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殺人鬼嘉年華 第二章 驟死中的一笑

殺人鬼調查

姓名。

『亞櫻玖類』

殺過人嗎?

『沒有。』

你為什麼殺人?

『沒有殺過人。只是挪開礙眼物』

還記得至今為止殺了多殺人嗎?

『不記得。都說沒殺過了。』

還記得殺的第一個人嗎?

『不記得。所以說我沒殺過人』

認為不能殺人嗎?

『是的。』

為什麼呢?

『這個世界上除了我不存在人類。而且我不想死。』

怎麼認為出自己以外的殺手?

『沒什麼想法』

怎麼認為自己?

『帥哥』

感謝配合。

尸體。

不管怎麼看那都是尸體。

加奈澤由拉拉的尸體。

地點在宅邸的二樓,椋鳥安的房間前。

右手和右腳被切斷。它們隨意掉落在身體的一旁。並不是比喻,細細的脖子僅由一層皮膚連接著。連骨頭、肌肉和血管都被完美地切斷,頭部和身體只靠皮膚連在一起。身體是趴著的,但只有頭朝上,還能看見表情。

絕望之極般悲慘的表情。完全能夠看出她是是痛苦著死去的。

「姐姐!……姐姐!……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由拉拉的遺體旁邊由莉莉放聲大哭。她一邊敲打著地板,一邊流下大顆眼淚,嗚咽著。

第二天早上。

叫醒我和灰奈的並不是鬧鍾,而是尖銳的悲鳴。從音色來看應該是女仆姐妹中的一個,但是看著由拉拉的尸體和依靠在一邊的由莉莉,可見是妹妹的悲鳴。

我看向周圍,好像大家都聽到悲鳴聲而聚集起來。只有這個宅邸的主人黃泉路不在。

(插圖79)

那麼,這是殺人事件。

不管怎麼看,由拉拉的尸體都不像是自殺或者事故。沒錯,由拉拉肯定是被誰殺死的。

在這個滿是殺人鬼的宅邸中,有一個人類被殺死了,某種意義上是必然的。

這個宅邸周圍被群山圍繞,可以說是陸上孤島,就在這樣的宅邸的中發生了殺人事件。這是個外部犯罪可能性極低的封閉圈。

犯人——就在其中。

「…………」

那——個。

怎麼說呢,雖然已經知道誰是犯人了。

但是誰都不說沒關系嗎?

