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第四章

第四章 “被允許暴亂,再加上”

此葉擺出手刀的架勢。潰道一面深呼吸,一面顫抖著手舉起鐵鏟。黑繪抽動濕答答的頭發,錐霞則是把手伸向腰際的海灘裙。至于菲雅——

“……呿!”

撫摸自己的校園泳裝之後氣呼呼地咂嘴。因為那身打扮實在無法攜帶魔術方塊,但是她並沒有因此而感到怯懦。

“你把白穗——怎麼了!還有莎弗蘭緹呢!”

“若要一言以蔽之,就是把她們清除掉了。算是順便就是了。”

“竟敢說…順便……?”

“我先聲明,你們想求援也沒用。現在這個樓層除了你們以外,幾乎沒有其他的人類——全體都在我的管轄之內。”

春亮氣得緊咬牙根。這里突然變得一個人也沒有,是這家伙動了什麼手腳嗎?就像剛才失去意識的白穗那樣消失不見。

“你到底做了些什麼?大家都到哪兒去了,他們平安無事嗎!”

充滿不安的春亮大喊。雖然對方不一定會回答,但幸運的是傅婷爽快地回答了。

“他們就像睡著了,而且全都還活著——以目前來說的話。”

“你說‘以目前來說’是嗎?那麼只要把你打飛,就會把他們全放了對吧?”

此葉用充滿殺意的語氣說道。

“……如果我有那個意願的話。”

“原來如此。既然這樣,只好把你傷到有那個意願為止……你打算拿他們當人質是嗎?真是太差勁了。”

“在我問出‘真貨’所在處以前,我不容許中間冒出任何破壞我好事的因素。而要是讓你們跑了,會讓我傷透腦筋呢。”

聽到那個名詞,切子嚇得全身發抖。菲雅看了她一眼以後,嘲諷似地揚起嘴角。

“哼,原以為你蠢到完全上當了……你是怎麼察覺到的?”

傅婷隔了一會兒,回答:

“……我在街上看到的。”

春亮他們瞬間思考她那句話的意思,進而察覺到令他們沮喪的原因。切子曾說她那個假無頭人偶的材料——是抓娃娃機夾到的熊熊布偶。究竟她是在哪里看到在機台里堆積如山的那個呢?看來只能夠說運氣太糟了。

“不,那個,不是的!切子已經說過好幾次,我真的沒拿走——!”

切子硬擠出聲音說道。但是傅婷無情地搖著頭說:

“我不相信。既然你都用假人偶欺騙我了,可見那個的確在你手上……所以,無論用什麼手段,我都要問出它的下落。”

“她都說沒拿了,你真是聽不懂人話。原則上先問一下,你打算用什麼手段呢?”

“像是對她進行羨慕無痛覺的無機物的拷問,或者給予她後悔生為女性的恥辱也行。其他還有——對了。”

傅婷一面回答黑繪,一面微微舉高手臂。那里在發亮,但那不像之前看到的轉眼即逝的閃光,而是更巨大,以光芒的現象持續存在——就像青白色的鬼火。而且不只一個,猛一看就有三個。那光芒殘留著模糊影像,在她兩手周圍像是交錯又像是掠過地飄浮。

然後傅婷用輕輕傳達著敵意的聲音繼續說:

“——在她伙伴的尸體面前問,也是可行呢。想必她會主動乖乖開始說。”

“你想嘗試是你的自由,不過鐵定會後悔唷!”

“我不知道你有什麼根據敢那麼說。若你們以為上次的戰斗就已經測出我的實力,那可就大錯特錯了。因為那明明跟我還沒發揮任何實力沒什麼兩樣。”

刹那間——

原本不規則的鬼火突然改變了動向。鬼火在傅婷往前伸的右手周圍像是畫圓般高速回轉。有時往圓圈的另一側直線移動,有時以銳角的角度變換方向,有時在圓圈的內部又畫另一個小圓圈。因此映入春亮他們眼簾的,是宛如用複雜圖形畫出的魔方陣的光之殘影——

“……允許暴亂——
“什麼……?”

在光陣中央的傅婷,好像有什麼東西從她伸出來的手滑出來。但不是考試前一天所看到的木條。雖然很像,但不是。是比木條遠大上好幾倍的某物。就算它看起來再怎麼像四角棒狀物,再怎麼像同樣的木材,如果粗上數十倍,那根本不叫木條。若要比喻的話,就是四角形鳥居的支柱在虛空中橫向冒出來的異常現象。

刹那間,此葉的臉色大變。

“那種東西手不可能拿得動。既然這樣——那將會射過來!大家快躲開!”

