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第二章 勇者的暑假

【誠征暑期工讀】

◆想不想和我一起踏上賺取經驗值的驚險刺激冒險之旅呢?◆

誠征願意加入冒險隊伍的戰士、騎士、劍士、武斗家、僧侶、神官、魔法使、煉金術師等,各種勇者及勇者候選生。經驗、年齡不拘。本人為吟游詩人。聯絡方式080-××××-××××

我一看見這份超像求職陷阱的暑期工讀廣告,便立馬拿起了手機。我之所以會這麼做,也是逼不得已的。

我先說明一下事情的原委吧。

魔王候選生就讀的麻櫻中學,暑假作業是一本厚厚的問題集,名為“夏天的強敵”。

不知為何,我明明是勇者,卻陰錯陽差地來到了這間除了我之外,其余六百六十五名學生

都是魔王的學校就讀。我是三年級的游佐英雄,現在正在暌違已久的家里,悠哉地寫著暑假作業。

‘分數問題3 魔王必須將半個世界送給四人隊伍中的勇者A、B、C、D。請問勇者A能得到多少世界?

(1)半個世界

(2)四分之一個世界

(3)八分之一個世界’

我一邊用指尖轉著自動筆,一邊喃喃自語:

“如果是我的話……首先,應該會先命令四名勇者‘給我互相殘殺到剩下一個人為止’吧。四個人當中,應該至少有一個人,會有想多分到一點的想法吧。如果四個人全都陣亡,那麼就不用把世界分出去了,這樣當然也很好。而就算只剩下一個人,這個人就是為了一己的私欲,而連同心協力打到最終魔王決戰的伙伴都能全部屠殺殆盡的家伙。那麼給他半個世界,把他當成魔王的心腹,他就能成為最適合和我一起用黑暗力量支配世界的人選了啊……”

我自言自語到這里,才赫然回過神來。剛才的我所思考的內容,該不會比魔王還要殘酷吧?

我頓時全身日汗。這是因為我身處于位在東京,但不屬于“※區”的家里,房間里只開著電風扇,所以很熱……不,不是這樣的。(譯注:意指東京都23區。)

上周之前,我都待在龍宮城。因為我去我的同班同學,也就是最弱的冒失鬼魔王——龍崎流娜的老家玩……為了不讓和我一起去龍宮城玩的其他魔王們發現,我決定偷偷回家。

可是,如果不先和龍崎說清楚,依照那家伙的個性,一定又會擔心到不行。而且她這個冒冒失失的劣等生魔王,說不定還會因為急著找我,而跌倒受傷呢。因為我很擔心這點,因此在出發之前,便先去跟龍崎打了聲招呼。

我輕敲龍崎的房門,進入房間,告訴她事情的原委,沒想到龍崎便立刻潸然淚下,同時用雙手握住我的手——

‘英雄,你明明說過還會在龍宮城待一陣子,為什麼要這麼急著回去呢?不,本宮能理解你想避開班長她們的攻擊這個理由,本宮的頭腦真的明白,可是胸口卻因為寂寞而像要被壓碎似的。不過,英雄,等新學期開學之後,我們就又能見面了,對吧?我們一定還能再見面的,對吧?暑假期間,本宮會寫盛夏問候明信片給英雄,這樣英雄就不會忘記本宮了,對吧?要不要也順便寫殘夏問候明信片呢?你絕對不可以忘記本宮喔!本宮也會每晚都先親一下英雄的照片之後再睡覺的!’

她非常依依不舍地啜泣著。這個愛哭鬼魔王的模樣深深烙印在我的心中,無法忘懷……先不管這個,另一件令我無法忘卻的,則是龍王所說的話。

龍崎的父親,也就是龍王,擁有掌控全世界海洋的可怕權力。他對我說:

‘勇者輸給了自己內心的黑暗面,而墮落成魔王,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喔。“勇者是下任龍王”這種波濤洶湧、超乎想像的發展,不是也很不錯嗎?沒關系,只要你從現在開始努力念書,相信你在十六歲生日之前,就可以擁有從容應付魔王檢定考,拿到頂尖成績的實力。’

不、不、不、不!

雖然我就讀魔王學校,但我是勇者素盞嗚尊·日本武尊的後裔,從小就充滿正義感,嫉惡如仇,夢想著成為一名頂天立地的勇者。我完全沒有想當魔王的意思,卻因為在一個周遭都是魔王的環境中念書,結果連想法也變得接近魔王了嗎?

不,若只是看到(1)、(2)、(3)這三個選項,可能就連魔王都不會想到那麼殘酷的地方去吧。我究竟是……

“怎麼辦……!難道我就要這樣墮落至黑暗面了嗎……?”

我忍不住抱著頭。

總之,我得先解決眼前的“夏天的強敵”。就是因為連暑假期間都在做魔王學校的功課,我的想法才會變成這樣的……我這麼想著,同時從書架上抽出“勇者檢定考 考古題”。

“我得念一些勇者檢定的書,讓腦袋恢複成勇者幕式才行……”

這是我的死黨天竺弗利特,從他就讀的勇者培育學校——也就是我本來應該要去念的學校——“聖傳說中學”的圖書館幫我影印回來的。

由于弗利特已經聯絡過我,說他會帶著這個回家。因此我也才離開龍宮城,回到陸地上。龍宮城相當涼爽舒適,龍崎也每天都說“你想待多久就待多久喔”。但就是因為太過舒適,我才擔心自己會不會像浦島太郎一樣整天都在玩,根本沒念書就開學了。所以我才會藉著向弗利特拿講義的機會,從龍宮城回到家里。

‘魔方陣問題5 制作一個5行5列的魔方陣,並填入可使縱向合計與橫向合計相同的自然數。同一個數字不能使用兩次。’

魔方陣問題啊……小學時,我曾在勇者補習班學過3×3格的小魔方陣。在考試的前一天……

6 7 2

1 X 9

8 3 4

我做到這一題,題目問X處應填入多少。答案是5。也就是說,“5被藏起來了”↓“一把5藏起來”↓“*及格”。原來這是一個讓考試及格的魔法發動的魔方陣。(譯注:日文中兩者發音相近。)

愈大的魔方陣,擁有的魔力就愈強大,聽說高級的魔法數學者,還能輕松地使用每邊一百格的魔方陣。既然我以劍與魔法兩者均衡發展的勇者為目標,那麼魔方陣問題就得好好做才行。

“呃——5×5也就是共有225格,那麼應該也會有二位數啰?咦,所謂的自然數,到底包不包括0啊……?”

魔王學校教的,都是古代語系的魔方陣,因此是在國文的古文單元中學習。數學類的魔方陣里,並沒有黑魔法類的力量,魔王學校根本就不教,所以這是我第一次挑戰。但這是什麼啊,我完全不會解。

“等等……所以說聖傳說中學的學生,都會解這種問題喔?”

我翻到後面一點,發現還有制作7×7魔方陣的題目,以及9×9魔方陣的填空問題。5×5魔方陣根本就是初學中的初學。

“哇……我本來想趁暑假趕上進度的,看來根本不可能啊。”

就算不會解,在勇者學校還可以透過打倒魔物的實習,來獲取勇者經驗值。而我身在魔王學校,唯一能獲得經驗值的方法,就只有打倒偶爾會從海中襲擊我的魔王烏賊了。像這樣念書和經驗值都落後這麼多,我真的能通過勇者檢定考嗎……?

我一邊感到焦急,一邊翻著講義。此時,一張再生紙忽然從用魚尾夾固定的講義中間飄落。

“……?”

我撿起那張紙,紙上蓋有“聖傳說中學 學生事務處”的章,看來似乎是暑期工讀的征人廣告。上面畫著幾個圓圈,大概是弗利特做的記號吧。

由于這是特別送往勇者學校的征人廣告,因此內容也和一般的打工資訊不一樣。當然,這是在魔王學校拿不到的東西。

◆勇氣漢堡◆

征店員,無廚房經驗可。在勇者工會中心里的漢堡店打工,是份愉快的工作。

看起來雖然像是一般的征人廣告,但重點是勇者公會中心。勇者和魔王就像學閥一樣,只要透過關系,便能獲得較佳的職位或特殊待遇。因此勇者和魔王的存在,對一般人是保密的。所以,就算是漢堡店的工讀工作,也只開放給勇者吧。

◆勇德寺◆

每到孟蘭盆節,地獄的鍋蓋就會打開,地獄的魑魅魍魎便會隨著亡者的靈魂來到這個世界。本寺為了保護參拜者的安全,誠征在孟蘭盆節期間驅除這些魑魅魍魎的短期工讀生。本寺本著聖職者之立場,不希望直接戰斗,故征求懂得設置防止魑魅魍魎的防護罩之補助魔法系勇者。

喔喔,這好有勇者氣息喔。但我不是補助系魔法勇者,而且不能打倒敵人,也就沒辦法獲得經驗值了吧。我想多練習一下新發明的“不用說話也能發動的劍咒”,所以還是找有實戰機會的工讀比較好。

◆勇敢建設◆

為改建配合地區改造計劃的廢墟,誠征多位驅逐流浪怪物者。

以一般被稱為“鬼屋”的廢墟為巢的,不是幽魂,而是流浪怪物。若勇者的召喚獸或魔王的使魔自己逃走,或因主人無法再飼養而被丟棄,便成為所謂的流浪怪物。它們在人類世界作惡多端,而一旦當它們出現在人類的眼前,只要勇者與魔王的存在仍是秘密一天,公

會便會拚命地隱瞞它們的存在,並對電視台和報社施加壓力。于是,蛇型的怪物就被報導為槌之子,龍型的怪物被報導為尼斯湖水怪,人型的怪物則被報導為雪怪等等。

流浪怪物的狩獵,不但是勇者學校的實習科目之一。而且,這份工作征求的人數很多,應該會讓我們組成隊伍才對。而我正好也想累積一些這樣的經驗……我這麼想,于是立刻打了電話。

‘非常抱歉,由于這份工作太受歡迎,因此已經額滿了。’

對方非常干脆地拒絕了。我打了很多通電話去應征其他的工讀機會,但也都被拒絕了。

最後,我的視線停在傳單最下方的一段小字上,上面寫著“誠征短期隊伍成員”。

這種短期隊伍,就是即將面臨勇者檢定考而心慌意亂的三年級勇者候補生。在暑假期間拚命地狩獵流浪怪物,以賺取經驗值的行為。一般常說的“采集昆蟲”,就是這種行為的暗語。

由于對方是個人而非公司,因此經常發生不確實支付工讀費用的情形。所以,一般人都不太喜歡這種工作。可是對我來說,這正是我可以接觸勇者學校的上級學生們,並從他們身上學習各種知識的好機會。

◆想不想和我一起踏上賺取經驗值的驚險刺激冒險之旅呢?◆

誠征願意加入冒險隊伍的戰士、騎士、劍士、武鬫家、僧侶、神官、魔法使、煉金術師等,各種勇者及勇者候選生。經驗、年齡不拘。本人為吟游詩人。

什麼“本人為吟游詩人”嘛,實在太像詐騙了。而且,還讓人聯想到經常在樂團雜志的交流園地看見的“誠微樂團成員!征吉他手、只斯手、鼓手、鍵盤手各一名!本人為主唱。”這種糟糕的廣告,超莫名其妙的。

除此之外還有一些“采集昆蟲”類的唐一告,不過它們在找的都是有某種實戰程度的現任勇者;簡單說就是因為自己的成績太低,需要成人勇者來幫忙自己的意思。這也就是說,我能應征的就只剩下那個“本人為吟游詩人”的工讀機會了。

順帶一提,我到目前為止都沒有遇過吟游詩人系的勇者。我媽媽說她曾經組過一次隊伍,據說吟游詩人幾乎沒有魔力,不過卻能夠借用自然精靈的魔力。所以吟游詩人才必須創作許多贊頌的歌曲,獻給精靈。說得簡單一點,就是精靈受到奉承也會很開心,所以就會把力量借給我們了。

雖然幾乎沒有魔力,但是卻能借助精靈的魔力,獲得強大的戰斗力……這不由得讓人聯想到雖是沒有魔力的劣等生魔王,卻受到海中怪物守護的——龍宮城中的乙姬,以及她的女兒龍崎。吟游詩人的戰斗方式,或許可以成為龍崎的參考。

因此,我便伸手拿起了手機。

“幸會,我是游佐英雄。我基本上是劍士系的勇者,但我也會使用一點點叫做‘劍咒’的魔法。”

“我對懷抱不安,卻仍欲與我共同踏上混沌的詛咒之旅的少年,予以詫異的一瞥,唇上浮現‘幸會’一詞。”

三天後,出現在約定地點的女生,對我打完招呼之後,便突然說出這一大串令人不解的東西。比起內容令人不解,更奇怪的是她為什麼連旁白都要說出來?因為她是詩人的關系嗎?

我們約好碰面的地點,是一處窮鄉僻壞的車站前。這里連站前商店街都沒有,只有一個公車站牌。當時正好是午餐時間,因此四周毫無人煙,一片寂靜。唯一的聲音,就是盤旋于車站上方的烏鴉所發出的“嘎——嘎——”聲。

“這是因為我察覺到,我竟然忘了報上自己名字這個恐怖的事實,不禁深感顫栗。我緩緩地深吸一口氣,承襲著自古以來旳習慣,低下了頭,說道‘我是聖十字軍學園中等部三年級的吟游詩人稻田米子。又名〈已逝遠古神祇咒歌之吟唱者〉。’”

“呃……那麼,稻田同學。”

“‘已逝遠古神祇咒歌之吟唱者’!”

稻田米子用一種仿佛要向我砍來的聲音對我吼道。真不愧是吟游詩人,聲音好聽得不輸聲優。此外她的穿著打扮也充滿蘿莉風,長得也相當可愛。她的手上拿著有如魔法少女的魔法棒一般,裝飾著蝴蝶結和雕刻的華麗魔杖,頂端還附著被花瓣包住的麥克風。她的這身裝扮,應該可以直接以偶像歌手的身分出道了。

只是,不知是否因為她是詩人的關系,那種連旁白也一起念出來的語調,確實很有吟詩的感覺——雖然方向不太對。此外,她似乎不太喜歡自己的本名。

“可是,稻田同學。”

“我不是說叫我‘已逝遠古神祇咒歌之吟唱者’了嗎?你的耳朵是裝飾品嗎?要是你的耳朵那麼沒用,那我就把它拽下來,包著豬絞肉和碎高麗菜,煮成水餃怎麼樣?”