好吧。

「犯人就是你!」

我指著犯人,堅定地喊道。

「是啊。」

犯人——安老實地承認道。

那麼事件就完全解決了。所有的謎題都解開了。

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太快了!」

我不禁叫道。獨自吐槽著。

在死者面前開玩笑真抱歉。我合掌一秒。

于是。雖然我比任何名偵探都要快速解決案件,但是周圍對我的視線卻很冷談的。大家的表情似乎說著「就算不特意說出這種話……」

不,誰都沒有說。

順帶一提,我斷定犯人是安的理由有三點。

一、安在犯罪現場的房間前。

二、昨天安拿出的菜刀正落在尸體旁邊。

三、安現在正在用賽蘭特給的手帕擦著臉上的血。

這麼說呢,有種想說喂喂……的感覺。稍微努力點啊。安。

「啊,忘了一把。」

安撿起落在遺體旁的菜刀,隨意擦拭後便收入外套中。似乎是礙眼般,同種踢飛了由拉拉被切斷的右手。

真是隨心所欲呢。這個人。

『哎呀,敗給你了。沒想到由拉拉小姐被殺了呢。應該說不愧是安嗎。』

突然,廣播響起。是黃泉路。

這個宅邸的主人果然是通過監視器了解現場情況的。

忽然,由莉莉站起來。

姐姐被殺的她欲逼近在場的犯人——安。我原本這麼認為。

「你、你在做什麼啊!防止出現死傷不是你的工作嗎!?」

聲音激動,完全不是過去的冷淡,而是情感蓬勃而出。

對面的賽蘭特並沒有特別著急的樣子,仍舊開朗。用親戚大叔般親密的語氣哄著由莉莉。

「哦——抱歉。但是,很遺憾,這次我的工作是防止殺人鬼之間的厮殺。由拉拉小姐不是殺人鬼吧?」

雖然不合時宜,但我也是贊同的。確實,並沒有禁止殺害殺人鬼以外的人類。

雖然法律上禁止,但是在這個宅邸中並沒有禁止。

「只是因為我個人的喜好才保護你們姐妹的。不過,不能公私混淆。而且對方是安醬,相當棘手呢。」

「這種……這、這種歪理!你應該好好——」

『由莉莉小姐。』

從喇叭中響起溫和的聲音。

「請弄清自己的立場。同樣是被雇傭的人,對我來說,你和賽蘭特的價值是不同的。」

黃泉路的話語中只有音色是溫柔的,包含的內容卻如冰般寒冷。對于他來說,加奈澤姐妹是可以被替代的人類。

不是殺人鬼的普通的——毫無樂趣的人類。

『而且事先也告訴你們可能會發生這種事吧。你們兩姐妹應該也同意了。』

「那是……那是……」

由莉莉吞吞吐吐,咬緊牙關。

『呵呵呵。你認為不管有多少殺人鬼,只有自己和自己的親人不會死嗎?由莉莉小姐,這種想法是對死亡的褻瀆。別小看死亡的公平性。對了,灰奈小姐。』

「是、是奈?」

忽然被扯進話題的灰奈慌忙發出聲音。

『就算不幸,加奈澤由拉拉也已經死亡了。就這麼把尸體放著,有些別扭呢,而且也不衛生吧。』

黃泉路說道。

『所以——可以的話請享用吧。』

這番話的意思是。

對灰奈——『食用殺人』的灰奈說這番話的意思是——

「謝、謝謝。」

灰奈有些慌張又有些欣喜,對黃泉路道謝。

平時,灰奈要花一周時間吃掉一個人類。在留在這個宅邸的六天里,把由拉拉分成小塊吃掉的話,也可能恢複平時的飲食生活。

恐怕灰奈是這麼想著才道謝的吧。

「……你在說什麼啊!」

但是,應該說理所當然,由莉莉並沒有沉默。

「就算死了這個人還是我的姐姐啊。盡管如此,你……竟然說要吃姐姐!?」

「……但、但是、由莉莉小姐。」

灰奈用表情困擾地說道。

「不能浪費食物啊。」

「食、食物……?」

由莉莉的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似乎從憤怒升級為恐懼。害怕著眼前不合常理的怪物。

對于灰奈來說,死掉的人類已經是『食料』,不是之上也不是之下的東西。埋了或者燒了——都很可惜。

「……啊啊啊啊!什麼啊……什麼啊、這……你們所有人都很奇怪啊!」

由莉莉提高嗓門喊道,怒視著在場的所有人。

「姐姐被殺了啊!死……死了一個人啊!盡管如此,為什麼能夠那麼平靜……為什麼,為什麼會有這樣的眼神!」


這是最合理的指摘。

在場的人類中除了由莉莉,大家只是聽到了悲鳴姑且先來這里的。就算發現尸體後,誰都沒有改變自己的態度。

包括犯人安,大家都不感興趣,甚至像是說著「真是的,可以回去了嗎」「錯過了回去的時機呢」般,站在這個殺人現場。

「為什麼……為什嗎?是我奇怪嗎……?夠了、討厭、好討厭……嗚、嗚嗚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由莉莉提高音量開始嚎啕大哭。顯而易見,她的精神有所動搖。

雖然很可憐,但應該如何安慰呢。正當我思考著的時候。

「你,吵死了。」

玖類焦躁地喊道。

糟了!

