腳踝處折斷的腿骨抽出來,終于脫離了鐵的束縛。

相互糾纏在一起留下來的肉、血管、纖維一樣的東西,被扯得粉碎。

然後,她讓折斷露出的踝骨硬生生地落在木地板上,就像模特人偶一樣不平衡地站著,看向雪乃和勇路。

「………………!!」

『母親』就像使用模特模型創作的前衛藝術品,右半邊身子滿滿地長出芽。

從竹刷子一樣潰爛扯碎的右腳斷面露出來的破破爛的肉里面,露出無數黑色的針和白色的根系,然後血順著那些東西留下來,凝集成珠,大顆大顆地滴下去。

張開的眼睛,充滿著恐懼、痛苦、瘋狂。這就好像正被將半張臉完全覆蓋的芽折磨一般,看到恐懼,只能將這一切向周圍的什麼東西發泄出來一般,被逼迫到極限之後,最終發狂的人的眼睛。

「唔……!」

勇路手中仍抓著安全別針,面部抽搐,注視著『母親』被扯碎的腿的斷面,僵住了。

雪乃跟勇路都在後退。而後,剛才從『母親』那邊看著雪乃和勇路的輝之,似乎認為已經不去理會他們,興致索然地移開視線,重新轉向了客廳的門。

他朝著蒼衣等人被留下閉守的門,走了過去。

「可惡……!!」

雪乃連忙准備對擋在前面的『母親』進行攻擊,將緊握在手中的美工刀的刀片推了出來。

然後,她手指抓住左臂上的繃帶,奮力地扯了下來。

固定繃帶的別針彈飛,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音又彈起來,繃帶像緞帶一般解開————

滿滿地覆蓋在皮膚上的,就像芽長到一半的黑點似的病變,已經從上臂的傷口蔓延到了手腕附近,露了出來。

「!!」

雪乃沒辦法不感到害怕。動作停了下來。

從她在盥洗間自己挖開的傷口中,淌著血露出來的肉里面生出了幾個畸形的芽,葉子展開到了一半,然後還沒有形成芽的形狀的黑粒,在周圍的皮膚上以它們為中心像感染過一樣,蔓延至手腕附近。