她的肩膀顫抖著。看來她又更生氣了。從頭頂兩側垂下的雙馬尾卷發,也隨著身體的顫動而宛如彈簧般彈跳著。看來這個人一旦生氣,就會忘記加上那些奇怪的旁白了。

我趕緊安撫她:

“對、對不起,稻田同學,你在不高興什麼?是說,稻田這個姓氏,不就是八岐大蛇傳說中的櫛名田公主的後裔嗎?我覺得那才是最適合勇者,讓人感受到傳統與顯赫家世的名字呢。我是擊退八岐大蛇的素盞嗚尊的後裔,所以說不定稻田同學是我的遠親呢,你說對不對呀,稻田同學?”

“我就教你不要用那個名字稱呼我了!我要把你那對除了做面包時用來測量面團軟硬度的時候才派得上用場的耳朵給塞進烤面包機里去喔!”

“真不愧是詩人,比喻的種類還真豐富呢。”

“總之,我的名字一定要叫‘已逝遠古神祇咒歌之吟唱者’,就對了!”

稻田同……不,已逝遠古神祇咒歌之吟唱者同學,滿臉通紅地怒吼。

既然我必須和她同組一支冒險隊伍,一直在這里爭執名字該怎麼叫,也不是辦法。我不是那種在招募隊伍伙伴的酒店里,猶豫不決地花上一個小時都決定不了伙伴名字的人。

于是,我大概讓了三十步左右,向她提議:

“我知道了。但是名字太長也很難叫,所以我簡略地稱呼你‘咒歌同學’,可以嗎?”

“雖然心中仍殘余一絲不服之意,但總比稻田米子好太多了吧——于是我被一股有如漫步在春天原野似的安心感包圍。”

“太好了。那麼,咒歌同學,隊伍該不會只有我們兩個吧?”

我再度環視毫無人煙的站前,確認了除了我們兩個之外,就沒有別人了。順帶一提,這個車站也是無人車站,所以真的沒人。

劍士和吟游詩人——這種組合或許有美型夢幻的感覺,但期待著傳統隊伍的我,卻難免有些失望。

于是,咒歌同學(她的名字就這麼決定了,太好了。)緩緩地搖了搖頭。

“少年問起至今尚未現身的另外兩名旅伴時,我用有如穿過黑暗的風一般細微的聲音回應:‘我說我沒辦法負擔交通費,于是他們便回答:那為了節省公車費,我們騎召喚獸直接去目的地集合好了。’”

啊,嗯。這麼丟臉的事,確實應該用細微的聲音說。

“真好,我都不會召喚……話說,所以隊伍里也會有召喚系的魔法使勇者啰?我在魔王學校只見過可怕的召喚魔法,而勇者系的召喚魔法應該會閃閃發光,像聖誕節的燈飾一樣漂亮對吧!戰斗也會變得更華麗、感覺更像勇者隊伍應有的戰斗,嗯——真棒!好期待喔?”

我想像著那個場景,不由得心神向往。咒歌同學完全沒回答,甚至讓人覺得她是故意裝出沒聽到的樣子。她帶著漠不關心的態度,用手指敲敲我的肩頭。

“呃,那個,先別管其他伙伴的事了……公車快來了,你有零錢嗎?要是沒搭上這班車,今天就沒有公車啰。”

“咦?現在才中午一點,就已經是末班車了?你到底打算去多隱密的深山啊?”

“因為,這附近城鎮里的低等流浪怪物,幾乎都被進行暑期‘采集昆蟲’的其他勇者殲滅了啊。要是不去平常少見的流浪怪物大量聚集之處,就來不及了,不是嗎?”

“啊,呃,我並不是不喜歡去深山啦。畢竟森林和山地的怪物出現率比平原高嘛。如果,全隊一心一意打倒怪物的話,或許山上的效率真的會比較好……”

就在我說到這里的時候……

“嘎嘎嘎!”

天空突然傳來嘶啞又難聽的聲音。日正當中的景色突然變暗……我想應該是從剛才就一直很吵的烏鴉吧,于是煩躁地舉起手來,想要趕走它們。

然而……那並不是烏鴉。它的大小有如禿鷹,並有著一張人類女性的臉——而且還是看一眼就會令人背脊發涼的絕世美女。與其說美女,它的年紀還滿小的,或許該說是美少女吧。胸部也很大……呃,這個,身為勇者,才不會因為胸部的脂肪含量多寡而想入非非。應該是吧。

“嘎!”

對了,現在不是想入非非的時候。說到鳥身人臉的怪物,也就是希臘神話中的哈耳庇厄。擊退哈耳庇厄的,是搭乘巨大帆船阿爾戈號來到世界盡頭,由五十名勇者組成的龐大隊伍,而這是他們的其中一項任務。換言之,這是一個足以匹

敵勇者的敵人,讓我忍不住情緒高昂。

“雖然,我的劍咒並沒有被封印住,但我想用寫的試試看!”

我從後背包里拿出※TAORA公司生產的“※SENSEI”,也就是可以用磁鐵筆在上面寫字的白色板子。我想過很多可能性,最後決定使用這個,是因為它連在水中都可以寫,最為方便。(編注:TAORA,日本玩具公司Takara Tom):SENSEI,為該公司生產的玩具磁性寫字板系列名。)

“散、彈……”

我集中精神,寫F這些文字。然而,就在我“彈”的第一筆寫到一半的時候……

“嘎啊啊!”

哈耳庇厄突然伸出尖銳的爪子,把“SENSEI”一把抓起,住空中撕成碎片。

“糟了!用寫的會比用嘴巴念咒語花上更多時間,所以無法對抗移動速度快的敵人啊!”

我趕忙對著再次急速下降的哈耳庇厄喊道:

“散彈槍!”

這是我平時所使用的“劍咒”——從我口中說出的詞彙,會變成一陣風,像是紡線一樣,一邊卷入四周的空氣,一邊形成具體的形象,最後變成一把散彈槍。在它落入我手中之前,就擊發了一槍。

砰!

火藥的爆炸聲在細長的槍身響起,發出有如打擊樂器般的聲音。無數的細小散彈擊向哈耳庇厄,但是……

“嘎!”

哈耳庇厄在空中將雙翼在自己的面前交叉,保護自己。散彈是金屬圓球,因此全都被哈耳庇厄堅硬的羽毛給彈開了。

不妙……我開始緊張。在我說出下一個詞彙之前,已經重整好態勢(也太快了吧!)的哈耳庇厄,便已逐漸逼近我。它伸出銳利的爪子,准備挖出我的心髒,而且已經來到我面前了。

“‘到此為止!你就在〈已逝遠古神祇咒歌之吟唱者〉的咒歌前沉沒吧!’我在令人畏懼的怪物面前,揮舞著神聖的音杖,以塞麗的祝詞與華麗的樂曲贊揚並祭祀精靈,吟唱出美妙的禮贊之歌,以借助沉睡的精靈的力量!”

睍歌同學像在實況轉播一般說著旁白,同時把手上的棒子湊近臉旁,張開嘴巴。

哈耳庇厄警戒地停止了動作,我則滿懷期待地注視著咒歌同學。吟游詩人獻給“沉睡的精靈”旳贊美歌,究竟有多麼美妙呢……?

咒歌同學深深吸了一口氣,開始唱歌。

“斯里普拉 斯里普魯 噢—姆恩古魯 哈—托恩古魯 涅拉 涅拉。”

好厲害。

厲害的地方在于,那明明是我未曾聽過的曲子、未曾聽過的精靈語,卻能讓我明顯地知道

她走音了——她是個超級大音癡。

“斯里普拉 斯里普魯 噢—姆恩古魯 哈—托恩古魯 涅拉 涅拉。”

咒歌再度重複著。雖然音仍然不准,但音調和剛才唱的根本不一樣。這未免也太不穩定了吧。她本人也一邊唱著,一邊不時帶著不安的眼神望向我。看來她自己也有身為音癡的自覺,但被她這樣一看,我才傷腦筋吧!

不只是我,就連哈耳庇厄也顯得非常困惑。它在空中盤旋著,露出極度疑惑的表情,看著睍歌同學。當咒歌同學將不安的視線轉向哈耳庇厄的那一瞬間……

“嘎……”

哈耳庇厄輕輕低吼一聲,隨即移開視線,仿佛看見了什麼不該看的東西似的。沒錯、沒錯,就像音樂課考獨唱的時候,輪到超級大音癡的朋友時,心中使會蒙上一種遺憾的心情,不由得閉上眼睛。

“斯里普拉 斯里普魯 噢——姆恩古魯 哈——托恩古魯 涅拉 涅拉!”

睍歌同學瞪著哈耳庇厄看,用盡力氣吟唱著。她的眼神正在訴說著:都已經唱得這麼賣力了,為什麼都沒有用呢?看見她的眼神,哈耳庇厄顯得相當為難,只好更拚命地移開視線。

咒歌同學因為唱得太用力,使得咒歌的音調往上滑,到最後根本完全破音。然而,由于咒歌同學始終眼眶含淚地努力唱著,在這種氣氛之下實在也不能笑,哈耳庇厄的肩膀一直顫抖著,最後就像是再也忍不住了似地——

“嘎啊啊啊!”

發出像是哀號般的聲音,飛走了。看來縱使是怪物,也很難繼續待在這里聽下去呢——我心想。

咒歌同單肩膀上下起伏地喘著氣,忽然間與我四目相接。在我慌張地正想移開視線時,滿頭大汗的睍歌同學便對著我用力地比出大拇指。

“怎麼樣!靠著這首由我作詞作曲的絕妙名曲,把那只丑死人的雞翅膀家伙趕走了唷!”

“不、不,這個結局根本就是你勉強拗來的吧!你剛才不是說要借用沉睡的精靈的力量,讓它睡著什麼的嗎?她並沒有睡著吧?”

“唔!”

咒歌同學的肩頭微顫,表情僵硬。

“該不會因為咒歌同學足音癡,所以咒歌根本就沒有發動……”

我盡量委婉地提出我的疑問。咒歌同學頭上的雙馬尾顫抖了一陣,最後雙膝一軟,垂頭喪氣地癱坐在地。

“……沒錯……游佐同學,你說的沒錯,我是櫛名田公主的後裔。而櫛名田公主是透過唱歌跳舞祈求稻作豐收的女巫,因此我也擁有作詞作曲的才華。老實說,剛才的曲子,在作曲階段也是非常棒的名曲喔。贊頌沉睡精靈的歌詞也一樣,光是看到文字,就能讓人感動落淚呢。可是,一旦由我來唱,由于我是個嚴重的音癡,不管怎麼贊揚,精靈也總是會把頭轉開。”

“就算歌唱得很爛,歌詞的內容也是贊美,不是嗎?若是這樣,至少也應該願意借我們一點點力量吧?”

“你想想看嘛。假設有人說她做了一首情歌要獻給你,並向你求婚好了。要是對方是個超級大音癡,你會接受她的求婚嗎?”

“我沒遇過這種狀況,所以不知道……”

不過遇到有人說要給我半個世界的時候,我倒是拒絕了。

“想讓精靈願意借我們力量,是很不簡單的呢。正因如此,我在聖十字軍學園里,永遠都是數一數二的劣等生勇者……假如不是因為這樣,我才不會花錢請人來打工,一起‘采集昆蟲’呢。因為,學校里的同學,不想跟我這個劣等生勇者組隊啊!”

咒歌同學大喊之後,便哇哇大哭了起來。

等一……傷腦筋,這個狀況真的令人有點傷腦筋耶。

首先,跟一個沒用到這種地步的勇者組隊,我的生命可能會有危險,因此很傷腦筋。而在只有一男一女獨處的狀態下,女生這樣哇哇大哭,會很引人注目,從這個角度來看也很傷腦筋。

在我感受到切身的危險後,我的心中便激烈地響起嗶嗶的警報聲。同時本能告訴我,應該取消這次的組隊,打道回府,才能確保生命安全。反正就算我不去,也還有兩個人嘛……我心想。

但同時我又覺得,丟下一個正在哭泣的女孩子不理,自己回家,以一名勇者來說似乎太過冷漠了。而且,如果那兩個人沒來,就只剩下咒歌同學一個人了。要是這麼不可靠的現歌同學一個人去‘采集昆蟲’,不知會有多麼危險。

正當我猶豫不決時,公車駛來了我們的面前。那正是我們要搭的公車……太好了,要是公車早一點來,哈耳庇厄就會被一般人目擊,而為了請勇者公會來進行善後工作,我們還得寫報告呢。

司機望著我們。

“你們要搭車嗎?”

他問道。下一瞬間,他看見了坐在我腳邊哭泣的睍歌同學,于是趕緊別過頭去。

“啊,不搭是吧,再見!”

公車的車門即將關上。司機很明顯地全身上下都散發出“看來這里情況不妙,要是被波及就麻煩了,裝作沒看到吧”的氣場。我趕忙把雙手伸進即將關閉的車門縫隙間。

“不,等一下!我們要搭,我們兩個人都要!喂,咒歌同學,快點!”

我拉著坐在地上的咒歌同學的手,搭上了公車。咒歌同學以驚訝的眼神望著我。

看見她那活像被拋棄的幼犬般的眼神,我心想,真是沒辦法。和劣等生勇者共組冒險隊伍的危險性,當然還是很高。只是,我似乎在不知不覺中,聯想到“劣等生魔王”龍崎了。

雖然離開龍官城才沒過多久,我的心里仿佛就已經出現“龍崎不足”的症狀。在暑假來臨之前,龍崎每天都對我喊著:

‘英雄、英雄——~’

並像小狗一樣朝我飛撲而來,帶著天真無邪的笑容,雀躍不已。

‘如果你願意成為本宮的手下,協助本宮統治世界,那本宮就送你半個世界!如果你不想要半個世界,那麼把本宮送你也可以喔!’