玖類煩躁起來了。想要排除眼前放出噪音的障礙物。對于他來說,殺人只是這種程度的事情。

因為魔王的低語,由莉莉嚇得身體顫抖。數秒顫抖之後,搖搖晃晃站起身來,靠近玖類。

啪一下打了個耳光。

「!」

啊,完了。

原本以為如此,但讓人意外的是什麼都沒發生。

由莉莉只是哭著離開了殺人現場。

吃了個耳光的玖類也沒有反擊或者追逐,只是定定站著。

「……為、為什麼沒有殺她呢?」

我不禁問道。玖類摸著有些紅腫的臉,並沒有很生氣似的回答道。

「沒什麼。雖然會去消滅很吵很礙眼,但是那個女人已經不在了。那麼,那個女人已經不在了,就沒有必要消滅了。不過如果繼續打我情況就會變。」

想起來了。

玖類並不會因為憤怒和壓力去殺人。只有在郁悶和煩躁的時候用完全不尊重人命的方式解決問題

。這就是『不殺殺人』。

原來如此,真是內涵深刻。

「但是,不是警告了嗎?說了『吵死了』。」

這點也很可疑。本來玖類的腦中應該不存在叫做警告的詞語。比起警告殺人更快所以才殺人。還以為會像昨天對我一樣。

「因為我喜歡女仆。」

「…………」

可以理解。

「今天早上,大概七點左右。我走出房間,正好由拉拉走在我眼前,所以殺掉了。呀啊啊啊啊啊!果然殺人最棒了!」

我戰戰兢兢詢問著對加奈澤由拉拉的殺人動機,心情愉快的安爽快地回答道。

這個動機過于充分了。

于是,加奈澤由拉拉被害事件拉下了帷幕。

因為少了一個女仆,料理和服務質量都會下降吧,不過,對我而言只有這種程度的影響罷了。

然後。

我現在和昨天一樣,來到宅邸主人的房間(灰奈在自己房間),坐在對面的沙發上。

之所以來這里也是因為想確認這個宅邸的規則。

「大家基本上都遵守禁止厮殺的規定,不過,安小姐還是一路既往無視規則呢。」

一邊淡漠地說著,黃泉路將裝有紅茶的杯子放到嘴邊。因為由莉莉悶在房間里,所以這個紅茶是他自己泡的。

「嘛,交給賽蘭特先生就沒問題了吧。請放心。他應該會保護由先生和灰奈小姐的。因為你們是一起的。」

「是嗎。這樣就太好了。」

我放心地撫了撫胸口。我想確認的是,並不是殺人鬼的我是不是賽蘭特先生的保護對象。

如果我在規則之外的話,就必須想出某些對策,不過,我似乎成為灰奈的附屬品了。

「幾乎完全是因為安小姐才雇傭賽蘭特先生的,好不容易聚集的人被殺了的話我很頭疼的。」

「那麼,不叫安小姐就行了吧?」

「這可不行。安小姐是我重要的朋友呢。撇下她很可憐呢。她很有趣吧?」

「……因為她由拉拉小姐死了。」

雖然我有些挑釁似的說道,但黃泉路仍舊保持著笑容。