病變的聚落越接近傷口就越旺盛,然後密度也越高。

在繃帶解開,那些東西接觸到空氣的瞬間,強烈的疼痛以及令人冒起雞皮疙瘩的,就像靜電一般的猛烈瘙癢,從傷口向皮上擴散開。

「……唔……!!唔……」

「〈雪之女王〉!?」

雪乃按著左臂,身體痛苦地彎下去。勇路見狀,焦躁地叫起來。

痛苦、恐懼、不適。雖然這些都是足以喚起〈斷章〉的感覺,但此刻籠罩雪乃身心的這些東西,絲毫沒有觸及到她的心靈創傷,而是不同種類的東西。

一邊是病變覆滿手臂的恐懼,一邊是被靜電打到一般強烈不適的瘙癢。

如果雪乃處于萬全的狀態暫且不論,由于沒有穿上在某種意義上算作『武器』的哥特蘿莉裝,對〈斷章〉的抑制意識正被動發動的現在,這些感覺對雪乃造成了致命的阻礙。

而且————〈噩夢〉的源泉就在眼前,手臂上的病變正蠢蠢欲動。

密密麻麻地深埋入手臂皮下的黑粒,仿佛此刻全都要發芽一般膨脹起來,細根在肉里伸展的感覺,擴散至整只手臂。

「唔……啊……!!」

「可惡!!」

雪乃身體一縮,向後退去。

發了瘋的好像用模特人偶創作的前衛藝術品一般的『母親』,發出刺耳的腳步聲,向敗走的兩個人踏出了追逐的第一步。

「…………!!」

兩人向後腿。幾乎接近潰逃。

兩人已經失去了機會,為求能夠重整旗鼓的地方,跌跌撞撞地在走廊上後退。

可是就算這樣退下去,後面也只有會客室和玄關。

躲進會客室,據守那里很簡單,可那里也是最淺的死胡同。沒有任何建設性。

既然如此————至少,起碼得找個稍微好一點的地方。

「去二樓」

雪乃尖銳地說道,一邊忍耐覆蓋整只手臂的異樣痛苦,一邊朝著接近玄關的走廊上通向二樓的樓梯。

勇路向她拋出疑問

「……啊!?」

勇路對逃跑感到不滿,他的自尊心很難伺候。

雪乃覺得不去理他就好,但雪乃現在連無視他的余力都沒有。

「〈喪葬屋〉應該在二樓」

「……!」

聽到雪乃的解釋,勇路猶豫了。

〈喪葬屋〉因為魁梧的體格以及從事的令人討厭的工作,讓不少人,包括不少〈騎士〉都很害怕。

但是,這是可以無視的問題。

雖然現在完全不知道〈喪葬屋〉是何狀態,但至少他平安無事,願意幫忙的話,那就再好不過了。

不,除此之外,想不到『稍微更好一些』的狀況了。

雪乃目不轉睛地監視著腳步七歪八扭追趕過來的『母親』,緩緩地提高速度,朝著玄關方向退去。

咕滋……

啪嗒……

『母親』裸露出來的腿骨踏在地上,發出扭曲而駭人的聲音。

「………………!」

雪乃和勇路被她追趕,一路後退。

在身旁穿過許多純白濁化散發怪味和熱氣的水槽。

然後穿過會客室的門,退向玄關的方向,退向那里附近的樓梯。

咕滋……

啪嗒……

「………………!」

雪乃一邊聽著異狀的腳步聲,一邊按著手臂,半栽倒的登上樓梯。

只有玄關光透進來的樓梯,然後是黑暗的二樓。

完全登上二樓之後,里面有個房間開著門。然後似乎從窗戶里投進房間的光,就像分斷漆黑的走廊一般,從敞開的門中漏出來。

「就是那間房……!」

那是〈喪葬屋〉最開始用來拘束『她』的房間。

恐怕〈喪葬屋〉就在那里。

雪乃朝房間沖去。

然後

————

「〈喪葬屋〉先生!!」

她一邊上氣不接下氣地呼喊,一邊站到房門前面,在房間里看到了接近最糟糕的光景。

房間里沾滿鮮血,空無一人。

「………………!!」

雪乃也好,追上來站在他身後的勇路也好,全都啞口無言。

從窗戶里透進來的光照亮房間,地板中央是一大片血泊,疑似血和內髒散發出來的沉重異臭充滿整個房間。然後,就像拼命扯下來拋下的一般,芽和根像線蟲一樣混在駭人的血泊中。這些到處孳生的細芽繼而將血泊當成培養基一般,正生長出來展開著子葉。