此葉的預測正確無誤。春亮他們連忙從那個地方跳開,傅婷像是鎖定目標般固定手臂——隨著尖銳的呼氣,高速射出從空間長出來的那根又長又大的木樁。緊接著是水泥遭到破壞,低沉又劇烈的聲響。沖擊力道還導致地板劇烈搖晃。

“……什麼?”

唯一出乎意料的是,她的目標並不是春亮他們——而是遙遠的側邊。也就是瞄准這個泳池區的入口。

射出的巨物直接命中入口上方,導致那兒的水泥完全崩塌。正當灰色粉塵四處飛揚,眾人看到崩塌的水泥牆與那根巨型木樁,整個塞住通往服務台和更衣室的自動門。

“……就我個人而言,也實在不願意把這里搞得亂七八糟的,但如果讓你們跑了,可會造成我的困擾呢。”

“別…別開玩笑了!那樣子我就沒辦法去拿了耶……!”

菲雅緊握著拳頭大叫。菲雅若要把自己的力量——若要展開擬裝立方體的話,必須利用那個魔術方塊當做媒介。她剛才頭一件想到的事情,應該就是准備到更衣室拿吧。但是那個狀況實在不可能成行。若集合眾人的力量,最起碼應該能夠把水泥塊清掉,但傅婷不可能讓大家有機會做那種事情。如果眼前的巨型木樁跟那個木條一樣,是從稱之為“倉庫外套”的里面取出來的,就不是時間經過一陣子就會消失,讓原本占據的空間空出來的東西——因為考完試後,可是花了許多工夫才把庭院的木條收拾乾淨呢。

“要生氣是你的自由,但最好注意接下來我會拿什麼出來。”

傅婷如此宣告,而鬼火也再次快速畫出殘影。這次是那道光芒在光陣之中反射,並衍生出無數道亮光。

“唔!模式‘緩沖的宗盛’!”

在大家的面前,黑繪往前沖出去的發絲爆發般地散開。成功當了柔軟擋箭牌的頭發,以波浪曲線把卷住的物體甩在地上——那些是大小不一的透明玻璃碎片。

“唔喔,好險……黑繪,多謝你的幫忙!”

“唔——對方拚命用拋射武器耶。之前都沒用過呢……她是不是有留一手啊?”

“該不會是想當做最後的絕招而舍不得用?不論如何,我只會接近並打倒她。”

黑繪與此葉邊這麼說邊往前進。

“喂…喂?你們想做什麼?”

“總之敵人的目標仍然是切子,既然如此就先讓切子逃離這里吧。”

“沒錯。逃生門在哪邊呢?你們趁我們牽制她的時候找出來吧。”

“……我也來幫忙牽制吧,我有‘黑河可憐’。”

錐霞輕輕掀起海灘裙。黑色皮革就當成皮帶纏在正確的位置。可能是用來固定纏在腰際的海灘裙吧。

“不……請上野同學也去保護切子吧,畢竟不確定對方是否有同伙。還有春亮、菲雅——跟老師也一起保護她。這里靠我們兩個來想辦法應付!”

春亮看了一下兩人的狀況。

菲雅赤手緊握拳頭,她的眼神很單純,就是充滿了想戰斗卻無法戰斗的不滿。不是只為了保護切子,而是眼看著自己無法親自把被抓去當人質的白穗與莎弗蘭緹救回來。這是多麼痛苦的一件事。那鐵定跟自己現在所想的一樣。

潰道也緊握著鐵鏟,她的眼神很複雜。從傅婷再次出現的那一瞬間開始,她就一直那樣。看起來像是在猶豫什麼,像在生什麼氣,又像在害怕什麼——盯著傅婷看的她,只是吸氣又吐氣而已。

瞬間,春亮做了個決定,眼前只能夠交給此葉她們處理。而切子縮著肩膀顫抖的模樣,更堅定了他這個想法。不管怎麼樣,都要盡快讓她逃離這里才行。

“啊}可惡……你們可不要硬撐喔!等切子順利逃走,我就會回來!”

“搞不好在那以前我們就打完了呢!”

“哇,又來了!”

黑繪散開發絲,再度擋下玻璃刀。此葉則是穿過她頭發下方,開始朝傅婷沖過去。春亮最後再看一眼她們的身影,然後轉身說:

“我們走吧,菲雅!”

“可…可惡……!其實我是可以赤手空拳跟她打的……但是沒辦法!”