「對由拉拉小姐很抱歉呢。」

才看不出。

「話說,你剛剛說了『了解這種事態』,是指什麼?」

「雖然像對加奈澤姐妹充分傳達在這個宅邸作為侍女工作的危險性的……似乎沒有理解。天真地認為自己不會死呢。」

「……那兩個人為什麼會接受這份工作呢?」

明明是普通人,為什麼要踏足這里呢。

「因為債務。」

黃泉路輕描淡寫地說道。債務。其實是容易理解的理由。

這就是由莉莉所謂的原因嗎。

……不過,這個人口風真不緊。

泄露了許多別人的隱私呢。

「我也了解得不詳細,不過似乎是父母的債務,相當巨額。」

據他所說,加奈澤姐妹因為債務而吃了不少苦頭。被迫承受高利貸,連利息都付不起,最後甚至涉足黑錢。

「我向處于地獄底層的兩人伸出了援助之手。」

黃泉路承擔了兩人的債務。

條件就是——在這個盡是殺人鬼的宅邸當女仆。

加奈澤姐妹也表示同意。

在理解了自己可能會被殺的基礎上。

「……這樣的話,雖然說得有些嚴苛,不過只能說加奈澤姐妹是自作自受呢。」

「是啊。我也沒做什麼壞事。只是幫助了她們。」

黃泉路遺憾似的說道。嘛,雖然剛才所說的確實是玩笑。

「啊,但是,由拉拉小姐不是死了嗎。這種情況下,債務或者對由拉拉小姐的處置,會變成怎樣呢?」

「債務的話,姐妹兩人接受工作的時候就付清了,所以沒有問題。」

「那麼,由莉莉小姐呢?」

「還是希望她盡可能工作。嘛,也不會強迫她。因為她的反應很一般。雖說如此,給各位客人們添了很多麻煩呢。」

「我的話沒關系。就算沒有由莉莉小姐也能生活。」

雖然不知道其他人怎麼想……但是,總覺得誰都沒有抱怨。只是一句「啊,是嗎。」就不管不顧了。

「不能這樣呢。作為宅邸的主人,以及殺人鬼OFF的干事,不能讓大家覺得不方便。所以說,由先生。可以的話能否鼓勵一下由莉莉小姐呢?」

「…………」

突然就讓我覺得不方便了。

毫不猶豫就把麻煩事推給我了。

「……可以哦。姑且,先去打個招呼。」

「非常感謝。」

然後一番雜談之後我便離開屋子。

我走在走廊里,不禁思考著。

思考著殺人這件事。

因為灰奈,至今犧牲了多少人呢。

那個人也是、那個人也是、那個人也是、那個人也是……

其中還有親人和朋友吧。會為自己的死感傷流淚的人。

家人。

灰奈的雙親——那天被灰奈吃掉了。

我就在一旁看著。

自那開始,我一直看著灰奈殺人吃人。

為了吃而殺人是不好的嗎?

僅僅因為活著便是麻煩的存在就應該去死嗎?

灰奈可以活下去嗎?

我也可以活下去嗎?