此乃異樣的慘狀。

房間里沒有〈喪葬屋〉的身影,只有他曾用過的凶惡道具,就像被隨手扔下一般滾落在到地上的血泊中。

然後地上還有好像將尸體從血泊中拖出來過的痕跡。

這片就像巨大的刷子拖過一樣的狼藉的痕跡,卻十分異常地沒有朝著房門以及窗戶延伸。

這個血跡————消失在了壁櫥的門中。

好像把什麼從血泊中拖出來的痕跡,鋪滿了壁櫥的門下面,然後從門下面拖上去的痕跡好幾倍的大量的血,從壁櫥之中漏出來。

幾道血從門縫中漏出來,不住地往下滴。

雪乃根本不想去思考壁櫥里有什麼,可正順著壁面如雨簾一般從門中流出的血,又讓她不得不去想象。

「…………………………!!」

房間一片鮮紅。

這一幕擺在眼前,雪乃和勇路全都全身發軟一般,杵在了原地。

「唔……!!」

雪乃呻吟起來。

但正當她短暫地躊躇的時候————

咕滋……

啪嗒……

回過神來的時候,裸露的骨頭踏在樓梯上的聲音傳了過來,因為生出芽而輪廓變得怪異的『母親』的腦袋已經從樓下冒了出來,完全睜開閃露凶光的獨眼,捕捉到了雪乃他們的身影。


4

砰。

「————咦……?」

電水壺朝蒼衣飛了過去。

身邊有莉緒。

身後有颯姬。

蒼衣條件反射地想要逃跑。

而蒼衣硬著頭皮留在了原地————

「!!」

哐,水壺砸中了蒼衣護住腦袋的手臂,重物撞擊的疼痛深入骨頭,沖擊令頭部與身體搖晃起來,然後————



開水從蓋子松開的水壺中朝蒼衣的身體降了下去,從肩膀一直淋到了腳上。劇痛令蒼衣痙攣一般縮起身體,發出苦忍的慘叫,不禁原地蹲了下去。

「……!!唔……啊……!!」

「白、白野!?你沒事吧!?」

颯姬慘叫起來。

被開水淋濕的襯衫和褲子緊貼在皮膚上,冒出熱氣。突如其來的幾乎一半皮膚被燙傷的劇烈疼痛,令蒼衣眼中浮出淚花,無法動彈。

燙傷的火辣劇痛,打濕衣服的開水散發出的熱量。

蒼衣恨不得立刻將襯衫脫下,但疼痛太過強烈讓他無法動彈,而最關鍵的是,直接亂動脫下衣服的話,感覺燙傷的皮膚會連同緊貼的布料一起被扯下來,總之只有忍耐。

「………………!!」

莉緒露出看到匪夷所思的情況時的表情,看看了蒼衣的慘狀,又看看實施這些的自己的父親。

輝之只是瞥了蒼衣一眼,把手伸進洞里,若無其事地繼續開始弄掉屏障中的配重。

椅子被掀掉,液晶電視倒下去。

在這個淡然的聲音中,莉緒————露出了險惡的表情,朝父親瞪了過去,握住了蒼衣之前一直當做武器來用的高爾夫球杆,朝著父親的手奮力地砸了下去。

「唔!!可惡……」

「你這混賬……!!別過來!!混賬……!!」

父親呻吟著將手收了回去,莉緒不知該說什麼好,一邊斷斷續續大叫,一邊敲打門上的洞。

就算到了這個時候,父親對蒼衣做出這種行為,還是讓莉緒很受打擊,恐懼與失望讓她流出眼淚,就算想說什麼也只是發出不成語言的聲音,牽制想要入侵房間的父親。

「唔…………!」

蒼衣被莉緒保護著,在地上縮成一團,因皮膚燙傷的疼痛呻吟起來。

燙傷的皮膚喪失了柔軟性,就像完全繃緊一般,疼痛劇烈。雖然衣服已經基本冷卻下來,但打濕的布的觸感一味地助長疼痛,俯下臉的蒼衣咬牙忍耐。

「……唔……唔……!」

「白……白野……」

狼狽的颯姬呼喊蒼衣,蒼衣無力回答。

颯姬也在蒼衣跟前蹲了下來,准備伸手,但他無法去碰蒼衣,所以根本做不了任何事。

但就在這個時候,情況惡化了。

咚!!

只聞震撼牆壁的聲音,門一點點地打開,向內推擠,障礙物動起來。

輝之開始用身體去撞鎖已經打開的門,想連同障礙物一起將門推開。

莉緒慌了,不再用球杆砸門,去推障礙物。

可是

咚!!

輝之又撞了一次,障礙物連同莉緒一起被推回去,門縫已經達到能夠伸進一只手臂的程度。

「…………唔……!!」

蒼衣看到這一幕想要站起來,身體用力。

現在根本沒工夫去怕疼了。

「颯姬……你帶那孩子去那邊……」

蒼衣忍著燙傷的疼痛,向颯姬做出指示。聽到蒼衣痛苦的聲音,颯姬很擔心,但是別無選擇,還是不得已離開了蒼衣,拉起瑞姬的手到隔壁的房間避難。

蒼衣看到颯姬她們開始避難,自己也站了起來。

蒼衣一用力,燙傷的整面皮膚就像繃緊裂開一般的痛,加之濕噠噠的襯衫貼在皮膚上,與皮膚產生沉重的摩擦,讓他難以忍受。

全身的皮膚被燙掉,化纖之類的東西取而代之,緊貼在燙傷部位露出的部分,疼痛與異樣感折磨全身,寒氣令他發抖。

咚!!

但是,想要去門那邊不救,也已經為時已晚。

莉緒的力量在默不吭聲不停撞門的父親的力量面前幾乎不起作用,障礙物跟著門一起已經滑開了足以探進半邊身體的寬度。

「………………!!」

蒼衣強忍著令他想要到處打滾的劇痛,拖動全身站了起來。然後

「真喜多小姐!!」

在喊過去的同時,蒼衣擠出全身的力量與意志力朝門沖去,配合莉緒的節奏奮力地朝著堆在門前沙發上撞了上去。

「唔咕……!!」

咚,強烈的沖擊化作疼痛在全身擴散,仿佛全身的皮被剝下來的疼痛讓他無法動彈,用膝蓋撐住障礙物。

「………………!!」

以這份疼痛為代價,障礙物的位置大幅度地還原,門也被推了回去,像原來一樣關上了。

在體力上,顯然輝之占優,走廊和能夠完成一定助跑的客廳不一樣,是幾乎不能助跑的。就算在這樣漫長的你推我擠之中能夠拖住輝之,燙傷的疼痛也僅在這一次之中將蒼衣的體力和精力連根奪走。

不行了。撐不下去了。

蒼衣全身的感覺被痛苦與惡寒所覆蓋,痛苦地喘息,朝著莉緒斷斷續續地說道

「這里……撐不下去了。退到那邊……奶奶的房間里,去吧」

「可、可是……」

「這邊的東西……太遠,拿不到門這邊來。那邊的屋子很小……櫃子、床、桌子,都可以堆上去……大家齊心協力,堵住門口」

「……!」

莉緒終于露出了領會的神色。可是莉緒看到上氣不接下氣的蒼衣,擔心地說道

「可你傷的這麼重……」

「……嗯……我會加油的」

咚!!

