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尋找晨星

五月十一日禮拜二,教師提早結束第三堂課,筧和平時一樣來到了圖書館。

他走近社辦打開房門,偷偷觀察有沒有其他成員先到。

「♪~♪~」

回蕩風中的小曲傳人筧的耳中,看來禦園已先到社辦里了。筧沒有聽過禦園唱歌,然而歌姬的美名果然名不虛傳,連不諳音律的筧,都能聽出她的歌聲遠勝常人。

「♪~~~~」

筧集中心神傾聽,這是他第一次聽禦園唱歌。禦園時常翹掉音樂課程,但她唱歌的模樣看上去挺愉快的。

「♪~~~~~~~~」

仔細一看,禦園在擺弄桌上的某樣東西,那是白崎帶來的仙人掌,她在上面綁了一條小小的緞帶。

筧敲了一下敞開的房門,禦園驚訝地抬頭看著他。

「不好意思,打擾到你了。」

「筧、筧學長?……啊,好痛!?」

禦園皺起眉頭,縮回了擺弄仙人掌的手。

「你怎麼了?」

筧關心禦園,禦園伸手給筧看。她的食指冒出血珠,大概是被仙人掌刺到了。

「都是學長嚇到我的關系。」

「不好意思,很痛嗎?」

「非常痛。」

禦園嘴上抱怨,臉上卻帶著笑意,應該不是什麼太嚴重的傷勢。

筧從白崎帶來的急救箱里找出了OK繃。

「給你,OK繃。」

筧將OK繃放在桌上,禦園卻沒有拿起來用。瞧她不滿的表情,顯然是要筧替她包紮。

「你也太會使喚人了吧。」

「呵呵,誰叫學長要害我受傷。」

筧准備好OK繃和衛生紙,他先拿衛生紙擦去鮮血,再用OK繃貼住已經止血的傷口。

禦園看著OK繃上的熊貓圖案,露出了滿足的笑容。

「為什麼要在仙人掌上綁緞帶?」

「你不覺得很可愛嗎?」

禦園微笑說明後,將仙人掌放回窗邊的位置。

接著她又轉身對筧說。

「請不要說緞帶是我綁的喔,這種事悄悄做比較好。……可惜如果失去社辦,做這個也沒意義就是了。」

「啊啊,你說那件事啊……」

昨天,圖書社接到了驅離的勸告通知。五月中之前,圖書委員長沒有回心轉意的話,圖書社就得離開社辦了。

事件的起因是,想拍攝圖書社COSPLAY照片的學生,給圖書館添了不少麻煩。前幾天恭候圖書社回歸的攝影學生品性還算純良,可是也有不守規矩的學生,在圖書館內的社辦周圍徘徊。

對于這一點,許多圖書館的使用者表示不滿。

情況從上禮拜開始惡化,尤其到了這個禮拜,甚至有人在網路上召開「追查神秘女仆」的活動,專門跑來攝影的人也一口氣增加了。

另外,很多學生跑到圖書館櫃台詢問圖書社的相關問題,導致圖書館人員無法進行一般業務工作。盡管圖書社沒有直接造成麻煩,但事發原因終究在圖書社身上,筧他們也很難反駁委員長的決定。