“啊唔唔唔,各位,都是切子害的,真是對不起……”


“開口說話以前記得先動動你的腳吧,切子!”

老師最後還留在現場。春亮回頭喊:

“老師……我們走吧!”

潰道輕輕閉上眼睛——大概幾秒鍾的時間。

當她睜開眼睛的時候,也開始往前跑。

但這個動作並不是為了逃離傅婷的攻擊,而是追切子。

她像是對自己那麼說

似地——讓自己充滿複雜想法的視線,鎖定在嬌小女孩背後。

五根本條同時出現在交錯的鬼火中間,有如格林機槍般以時間差攻擊高速射出。

此葉與黑繪在泳池畔旁邊奔跑閃避。只要是兩人通過的地方,都會依序慢個一瞬間轟出堅硬水泥的爆裂聲,以及吵雜的水花噴出聲。

“這個到底要由誰賠償啊……”

“我哪知道啊!總之不是我們就對了!”

“……一言以蔽之的話,我也沒那個意願支付。”

傅婷邊說著規規矩矩的言詞,又一邊生出磚塊來射擊。此葉與黑繪交互跳開,磚塊則在兩人中間炸得粉碎,還把泳池畔炸出一個大洞。

“啊‘真是……若不近身,任何攻勢都無法展開,但她又愛亂發射磚塊呢……!”

防禦的部分交給黑繪之後,的確成功地從射出來的物品下方巧妙迅速鑽過好幾次。但就在那個時候,傅婷往後退,把雙方的距離拉開了。

“不過這樣可以拖延時間呢。”

黑繪看了一眼位于背後,通往下一個區域——海岸區的入口。

“話是沒錯,但是像她這樣連續發射,連我們的性命都有問題呢。而且我也擔心白穗跟莎弗蘭緹她們的安危。”

“是啊。就算她們是在那披風里面,要是敵人說她們會隨著時間的流逝逐漸衰弱,那就傷腦筋了。如果能盡快做個了結,那是再好不過了——小此!”

這時候握柄朝這邊的掃帚,像矛一樣地飛過來。此葉扭轉身子,眼看就快命中肩膀了,因此她揮動手刀。雖然手部感到一陣麻痹,但總算是彈開了。她一面聽後方牆壁插入了掃帚的聲音,一面說:

“想不到我連支掃帚都砍不斷,這實在很傷我的自尊呢……現在換我們攻擊吧。首先黑繪你先攻擊她,我再趁其不備沖向她。至于閃避的動作就各自努力了。”

“了解。那麼——模式‘滲透的良將’!”

“……唔!”

黑繪的發束像矛那樣地往前延伸,此葉則彎著身子與之並行般地奔馳。發出呻吟的傅婷雖然試圖往後退,但黑繪的頭發並沒有停止伸長。不斷纏人地伸長,最後敵人終于停下腳步。她的頭發抓著伴隨鬼火的光芒衍生而出的木條,再從頭發前端彈出。正當黑繪沒命中目標的頭發摧毀地板的時候,此葉早已經逼近目標。

她揮起手刀與木條交錯,不給傅婷時間再衍生出第二根木條。正當此葉心想“贏了”而伸出化為利刃的手時——她看見傅婷的手伸出來反擊,明明她手上就沒有武器。不——

她這只手上纏繞著鬼火。

此時浮現在腦海的,是在這泳池確認到傅婷她身影時的景象。當時在一瞬間有看到微微發亮的殘渣在白穗的脖子上。因此她立刻明白是這鬼火噴濺到的。它有類似電擊棒的效果嗎?雖然覺得自己即使吃到這招也不可能這麼輕易被擺平,但終究還是無法斷言自己不會出現任何破綻。在這樣的距離,瞬間的破綻就可能致命呢,太不妙了——

或許是不應該勉強後躍吧,結果更糟糕。因為是在泳池畔,腳下當然是濕的。所以此葉滑倒了。失去平衡的她單腳跪立,就在感到背脊一陣涼意的時候——

“模式‘混亂的忠盛’!”

忽然間,身體變得好輕盈。原來是自己被黑繪的頭發團團纏住,硬是被拉離那里回到泳池畔。可能是想重整陣容吧,黑繪移動到距離傅婷最遠的位置——隔著oL公尺的游泳池另一端。若是這個距離,就算傅婷發動射擊也能輕松閃避。對方如果想縮短距離,也只能夠從泳池旁邊繞過來。

“謝…謝謝你,黑繪……!”

“沒什麼沒什麼。要道謝的話,就讓我繼續品嘗一下小此的身體吧。喔喔喔,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這豐滿有彈性的感覺……好性感!”