身為劣等生魔王旳龍崎,打從一開始就不准備和勇者戰斗,而直接跳到“最後的交涉”這個步驟。身為勇者的我,當然不能接受這份提議,但龍崎的可愛卻讓我愈來愈動搖,真是太驚險刺激了。

濃度很高的龍崎成分在進入暑假之後,便一口氣消失,所以我也仿佛感到有點寂寞。或許就是因為這樣,我才無法丟下這個“劣等生勇者”不管吧。

“游佐同學……縱然明白我是個比寒冬中的海灘鞋還無用的吟游

詩人,也願意加入隊伍嗎?”

呢歌同學坐在公車的座位上,淚眼汪汪地仰頭望著我。難道我願意組隊的事,讓她訝異到連那些奇怪的旁白都忘了說嗎?換言之,難道呢歌同學本來很擔心我會不會丟下她不管嗎?看到她那雙眼神……

“這是當然的啊,幫助有困難的人是勇者的使命啊。”

基于勇者的天性,我反射性地笑著這麼回答。

于是咒歌同學也松了一口氣,臉上綻放了微笑。雖然我一直覺得她是個喜歡吟唱奇妙詩句的怪女孩,不過她收起眼淚後的笑容,其實還滿可愛的呢……?

三小時後,我才深深體會到——這時我有拿出佛心,還真是運氣好。

三小時後,公車便停在深山中一處老舊大門前的停車場。

坐了三個小時搖搖晃晃的公車,我已經差不多快暈車了。好不容易下了公車,我信步走走,並抬頭看著我面前的大門。

“……這是哪里啊?”

我一時之間無法理解眼前所見的東西,揉了揉眼睛。

那是一道油漆斑駁、鏽蝕嚴重的假城門。它其實是一座大門,上面的“波佩樂園”等字樣也已經破損剝落。

“波佩樂園……?游樂園?我沒聽過耶。”

“對啊。受到泡沫經濟瓦解的影響,這里已經廢棄超過二十年了。”

“廢棄……也就是說,已經沒有在營業了?”

其實光用看的,也一眼就看得出來。園內的游樂器材全部生鏽,還有好幾個摩天輪的車廂掉落在地面。

“……話說,這樣放置不管,不會很危險嗎?一般不是都會先拆除,再整地重新利用嗎?”

“你要不要在你的頭發黴之前先用它一下?我們不就是為了這個而來的嗎?”

咒歌同學說。

“這座沉眠于永劫毀滅之中的游樂園,因為經營的公司倒閉,曆經了長時間的官司之後,最後成為了縣政府的財產。由于報廢的游樂設施具有危險性,因此縣政府曾派工人來拆除。但卻遭到棲息在這座游樂園里的駭人怪物阻撓,于是只好作罷。因此,一位過去任職于縣政府觀光設施課的勇者,便向勇者公會提出驅除怪物的征人廣告。”

“所以咒歌同學就是看到這個征人廣告,才決定來這里‘采集昆蟲’的啰?”

“你的笨頭腦總算開始運作啦?”

“所謂駭人的怪物,具體而言到底是什麼怪物?”

“這說來又很不可思議了,每個見過那個駭人怪物的人,對于怪物的真面目,都三緘其口。只是不斷重複說著‘我看到了很恐怖的東西’。說不定,就像看見蛇發女妖就會變成石頭一樣。因為那怪物實在是太嚇人了,所以連提起它的名字都令人懼怕得要死。”

“可是,其他的勇者都沒來過嗎?假如它真是那麼可怕又很強的流浪怪物,只要打倒它,不正是獲得大量經驗值的好機會嗎?”

“一般的勇者,並不會為了狩獵流浪怪物,而自願坐三小時的公車,來到這個四周沒有便利商店,而且連回家的公車都沒有的深山里。再進入一個比起被怪物攻擊,更需要擔心被壞掉的游樂器材砸傷的危險場所。”

“啊——確實如此。一般人大概只會去城里傳說鬧鬼的地方,就算離開城市,也只會抱著遠足的心情,到近郊的山里而已吧。想要進行夜間狩獵的勇者,雖然也會露營,但也都是在確保有水源可用的露營場……”

反過來說,這里不但有從沒見過的流浪怪物出沒……而且感覺上好像很難對付。

我從圍在游樂園外圍的柵欄往內窺探,想到這里面有個從未被其他勇者踏進的“狩獵場”,心中情不自禁地湧起一份期待。果然,所謂的勇者,平常雖然都表現得很體貼、很紳士,也經常幫助眾人,但骨子里仍擁有好戰的本能啊。

“那個,咒歌同學。那我們隊伍的另外兩個人呢?”

剛才因為暈車而不舒服到快死掉的感覺,已經完全煙消云散。我抱著想要趕快戰斗的興奮心情,對睍歌同學問道。咒歌同學環視四周。

“對啊——……現在距離約定的時間還有五分鍾,依照一般成人的常識,應該這個時間就要先到這里等才對啊……”

我也滿懷著期待,一邊心想著“會從哪里來呢——”、“會是什麼類型的勇者呢——”,一邊四處張望。

既然會騎召喚獸來,那會是乘著飛馬從天而降的輕裝弓箭手類型的勇者嗎?還是騎著劍龍的重裝長槍兵類型的勇者呢?又或者是坐在天使背上的治療系?坐在龍背上的魔法使系?

我想起了前陣子和弗利特在星趴克喝流行的西雅圖咖啡時的事情。

呃,其實跟咖啡無關啦。總之前幾天,我要向弗利特拿他幫我影印的勇者檢定考考古題,而弗利特指定的碰面地點就是星趴克。

那是我從龍宮城回來的隔天的事。

我平常會去的店,都是從小就為了附贈的玩具而去的魔當勞。但擁有一頭飄逸銀色長發、身材高挑、長得又帥,一看就是標准的勇者的弗利特,常去的卻是沒有附贈玩具,充滿成熟風味的星趴克啊……想到這里,我不禁再次覺得“弗利特真的好帥喔~”。

弗利特真不愧是擊退巨龍的英雄齊格弗里德的後裔。才踏進店里一步,整間店里的客人,不分男女,都露出驚訝的表情望向弗利特,讓我有種“哼哼~這麼帥的弗利特,是我最要好的死黨喔。你們很羨慕吧?”的心情。(吐槽:你個變態基佬)

至于我,則光是踏進這種流行的咖啡廳,都會覺得緊張。而咖啡的大、中、小,又是分成什麼“Tal1”啦“Grande”的,我根本不懂,于是完全無法點餐,搞得我更緊張。當我說:

‘呃,那個,普通的熱咖啡,中杯左右的就好。’

這時候,站在我身旁的弗利特則華麗地說:

‘黑摩卡焦糖可可碎片星冰樂,香草奶油,多加一份巧克力糖漿,Grande。’

聽起來像是某種最終究極魔法一樣,總之弗利特真的很帥。要是龍崎在的話,只要稍微誇獎一下弗利特,她就會非常生氣。所以,我就趁龍崎不在的時候多誇獎弗利特一點吧。

呃,不論弗利特點了什麼咖啡,或是他有多帥,都跟我要說的事一點關系也沒有。所以,我們暫時先把這件事攔在一旁(做出把東西擺在旁邊的動作)。

我想說的是,當時弗利特除了拿考古題給我之外,還讓我看了一本小相本。當然,勇者的存在必須對一般人保密,因此我們坐在店里最角落的位子,盡量不讓人看見。

‘英雄,這是我們去年寒假組隊去狩獵雪山怪物,在那邊露營三天的照片。’

我打開弗利特遞給我的相本。照片里的背景是一片銀白色的雪原,而里面的男男女女,每個人都擁有讓人想對他說“你就是主角吧?”的光環和長相,閃閃發亮又帶有爽朗的氛圍。正統派戰士系的勇者,每個人手匕都拿著看起來很高級的武器,擺出姿勢。魔法使系的勇者,則手拿著魔杖,擺出帥氣的動作。當然,他們也沒忘記利用魔法把照片加工成大頭貼那樣亮晶晶的。

‘哇——!好帥喔——明明是普通的照片,卻好像電影海報或電玩游戲的包裝似的!’

‘平常不是很難遇得到冰屬性的怪物嗎?這能獲得很多經驗值,所以今年的寒假,英雄也和我們一起去吧。’

‘咦,你要帶我去嗎?’

‘身體因為戰斗而疲累不堪的時候,泡在可以看見雪景的天然溫泉里休息,也是很棒的體驗喔!’

‘哇t聽起來好棒喔亡!’

我忍不住興奮了起來。我也能混在這群帥氣的勇者當中,和他們一起與雪龍、冰飛龍、雪怪或大腳怪戰斗嗎……想到這里,我的胸口就感到一陣灼熱。除此之外,大家還能帶著滿身的舊傷一起泡溫泉,互相自豪地展現傷口。並且說明著:“這是我單獨一人和一群黑龍戰斗時受的傷……”呀~好帥喔!我等不及寒假來臨了!

……我的回憶似乎有點太長了。簡而言之,我本來就已經等不及寒假的到來了。現在竟然有機會和那麼帥氣又閃閃發亮同時具有傳說感的勇者組隊,一起戰斗,我的心髒簡直快要因為期待而爆炸了……

“嘟嘟嘟嘟、嘟嘟、噗咻。”

一陣像是快要壞掉的引擎聲,停在我的正後方。一回頭,只見我身後站著一名高大的男子,騎著一輛生鏽的美式摩托車。哇——他該不會是蒸氣龐克系的勇者吧?好帥唷!

“唔~嗝……已逝遠古的什麼鬼同學,就是你嗎?還是那邊的那個?”

咦?好像有點不對勁。男子看似不耐煩地拖著身體,從摩托車上下來。他的年紀大約四十多歲,已經可以稱作大叔了。勇者的隊伍中混著一個具有男人味的大叔,看起來似乎更像一回

事。不過,這位大叔與其說充滿男人味,倒不如說是充滿酒臭味,渾身都是酒臭味。

他穿著白色長袍……不,那是一件又髒又皺的醫師袍。他骨瘦如柴,看起來非常不健康。他旳鼻子很挺,眼睛也很深邃,年輕的時候應該很帥吧。然而現在卻因

為喝酒而滿臉通紅,醉醺醺的眼睛混濁不清,滿臉雜亂的胡渣,頭發也又蓬又亂。

“話說!騎摩托車不可以喝酒吧!你這樣也算是勇者嗎?”

咒歌同學大喊道。于是大叔踏著搖晃不穩的步伐走向我們,吐出滿嘴的酒臭,把手中的瓶子推向我的面前。

“笨——蛋,這不是酒——這是我調配的魔法靈藥啦,白癡。”

“討厭,你這個醉鬼是怎樣啦!而且話說回來,你手上的飲料比酒還要危險吧?”

“像你這種小鬼頭,大概不知道吧,大人可是很辛苦的呢!人生是地獄!所以,光是靠酒怎麼醉得了呢?”


大叔語畢,便一口氣飲盡了魔法靈藥,接著瞥了一眼空瓶。

“嘖,已經沒啦。”

便不悅地把空瓶往地上扔,空瓶應聲而碎。就算是空無一人的游樂園,看見他這樣隨地亂丟空瓶,我立刻萌生強烈的退意。咒歌同學也露出像是在說“不該是這樣的啊”的僵硬表情,對大叔間道:

“呃……我不知道有沒有弄錯,你該不會就是‘勇者公會附屬醫院’魔法外科部長杉田玄二郎醫師……?”

“‘前’啦,‘前’魔法外科部長!”

大叔(杉田先生)大大地搖著頭,像是詛咒似地吐出這句話。

“我因為犯了醫療過失而被醫院趕出來,失去了地位、名譽和家人。信用這種東西一旦失去,就無法再找回了。所以現在我只能充當治療師的角色,陪小鬼頭們‘采集昆蟲’,賺取一點點小錢。每天過著沉浸在魔法靈藥中的日子……”

好黑暗!明明是勇者,背後卻充滿了黑暗!這不是我所夢想的隊伍。治療師的形象,應該是平時講話就很輕柔,在激烈的戰斗中療愈伙伴的角色才對。但是我從杉田先生身上卻感受不到一丁點療愈的成分啊。

“好啦,趕快出發去殺怪物吧。”

杉田先生一手拿著用到很舊的黑色皮革醫生包,緩慢地站起來。那應該不是治療師的台詞吧,杉田先生。

“啊,等一下啦,醉鬼!應該還有一個人會來唷!”

咒歌同學說。就算他真的喝醉了,這個綽號未免也……

話說回來,還有一個人啊……我在這個時間點就已經遭受非常大的打擊了。因此我開始警戒著,剩下的那個人會不會也很可疑啊,

“嗡嗡嗡嗡!”

我聽見了翅膀的聲音。那並非鳥類那種啪沙啪沙的振翅聲,而是昆蟲的翅膀聲。

該不會……我抬頭望向天空。天空中有一只巨大的獨角仙,正在展翅翱翔。

“這是啥鬼啊——!”

在我的驚叫聲中,獨角仙緩緩地降落在停車場。它的外型和一般的獨角仙有些許不同,在正中間的大角的兩側,還有兩支短角,看起來相當強。

一個看起來像小學一年級左右的嬌小女孩,從獨角仙的背上跳了下來。她頭上戴著草帽,手拿著捕蟲網,穿著無袖的連身裙,身上掛著一個昆蟲箱。她把頭發綁成兩個刁馬尾,腳上穿著海灘鞋。不管怎麼看都……

“……采集昆蟲?”

“這里不是在征求采集昆蟲的伙伴嗎?”

小女孩天真無邪地笑著說。我慌忙地望向咒歌同學,唲歌同學的表情僵硬,雙眼黯淡無光。她用宛如死魚般的眼神對女孩問道:

“那個……你該不會以為是真的要去采集昆蟲吧?”

“嗯,銀子看到寄給爸爸的勇者公會會報,就來應征了。銀子想,在這麼深的山里,應該會找到很多少見的昆蟲系怪物吧。”

女生打開昆蟲箱,將昆蟲箱對著獨角仙喊道:

“昆蟲收集王者,CARD-IN,‘亞克提恩象兜’!”

那句咒語令人想起某個懷念的昆蟲戰斗卡片游戲。轉眼間,有如車子大小的獨角仙,便縮小成一張卡片,飛進女孩手中的昆蟲箱中。仔細一看,昆蟲箱里有好幾十張卡片。

“咦……這些該不會都是你收集的昆蟲吧?”

“對呀。大哥哥,你叫什麼名字?”