「圖書委員長不是對你們的活動有意見,只是你們的活動場所不適合在圖書館,所以才會提出這個要求啦。」

上面這段話是小太刀的說法。

「圖書社好不容易提升知名度了呢……」

禦園心有不甘地說道。

「你喜歡上圖書社了?」

「……嗯,還蠻喜歡的。筧學長,你要加油喔。」

「大伙決定要替圖書委員服務,除了我以外,每個人都要加油啊。」

「這我當然知道。」

筧他們也沒打算乖乖接受驅離勸告。

為了守護社辦,他們向小太刀提出幫助圖書委員會的方案,希望能討委員長的歡心,給他們一個道歉和交涉的機會。

如今,小太刀正替他們安排服務活動的內容和行程。再過一段時間,才有辦法知道服務活動的規劃。

「不過筧學長,你和小太刀學姊私下有什麼交易對吧?不然小太刀學姊也不會幫助我們守護社辦……你們之間到底有什麼交易呢?」

禦園觀察入微,筧十分佩服。

實際上,筧瞞著其他社員,私下和小太刀達成了一個協議。

當初小太刀不願幫助圖書社,筧只好用這個方法收買她。

「反正,總會有辦法的啦。倒是你和佳奈助怎麼樣了?有好好聊聊嗎?」

筧不想被探究交易內容,勉強改變了一個話題。

「學長轉移焦點喔……其實,我們還是沒什麼改變。」

「昨天,你們不是稍微聊了一下嗎?」

「學長這麼認為的話,那大概就是這麼一回事吧。」

果然,禦園不太喜歡這個話題。筧也知道自己太多管閑事,但鈴木拜托他幫忙想辦法,他還是想略盡棉薄之力。

「一年級也就你們兩個,稍微打好關系也沒什麼不好吧?」


「學長太雞婆了,我和誰深交無所謂吧。」

禦園的眼神夾雜著譴責的目光,然而這幾天相處下來,筧也知道禦園不是認真的,對付她稍微強硬點反而比較有用。

「嗯,我的確太雞婆了。你不喜歡的話,我就不提這個話題了。那我告訴佳奈助,你不想和她好好相處吧。」

「呃,學長這樣我很困擾。」

禦園馬上慌了,筧在心中偷笑。

「開玩笑的啦。我也知道自己太雞婆,真的嫌麻煩就老實告訴我吧。」

「學長好麻煩。」

「呃,沒有叫你立刻嫌啦。」

「呵呵呵,我開玩笑的,學長。」

禦園咯咯地笑了,笑容感覺像一只小貓咪在偷偷打什麼歪主意。她只有心情好的時候才會露出這樣的表情。

「如果我和鈴木同學打好關系,學長會給我什麼好處嗎?」

「要我給你好處?」

「嗯。」

筧思考了一下,他純粹是受到鈴木的請求才出手相助,根本沒有提供好處的理由。不過他也很清楚,現在不是說這種話的時候。

「這個嘛,希望不是太無理的要求……對了,你的要求是什麼?」

「呵呵呵,不是什麼困難的事情喔。」

語畢,禦園似乎想到筧接受要求時的表情,臉上浮現一抹愉快的笑意。

這一天,圖書社接到了調查的委托。一個名為「味覺研究會」的團體,在募集調查員暗訪各家餐飲店來制作會報。

工作的內容並不困難,主要是到指定的店面吃指定的菜色,然後在評分表上記錄分數和感想,必要經費也由研究會提供。

圖書社成員事前透過簡訊,得知今天要分成兩組行動。一組負責處理店面調查工作,另一組負責別的委托內容。

筧心生一計,他留下禦園來到社辦外,利用下課時間打電話給櫻庭,沒多久櫻庭接起了電話。

『嗯?是筧啊,有什麼事嗎?』

「抱歉,有件事想拜托你。」

『你有事要拜托我,真難得呢。什麼事啊?』

「今天不是有暗訪調查嗎?希望你交給我、佳奈助、禦園來辦。」

『……喔?』

櫻庭的聲音夾雜著不悅的語氣。

『果然一年級的比較好是嗎?你不想和二年級的老人家一組是吧?』

櫻庭語帶諷刺地說道。

「不是,你誤會了。呃,我從頭跟你解釋。」

筧說明了卻園和鈴木的情況,終于獲得了櫻庭的諒解。

『原來如此,既然是這麼一回事,我自當鼎力相助啊。』

「太好了,多謝你了。」

『只是,你也真是個大好人啊……是鈴木拜托你的關系嗎?』

「純粹是受人之托而已啦。」

『真是可靠啊。』

「不要意有所指嘛,你的請求我也會欣然接受喔。」

『咦?』

櫻庭發出了奇怪的聲音,隨後沉默了半晌。

「櫻庭?」

『啊啊……真受不了,你這風流的家伙。』

「咦?」

『沒事。的確,幫助她們順利活動,也是我們前輩的職責嘛,我會盡力的。』

話一說完,櫻庭掛斷了電話。

于是,「禦園、鈴木、筧」組成了一組。

這樣安排的用意,是要幫助鈴木和禦園打好關系。

可是,筧的期望輕易破滅了。

去第一家店時情況很不錯,三人在享用漢堡排之余,還開心地討論感想,融洽的景象十分窩心。第二家店是蓄麥面,這也沒什麼問題。到第三家店就隱約出現麻煩了,幸好在結束前都沒有浮上台面。