“你還有時間開玩笑!快點放我下來啦!”

縱使被拉回來之後,但不知為何仍然纏在身上的頭發終于解開了。被放下來的此葉站在泳池畔,說道:

“那~麼,雖然發生了一點小失誤,但接下來該怎麼……唔,什麼?”

“……〈geist〉……”

連續濺起強大的水花。不斷打進眼前50公尺的游泳池里的,是敵人發射的金屬棒——大約兩公尺長的曬衣竿。那些曬衣竿斜插在水底,傅婷便利用突出水面的曬衣竿前端當做墊腳石接近而來。有如行云流水般地不斷重覆跳躍、射出與著地這一連串動作。

“不妙,再這樣下去,雙方的距離很快就會縮短。這里地方太窄不容易閃躲,我們還是趕快移動吧。”

“就算你說要移動……”

第一候補是位于背後那個通往下一個區域的入口,但兩人的任務是牽制敵人,說什麼都不能輕易後退。

“若下一個海岸區有緊急出口,想必春亮他們應該已經逃出去了吧。若沒有,我猜他們應該也是往再下一個區域移動。加上我有想到一點對策,就試試吧。”

“對策是嗎……我知道了。”

現在沒時間猶豫,因此兩人迅速打開背後的玻璃門往下一個區域移動。並沒有看到春亮他們。兩人“沙沙”地踩著沙灘,前進到約一半的地方時——

“那麼,來看看怎麼樣吧。如果順利的話,或許能期待出現昏迷、動作緩慢與盲目之類的異常狀態,然後小此再趁那個時候解決她。”

黑繪沙沙地動著頭發,邊說“這是新招術,得決定名字才行——”邊准備開始戰斗。此葉透過黑繪頭發的動作明白了她的意圖。她不發一語地做出手刀備戰姿勢。

幾秒後——

“……希望你們不要逃,我都用珍貴的曬衣竿了。”

邊那麼說的傅婷現身了,正當她直接走了幾步,把腳踩進這沙灘的時候——

“呃——……好,我決定了!模式‘蒙古死亡蠕蟲的良門’!”

黑繪潛伏在沙里的頭發一起舉起。纏繞的發束像要掬起沙子般地隆起,簡直就像是沙漠中的食人蠕蟲。至于那個犧牲者,當然就是毫不在乎地踏進這個陷阱的那名敵人。被頭發捧起的大量沙子,一口氣往她的頭上覆蓋。只見沙塵滾滾卷起,而她也跟著被吞沒。

“逮到你了……!”

在確認到的同時,此葉也沖出來。沙子這種東西要是集中起來,就會出乎意料地重。那樣的話她應該是動彈不得了。

但是——

當彌漫的沙塵稍微散了一些的時候,映入此葉眼簾的——

“——是沙子嗎?我也不喜歡沙子呢,太難打掃了。”

“什麼……!”

傅婷此刻的模樣,竟然是悠哉地在頭頂上開了把傘。想不到她連那種東西都准備好了啊?不,說起來,區區的傘根本不可能擋住那麼多沙子——

“我應該說過,拿出來的東西都已經強化過。”

可能是察覺到浮現在此葉她們眼神里的驚愕,傅婷如此喃喃說道。那個時候一瞬間停下了腳步,是個致命性的錯誤。

“好了……允許暴亂——
鬼火在半空中刻劃出圖案。從那里慢慢出現的,是跟剛才看到的一樣,過于巨大的木樁。想當然爾,絕不能被那玩意兒直接命中。此葉與黑繪試圖采取回避行動,但那木樁鎖定的目標又跟剛才的一樣。

瞄准略上方的位置發射出來的那根木樁,把位于此葉她們較遠後方——通往下一個滑水道舞台的入口破壞殆盡。轟隆隆的聲響中,此葉心中有個疑問。為什麼要瞄准那邊呢?難道她的目的不是要追從我們背後逃脫的切子嗎——

但是看到傅婷轉身回到標准泳池區,才突然驚覺事情並非如自己所想像的。黑繪似乎也如此認為。

“糟糕,小此……她想從另一邊繞過去!”

這個樓層以畫圓的方式分成五個區域,當然以逆時針方向前進的話,遲早也能到春亮他們的所在處——

“唔……絕不會讓她得逞的!”