小女孩用純潔無垢的表情問我。

“咦,我?我叫游佐英雄。”

“昆蟲收集王者·CARD—IN,‘游佐英雄’!”

小女孩突然對著我將昆蟲箱打開。一瞬間,我的身體就縮小了。

“咦、咦、咦、咦、咦?”

在我的眼中,周圍的景物則突然愈來愈大,最後視野內只剩下昆蟲箱了。看來我變成了卡片,被關在昆蟲箱里了。這是怎樣,為什麼這麼小的孩子,竟然擁有這麼強大的魔力?

“你在做什麼啊——!”

咒歌同學大喊道,女孩露出狡猾的笑容,得意洋洋地說:

“這就是銀子的‘采集昆蟲’。要是不知道對方正確的名字,就沒辦法把對方變成卡片,所以銀子才問了名字。因為大哥哥是銀子喜歡的類型嘛!”

女孩(銀子)拿起我變成的卡片。等一下,你捏著的那里很癢耶!

“你該不會是……你說你是銀子?你是金角銀角的後裔?”

“賓果!沒錯~”

“那麼,剛才那只獨角仙的正式名稱就叫做亞克提恩象兜啰?不能只說獨角仙嗎?呃,現在不是學習昆蟲知識的時候。金角銀角不是西游記里出現的妖怪嗎?只要喊出對方的名字,就能把對方關進葫蘆里,把對方溶解。這麼說來,你不就是魔王嗎?”

“才不是呢——金角銀角是太上老君的家臣喔。他們之所以去襲擊孫悟空,是為了讓孫悟空接受試煉。也就是說,他們是站在勇者這一邊的唷。”

“咦……是、是這樣嗎?”

“所謂的太上老君,就是出現在漢文詩課程里的那個啊,古代中國的老子對吧?’

今杉田先生插嘴道。睍歌同學說:

“雖然你成天無所事事,但真不愧是前菁英魔法外科醫師呢。你還是有學問的嘛。”

“以詩人來說,你的嘴巴也真壞耶,大姊姊。”

“順帶一提,以吟游詩人的身分留下許多漢文詩的老子,是我很尊敬的詩人之一呢。據說他熱愛美酒,還在酒醉的狀態下看見仙人呢。不過,事實上,喝酒對身體不好。所以那邊的醉鬼,你是不是也應該在肚子變成啤酒肚之前戒酒呢?”

“哇,扯到我身上來了!我的事不用你管,況且我已經說了,這不是酒,是魔法靈藥。反正只要幫你‘采集昆蟲’,賺取經驗值就好了,不是嗎?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管太多!”

“話說,你們不要討論那麼難的東西啦。銀子才小學一年級,聽不懂——”

銀子一臉無趣地說,接著用食指來回撫摸著我所變成的卡片。我發不出聲音,但好癢啊!

杉田先生趕緊幫我阻止她。

“啊,小妹妹,你再一直玩,會把卡片折斷吧!不要開玩笑了,快把他變回原狀!”

“銀子沒有開玩笑啊?銀子最喜歡收集喜歡的東西了。大哥哥,你願意當銀子的收集品吧……?”

銀子凝視著我(變成的卡片),眼神空洞。好可怕,這家伙應該是魔王吧?不,要是這家

伙是勇者,才更可怕!

“所——以——我——說!你那個比在學校自稱搞笑天王的同學所說的笑話還要難笑的玩笑,差不多該結束了。你把游佐同學變成卡片,我們隊伍的戰斗力豈不就減弱了嗎?”

咒歌同學把我變成的卡片從銀子手中搶走,銀子帶著不耐煩的眼神望向咒歌同學。

“什——麼——?連大姊姊你也要抱怨銀子?銀子在學校把討厭的同學變成卡片之後,爸

爸媽媽就馬上罵了銀子一頓。‘勇者的存在必須對一般人保密,而且勇者應該要保護一般人。利用勇者的力量做壞事,是魔王才會做的事。’……銀子很生氣,于是就把爸爸和媽媽都變成卡片了~”

銀子發出“啊哈哈哈哈’的干笑聲。

“等一……什麼把爸爸和媽媽都……這家伙真的瘋了。”

咒歌同學慘白的臉上,就像是寫著“完了!不應該是這樣的!”懊悔不已。

根據剛才銀子的說法,銀子的父親應該是勇者才對。別說勇者檢定考了,就連勇者學校,或是為了考進勇者學校的勇者補習班,她都還不能念。頂多只能進入小小勇者補習班的年紀的她,竟然能把成人勇者變成卡片?她的魔力到底有多強啊!

“可是銀子很生氣啊!是惹銀子生氣的人不好吧?”

銀子毫無愧疚之意。

咒歌同學是個劣等生勇者。杉田先生雖然曾是菁英勇者,但卻已經墮落了。而銀子若以魔力來說,或許已經是傳說中的勇者等級,但精神面卻太過危險。學校要教的不只是課業,還包括心的教育……這種像是教育部推薦電影的幼稚台詞,不禁在我的腦海中浮現。勇者學校和魔王學校存在的目的,或許就是這個吧——我心想。

仔細想想,就連我的好朋友弗利特,一開始也曾陷害我、阻礙我考試,還襲擊魔王學校。

他在被我打敗之後,才總算找回勇者的心。不過,我想更大的原因,是他在被勇者學校的老師斥責後

,有所反省的關系。

擁有強大的魔力,心卻是劣等生……這簡直就像失控的火車一樣,是最危險的啊!

不,這可不是別人的事呢……我忽然發覺這點,不由得緊張了起來。要是我在魔王學校讀著讀著,勇者的心也變得墮落了,豈不是無法通過勇者檢定考了?

“所以,如果大姊姊也對銀子頂嘴的話,銀子會生氣喔。銀子在打電話應征的時候,已經問過大姊姊的名字了,所以銀子知道你的名字喔。”

銀子眉毛歪斜,露出陰險的笑容,太邪惡了。這種表情不該出現在勇者臉上,更不該出現在小女孩臉上。

“話說,銀子己經生氣了。就算你哭,銀子也不會原諒你唷。髒髒的蟲,銀子是不收集的,會把它的腳和翅膀扯下來之後再丟掉。那銀子也把大姊姊變成卡片之後,再撕碎丟掉喔!”

哇,等一下,你是認真的嗎?快住手啊!

“昆蟲收集王者CARD〡IN,‘一 ㄕ ㄩㄢ ㄍㄨ ㄕㄣ ㄑ一 ㄓㄡ ㄍㄜㄓ 一ㄣˊ ㄔㄤˋ ㄓㄜˇ’!”

銀子毫不猶豫地吟唱了咒語,臉上掛著確信自己絕對會勝利的笑容。咒歌同學則緊緊地閉上眼睛,仿佛已經放棄。

然而,什麼都沒發生。銀子臉色發白,同時咒歌同學也露出一抹笑容。

“我發現——這個有如被封印的遠古邪神游戲般的邪惡魔法,對綽號似乎起不了作用。”

咒歌同學慢慢地踏出一步。我想她應該只是想嚇唬銀子吧,她的臉上掛著笑容,但是眼神卻充滿了憤怒。銀子驚慌失措地後退——

“等、等一下!應、應征的傳單上有寫大姊姊的本名,銀子有看到!”

“喔?那你告訴我,我在傳單上寫的名字是什麼呢?”

“咦……※TA……!……KO?” (譯注:田子的日文發音應為“YONEKO”。)

啊!原來如此,因為她才小學一年級,所以認不行漢字啊!

“TA?KO?喔,你竟然罵年長的人是章魚,看來你膽子挺大的嘛?”

“嗚嗚……因、因為,一年級還有很多漢字沒學過嘛!”

銀子啜泣了起來。我本以為她的魔力非常高強,沒想到竟然有這種弱點。如今情勢完全逆轉,咒歌同學狡詐地笑著,用魔杖敲敲銀子的頭。以一個勇者來說,這個人的個性也是很壞啊。

“好吧,接下來換我進攻啰?你是要把游佐同學從卡片里放出來呢?還是要讓我把你的屁屁打得像桃子或李子一樣紅呢?”

“嗚……昆、昆蟲收集王者,CARD—OUT,‘游佐英雄’!”

銀子心不甘情不願地打開了昆蟲箱的蓋子。我的身體“砰”地膨脹變大,有種像是劇烈地深呼吸的感覺。一秒之後,我便掉落在停車場的地上。

“好痛痛痛……!太好了,咒歌同學,謝謝你。”

“ㄓㄡ ㄍㄜ同學?”

銀子的眼睛瞬時露出光芒。這時,咒歌同學再次用魔杖敲了敲她的頭。

“當然,那也不是我的本名。你這個一有機會就想伸出邪惡魔爪的小丫頭的天真想法,我早就石透了!”

“好痛、好痛!不要打人家啦!”

銀子開始哇哇大哭。明明就打在草帽上面,應該沒有那麼痛才對。因此,我想她大概是因為不甘敗北才哭的吧。

“啊,喂,等一下,沒有什麼好哭的吧。”

我慌了起來。我沒有應付哭泣的小孩的經驗,到底該怎麼辦才好呢?咒歌同學似乎也和我有同感,我們只好面面相覷——

“好啦,小妹妹。別哭,大叔背你啦。”

始終帶著不耐煩的表情,只在一旁看著的杉田先生(大概是不想被波及吧),用手指輕輕地敲了敲銀子的草帽。雖然他的口氣粗魯又帶著不耐,但銀子卻擦掉眼淚,抬頭望著杉田先生。

“……叔叔,可以嗎?”

“沒辦法啊,看到小孩子在哭,我怎麼能置之不理呢。我的老婆也是勇者,可是我們離婚了……我女兒被我前妻帶走了,她今年也要上小學了呢。她是個很喜歡唱歌跳舞,很可愛的女孩子喔。我身為父親,卻連個書包都沒辦法買給她……一想到這些,我就……”

杉田先生背起了銀子,銀子環住杉田先生的脖子。

“原來叔叔的小孩,跟銀子同年啊?”

“所以啊,小妹妹,不管再怎麼生氣,也不可以把爸爸媽媽變成卡片喔。爸爸媽媽也是因為擔心,所以才會對你嘮叨的呀。”

這個氣氛是怎麼一回事。看來好像滿和樂的,不過怎麼看都不像是“就以這支隊伍去戰斗吧!”的氣氛吧?

“……嗯,銀子知道了。對不起。”

“那就把爸爸媽媽和朋友放出來吧。”

“啊,嗯,等之後。”

“等之後?”

“因為都已經來到這里了,所以銀子想抓蟲嘛……而且,爸爸和媽媽都說采集昆蟲很危險,不准我去……”

“唉呀,真拿你沒辦法。那就和大叔趕快去,趕快抓到蟲,然後趕快回家吧。”

“嗯!”

這些人真的要在這種溫馨家庭連續劇的氛圍下,開始進行任務了嗎?可是,就算說趕快去,游樂園的大門是關著的,周圍又被高高的欄杆圍住……正當我感到傷腦筋時,眼前的銀子就在大叔的背上打開昆蟲箱——

“昆蟲收集王者CARD—OUT,‘巨大綠蚱蜢’!”

于是,一只巨大的綠色蚱蜢立刻出現在我們面前。銀子似乎堅持只收集稀有的昆蟲呢。

“大哥哥、大姊姊也坐上來,我們走吧。”

聽見銀子這麼說,我和咒歌同學趕緊爬上蚱蜢的背。杉田先生也背著銀子,跨坐在蚱蜢上。蚱蜢輕輕一跳,便輕松地越過了圍欄。

“那我們就直接騎著蚱蜢前進吧。”

銀子笑著說。雖然她在個性上有很大的問題,但不可否認的是,隊伍中有銀子在,戰斗力確實會提高許多——我望著屁股下的蚱蜢,心里這麼想著。

咒歌同學的歌雖然很那個,而杉田先生雖然頹廢,但過去也曾是菁英魔法醫師,說不定這支隊伍真的可行呢。只要我能夠確實獲得與勇者組隊、一同戰斗的經驗,就算繼續就讀魔王學校,也一定能夠通過勇者檢定考!

我本來很擔心長期就讀魔王學校的自己,心會不會因此而變得像魔王。但此時此刻,希望之燈再度在我的心中點燃。

我們騎著蚱蜢,在廢棄的游樂園里四處尋找流浪怪物。我們是在四點抵達這里的,之後又因為那些有的沒的,花了一個小時,因此現在已經五點了。

夏天的五點,太陽還沒下山,天色也還很亮。但這座深山里的游樂場,由于被郁郁蔥蔥的茂密樹木包圍,因此整個被籠罩在陰影之下。

游樂園已經完全荒廢了。旋轉木馬的支架已經折斷、木馬也東倒西歪、云霄飛車卡在壞掉的軌道上,一半垂在軌道外。

“巨大的綠蟲踏著被疲累泥沼包覆的腳步前進,只見前方那早在久遠的過去便被舍棄的異形人偶,雙眼正眺望著虛無的空間。它藍色的體表,溫度比死還要冰冷,髒腑仿佛被什麼人給吃掉似地,空空蕩蕩。但那空虛的軀體,卻依然像是在我們耳邊輕聲低語,魅惑著我們,欲將我們當作飼餌吞噬。”

“喂,不要再實況轉播了啦,咒歌同學!很恐怖耶!還有,那個什麼‘早在久遠的過去便被舍棄的異形人偶’,根本就是人坐進去就會動的哆啦○夢游樂設施嘛!不要敘述得那麼可怕好不好!”

我回頭對坐在蚱蜢最後方,毫不保留地發揮文采,但令人傷腦筋的吟游詩人抱怨道。順帶一提,那個所謂的“早在久遠的過去便被舍棄的異形人偶”,正左右搖晃著它鏽蝕的身體——

“你好,我是哆啦○夢。坐定後,請投入一百圓。”

不斷持續著根本沒有人聽的說明。卡通人物的臉,在損壞一半之後,再加上那種卡通的味道,反而更可怕。咒歌同學的台詞又使那份恐怖感倍增,讓我忍不住刻意移開視線,不去看它。

不只哆啦○夢的游樂設施,鬼屋和餐廳等建築也都殘破不堪,瓦礫和碎玻璃散落一地。對人類來說,這種地面幾乎是無法步行的狀態,但蚱蜢的腳被堅硬的外殼所包覆,因此能夠若無其事地踩踏過去。

“……話說回來,小銀的召喚蟲還真有用呢。”

為了降低恐怖感,我故意轉移話題說道。為了指揮蚱蜢行進的方向,而在半途從杉田先生的背上下來,移動到最前面的銀子,得意洋洋地發出“哼哼”的笑聲,轉向就在她身後的我。

“大哥哥,你該不會愛上銀子了吧?”