「……怎麼回事。」

明明已經克服了這種低級的心理糾葛了。

要活下去。

不管殺多少人、吃多少人、被多少人仇恨、甚至被世界拒絕。

我也要讓灰奈活下去。

在無數的尸體上,笑著活下去。

世上的各位。

請為了我們死去吧。

暫且回到房間,發現灰奈心情愉悅地睡在床上。

……睡第二次嗎。明明我動了各種各樣的腦筋,真是的。

她保持著危險的平衡,團在床的一端,所以,咚,我推了她一下。


「嗚哇——」

完美地下落。

「誒?誒誒?好痛痛痛……發、發生了什麼?」

「早上好,灰奈。」

「啊,是由君啊。恩……早上好、才不是……咦?我掉下來了?」

「啊啊,還是那麼蠢啊。」

「嗚啊——真的呢。誒嘿嘿嘿。」

有些痛快。

「大中午的別睡覺啊。不管多閑……」

「唔——不是的——我只是不想消耗卡路里才睡覺的——」

還有這種理由嗎。我稍微有點後悔把她推下床了。

「…………」

灰奈還沒有吃由拉拉的尸體。

姑且,多虧了昨天的『冷凍食品』,胃還漲著。我現在也在考慮要拿這個尸體怎麼辦。聽完由莉莉的話之後再考慮吧。

「灰奈,我接下來要去鼓勵由莉莉小姐誒。你也一起來嗎?」

「……恩。算了。剛才吵架了,有些尷尬呢。」

灰奈苦笑著。

以吵架結束,沒關系嗎。

「明白了,那麼我一個人去。剛才我也說過了,除了我之外不管誰來都不能開門。」

「是奈。」

「……抱歉呢。想跟別人玩的吧?」

我不在的時候,盡量不讓她和其他殺人鬼見面。並不是說我在了安全度就會增加,但是最壞的情況下可以成為肉盾。

「恩。沒事的。」

灰奈搖搖頭。

「我非常理解這是為我好。因為由君一——直在保護我。」

這麼說著,灰奈露出向日葵般的笑容。

過于天真無邪過于毫無防備甚至讓對方困惑的笑容。

這虎牙真礙眼。

賽蘭特正站在由莉莉的屋子前。

「呀,由君。」

「你好,賽蘭特先生也來看由莉莉小姐的情況嗎?」

「恩。雖說是如此呢……」

賽蘭特苦笑著舉起雙手,做出投降的姿勢。

「稍微反省了下,剛才說了些過分的話呢。」

「……果然還是不可能保護由拉拉小姐嗎?」

「我說過的吧,公私不分是不好的。」

此時,我感覺這個親戚家大叔般的男人氣場有些變化。

『職業殺人』賽蘭特。

這是個開朗又直爽的人。雖然不善應付,但不是個邪惡的人類。

只是,職業是殺手。在工作中夾帶私情的話他就不是他了吧。

「而且,看上去或許輕輕松松,其實以安醬為對手並不輕松,每次都是性命攸關的。」

就算這麼說,就算笑著這麼說我也無法明白。

「但是,賽蘭特先生是所謂的職業殺手吧?一般來說,職業和業余間有決定性的差別吧?」

「喂喂,由君。這種認識從根本上是錯誤的。」

賽蘭特驚訝似的笑著,並聳聳肩。

「這個世界上是不存在殺手執照的。你有見過殺手幾級嗎?不可能有吧。殺手就是這樣的存在哦。殺手和其他殺人犯的區別在于有

沒有委托。僅僅如此而已。

被這麼一說,確實如此。

「實際上,安醬很強哦。就算在這個業界,能夠一對一壓制她的家伙屈指可數。」

「誒,那麼,果然賽蘭特先生很強呢。」

「哎喲,會自負起來呢。敗給你了。我沒什麼了不起哦。只是個喜歡女孩子的大叔。對手是美少女的話,我的戰斗力能提升五倍呢。」

在困擾似的笑著糊弄著的賽蘭特身上,我感受到了強大的氣場。

這個人——是貨真價實的殺手。

「而且,遠不及自殺屋的他。」

賽蘭特一邊說著,視線移向天花板上的監視器。

「雖然我至今無法相信呢。黃泉路先生竟是如此荒謬的家伙。」

「哈哈,也是呢。但是,很遺憾,在這個宅邸中無法親眼目睹自殺屋黃泉路的實力。盡是悶在房間里呢。」

「悶在房間里……?」

這麼說來,那個人一步都沒離開過房間。

似乎都是在房內用餐,想說的話都是通過廣播來說。

「……為什麼呢?」

「沒有什麼特別的理由。用那個——」賽蘭特指向監視器。「監視我們,似乎這樣很開心,所謂高處觀光。」

原來如此。相比直接踏出門,窩在房間里更能收集情報嗎。

是個相當陰險的加深交流的方法。

「……那麼要怎麼辦?」我看著由莉莉的房門,回到原來的話題。「和我一起進去嗎?」

「不,還是算了。果然這種情況下像我這種人呆在旁邊的話,只會覺得羅嗦吧。」

確實如此,想要這麼說但拼命咽回去了。

「現在也只有由君勉強可以見由莉莉小姐呢。」

「我是勉強可見嗎。」

「她現在因為姐姐被殺了,心中很是混亂,而且最重要的是累壞了。恐怕比起對犯人安醬的憎恨,矛頭應該是指向這個宅邸的異常。所以因為這個原因,不好接近。宅邸的主人自然不必說,殺人鬼們也是。」