此葉緊握著拳頭,與黑繪盡全力從後面追傅婷。

不過連尋找緊急出口而移動區域的春亮他們,也發生了許多問題。首先是從標准泳池區移動到海岸區的時候,切子被沙子絆倒而扭傷腳踝。潰道不發一語地背她,但多多少少還是會降低前進的速度。

在下一個滑水道區,倒是還有未被傅婷“掃除”的救生員。不過,對方被通往泳池區出入口崩塌的聲音嚇到,但又因為不能擅離職守,所以只是東張西望的。要是讓他看太多不該看的東西或大呼小叫的話,只會徒增困擾。因此錐霞就用“黑河可憐”從背後勒住他的脖子讓他昏倒,再藏到滑水道後面而得以順利解決這個問題。雖然覺得好像並不算順利,但實在也想不出其他更好的辦法。

接下來他們到達的是叢林區——這里是主要以人工河流當做賣點的區域。流動的泳池可能是以亞馬遜河為主軸設計,因此造型彎彎曲曲。不過沿著外圍也有其他泳池,而且還加裝了運動競技用的滑車跟繩索。這樣就很有叢林的風貌,也能體驗到當泰山的感覺吧。


然後,這區域除了游泳池以外的場所也很

別出心裁。以泳池畔為首的區域,幾乎全都分布著羊齒類植物或棕櫚樹等亞熱帶植物的造景。帶給人們植物園里有泳池的印象。

“唔喔?嚇…嚇死我了,原來還有恐龍啊?”

“這不是假的嗎?你的聲音才嚇到我呢。”

應該是從茂密的羊齒植物縫隙裝置電源吧,菲雅敲著慢慢伸出頭的三角龍說道:

“倒是春亮——要是看到立方體的東西,千萬不要放過喔。我很需要那個呢。”

“好,我知道。”

沒錯,未必一定要魔術方塊。根據菲雅所說,只要是“大致上是立方體的物體”就能展開擬裝立方體。至于“大致上”的誤差容許范圍有多大,似乎只有試試看才知道。

“當然那個也要找,不過目前優先要找的是緊急出口。滑水道區沒有的話,以位置分布來判斷,我猜這個區域應該有……不過切子,你的腳要不要緊啊?”

“啊‘抱歉給各位添麻煩了……”

在潰道背上的切子縮著肩膀。正當錐霞對她說“再忍耐一下下,加油喔”的時候,潰道突然挺直身體。

“……找到了,是緊急出口。”

眾人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在亞熱帶植物斷得很不自然的牆壁上,出現閃閃發亮的綠燈與EXIT的文字。

過眾人松口氣也只是一瞬間。因為眼前又發生另一個,而且是最差勁的問題。

“……〈geist〉……”

“呃——趴下啊,春亮!”

被菲雅撲倒的視野中,綠燈在一瞬間結束了它救世主的任務。遭到巨型木樁直接攻擊而崩塌的緊急出口,那副景象只能夠說像一場惡夢。

“……是第三根,我覺得她也太慷慨了吧……”

“傅婷!為什麼……!”

隔著流動的泳池站在另一頭的,正是追著切子跑的敵人。為什麼?此葉她們怎麼了?都平安無事嗎?令春亮毛骨悚然的想法浮現在腦里。

接下來有所行動的是錐霞,然後是對她起了反應的傅婷。

“‘黑河可憐’!”“〈geist〉!”

重新纏在手腕的黑色皮帶伸長。同時,鬼火以跳動的方式畫出複雜的陣形,緊接著紅磚塊便從那里高速發射出來。

“嘎…啊……!”

“班…班長!”

雖然錐霞很快扭動身子避免了直接命中,但只是從她脖子擦過的紅磚塊卻狠狠地把肉挖起來。瞬間飛散的只有一種顏色。過沒多久切子慘叫。盡管如此,錐霞她——

“別…看不起人……!”

她持續對皮帶傳達自己的意志。一確定皮帶前端捕捉到傅婷的肉體,錐霞似乎甚至利用自己快不支倒地的氣勢,把敵人的身體用力一拉——但是在滿滿的痛苦中被引導的皮帶,纏住的並不是脖子之類的要害,而是手臂。錐霞現在所做到的,只是讓傅婷失去平衡,摔進腳下的流動泳池而已。沒有人會責備那件事。

春亮連忙沖到錐霞身邊,試圖支撐住她的身體。但錐霞實在流太多血了。春亮的手還沒碰到她以前——

“快…快逃,夜知……我…沒事。立刻……”

臉色蒼白的錐霞話講到一半就倒在地上。這時候切子慘叫得更大聲。雖然想對她做許多說明,但沒那個時間。

傅婷悠哉地站在水位頗深的流動泳池里,仿佛水流跟她無關似的。接著她隨便地把失去力量的“黑河可憐”從手臂剝除,然後嘩啦嘩啦地踩著水底,在游泳池里面行走。即使在水中,飄浮在她手臂周圍的鬼火,仍然沒有改變其光芒。總有格格不入的感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哈,啊……!”