到了第四家和風義大利面餐廳,氣氛已逼近危險的臨界點。

「呵……呵呵呵……」

禦園吃著義大利面,白皙的臉色變得更加蒼白……眼神也失去了生氣。

「禦園同學真有教養呢,義大利面吃得如此秀氣。」

出言諷刺的鈴木神情也極為痛苦

,享用義大利面的動作很緩慢。然而,這並不是因為店家食物難吃,這里的義大利面絕對稱得上一流。

問題是,這已經是第四家店了,他們早就吃得腹脹如鼓。現在,他們正體驗著不得不死命灌食的痛苦。

早在第三家店里,兩位女孩就開始針鋒相對了。

「鈴木同學,你應該像平時那樣多吃一點啊,不然長不大喔。」


禦園看著鈴木含蓄的胸口說道。

「……咦?你說什麼?是我聽錯了嗎?」

「是你聽錯了。」

「也是嘛,嚇我一大跳呢,畢竟我們都很平啊。」

「咦?你說什麼?是我聽錯了?」

「是你聽錯了。」

她們的互動一直是這種調調,鈴木也失去了往常的從容氣度。

筧原本以為,享用美食的人是不會吵架的。事實上,這個理論在前兩家店都還管用,沒想到,美味的食物一旦吃多了,還是會成為吵架的導火線,就像她們現在一樣……

「筧學長,再來麻煩你了。」

「麻煩你了,這個真的很好吃喔。」

笑容滿面的二人,將幾乎沒有減少的面條推給筧。

「為什麼你們只有這個時候特別有默契啊……」

筧對著眼前的義大利面歎了口氣。

接下來,他們前往最後一家店面。

三人來到第五家店,「燒肉店·烤牛與我」。

筧已經快吐了,光是聞到路上的烤肉香味就快暈倒了。

「為什麼最後是烤肉啊……」

臉色蒼白的禦園也快要跪了下來。

「禦園同學,你從第三家就在休息了對吧,靠你啦。」

「不,學長要展現男性的強悍才對啊。」

「呃,我圖書社的,很柔弱啦。」

筧和禦園完全被擊沉了。

「呵呵呵呵……」

這時,他們身旁響起了自信滿滿的笑聲。

「來了!總算讓我等到了!是肉耶!小女子鈴木還吃得下喔!」

鈴木的雙眼閃閃發光,握緊拳頭高舉向天,背後活像燃起了熊熊大火。

「你也快不行了吧?」

「沒問題,肉類是特別的。」

「鈴木同學……」

禦園崇拜地看著鈴木,她的眼神從來沒有這麼閃亮過。

「我可以相信你嗎?」

「你的信心,會成為我的動力。」

胡言亂語的鈴木毅然走入店內,禦園尊敬地目送她的背影離去。

「唉呀,今天真的吃好飽喔。」

鈴木一坐上路電的位子,說出了她真切的感想。

現在是晚上八點四十三分,他們正要回到白崎等人所在的社辦。

「今天鈴木立下了大功呢。」

「好說好說,多謝稱贊啊,明天我應該會長大兩公分吧。」

「腰圍嗎?」

「唉唷。」

禦園無情吐嘈,鈴木也開玩笑地說。

「禦園同學,你的吐嗜好狠喔。」

「呵呵,開玩笑的。今天沒有鈴木同學的話,真的很不妙呢。」

禦園面帶微笑,那是心情好的笑容。

筧思考著……這兩個人的感情進展不錯,照這樣下去——

這時,路電靠站停車,幾位乘客進入車內。

「啊……」

禦園搗住小嘴,發出了驚訝的聲音。

她的視線停留在一位身穿套裝的四十歲婦女身上,對方顯然是老師。

「……你在這里做什麼?」

那位老師走近禦園,以責備的語氣詢問她。

禦園也不甘示弱地瞪著老師說。

「我在從事社團活動。」