父親再次用身體撞門,障礙物滑開了。

蒼衣緊緊抓住障礙物,站起身來。疼痛和惡寒折磨著他,可是燙傷的皮膚卻出不了汗。

蒼衣一邊發抖,一邊忍受著疼痛,拖著身體一般走起來。

看不過去的莉緒想幫蒼衣一把,走近蒼衣,可她突然一驚,停止了動作,發出好似尖叫的微小聲音。

「噫……!!這、這是……」

「咦……?」

莉緒露出害怕的表情,指向蒼衣的脖子。

蒼衣下意識地把手放在了被指的地方。

然後在觸摸的瞬間,感到不對勁。

「唔……??」

手摸到了疱疹。蒼衣的手一接觸自己脖子的皮膚,仿佛皮膚下面生出大量水泡的觸感就傳到了指尖上。

「………………!!」

無恙的皮膚整面冒出雞皮疙瘩。與之前的火傷所產生的接近寒氣的惡寒截然不同的另一種惡寒,從背脊竄上皮膚。

蒼衣不顧一切地解開了扣子,掀開襯衫的領口。

他向下一看,只見肩頭因燙傷而變紅的皮膚,整面密密麻麻地鋪著黑痣一樣的斑點。

「唔哇……!!」



烈的惡寒。

強烈的厭惡與恐懼。

身上那些可謂病態地將綠色濃縮而成的黑色的,像凸起的黑痣一樣的小紅豆大的斑點,蒼衣從未見過。

那些黑點埋在燒傷的一層薄皮之下,正要破皮而出一般鼓起來。一部分就像火山口一樣突破頂點,從里面深處黃色的組織液,接觸皮膚的白襯衫上已經染上了一片黃色。

疼痛。以及瘙癢。

蒼衣有生以來頭一次感覺到,令人快要發狂的強烈的皮膚不適。

蒼衣從未遇到過這種簡直就像惡疾的異樣病變。可是,蒼衣立刻就明白了它的本質,急忙跌跌撞撞地沖進了莉緒祖母的房間。

然後————蒼衣像栽倒一般在耀的遺體旁邊蹲了下去,奮力地將蓋在遺體上的毛巾被掀開了。

「!?你干什……」

莉緒對蒼衣的行動感到吃驚。

可是在她看到毛巾毯之下出現的東西的瞬間,莉緒也向蒼衣一樣啞口無言地呆住了。

上面盛開著花。

耀的身體已經連輪廓都無法分辨,上面茂密地生長起來的植物,就像豆科植物的藤蔓一般伸展之後相互糾纏,十分異樣,開著花。

這是白色、細長而厚實的花瓣,密集地交疊好幾層的,圓形的『花』。

這是不存在與這個世界任何角落的異樣植物,卻又並非不像任何東西。這個『花』反而讓蒼衣鮮明地聯想到自己所熟知花。

這個,像『菊花』。

硬要舉例的話,這個不可能存在與這個世界的藤蔓植物像野玫瑰一樣盛開的『花』,就像參照記憶描繪出來的菊花形狀。這麼說一定不會有任何人反對。

在葬禮的花祭壇上,正面盛放的,菊花。

然後在看到這一幕,想起這一點瞬間,蒼衣理解了一切。以這個可怕而重要的拼圖為中心,那些只能算作“想象的碎片”的拼圖,一下子結合起來,勉強拼成了這個〈噩夢〉與這股瘋狂的形狀。

「————是這樣啊……」

蒼衣嘟噥起來。

這樣一來,就能讓這個〈噩夢〉終結了。蒼衣感覺到,這把鑰匙在自己心中出現了。

必須盡快到雪乃那里————到恐怕正與雪乃他們對峙的『母親』那里。

只要這樣,這個〈噩夢〉就會終結。

只要這樣……

咣!!

就在此刻,背後的門被砸破,發出重物坍塌的聲音。

蒼衣還有莉緒轉過身去,只見打開門,越過倒塌的障礙物,手握彎曲的高爾夫球杆兩眼布滿血絲的輝之正站在那里。

「………………!!」

輝之已經什麼也不說了。

他站在那里,就像野獸一樣一句話也不說,充滿殺意,一邊粗暴地喘著氣,一邊——————朝著蒼衣他們,把高爾夫球杆高高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