“冷靜點,你冷靜點啦切子!沒事的,錐霞她沒事的!”

“沒…沒錯。該怎麼說好呢,雖然她看起來好像有事,但實際上一點事也沒有!而且更重要的是——”

“——夜知春亮,這孩子交給你保護了。”

背對著春亮慢慢接近的潰道,把背上那個目瞪口呆且抖個不停的切子放下來,並把她硬塞給春亮。切子當然是站不起來。一面環著癱軟的她的肩膀,春亮一面問:

“老…老師?難不成……!”

“既然上野錐霞無法戰斗,就只能靠在下了。再一次,機會再一次降臨了。所以非得奮發不可。也必須確認……在下到底……強不強……”

雖然不太懂她那句話的意思,但可以從她的眼睛明顯看到某種意念。她原本心情複雜又充滿猶豫的那雙眼睛,正以全身的力量硬是將它單純化了下來。

那是意志。存在于此,必須存在于此——跟那天晚上相同的意志。

手拿鐵鏟的潰道等待傅婷慢慢從游泳池中走過來,並且往前踏出一步。但——

“——等一下。你說‘只能靠在下’這句話太奇怪了,反而應該是‘只能靠我’才對。請老師退到後面吧。”

菲雅從旁邊伸出她的手。她跟潰道面朝同一個方向,似乎要制止她往前走。潰道用銳利的眼光往旁邊看了一下,但菲雅並不理她。

“對一般人類來說,她是非常危險的對手。如果出馬對付的是我,還能夠挺住那家伙的攻擊。要是你不想跟錐霞有一樣的下場,就退到後面去。”

“……在下的答覆是,否定。在下的心中並沒有‘退下’這個選擇。連個武器都沒有的人就想戰斗,簡直是愚蠢到極點。”

“不然老師的武器給我不就好了?”

“在下拒絕。”

“等…等一下啦,你們兩個!現在不是起爭執的時候吧——”

幾近爆發的緊張氣氛愈來愈濃厚。雖然不知道正確的選擇是什麼,但至少在這險惡的氣氛里是不可能有什麼正確答案吧。雖然急著想制止她們兩人——但為時已晚,那緊張的氣氛已經爆發。是因為敵人而爆發的。

傅婷踢著水底,一口氣從水面往上跳。她的跳躍力非常人所及——此時春亮心里又冒出格格不入的感覺。但現在最重要的,是把切子跟錐霞的身體擋在背後。而菲雅與潰道也停止毫無益處的爭論,開始行動發揮各自的力量。

傅婷在空中讓鬼火亮起,右手拿著掃帚,左手則變出木條。但菲雅毫不畏懼地滑向她著地的位置,並且藉由跳躍的力道用左手擋住打過來的掃帚。

“唔……這還真痛呢!”

以回擊來說,使用嬌小的拳頭實在太寒酸了。雖然說很寒酸,但也只是外表看起來而已。菲雅的肉體能力若認真起來的話,就算只是揮拳,應該也能夠充分發揮出讓人類痛倒在地的力量。但是——沒打中。

著地的傅婷甩著披風與臉上的布,還順勢用她的腳勾住菲雅的下半身。結果踩空而沒站穩的菲雅,整個人撞上在傅婷旁邊揮起鐵鏟的潰道。春亮絕望地看著眼前的景象。因為那兩個人並沒有分工合作,而是各自行動。這樣的話,反而平常老是喊不合不合的菲雅跟此葉合作的狀況還比較好呢。

“唔……”

潰道單手拿著鐵鏟,像是繞過菲雅嬌小的身軀般展開攻擊。但終究比不上兩手拿著鐵鏟的威力——傅婷的掃帚輕松擋住鐵鏟,再以行云流水的動作用木條予以反擊。菲雅越過肩膀回頭看著那個動作。

刹那間,春亮看到菲雅眼睛里的糾葛情緒,但是一瞬間就有了答案。正因為是菲雅——所以她不回避。她以抱住潰道的姿勢動也不動,甘心忍受那個沖擊。

“咕…啊啊……”

“你——放開我!”

“……若以陳腐的一言以蔽之,是自我犧牲……”

可能是聽到傅婷喃喃說的那句話吧——

“笨…笨蛋!這個啊~是那個,我只是腳麻動不了而已……咕…唔…啊!”