“你那種自以為的解讀能力,也太嚇人了吧。”

“銀子經常幻想著,一個女勇者拯救了國家之後,王子便向她告白。于是女勇者便穿著白紗,在城堡里舉行結婚典禮這樣的情節。不過,如果是大哥哥的話,你就算不是王子也沒關系唷,劍士也很帥呢。”

“呃,等一下!這……”

聽見白紗的那一瞬間,為什麼我的腦中使突然出現

身穿白紗的龍崎?

“啊,大哥哥臉紅了。你果然愛上銀子了,對吧——?”

“不,所以我說,這樣我會很困擾的。”

總覺得腦海中的龍崎好像正在看著這一切,因此我拚命地否認。龍崎根本不可能出現在這里,更重要的是,銀子只是個小學一年級的女孩。我很清楚自己其實不需要這麼慌張,但卻莫名地手足無措。

這該不會是表示我真的很喜歡龍崎吧……我發現這一點之後,臉又變得更燙了。

“你的臉好紅——一看就看出來了——好,等采集昆蟲的任務結束後,我們就在那里舉行結婚典禮吧!”

銀子滿面笑容地指著聳立在游樂園正中央的城堡。那是一座仿佛會出現在童話中的、有很多個尖頂的城堡,但是有些高塔已一經倒塌,彌漫詭譎旳氣氛。

“那是波佩城,以前是游樂園紀念品的販賣部兼餐廳。那里還附設游樂園婚禮鬧的教堂,所以舉行結婚典禮是絕對沒問題的唷,小妹妹。”

坐在我身後的杉田先生,一邊看著不知從哪里撿來的破破爛爛的園內導覽圖,一邊說道。

“等一下,杉田先生!請不要提供這種多余的訊息!”

“哇——游樂園婚禮耶,好棒、好棒喔!”

“小銀,所以我不是說了,這樣我會很困擾馬?”

“我預測著未來——屆時,身為吟游詩人的我,為了祝福他們,應該會制作一曲祝福之歌獻給愛之精靈,並為他們獻唱吧。只是我對歌聲沒什麼自信,這部分就跳過。”

“連咒歌同學也這樣!我才不要結婚呢!”

正當我拚命拒絕的時候,杉田先生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

“小弟,你知道所謂的魔法外科,是怎麼樣進行治療的嗎?”

“咦……既然是外科,應該就是用手術刀切開,再用針線縫合之類的吧?”

“那是一般的外科。魔法外科,則是用魔法來進行那些步驟。換言之,就是所謂的‘靈療’。”

杉田先生語帶玄機地說,接著將手輕輕地放在我背後的正中央。咦,等一下,所謂的靈療,該不會是……

“該不會是指不用手術刀,而直接用手伸進體內,把癌細胞取出的那個吧?”

“我說小弟啊,世界上每個作父親的,最大的夢想就是看著女兒穿上白紗,牽著女兒的手,走上紅毯啊。離婚之後,我的這個夢想就再也無法實現了,但至少我想在小銀的結婚典禮上,充當一下父親的角色啊。要是有哪個無情又冷血的人拒絕這個要求,那他的心髒一定是黑色的。我想要不要把它拿出來,洗乾淨之後,再放回去呢——”

杉田先生突然用手指按壓我的背。與其說是背部的正中央,倒不如說是心髒的正後方。

“哇——!好痛、好痛、好痛!那不是勇者該做的事吧!”

“所謂的勇者,不是應該以助人為己任嗎?反正我想當新娘的爸爸,如果你不想接受靈療,就給我幫忙!”

“我才不想被杉田先生說教,告訴我勇者是什麼咧!你之所以被醫院趕出來,一定不是什麼醫療過失,而是有別的理由吧!”

我和杉田先生在蚱蜢背上你一言我一語地吵了起來。這時——

“喀啦、喀啦、喀啦、喀啦、喀啦、喀啦、喀啦!”

一陣刺耳的金屬聲,正朝我們的方向靠近。我嚇了一跳,往聲音的方向望去,只見摩天輪從軸心脫落,像運動會上的滾輪胎比賽的輪胎一般,往我們滾來c銀子發出尖叫。

“呀——快逃,巨大綠色蚱……”

“不行,來不及了!”

“杉田先生,咒歌同學就交給你了!”

我抱著銀子,從蚱蜢的身上跳下。杉田先生僅僅遲了一秒鍾,也抱著咒歌同學跳了下來。但滿地都是尖銳的碎石與瓦礫,因此……

“跳高時用的軟墊!”

我立刻吟唱了劍咒。雖然情況非常緊急,但由于我指定得很精確的關系,因此魔法確實地發動。我們的下方出現一個柔軟的白色墊子,輕柔地接住了我們的身體。

摩天輪從我們身旁擦身而過,但蚱蜢不知是搞不清楚狀況,還是因為體型太大而頭腦不好,卻站在原地不動。

“喀啦、喀啦、喀啦!”

“嘰嘰嘰嘰嘰嘰……:!”

噗滋一聲,蚱蜢被輾過了。

“呀——!銀子的收集品變成瑕疵品了——!”

“摩天輪上有人!”

睍歌同學指著只剩下框架的摩天輪。的確,上面有人。我瞥見了一個白色的人影,接著人

影又躲在摩天輪搭乘處的後面。

“找到怪物了!趕快殺了它,賺取經驗值吧——!”

“不,那影子看起來像是人類耶。”

“怪物里面也有亞人型的怪物啊,就像雪怪或蜥蜴人之類的。”

“竟敢壓爛銀子的收集品,不可原諒!”

我們四人彼此交換視線後,點點頭。

“好——!我們去摩天輪那邊,殺殺殺他個痛快!”

“還是不要騎蟲好了,這樣目標太大,很容易被發現。就由最年長、經驗最豐富的我來打前鋒,小弟你就殿後吧。”

“我知道了!”

杉田先生的命令,讓我緊張的心稍微舒坦了一些。啊,我現在真的加入了勇者的隊伍,即將要展開團隊戰斗了呢——我深深體會這個感覺。

咒歌同學和銀子走在中間,我們排成一列,小心翼翼地踏在滿是瓦礫的地上,走向摩天輪。但是隨著天色愈來愈暗,我們漸漸看不清楚腳邊的狀況。

“咒歌同學,有沒有可以照亮四周的咒歌啊?”

“呃——這個……基本上,我是會創作贊頌光之精靈的咒歌啦——”

咒歌同學沒什麼自信地說完後,便把魔杖靠近嘴邊,開始唱歌。

“夏依納恩格魯 拉依托—古 布拉依托—古 弗拉—夏 弗拉—夏。”

難聽到很完美的歌聲,回蕩在黑暗之中。杉田先生呆若木雞,銀子則——

“噗!”

“喂,不可以笑人家!”

我慌忙制止。咒歌同學滿臉通紅,肩膀微微顫抖著。

但是就在這個時候,我們的周圍忽然變亮了——雖然,那光芒就像電池快沒電的手電筒一樣微弱。我竭盡所能地歡欣鼓舞。

“好棒喔,咒歌同學,這不是成功了嗎!”

“原來如此,當所有的音都走音時,偶爾也會有幾個音湊巧對上音准啊。多虧那些精靈心胸寬大,願意認可那微乎其微的部分,所以才會有這麼一點點的成功啊。”

“杉田先生,我都幫她說話了——!”

咒歌同學的肩膀顫抖得更厲害了,我的頭忍不住痛了起來。勇者隊伍中,如果成員的等級相差太多,那麼位居中間等級的勇者,就必須像這樣處處費心啊——我深深體會這個感覺。

“大哥哥,多虧了大姐姐那超難聽的歌,周圍是變亮了了一點,可是這個要怎麼辦?”

聽見銀子毫不修飾的這番話,我不禁垂頭喪氣。我望向她指的地方。

我們和摩天輪之間,有一棟坍塌的建築物。建築物里面有電子游樂場、鬼屋和餐廳。位于兩側的游樂場和餐廳皆已毀壞,瓦礫成堆。壞掉的云霄飛車軌道,就這樣插在瓦礫堆里……看來是經過這楝建築物上方的軌道損壞掉落,把建築物的兩端砸毀了。

換言之,我們的眼前是一堆瓦礫,而瓦礫的外側則是云霄飛車的軌道以及鋼骨支架,簡直就像一面牆壁一樣,擋住了我們的去路。

唯一看似能穿過去的路,就是那名為“HOLLOR HAUSE”的奇怪鬼屋入口。這鬼屋哪里奇怪呢?從入口處看板上的英文拼音就很奇怪。擺在入口的機械人偶也都殘破不堪,有的頭斷掉,有的身體被切成兩半,中間的電線垂落,看起來恐怖極了。

“‘難不成……只有穿過這個詭異的鬼地方一途了嗎?’我不經意地朝滾落在地面的人偶頭問道。人偶頭失去了原本塞在眼窩中的電燈,宛如正從漆黑的洞窟底部望著虛空,一副正在詛咒著什麼的模樣。”

“所以我說睍歌同學,你再這樣實況轉播,我們就需要更多的勇氣才能往前進了!”

身為勇者的我,在精神面上也每天都在自我鍛煉,不斷想像著與魔王召喚出來的可怕魔物戰斗的情形。我是一個人在半夜看僵尸電影也沒關系的人。可是,日式的恐怖片真的很恐怖,所以我還不太敢看。至于鬼屋,如果是一般游樂園的鬼屋,倒還沒關系,但這種“可能會出現真的鬼”的,就……

“好,走吧。你們想讓我一個人去嗎?不跟上來嗎?”

杉田先生不由分說,便自己走進了鬼屋,讓我連猶豫的時間都沒有。杉田先生說的沒錯,要是讓他單獨行動,萬一遭到敵人的攻擊,那就太危險了。

有點害怕的我們,趕緊追上杉田先生,走進鬼屋中。

鬼屋里布滿了灰塵,到處都是蜘蛛網。恍歌同學的睍歌所發出的朦朧亮光,隱約照亮了保麗龍制成的墓碑,以及壞掉的妖怪人偶。線控傀儡的

骷髏,骨頭幾乎都掉光了,只剩幾根骨頭還垂吊在線上。

“當我穿過黑暗的幕帷,踏進那虛幻恐怖的館內……”

“咒歌同學,不准再實況轉播了!”

我很快地阻止咒歌同學再繼續說下去。走在最前面的杉田先生,用無趣的口吻說道:

“這種假的東西,到底哪里恐怖了?真正的怪物中,還有很多比這些更嚇人的呢。”

“不,正因為這些是假的,所以才更令人不舒服啊,醉鬼。”

“對呀。怪物是活的,所以不管多可怕,我都覺得還好。可是形骸系的那種,卻會讓人毛骨悚然,不是嗎?就像那個……”

我對杉田先生這麼說後,咒歌同學也不住地點頭。

“我只想到在夏日灼熱沙灘上的蟬的空殼,那空虛軀殼的背部裂開……”

“咦——鬼怪雖然可怕,可是收集蟬的空殼很好玩喔——收集很多之後,塗上顏色,用線串起來,就可以當房間的門簾了呢!”

真不愧是昆蟲收集者,銀子的想法是別人無法仿效,也不想仿效的。話說,這樣家里的人會很困擾吧——

“哎,不過,說到鬼怪啊,比起四處飄蕩,我倒希望它停著不要動。這里的鬼怪應該不會動吧?”

我問道。咒歌同學回答:

“這里沒有電,應該不可能會動吧。你要不要重修一下小學自然課的干電池和小燈泡的課?”

“這里沒有電嗎?”

“據說關園之後,電力公司就把電源設備撤走了。要是放在這里不管,明明就沒有人用”卻還得花錢維修不是嗎?”

的確,剛才我也正是因為天色都變暗了,四周還是沒有任何燈光,所以才勉強咒歌同學吟唱燈光的兄扻痲。

……咦?可是,等一下?如果這里己經斷電的話,那剛才的哆啦○夢為什麼會動?

我的心中湧起這樣的疑問,正當我試圖更深入思考的時候——

“呀啊啊啊啊啊!”

銀子突然朝我狂奔而來,猛力地撞上了我的腹部。

“唔!”

我不禁發出怪聲。在那一瞬間,哆啦○夢的事情也從我的腦中消失了。

無論銀子再怎麼嬌小,被她使盡全力用力沖撞,我也受到了重擊。銀子不給我機會站穩腳步,就緊緊地抱住了我。我難過得幾乎發不出聲音來,但仍勉強擠出聲音向銀子問道:

“怎……麼了,小……唔!”

“大哥哥,那個——!好可怕——!”

銀子緊抱著我,同時指著排列在旁邊一個台子上的人頭。看起來很明顯是當它感應到有人走過去,觸動開關後,便會飛起來的裝置。

“沒關系啦,小銀。那是假的,而且這里已經斷電了,所以根本不會動啊。”

這時我已經完全忘記哆啦○夢的事了。銀子的一雙大眼噙著淚水,微微發著抖,仰望著我。


“銀子知道它不會動,可是光是看到就好恐怖嘛~!”

“沒關系,那並不是可怕的人偶,而是漂亮的美人呢。與其說美人,倒不如說是美少女吧。不過,如果你真的害怕,我就把它轉過去吧。”

我在被銀子緊緊抱住的狀態下,拿起一顆人頭。那是一個金色長發少女的頭,它的眼睛是閉著的。正當我昨備將它轉向後方時……

“嘰噫噫噫!”

人頭突然睜開了眼睛,發出尖銳刺耳的聲音。我被人頭那詭異的怪聲,以及它根本沒有連接電線或其他東西,卻自己會動的現象嚇了一大跳,于是不自覺地放開了手。人頭“咚”的一聲掉落在地面,滾啊滾……接著頭頂向上,在地上穩穩地立著。人頭惡狠狠地瞪著我。

“噫!”