有道理。確實我勉強可以見她。黃泉路拜托我也不是想把麻煩的事情推給我,或許是因為自己不可能做到。

由莉莉憎恨著所有殺人鬼。

這恐怕是正常的情感吧。

反倒是剛才為止都正常地面對我們這些人——比較異常。

「那麼,拜托咯,由君。」

說罷,賽蘭特便離開了。我目送他的背影,手搭上房門。

房間里混亂不堪。不過,怎麼說呢,是計算中的混亂。只是床上散亂著被子、書和衣服,昂貴的花瓶、四十寸的等離子電視以及房間的牆壁都毫發無傷。

因為深刻地體會了身負債務的生活嗎,我一邊考慮著這種失禮的事情,一邊靠近坐在床上的由莉莉。

「你好。」我輕輕地打招呼,並坐在一旁。

「……啊啊,是。」

如同喉嚨磨損的聲音。哭累了似的,眼睛也通紅通紅的。

「沒事吧?」

「……不可能沒事吧。」

完了。的確如此。

「那個,黃泉路先生也很擔心哦。」

「這不可能。就算會困擾也不可能擔心。」

暴露了嗎。

「那不也挺好的嗎。所謂的困擾也就是視為必要吧。由莉莉小姐還是有去處的。」

「……沒法想得那麼開。」

嗚嗚。安慰別人這種行為果然很難。

我不知如何開口而沉默時,由莉莉慢慢開口道。

「……對大家做了壞事呢。沖撞賽蘭特先生、打了亞櫻先生……」

「我覺得沒關系哦。我認為那兩個人不是會在意這種事的類型。」

「而且,對雛村小姐也……」

「那也沒關系,灰奈不會如此在意的。而且不是由莉莉小姐的錯。」

當然,也不是灰奈的錯。

雖然都沒有錯,但雙方都不愉快。世界上這種事情應有盡有。

然後我告訴她從黃泉路那聽說了加奈澤姐妹的事情。

「是嗎。」

怎樣都無所謂似的無力地點點頭。

「還清了債務太好了呢。雖然發生了由拉拉小姐死亡這種意料之外、不同尋常的事,由莉莉小姐不是還是有希望嗎。」

如果因為由拉拉小姐死亡就算違反契約的話,那就無藥可救了。

雖然是出于善意所說的話,但是由莉莉的表情中滲出悲痛。

「……真的只是不尋常嗎?」

她細聲說道。

「什麼意思?」


「我們被告知過在這個宅邸中侍奉殺人鬼的危險性……死了也不奇怪……」

「……所以說這種情況並沒有那麼不尋常?」

「不。」

由莉莉微微搖頭。

「是相反的吧……」

「相反?」

「或許姐姐被殺——才是正常的。」

她的瞳孔深處能看見激烈的感情波動。

「我們姐妹中任何一個被殺掉都是黃泉路大人預料之中的事吧……最初我們就是以被殺掉為前提才在這個宅邸工作的……」

「那是……」

我無法立刻回答,閉口不言。

召集殺人鬼的瘋子——自殺屋黃泉路。

所謂的殺人鬼,就是殺人的鬼怪。

好不容易集齊了,不來場現場演出就沒意義了。或許這就是他的想法。

「我和姐姐不正是殺人鬼的貢品嗎……」

由莉莉顫抖著。

因為姐姐被殺害的憤怒和悲傷。以及對于自己的不安和恐懼。

各種負面情緒在她心中激蕩著。

「沒事的哦。」我滿面笑容。「不管怎樣都是多慮了。基本上,女仆不在了最困擾的就是作為主人的黃泉路先生吧。」

「……就算這麼說……」

真是曖昧的態度。沒辦法,用激烈手段吧。

「老實說,由莉莉小姐,我不能幫你。我守護的只有灰奈。請自己守護自己。想要活下去的話,不能停止思考。」

我加重語氣,從正面看向她的眼睛。

「就算一直躲在房間里也沒關系。但是我覺得不能這樣。可以的話,希望你像以前一樣照顧我們。」

「為什麼呢?」

「因為想吃你做的飯。其他家伙們做的飯,說實話有點那個。」

由莉莉愣了一下立刻苦笑道。

「什麼啊……這是。」

「很久沒有吃到親手做的料理了。因為灰奈完全不會做飯。嘛,因為沒有吃過普通的料理所以理所當然吧。」

「……不好笑。」由莉莉說著,微微笑道。「……我有一個請求……」

「什麼?」

「希望你幫我埋葬姐姐……」

語尾越來越輕。

因為理解自己這番話的意義。

「也就是說希望灰奈不要吃由拉拉小姐吧。」

由莉莉忽然眉頭緊鎖沉默地低下頭去。

我稍微隔開距離說道。

「由莉莉小姐,由拉拉小姐已經死了。剛才倒在安小姐房間前的『那個』只是肉塊罷了。已經不是你的姐姐了。」

暫且不提靈魂之類的精神論。

「這麼想也不行嗎?成為誰的營養比較能夠超度由拉拉小姐。埋入土地中也只是讓尸體回歸大地。會被微生物分解,然後慢慢腐爛。對誰都沒用。是呢,這樣下去,由拉拉小姐就白死了。」

「……這也太——」

「你覺得對我來說這是過于方便的解釋嗎?不過,這就是一般人類強加在家禽身上的規則哦?」

為了吃飯殺掉就行了,過于自我中心的規則。

『懷著對生命的感謝吃飯。』,這是小學道德課上學習的東西。

因為自己的方便隨意殺害,不是謝罪而是感謝什麼的。

真是厚臉皮到讓人佩服。完全對人類的人類至上主義目瞪口呆了。

就那樣,作為人類的我們厚著臉皮活下去。

一邊說著感謝:謝謝你為我死去。

「別把人和家禽……」

「混為一談嗎?由莉莉小姐,你認為人類以外的生命是什麼呢?大家都是活生生的吧?沒有一個生命是殺掉也沒關系的。但是,不殺的話就無法生存。所以大家要殺掉些什麼才能活下去——所以,所以灰奈才殺人。才吃人。」