用背部保護潰道的菲雅還在逞強,但那段時間傅婷仍沒有停止攻擊。她嬌小的身體,硬挨著木條、木條、掃帚、木條這些有如龍卷風的連續攻勢。每一次的攻擊都讓菲雅的身體抽動一下。她發出痛苦的呻吟,但不知不覺中無法發出聲音的情況也愈來愈多——

這時候傅婷的木條“啪嘰”地斷裂。仿佛十分滿意少女的慘叫變成普通呼吸般地斷掉了。然後——

“……太弱了。果然一個人還是……”

結果菲雅被跟著那句話掃過來的掃帚用力一揮。

力氣用盡的她整個人飛了出去。

似乎有什麼啪嘰啪嘰地損壞,導致身體停止機能。而劇痛在身上的關節流竄。

菲雅命令自己“起來啊”。

非起來不可,這都是為了救切子。


她想起那天在浴室看到切子傷痕累累的身體。她喃喃說一直以來都是孤單一人。

她說那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還說自己是沒用又差勁的存在,因此會有那種待遇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那種事情教人如何接受。

那是過去的自己。因為殺戮、傷害了好幾百人,所以就算是孤單一人也沒辦法——是個欺騙自己,只能夠利用說謊忍受這一切,只能窩在黑暗空間的拷問處刑立方體·

但是她不一樣,現在不一樣了。與從內側絕對無法開啟的那間地下

室不一樣,她能夠脫離那種地方。只要自己伸出手,而她也伸出手。不,她正在漸漸脫離。只差一點了。

所以——所以,非站起來不可。

她拚命往四肢使力,但動不了。身體好痛。她詛咒那些痛楚。而站起來以後會有什麼狀況的想法,迅速地從腦子閃過。敵人很厲害。若和說什麼都不肯跟自己有接觸的那個人類女性合作的話,就有辦法應付嗎?有可能嗎?就是因為不可能,才會變成這副德性不是嗎?好痛,身體跟不是身體的某部分都好痛。啊I總之——

動作要快。

必須快點站起來才行——

把旁邊的恐龍模型的頭部折斷而倒在地上的菲雅,趴在地上忍受著痛苦呼吸著,她能做的只有這樣。雖然春亮有股沖動想沖去那邊——但視線又不能離開身邊這兩個人。

“唔……啊……”

潰道凝視被轟飛的菲雅,然後她的視線又慢慢地回到站在眼前的敵人身上。她繼續反覆好幾次又急又深,像抽筋似的呼吸——不久,忽然間像是什麼開關被啟動似地——

“——唔…喔…喔喔喔啊啊啊啊啊!”

爆發的咆哮,以及使出渾身力量揮舞的鐵鏟。但是——

那根本就傷不不了傅婷。鐵鏟被掃帚擋了下來。就像擋住飛來的皮球那樣地輕松。只靠單手又不費任何力氣,隨便地把她渾身的努力化為烏有。

春亮從以前就認為——老師很厲害。她輕松隨意揮舞鐵鏟的力量,以及連拳擊手都瞠目結舌的速度,只能夠用厲害來形容。對她這一點的認識,至今都沒有改變。但那終究是加了

“以一般人來說”這個修飾詞來判定的——

現在站在她眼前的,是超出那個范圍的敵人。異于常人的敵人。

“啊……”

潰道閃著猶豫眼神,那眼神扭曲的程度是春亮不曾看過的。蘊藏著崩潰的預兆。

傅婷往前走半步,縮短雙方的距離。

然後,在潰道幾乎能感受到她呼吸的距離,仿佛輕聲呢喃地——

送給她了最後一句話。

“……雖然是理所當然,但是你很弱。”

“唔…唔,啊——!”

瞬間,潰道的眼神崩潰了。被許多感情壓垮的她,放棄思考,訝異地左右搖頭,只是像野獸般地呼吸。

傅婷並沒有漏看那個。也沒有放過她的意義。

緊接著掃帚又被揮動,這次潰道的身體被轟飛到菲雅的反方向。她一面折斷亞熱帶植物的枝干,一面撞上旁邊的牆壁,然後滑落在地上。

“老…老師……!”