「今天不是有強化練習嗎?」

「強化練習是自由參加不是嗎?」

「是這樣沒錯,但你也不該浪費時間玩耍吧?」

「我沒有玩耍,這是社團活動。」


老師誇張地歎了一口氣。

「在特別課程之前沒訓練好,事情會很嚴重喔。」

「今天我朋友都在這里,有事情請明天再說。」

聽到禦園這麼說,老師轉頭看著筧和鈴木。

「你們是她的社團伙伴?」

「是。」

「那麼,麻煩你們勸禦園同學好好來上課。」

「我們尊重她的判斷。」

「這是朋友該說的話嗎?你們算什麼朋友,真正的朋友……」

禦園的表情扭曲,這句話似乎觸怒了她。

「老師,請你不要說我朋友的壞話。」

禦園目光銳利地瞪視對方,一旁的鈴木訝異地看著禦園。

「我是你的老師,你這是什麼眼神?」

「既然你是老師,請不要說我朋友的壞話。」

禦園也不肯退讓,看得出來她很生氣。那句你們算什麼朋友,嚴重刺傷了禦園的心。

二人持續瞪視對方。

「呃,老師,在電車里大家冷靜點吧,好嗎?」

鈴木介入其中,替二人緩頰。

「我沒有跟你說話。」

「唉呀,話不是這麼說,你在眾人面前對我朋友大聲嚷嚷,這樣我們很困擾啊。」

這次換禦園難掩訝異的神情,鈴木刻意選擇了柔和的措詞,但她的表情非常不高興,想必是和禦園的歡樂時光被打擾的關系。

「你注意一下自己的語氣。」

「那麼,老師也請注意自己的言詞吧。」

雙方劍拔弩張,情勢一觸即發。

「別生氣別生氣。老師,您先看看周圍的狀況嘛。」

筧這句話一說出口,老師環顧車內的狀況,表情也變得很尷尬。其他乘客都在注意筧他們的動靜。

「事情鬧大的話,難保不會登上明天的網路新聞,這對老師或學生都不好嘛。」

「這……」

老師的視線游移不定,似乎也多少恢複冷靜了。

「我們會拜托禦園同學明天去上課的,麻煩老師也就此打住吧。」

「……好吧……咳咳,那麼,明天你要來喔。」

「我一開始就這樣……晤嗯嗯。」

禦園差點再啟戰端,鈴木趕緊搗住她的嘴巴。

老師輕歎了一口氣。

「那好,禦園同學,你要照顧好自己的喉嚨和身體。」

老師關心禦園的健康後,離開了他們的身旁。

五分鍾後,路電准時抵達圖書館前面。

「對不起,給大家添麻煩了。」

一直沉默不語的禦園,下車後尷尬地道歉。

「別在意啦,又不是多嚴重的事情。對吧?佳奈助。」

「當然,沒什麼好在意的啊。」

「不好意思。」

「不用道歉啦。」

鈴木拍拍禦園的肩膀。

「鈴木同學……謝謝你。」

禦園害羞又過意不去地道謝。

「不客氣。」

禦園道謝後,鈴木也莞爾一笑。

「啊,對了,你要是有心表示感謝之意,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咦?」

禦園睜大眼睛,好像覺得很意外。

「可否換一個稱呼方式,鈴木同學聽起來太見外了。」

「可是,你不也叫我禦園同學嗎?」

「那不然,我們直接稱呼對方的名字吧?」

「……嗯,我知道了。」

禦園笑逐顏開,那不是平時有所圖謀的俏皮笑容,而是開朗天真的表情。當然,鈴木也很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