我這麼說道。

「由莉莉小姐。你還要對我說不要吃姐姐的尸體嗎?」

「…………」

由莉莉低著頭什麼都沒說,只是緊緊地捏著裙角。

不久。

「……就、就算這樣」

抬起頭。

「就算這樣,我……還是討厭姐姐的遺體被吃掉。很討厭……」

我點著頭說著「是嗎」,回答那混雜著哭腔和顫抖的聲音。

「明白了,我不會讓灰奈吃由拉拉小姐的。」

「誒?」由莉莉小姐露出驚訝的表情。「……可以嗎?」

「是的。灰奈現在並沒有那麼餓。」

嘛,意料之中的結果。

最後,不管有多少理由擺在面前,家人的死——很沉重。

就像不可能用理論武裝起如同決堤的水庫般噴湧而出的負面情感。

就算腦袋理解尸體只是肉塊,但心里卻無法認同。

正因為如此,世上才會有叫做墓碑的東西。

「那麼快點埋葬吧。一直那麼放在那里會遭報應的。」

「好、好的……那、那個。」

「什麼?」

「非常感謝……」

「…………」

她冷不防說道。

完全沒有想到她會對我道謝。

人不吃人。這只是對于常人來說理所當然的事情。

用床單包裹由拉拉的尸體,然後埋葬在宅邸深處的森林里。

由莉莉說自己會回到工作中。是因為我的激勵似乎奏效了,還是因為做些什麼比較容易轉移注意力呢。

我回到房間中,灰奈說「還沒好好看過中庭,一起去吧。」,所以兩人一起來到中庭。

可鳴和昨天一樣坐在噴水池邊,讀著漫畫。她似乎很喜歡這里。

我坐在可鳴的旁邊,灰奈開始在附近轉悠。

「安醬真是不可思議。應該說是不能憎恨的家伙還是不想去憎恨的家伙呢。」

招呼都沒打,我便發牢騷似的說道。

加奈澤由拉拉被害事件的犯人就是她。但是,可以說由莉莉完全不恨安。無意間,這個宅邸里所有的人都接受了安殺人的事實。

沒辦法呢。似乎是放棄般想著。

其中也包括我。

雖然害怕安,但不討厭她。

「去死。像天災般的東西呢。」

可鳴一如既往用髒話加速器開頭,溫柔地回答了我的問題。

「處男小子。人類就算恐懼台風和地震,也不會去憎恨。安小姐和那些是一樣的。她的可怕性與其說是戰斗能力不如說是存在本身。我覺得就算大家憎恨她也無濟于事。」

我竟然同意這種說法。天災。確實說得通。

怎麼說呢,安——很直率。

真的是天真無邪地、快樂地、生機勃勃地殺著人。就算有殺人沖動,但也不是精神失常,只是在最好的狀態下殺人。

「但是,可鳴小姐。但就算安小姐是這樣的存在,殺人犯的事實也不會改變吧?那麼,不殺掉也可以嗎?那個人今後也會繼續殺人哦。」

剛說完,便想到對灰奈也適用,便後悔起來。

可鳴通過預知夢來殺死罪犯或者罪犯的祖先,防范犯罪于未然。

仔細想來,真是個謎團。為什麼自稱正義伙伴的人會放著這個宅邸中的殺人鬼們不管呢。

「人渣。原因很簡單。因為沒有夢到。」

可鳴談談地答道,並翻著漫畫。

「呆子。預知夢里沒有看見的人類就不是我應該殺的人類。我只會殺夢到的人。這就是我的規矩、我的驕傲。」

「原來如此。不過,在日本不承認超能力的存在哦。世間看來,可鳴小姐只是個連續殺人犯。就算是為了正義努力,這樣難道不覺得悲傷嗎?」

「水蚤。我所希望的是世界和平。那樣就夠了。為此,不惜弄髒雙手。我最討厭明明做得到卻不去做。我的預知能力是神為了守護這個世界而給與我的力量。雖然殺人……很痛苦。但不可能停止。」

語言強而有力。眼鏡深處的瞳孔中充滿高尚的覺悟。

「…………」

嘛,不管怎麼說,我都不相信超能力。

只是覺得這個電波女也太嚴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