春亮緊握著拳頭,現在只剩下自己了。雖然不知道情況會變怎樣,也不認為自己能派上什麼用場,但現在只剩下自己了。既然這樣,只有跟她拚了——

“那麼,照理說你們兩個應該都還沒死……”

左右移動視線,看著各自被轟飛的兩人的傅婷,一副像是不知道該給誰致命的一擊而往前踏出一步。絕不能讓她得逞。正當春亮顫抖著雙腳,打算擋在她面前時——

“切子……覺得…夠了。如果你下手的目標是切子,那就……”

切子的動作比春亮還快一步,朝著傅婷走了過去。

“什麼……喂,等一下,切子!”

“我…不等。那個人的目標是切子,只要切子出面,就可以結束這一切了……既然這樣,沒關系。只要切子出面的話,菲雅她們就不會再受到傷害了……都是切子害的,讓事情演變成這樣。切子已…已經受夠了……!”

春亮非常震驚。

“等…等等!你別這麼做!要是你過去,你知道事情會變怎樣吧——!”

“……你是說…拷問之類的嗎?沒關系,總比看著這種事情發生要好……而且,切子根本就沒有什麼人偶。如果持續跟她說,或許有一天她會相信的……”

“不……不要…啊……咳咳……”

從極近距離傳來的聲音,讓春亮嚇一跳。原來錐霞正微睜開眼,抬頭往這邊看。她脖子的傷口還沒完全愈合,因此痛苦地皺著眉頭。她繼續從喉嚨深處擠出微弱聲音——

“我…沒事。我不會死……所以……”

她用眼神對春亮訴說“阻止她”。沒錯,現在能阻止切子的只有自己。春亮用力點頭回應錐霞以後,便把眼神移回到切子背後——但是在那一瞬間,傅婷的手已經迅速往這邊移動。要是往前踏出一步,鐵定會有什麼東西射出來。心想“盡管如此也不能像這樣坐以待斃”的春亮,相信自己的反射神經而准備有所動作的時候——

“不可以,太危險了……沒關系。真的…沒關系……”

切子的聲音悲痛。她的步伐慢慢進入連結傅婷與春亮的直線中,就算傅婷發射出什麼,也能夠用自己的身體阻擋,能夠用自己的身體保護春亮。屏住氣息的春亮停下腳步。

“唔……哪可能…沒關系啊……!”

就在這時,垂著銀發的菲雅拖著身體站了起來。她手腳殘留了許多撞擊痕跡,只能用遍體鱗傷來形容。但她還是站了起來。她緊握著拳頭這唯一的武器,往前走了一步。

“……別做…蠢事。你當我們…是為了什麼戰斗!”

痛得皺著眉頭的菲雅移動她的視線。在視線前方的是動不了而躺在地上,只有臉部朝上凝視這個狀況的潰道。她之所以沒有出聲,是發不出聲音〡〡抑或是不發聲。

“是為了切子…對吧……可是,所以……對不起……已經…夠了。就算不為切子這種人戰斗,也沒關系。”

切子的態度很頑固。但她的頑固是錯的,絕對是。春亮看著菲雅的臉,確定她也如此認為以後便有了勇氣。但當他再次看切子的背影時——似乎在視野角落看到了什麼。

用一句話來形容的話,那是救贖。

但菲雅似乎沒發現到那點¨她的語氣變得更粗暴。

“又是常說的‘這種人’!你太蠢了!你不是一個人——已經不是孤單一人!你是我的朋友。我怎麼可能做出對朋友見死不救的事情!”

慢慢走向傅婷的切子聽到那句話而停下腳步。但在沒有回頭的情況下開口說:

“我們……是…朋友嗎……?”

“那當然!最起碼我是這麼認為——那你呢!”

這問題似乎讓切子稍稍抬起頭。春亮心想“她應該有看見那個救援的身影吧”。

若看得到的話,照理說應該會停下腳步,但切子再次往前走。這樣的話,表示她果然還是沒看見。那個從傅婷後面悄悄接近的救援人影——

切子喃喃地說:

“是的。切子…也認為我們是朋友。我們完全…是朋友了呢。啊,所以……”

握緊拳頭的菲雅往前奔跑,切子則踏出終于到敵人身邊的最後一步。傅婷像在迎接她似地展開雙臂。

然後春亮凝視著,伴隨著“成功了”的痛快感凝視。

看著不發一語悄悄接近傅婷背後的此葉,揮下她的手刀的那一刻。

但是——

此刻他的感覺,在刹那間轉變成世界仿佛完全粉碎而不知所措的形態。因為——

“所以——既然成為了朋友,那就非得一戰不可了呢。”

因為切子把手伸進身旁的傅婷體內,並且從她纏在身上的布塊底下抽出武器,像是保護傅婷般地擋下此葉的手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