我忍不住發出丟臉的尖叫聲。然而,下一瞬間我才發現,我尖叫得太早了……因為,那顆人頭的切斷面忽然長出宛如金針菇大小的白色觸手,而且數量也像金針菇一樣多得數不清。這些東西在人頭的下方動來動去,讓像是拖把一樣的人頭開始移動。

“嘰嘰噫噫噫……嘰唷嘰唷嘰唷……”

下方長出白色拖把須的人頭,逐漸朝我們逼近。這真的太恐怖了,剛才的尖叫應該留到這個時候才對。但是在此時此刻,我已經嚇到發不出聲音了。銀子當然也全身僵硬,別說睍歌同學,就連杉田先生都忍不住後退。

“我原本以為我在醫院工作的時候,已經看過太多惡心恐怖的東西,所以早就習慣了。這還真是出乎意料之外啊……”

杉田先生的臉頰鼓起,怎麼看都像是在忍著想吐的感覺。我也因為太害怕,而沒辦法再直視它——

“總、總之,這是第一只流浪怪物對吧?我要吟唱劍咒啰。火焰放……”

我想直接用火焰放射器一口氣消滅它。我稍微後退幾步,以防自己被火燒到,接著准備吟唱“火焰放射器”的咒語。

然而,突然有人從我身後將雙手從我的腋下伸出,再從我的後頸處雙手相握,牢牢架住了我。我一心專注在攻擊上,徹頭徹尾地忘了我在隊伍里是殿後的,身後沒有人會保護我……我深刻體會到,沒有就讀勇者中學的我,似乎太小看實戰了。

“嗚~!”

將我架住的家伙,在我的耳邊發出低吟。那個聲音意外地高,聽起來像是女人。我還沒把劍咒吟唱完,我的嘴巴就被一只白色的手緊緊捂住了。

“唔——!唔唔——!”

我也只能低吟,無法發出聲音。縱使想用手寫的方式來發動劍咒,也因為手被架住了,根本不能動。無法自由活動的我,拚命地掙紮,至少想看見我身後的是什麼人。微卷的金發蓋住我的臉,我的頭似乎貼在兩個隆起的柔軟物體上……該不會是個裸女吧?

“抓住伙伴的那名妖豔的魔女,身上一絲不掛、肢體充滿蠱惑人心的魅力、肌膚有如雪花石膏一般白皙,容貌姣好得仿佛帶有不吉之氣。”

咒歌同學很詳細地為我說明。這樣啊,原來是個美人啊。

“肉……肉……!”

怪物在我的耳邊喃喃低語,並露出尖牙,抵住我的肩膀。“噗滋”一聲,我感覺到皮膚被刺穿的痛楚。

“唔——!”

我拚命地試圖甩開怪物,但對方力大無窮,讓我宛如破機械夾住似地,完全無法動彈。

“你沒事吧,小弟!我先把這里的解決掉,你等一下喔!”

杉田先生表情扭曲地從醫生包里拿出手術刀,斬向往他飛來的人頭怪物。身為魔法使系勇者的杉田先生,雖然努力地挑戰白刃戰。但一如眾所皆知的,魔法使的物理攻擊幾乎無法對敵人造成傷害。杉田先生也不例外,他的攻擊也只是擦過敵人而已。

“小銀,隨便放出一只惡心的蟲來吧!這樣下去,游佐同學就會變成被丟進獅子柵欄里的生肉塊,被大口撕裂的!”

“還用你說嗎,銀子正在找蟲啊!另外,不准說銀子的蟲的壞話!好,決定用這個了!昆蟲收集王者·CARD-OUT,‘長戟大兜……呀啊啊啊啊!”

銀子的咒語才吟唱到一半,便有另一個裸體怪物從背後襲擊她。在鬼屋里有太多地方可以藏身,因此只要怪物躲著慢慢靠近,就很難察覺。

不論能操縱多強的昆蟲,以力氣來說,她畢竟是個小學一年級的小女孩。因此只要身體被架住、嘴巴被捂住,就毫無抵抗反擊之力了。

“唔唔唔——!”

“喂、喂!那個又瘦又小的小學生,身上的肉比大特賣的螃蟹還少,吃了也沒意思,趕快放開她啦——!”

咒歌同學不知是否覺得自己的咒歌毫無攻擊能力,因此打從一開始就放棄了,只用魔杖不斷敲打著架住銀子的怪物的後腦勺。但是怪物卻無動于衷。此時又有另一只怪物出現,打算抓住睍歌同學。

一回神,我才驚覺杉田先生對付的人頭數量愈來愈多,已經有好幾個人頭咬住杉田先生的腳,使他無法移動。這樣下去,該不會整支隊伍都無法行動……體力就這樣逐漸消磨殆盡,陷入隊伍全滅的危機吧?

如果這是電玩游戲,還可以從晉見國王的橋段重新來過。但現實和游戲不同的地方,就在于“人類死掉之後就不會再複活”。要是我們在這里全軍覆沒,就等于我沒有善盡保護同伴的責任。連隊伍里的伙伴都沒辦法保護,又怎麼可能成為守護世界的勇者呢?況且……要是我在這里死了,魔上學校的織田、貝爾琪和班長她們,大概會發出“嘖”的一聲,說“真是可惜了經驗值”吧。但是那個愛哭鬼魔王龍崎,應該會真心地為我哭泣吧。

身為勇者,豈可讓女孩流淚呢?(吐槽:曉月笑而不語)

我思忖著。雖然身體動彈不得,但我的頭腦還是可以運轉。要怎麼打破這個僵局呢?我不斷地思索,最後終于靈光一現。

鬼屋的地板是滑滑的亞麻油地氈,上面積著一層薄薄的灰塵。我的腳可以動。我踢動雙腳假裝掙紮,趁機用腳尖在地面的灰塵上寫出文字。

“水”

噗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

我腳邊的“水”字突然裂開,湧出大量的水,仿佛是從壞掉的水管噴出來一樣。水立刻

淹滿了建築物,架住我們的怪物也因為身體浮在水上,而失去立足點。我們宛若在洗衣機里的衣服般,隨著激烈的水流旋轉,終于擺脫了怪物的束縛。

原本就殘破不堪的建築物,因為承受不了水壓,于是仿佛裝了水的氣球一樣“啪”地破裂。我們隨著瓦礫被沖向鬼屋的出口……也就是摩天輪的方向(看來是因為出口的地勢比入口低吧)。

“大家靠攏!”

由于在水中不斷旋轉的關系,我已經呈現頭昏眼花的狀態,而杉田先生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臂。我往他一看,發現他背後背著銀子,另一只手抓著咒歌同學。在這種狀況下,杉田先生竟還能瞬間做出反應.,並采取行動。雖然他是個頹廢的酒鬼,,但跟有經驗的勇者組隊,能學習到的經驗真的很多呢……我心想。

當我們全都聚集在一處後,杉田先生便從醫生包中取出幾個裝著藥的小瓶子,撒在我們周圍。

小瓶子破掉的瞬間,瓶內的液化魔法(不是讓固體液化的魔法,而是將魔力壓縮而成的液體。市售的體力回複魔法藥就是利用此原理制成的)汽化後,便形成一面火牆。

“好厲害喔,為什麼剛才在鬼屋里不用呢?”

“笨蛋,在那麼狹窄的空間里用,連我們都會被曉死吧!”

原來如此,這個火焰不只對怪物有殺傷力,連對我們都會造成傷害啊。我得小心一點,不要去碰到它。

和我們一起被水沖走的怪物,一個個站起來,走向我們。另外還有好幾十個全裸的美少女怪物,從摩天輪那里朝我們走來……如果說摩天輪是她們弄掉的,那麼那起攻擊就是刻意以我們為目標的組織性“狩獵”?

“肉……”

““肉肉、肉……””

“““肉肉、肉肉肉、肉、肉肉肉肉!””一

她們渴求著肉。而且她們的聲音融合在一起,形成完美的和聲。她們的音質很好聽,雖然只說著“肉”,但卻充滿了節奏感,就像RAP一樣,甚至令人感動。簡單說,她們似乎很會唱歌。

此外,當她們成群走來時,每個人都彎曲著身體,做出像是跳舞般的動作。我曾在電視上看過麥可,杰克森的“顫栗”,大概就是那種感覺吧。每個人的動作都非常一致,看起來超酷的。

“我發現一個令人驚愕的事實,因而恐懼竄遍全身。我們來到這里的目的是‘采集昆蟲’,也就是獵殺怪物,賺取經驗值。然而,此地卻是一個被怪物們封鎖的狩獵場,而我們則宛如落進蟻獅陷阱的螞蟻,仿佛是為了被狩獵而被趕到這里的‘獵物’。”

唉呀,現在可不是悠閑地欣賞舞蹈的時候。正如咒歌同學所說,對方是怪物,而我們則是被鎖定的目標。我得集中精神才行!

“真是的——雖說她們都是怪物,但長得這麼像人類,害我眼睛都不知道該放哪里了。大叔平常只要在路上多看穿著正常衣服的女孩子兩秒左右,她們就會馬上說‘警察先生,就是這個人!’啊——但隸屬于勇者公會的家伙們,都是警界的高級干部。對這些巡邏員警,反而沒辦法用‘我是勇者,我是無辜的。’來脫罪啊——”

杉田先生完全擔心錯方向了。再這樣下去,一旦保護我們的火焰魔法牆效果消失,她們應該就會再度展開攻擊。

“沒關系,這里就交給銀子吧!”

銀子說,接著打開昆蟲箱,人喊道:

“昆蟲收集王者·CARD-OUT,‘幽靈螳螂’!”

“咕嘰嘰嘰嘰……!”

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只巨大的褐色螳螂。它全身上下垂掛樹葉蟲般的裝飾,看起來像是被火焰籠罩著,散發著詭異的氣息。螳螂舉起大鐮刀,開始襲擊怪物們。

“上啊——!殺啊——!‘幽靈螳螂’!”

“小銀,那不是勇者這一邊的台詞喔……”

我雖然這麼吐槽著,但螳螂似乎真的很強,看來或許只靠銀子的蟲,就能把所有的敵人打倒,完成任務了呢……我拍拍胸脯。畢竟它是一只巨大的昆蟲,而怪物雖然是怪物,但基本上卻有著可愛女孩的外型。如果換成龍崎的話,光是看到稍微大一點的蜘蛛——

‘哇,英雄!怎麼辦,蜘蛛,有一只大蜘蛛在盯著本宮看!哇啊啊啊,好惡心。可是,因為太惡心了又無法移開視線,救命啊,英雄!’

她便會這麼人喊,將冒失女孩&嬌弱女孩的要素發揮得淋漓盡致,同時一邊哭一邊向我撒嬌——光是用想像的就覺得好可愛,怎麼辦。啊——龍崎好可愛,真的好可愛。雖然,我在面對她旳時候說不出口。可是,一旦分隔兩地,我果然還是會想念她的可愛。這感覺真令人難受,暑假怎麼不趕快結束呢……

呃,現在不是在幻想世界里和龍崎玩的時候。因為,怪物們並不像龍崎那樣可愛,一點都不怕蟲。她們退至螳螂的鐮刀差一點就能碰到的距離外,吸引螳螂的注意,其他的家伙則趁機從後面接近螳螂……手里拿著斷掉的電纜線。

“啊,糟了!‘幽靈螳螂’,後面!”

不管昆蟲有多麼強、多麼巨大,由于銀子下命令的經驗不足,因此就連這麼單純的聲東擊西戰術,都輕易地上勾了。怪物們用電纜線抵住螳螂的背後。

“咕嘰嘰嘰!”

受到電擊的螳螂,全身發出藍光,接著便像紙一樣燒了起來。

“這……這是騙人的吧?這里……不是斷電了嗎……”

聽見銀子的喃喃低語時,我才總算想起哆啦○夢旳游樂設施剛剛明明有在動,以及我忘了這回事的事。根據咒歌同學的說法,這里應該被斷電了才對,可是為什麼剛才的哆啦○夢會動呢?

在火焰之中掙紮的黑影,最後整個潰散瓦解在地。掉落地面的零星火苗仍繼續燃燒,而怪物們則再度逼近我們。

“肉~肉肉~肉肉~肉、肉肉肉~”

我差點就被歌舞的節奏給騙了——在廢棄游樂園這個背景的襯托之下,她們的模樣分明是地獄景象圖。銀子趕緊喊道:

“昆……昆蟲收集王者·CARD-IN,‘幽靈螳螂’!”

螳螂(的殘骸)變成了卡片,回到銀子的昆蟲箱中。但是,卡片上畫的卻是一堆黑色的灰燼。

“好、好過分……!竟然把銀子的‘幽靈螳螂’給燒了……它超稀有的耶……!為了獵捕它,黃金周的時候,銀子還舍棄了看電視播的‘黃金周好孩子卡通劇場’,而參加了‘盡情獵捕!怪物獵殺團’呢?!” (譯注:黃金周是日本四月底至五月初為期一周的連假。)

“黃金周好孩子卡通劇場不是可以預約錄影嗎?”

“因為,我們家才剛換地面數位電視。銀子看不懂說明書上的漢字,所以不知道怎麼錄嘛!”

銀子的肩膀顫抖著,看來她真的非常生氣。但是,現在不是收集昆蟲的時候,更不是討論黃金周好孩子卡通劇場的時候。火牆已經逐漸變小了。杉田先生雖然想再多增加幾面火牆,但他將手伸進醫生包後,拿出來的小瓶子只剩三個……這樣的量,連一次都做不成。要是再不采取行動,連我們都會和螳螂一樣,變成一團灰燼。

“肉肉~肉肉肉~”

怪物們一邊和聲唱著,一邊踏著輕快的腳步,朝我們前進。

此時,杉田先生補足了火牆後,便從醫生包里拿出了另一樣東西,丟向怪物。那個東西就像套環一樣,圈住了怪物的左手臂。

“那個套環是什麼?”

“生命監視器,你們沒在醫院看過嗎?”

杉田先生的套環像煙霧一樣突然消失,而那陣煙在空氣中畫出了白色的圖形和文字。上面只顯示著幾條橫線,以及“0”這個數字。

“和棘手的敵人戰斗時,第一要務就是分析對方是哪一種類型的怪物。這家伙脈搏是0、血壓是0、呼吸也是0、心電圖和腦波都沒有波形,體溫也和氣溫一樣……如果這家伙是我的病人,我應該會對他的家人說:‘她走得很安祥’吧。”

“走得很安祥……?咦……這表示她已經死了,對吧?”

“沒錯。換句話說,這家伙是不死系的怪物。”

“也就是……僵尸嗎?”

但她們並沒有一般僵尸那種腐爛的感覺啊——我覺得這點有些令人費解。況且她們不但很有節奏感,還會唱歌跳舞。呃,不過“顫栗”里的僵尸也很有節奏感、很會跳舞就是了。

“面對死人,醫生是派不上用場的,所以姑娘你想想辦法吧。現在正是吟游詩人表現的機會喔,你就唱首贊美歌之類的淨化系歌曲,讓她們升天成佛吧。”

杉田先生對咒歌同學說。

“不要講得那麼簡單好嗎,醉鬼!這雖然沒什麼好驕傲的,但我音癡的程度,可以說跟○虎不相上下呢,所以我不行啦!”

“那的確不是什麼驕傲的事。不過,咒歌同學,唱那個啦!那個!經文!如果是念經的話,只要一直用同一個音調就好了,跟音准無關!”

聽我這麼說,咒歌同學的眼睛亮了起來,點點頭。

“‘我、我知道了,我試試看!’我開始吟唱在勇者學校的世界曆史課上,老師講

解世界宗教時提過的‘般若心經’。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

太棒了,利用音癡的特性,把音調穩定地維持在低處。這一定能發揮絕佳的效果吧……我這麼以為,但一往僵尸(暫定)的方向望去,只見她們毫無反應。她們就像是什麼事都沒發生似地,繼續搖搖晃晃地朝我們走來,等待火牆的火一變小,就打算跨進來。

“喂、喂,連念經也沒用,你到底是多嚴重的音癡啊,姑娘!”

“呃,杉田先生,剛才的經文完全沒有抑揚頓挫,不是念得很棒嗎?”

我拚命說好話,但咒歌同學的雙眼已經淚汪汪,肩膀微微顫抖著。

“游佐同學……我可以哭嗎……?”

“我想說的是,總而言之,經文沒有起作用,可能是因為她們根本不是僵尸的關系!仔細想想,她們又沒有腐爛!”

“你說什麼,小弟!你說是我這個前天才魔法外科醫師誤診了嗎?”

“你就是因為這種醫療過失,才被勇者公會附屬醫院開除的吧!”

“別管那些了,火牆的火快要熄滅了啦!”

銀子一邊打開昆蟲箱,一邊喊道。

“不管這些家伙是不是僵尸都沒關系!把銀子珍貴的收集品弄壞的壞孩子,就算是僵尸,銀子也會把她們殺了!”

銀子怒不可遏,對著怪物們大吼道:

“銀子要使用最喜歡的蟲了,你們可要抱著感恩的心情等著!昆蟲收集王者CARD-OUT,‘長頸鹿鋸鍬形蟲’!”

接著出現的,是一只剪刀狀的角比身體還長並呈現鋸齒狀,被夾到好像會很痛,看起來非常強的鋸鍬形蟲。而且它光是身體,就像一輛卡車那麼大。

“咚嘎啊啊斯!”

怪物們再次撲上帶著怪獸氣息出場的鍬形蟲。但是鍬形蟲和螳螂不同,有超硬的外殼保護。因此怪物們不管怎麼拉扯或怎麼啃咬,鍬形蟲都紋風不動。

接下來是鍬形蟲的反擊——它用力甩頭,把趴在它背後的怪物們攔腰斬斷。哇啊啊啊啊,就算對手是怪物,勇者的戰斗也不該這麼殘虐吧!

但令人意外的是,呈現在我面前的,並不是鮮血四濺內髒亂飛的三流虐殺電影情節。怪物的橫切面很整齊,而且被切成兩半的身體一掉落在地上,就像沙子一樣散開,回到土里去了。

“咦?她們……變成沙子了嗎?”

“我發現她們不是僵尸,而是一種叫做何蒙庫魯茲的人造怪物。遠古的吟游詩人予以高度贊揚並流傳下來的故事是——據說原始的至高神,用大地的土壤做出了世界上第一對男女。”

咒歌同學說。

“後來,有些人想要模仿神的偉業,試圖用科學的力量更接近神的領域。他們試圖用鐵創造出黃金,用土創造出生命。而利用那種奇妙能力的人,一般稱之為煉金術師。他們用土做成的擬似生命,叫做巨魔像。而用肉做成的擬似生命,則叫做何蒙庫魯茲。現在襲擊我們的擬似生命體,是用等價交換的方式,用主創造的肉所制成的生命。與其將她們分類為巨魔像,倒不如比較接近何蒙庫魯茲比較正確。”

“這是我第一次看見何蒙庫魯茲耶!我記得以前曾在勇者檢定考的理科考古題里看過它的制作方法,但這很難做出來,對吧?”

原來她們是那麼珍貴的何蒙庫魯茲啊,搞不好能從她們身上學到一些對勇者有益的知識,早知道就多看幾眼了……我一方面覺得可惜,但另一方面又覺得,雖然她們的本質是何蒙庫魯茲,但外型卻是可愛的人類女孩(而且全裸)。身為勇者,也許還是不應該看吧。

“那當然啊,小弟。它的原理是等價交換……也就是改變構成一個原子的基本粒子的結構。聽來雖然簡單,但在技術面上卻有很多難題。勇者公會附屬醫院的再生醫療研究部門里,有許多煉金術師系的勇者在進行何蒙庫魯茲的研究,可是卻都沒有成功,我以前也常聽到他們發牢騷呢。”

杉田先生剛才好像說了什麼超難懂的東西耶。杉田先生雖然是個動不動就想幫人靈療的醉鬼墮落勇者,但在他身上果然能看到菁英魔法外科醫師的影子。也正因如此,他那墮落的模樣便更令人感到惋惜。

“換句話說,創造出這些詭異何蒙庫魯茲的人,是一個魔力極強大的煉金術師。而且,對方很可能對我們懷著帶有殺意的負面情感。她們開始不斷聚集,將我們團團包圍,覬覦著火牆中斷的那一刻。何蒙庫魯茲那空洞的雙眼中,隱藏著殺意以及對我們身上的肉的渴望。”

“等一下,我說咒歌同學,不要再轉播這種恐怖的實況了啦!而且,也不要再加油添醋得更嚇人好嗎!”

我對咒歌同學抱怨道,此時我察覺咒歌同學的臉色真的在發白,因此嚇了一跳。我順著咒歌同學那凍結般的視線望去,只見更多的何蒙庫魯茲,正從殘破的建築物及游樂設施的陰影下大量湧出。

好驚人的數量。由于她們皆以全裸之姿出現,讓人眼光不知該擺在哪里才好,但根據我用眼角人略掃過的感覺,她們至少有一、兩百人吧。而且這麼多人,竟然全都是美少女。

不,就算對方是美少女,我也不會因為那樣而心慌意亂什麼的。因為我的周遭本來就全都是美男美女,我早就習慣了。

男生有弗利特,魔王學校里旳女生當然是龍崎。但除此之外,來自未來的完全究極液態金屬機械魔王貝爾琪,也是完美的美女。(但我覺得,若是論完全天然的美,那麼出身龍宮的龍崎才更令人激賞。)而織田信長的子孫,也就是自稱第六天魔王的織田志信也很漂亮。雖然那胸纏棉布外加特攻服的服裝品味可能更令人注目。但若只看人,她也是個有著一頭烏黑長發,以及模特兒般身高的美少女。

身為班長,同時也是黑心企業社長千金的黑姬莉莉子,雖然總是戴著眼鏡、綁著麻花辮,

打扮樸素,但臉蛋其實比平均值還要可愛。而班長的姊姊,也就是學生會長——黑姬露希菲,更是以擁有媲美大天使的絕世美貌而自豪。(只是個性極差,對妹妹異常執著,又很殘暴就是了。)

另外,龍崎的三名四天王(請不要在意邏輯上的矛盾)中,先不論有著一張恐怖臉孔的吉娃娃加姆。明明是男生卻非常適合女仆裝,比普通女生還可愛的毒水蛇魔王——黃泉原冥土,以及雖有上突、中凹、下豐滿的寫真模特兒體型,但其實沒有實際經驗,性知識都是聽來的淫魔魔王——夢野紗希學姊,也都是可愛的美人。

因為我的胃口已經被養大了,所以無論何蒙庫魯茲多麼可愛,我也不會因為心被擾亂而輕忽大意,最後導致失敗……應該吧。

“※NI~KU~” (譯注:日文“肉”的發音為“NIKU”。)

何蒙庫魯茲們抬頭仰望著夜空,齊聲合唱著。那美妙的合音令我起雞皮疙瘩,不過銀子則生氣地反駁。

“銀子才一年級,又沒學過※九九乘法!” (譯注:日文的“NIKU”音同“二(乘以)九”。)

“是十八喔。”

“要是有人蠢到在這種狀況下還出算術問題,那才真的恐怖吧!”

咒歌同學中規中矩地吐了槽。不,現在不是吐槽的時候。

“肉、肉肉~”

何蒙庫魯茲們一邊唱著歌,一邊縮小包圍網。火牆的火勢已經開始逐漸變弱,那些家伙們看來已經不想等火牆熄滅,直接仗著人多勢眾,展開了攻擊。第一個踏進來的何蒙庫魯茲被火燒死倒下後,之後的何蒙庫魯茲便以其尸體為橋,踩在上面,逐漸朝我們逼近。

雖然有著人類的外表,但那儼如怪物的戰斗方式,讓我不禁背脊發涼。這時,鍬形蟲擋在我們的前方。

“咚嘎啊啊斯!”

鍬形蟲一甩頭,便擊飛了許多何蒙庫魯茲。真是個令人放心的保鑣啊……我的放心也只持續了一瞬間。接下來又有幾只何蒙庫魯茲拿著電纜線過來,抵住鍬形蟲的身體。和剛才對付螳螂的方法一樣。

“快逃!”

我的聲音慢了一步。高壓電流竄過鍬形蟲的身軀,劈哩啪啦地發出藍白色的火花。

“咚嘎啊啊啊啊啊!”

鍬形蟲變成一團焦黑,“咚”地一聲倒在地面。可惡,又用電!這里不是應該已經斷電了嗎?

“哇——銀子的‘長頸鹿鋸鍬形蟲’!人家很喜歡它的說——!”

“啊,對了,其實不用讓昆蟲出來戰斗嘛。只要把這些家伙通通變成卡片不就好了嗎?”

我靈光一現,指著何蒙庫魯茲說。但銀子搖搖頭——

“不可能——我們又不知道她們的名字!”

“你就念何蒙庫魯茲試試看嘛。像鍬形蟲之類的,不也是用種類的名字收集的嗎?”

聽見我的提議,銀子慌張地點點頭。

“這、這樣啊。昆蟲收集王者,CARD-IN,‘何蒙庫魯茲!”

銀子打開昆蟲箱,吟唱了咒語。然而,何蒙庫魯茲卻一只也沒動靜。

“不行啦——!即使是何蒙庫魯茲,但只要是像人類一樣的高等動物,就必須知道每一個的名字才行!”

“那,你一次放出十只蟲來當作屏障?”

“那也不行——銀子的魔力一次只能叫出一只。”

“那你就叫出一只,從空中逃走吧,沒有戰斗力的咒歌同學也一起!”

我大喊道。銀子慌忙點頭。

“昆蟲收集王者·CARD—OUT,‘皇蛾’!”

語畢,便出現一只巨大的蛾。印象中,皇蛾應該是世界最大的蛾之類的東西吧。正當兩人慢慢爬上蛾的時候,不斷湧上的阿蒙庫魯茲們也抓住了蛾。

“危險……”

我試圖吟唱劍咒以保護兩人,但一時間卻想不到該變什麼出來才好。就在我驚慌失措的下一秒,杉田先生使從醫生包里取出一個小瓶子,扔向何蒙庫魯茲們。

“嗚嘎啊啊啊!”

小瓶子破裂的同時,何蒙庫魯茲們便被一片火海包圍。

“對、對不起,杉田先生。都是我反應太慢……”

“才沒那回事。從你及早指示她們逃走的這一點看來,你年紀輕輕,卻已經差不多熟悉實戰了嘛。”

杉田先生用詞雖然粗魯,但聽見他的誇獎,讓我嚇了一跳。我無法像一般的勇者候選生一樣進行實習,這點一直讓我覺得輸人一等。但反過來說,每天在上學、放學時,被覬覦我的經驗值的魔工候選生或流浪怪物襲擊的“實戰”,卻是一般的勇者候選生所無法體驗的。此外,為了抵抗學生會長和弗利特的襲擊,而和班長她們聯手作戰,或許也讓我自然而然地學會了在團隊作戰中的指示及應變能力。

皇蛾雖然張開了翅膀,卻不知在猶豫什麼。在它背上的恍歌同學大喊道:

“小銀,這個大家伙還不飛嗎?”

“不行,因為它的翅膀太大了,沒辦法振翅!”

銀子拚命地捶打著皇蛾的背,急得快要哭出來。原來它根本沒用啊!

就在這段時間里,何蒙庫魯茲的攻擊仍一波接著一波地不斷地襲來。

忽然間,原本茫然的咒歌同學畏畏縮縮地開了口:

“我想到——滑翔翼即使沒有拍打翅膀,也能利用上升氣流飛上人際。我的咒歌最然總是因為走音而無法成功發動,但若一直保持沉默,也只有死路一條。而且再繼續遲疑,也會拖累伙伴們,因此我決定干脆賭賭看,吟唱我贊頌風之精靈的新咒歌……”

咒歌同學深吸了一口氣,拿著當作麥克風的魔杖,開始唱歌。

“滋以斯貼 滋以斯托 哈利凱—魯諾 泰伊波-魯諾 撒依克露-諾 嗚伊利 嗚伊利。”

一如往常地,她依舊是個走音得讓人有種清爽感的超級大音癡。何蒙庫魯茲們也瞬間嚇了一跳,忍不住後退。

“真厲害啊。”

杉田先生也用小得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故意說得這麼小聲,不讓人聽見的這一點,確實是成熟大人的作風。)

“哇——好可怕的音癡!救命啊!”

銀子用雙手捂住耳朵大叫道,小孩果然是殘酷的。

歌曲結束後,一陣微風輕輕拂來。咒歌同學用手背擦去額上的汗水——

“看來有一小節沒有走音呢。”

“這麼一點點風,哪飛得起來啊!”

“我曾經聽過一個傳說。據說在遠古時代,有一位偶像歌手是音癡。這位歌手在錄制專輯的時候,是先唱許多次,再把沒有走音的部分錄下來,組合成一首歌曲的,因此,我的咒歌也一定也能在我重複頌唱的過程中,將沒有走音的小節湊齊,形成一首完整的咒歌!”

“所以,我們得在這麼近的距離下,重複聽音癡唱好幾次歌?救命啊!”

“‘死心吧~’我簡短地說,接著一次又一次地重複吟唱風之咒歌。滋以斯貼 磁以斯托哈利凱—魯諾 泰伊波—魯諾 撒依克露—諾 嗚伊利 嗚伊利。”

“哇——!音調跟剛才完全不一樣,但走音程度卻完全相同,這點實在太厲害了——!”

銀子捂著耳朵說。不過,的確正如咒歌同學所說,每唱完一次,吹來的風好像就變大了一點。

不過,方才被那誇張到極點的音癡嚇得停下攻擊的何蒙庫魯茲們,這畤也回過神來,再度湧向我們。

“加油,咒歌同學!在起飛之前,何蒙庫魯茲們就由我們來阻擋!天蛇斬!”

我用劍咒變出了我家代代相傳,傳說中擊退八岐大蛇的劍。說得更正確一點,天蛇斬只有一把,因此我用劍咒變出來的其實只是複制品……而它的戰斗力和耐力,則依我的魔力而定。

“嘿!”

我立刻揮刀,斬向一只在我面前的何蒙庫魯茲。何蒙庫魯茲一邊倒下,一邊還原為土,最後就像破掉的沙袋一樣,散落地面。

雖說她們是由土制成的,但要砍向具有人類形體的東西,實在令人很難出手。看到我的揮劍還留有猶豫,杉田先生嚴肅地對我說:

“不要猶豫,小弟。要是你在這里被殺了,就沒辦法去拯救在這個世界的某處、在某一天將與你相遇、等著你來救的人了喔!”

“可、可是,杉田先生,要我去傷害一個長得和人類一樣的東西……”

“你這麼纖細,豈不是連人形燒都不敢吃了?”

“呃,我很喜歡人形燒啦。每次回東京,我都會買人形燒當土產帶回去給魔王學校的舍監……”

“我想說的是,連自己內心的傷痛都無法戰勝的勇者,是沒辦法幫助別人脫離傷痛的……雖然我也是這樣啦。”

聽見這番話,頓時有一道電流竄過我的心以及天蛇斬的刀身。

“……是!”

我再次轉向何蒙庫魯茲。

我不斷揮劍,斬向何蒙庫魯茲。由于她們的數量實在太龐大,我仿佛聽見手臂的肌肉發出哀號,疲累的骨骼像在軋軋作響。在此同時,我很想利用劍咒變出可以投擲的武器來保護自己,但光是揮刀就已經讓我分身乏術,無法集中精神。

我拚命地揮劍殺敵,沒有余力去注意周遭的狀況。但我發現原來杉田先生明明是治療師,但竟然會使用全體攻擊魔法。雖然裝著火焰魔法的小瓶子已經用完了,但他仍繼續從醫生包里拿出謎樣的小瓶子,扔向眼前的何蒙庫魯茲。小瓶子一破,被封印在瓶中的魔法便一口氣爆發,將數十只何蒙庫魯茲炸飛。

“這邊的敵人就交給我了,小弟你也要負起責任,殺光那邊的敵人。要是讓我的醫師袍背後沾到了一滴泥巴,我可不會放過你喔!”

在這個充滿危機的狀況下,杉田先生竟然還露出一絲帶著從容的微笑。這就是所謂經驗豐富的勇者嗎?此外,所謂的團隊戰斗就是要負責守護伙伴的背後,這點讓我不禁緊張了起來。

“我知道了,我會加油的!”

我不斷揮斬劍,不知不覺中,我的四周已經形成一座甜甜圈狀的小山。它有如堡壘一般阻礙了何蒙庫魯茲的前進。而本來為數眾多的何蒙庫魯茲們,似乎也總算漸漸減少了,攻擊的密度下降,我們也稍微可以喘{Illd一下。

就在此時……

“滋以斯貼 滋以斯托 哈利凱-魯諾 泰伊波—魯諾 撒依克露—諾 嗚伊利 嗚伊利。”

咒歌同學在唱完不知第幾十次的睍歌後,突然刮起一陣之前的風力完全無法比擬的強風。滿頭大汗的咒歌同學高舉起雙手,像是在說著“萬歲!”。

“太好了——魔法發動了!風之精靈,謝謝你們——!’

“好厲害,好強!這樣一來,我們四個人都能坐了唷。大哥哥、叔叔,你們快上來!”

銀子暫時不讓皇蛾起飛,等著我們。杉田先生擲出一個小瓶子,阻擋何蒙庫魯茲的行動後,我們便趁隙爬上了皇蛾的背。

“飛吧——!”

銀子大喊。皇蛾放開了原本緊抓著地面的腳,翅膀接受風的吹拂,于是飛了起來。

“太棒了——!”

我和銀子開心地擊掌。在何豦::it_-茲那空洞眼神的注視下,我們飛向了漆黑的夜空。

這時,我們一邊俯瞰著地面,一邊討論接下來的戰略。

“也就是說,阻礙拆除工作的,原來並不是流浪怪物,而是何蒙庫魯茲啊。”

“在深山里的廢棄游樂園中遭到大量全裸美少女的襲擊……要是真說出來,勢必會被旁人用哀憐而溫柔的眼神凝視著說:‘你一定是因為太不受女性歡迎,欲求不滿過頭,所以才會做這種夢吧。’這確實任誰都不想說啊——”

杉田先生雙手交叉抱胸,俯瞰著游樂園。何蒙庫魯茲們始終站在原地仰望著我們,似乎在期待著我們掉下去似的。

“我們是不是根本沒有勝算啊?要不要回家了?銀子的蟲都死掉三只了……”

銀子沒精打采地說。然而,咒歌同學卻堅決地搖搖頭。

“由在隊伍里戰斗力最弱,又幾乎完全沒派上用場的我來說這些話,老實說真的很汗顏。但如果我們現在不把這些怪物打倒,其他怕麻煩的勇者、根本不可能大老遠跑來這里消滅她們啊。”

“這個嘛——那是因為姑娘你現在是中學三年級,所以想在勇者檢定考之前多賺取一些經驗值

吧?”

“你說的沒錯,可是身為勇者,我的目的並不只是那樣啊。畢竟何蒙庫魯茲的數量那麼龐大,一定代表著有某個煉金術師正在某處人量制造那些隊伙,不是嗎?而何蒙庫魯茲又想吃肉,哪天攻擊人類也不是不可能的。倘若煉金術師為她們注入了智慧,那她們說不定就會離開這里,開始攻擊登山的人們。我們必須要在事情演變成那樣之前,先把她們全部消滅啊。”

“不過,我們的立場只是被姑娘你雇用的人,所以無論是要攻擊還是要撤退,我都會聽從你的意見。只是,不管打倒多少何蒙庫魯茲,要是不找出制造者,她們也會不斷複活吧。”

何蒙庫魯茲的制造者……那個人勢必藏身在這座游樂園的某處,但在這片漆黑之中,有許多建築物,包括室內游樂設施、電子游樂中心、展示會場、餐廳、紀念品販賣部、廁所等等……我們真的找得到那個人躲在什麼地方嗎?

“雖然這樣對恍歌同學不太好意思,但我想還是先離開……”

我說到一半,便聽見空中傳來“啪沙、啪沙、啪沙!”的激烈振翅聲。原來是在車站攻擊我和咒歌同學的哈耳庇厄,突然成群朝我們襲來。

“嘰耶耶耶耶耶!”

哈耳庇厄對我們展開攻擊。它們伸出尖銳的爪子,難道這些家伙的目標也是我們的肉嗎?

不知不覺中,我們已經被上百只哈耳庇厄給團團包圍,飛行速度這麼慢的蛾根本無法逃脫。


“逃不掉了。”

我喃喃說道,這時杉田先生指著地面。

“進去那座城里。從入口進去之後,就把門關起來,應該就可以擋住那些家伙了吧。”

“就算逃進那里面,何蒙庫魯茲也一定會再來攻擊我們的,不是嗎?你那個被酒淹沒的大腦,應該拿去用自來水洗乾淨比較好吧,醉鬼?”

“不是逃啊,姑娘。我們是要進攻呢。”

“咦?”

我不懂杉田先生的意思,因此發出疑惑的聲音。

“我們來到這里之後,我就一直看到電纜線。來自外部的電已經被斷電了,但哆啦○夢卻會動,何蒙庫魯茲也會使用電進行攻擊,所以我覺得不太對勁。”

“這點我也一直覺得很奇怪呢。”

“也就是說,發電設施是來自這座游樂園的內部……怪物既沒有能力制作發電設施,更沒有能力管理。所以,我想控制怪物的家伙應該就在那里吧。”

“真不愧是醫師,頭腦真好呢。”

“電纜線一旦斷掉,那麼供電上游的電線末端就會漏電,發出火花,對吧。這麼一想,供給電力的來源,應該就是那座城了吧。”

“好厲害唷,叔叔!飛啊,‘皇蛾’!”

銀子下達命令後,皇蛾便急速下降,飛向波佩城。哈耳庇厄追了上來,撕裂皇蛾的翅膀,因此皇蛾的飛行能力逐漸降低,最後幾乎是以墜落的方式滑進波佩城的入口。

“昆蟲收集王者,CARD-IN,‘皇蛾’!”

銀子趕忙將皇蛾收進卡片中。縱然皇蛾已經遍體鱗傷,但銀子仍不忍心讓它成為哈耳庇厄的食物,因此把皇蛾收回卡片——從這一點看來,銀子果然也不愧是個勇者,也有溫柔的一面呢。杉田先生立刻關上大門,堆高倒在四周的櫃子和附輪架子堵住門口。雖然,直聽見哈耳庇

厄用身體撞門的聲音,但一時間應該是進不來吧。

“好啦,讓我們揪出這出鬧劇的主謀者吧。本來還以為只是普通的采集昆蟲,沒想到事情逐漸變得棘手,真是愈來愈有趣了呢。”

杉田先生笑著,彈了一下手指。本來頹廢至極的他,現在看起來充滿了精神。

“找到主謀者之後,我要逼他說出何蒙庫魯茲的名字!這樣一來,我就可以把她們全都變成卡片!”

銀子也充滿了活力。對啊勇者的習性就是一旦進入了魔王城,悄緒就會莫名地亢奮。我在龍宮城見到龍王的時候,也是興奮得混魂魄幾乎都要從全身的毛孔竄出了。

“我可能還是什麼忙都幫不上,但我會盡全力唱歌的!”

咒歌同學充滿了干勁,但一想到要被迫聽她難聽的歌聲,就覺得有點那個。

等級高的勇者,無論是白刃戰、攻擊魔法和治愈魔法都很擅長,因此可以單獨進行冒險。但等級沒那麼高的勇者,就會像這次的我們一樣,由擁有不同專長的人一起組成隊伍。然而,像睍歌同學那種連 項特別突出的專長都沒有的勇者,通常不會有人想與之組隊,故很難獲取經驗值……這或許就是咒歌同學將很難考過勇者檢定考的原因吧。

而原本只空有干勁,做什麼事都失敗的咒歌同學,在我眼里果然還是會和龍崎的形象重疊。

“沒關系的,咒歌同學。咒歌同學的歌,確實讓皇蛾飛起來了,不是嗎?……在那種害怕得幾乎連聲音都發不出來的狀況下,你還是不斷地重複唱著歌,沒有輕言放棄,直到睍歌成功發動為止——我覺得這點很棒。我覺得風之精靈也是看見了你的那份努力,所以才願意幫我們刮風呢。所以,你絕對不會什麼忙都幫不上啦、”

我拍拍咒歌同學的肩膀,忍不住這樣安慰她。咒歌同學帶著驚訝的表情望著我,接著露出了微笑。我雖然感到有點難為情,但同時也松了一口氣。

于是,我們使走進了四處結著蜘蛛網的陰暗喊堡。

我們聽鬼城堡的上方傳來機械似的低沉聲響,因此便以那個聲音為目標,順著階梯往上爬。

波佩城原本似乎是紀念品販賣部兼餐廳。一樓有制作自己畫圖案的馬克杯等的工作室和商店,二樓有廚房和餐廳,其中餐廳還在白色的牆上掛著紅色的壁毯,充滿奢華感,以作為結婚喜宴會場使用。

從畫在牆上的導覽圖看來,最上層,也就是三樓,是舉行結婚典禮用的禮拜堂(教堂)。

從始于二樓的螺旋狀階梯往上爬,便能抵達三樓的寬闊走廊。走廊的牆壁,有一扇對開式的厚重金色大門,牆壁上裝飾著祝福結婚的天使石膏像。

這里說是禮拜堂,的確是充滿了禮拜堂的氣息。但若說是最終魔王的房間,其實也很像。

有如低吼般的機械聲,從金色門扉內傳來。

“應該就是這了,走吧。”

“請交給我,杉田先生。圓穴鋸!”

我用劍咒變出的,是一個大型圓鑽頭中央,還有一個細鑽頭的東西。首在先用細鑽頭穿透門鎖部份。再以其為支點,用大圓鑽頭直接在旁邊開一個更大的洞。于是門鎖被破壞的門,便一邊發出軋軋聲,一邊緩緩敞開。

門內是一座天花板挑高的禮拜堂。殘破不堪的天花板上有個鍾樓,還吊著一個生鏽的鍾。

紅色的地毯從門口一直延伸至房間的另一端。那正是新郎、新娘要走的所謂“※處女之路”紅毯的盡頭是一座祭壇,朽壞的十字架歪斜地掛在上面。(譯注:此為日本對婚禮上紅毯之獨特稱呼。)

紅毯的兩側,一般都是放讓觀禮者坐的木凳,但這里卻擺滿了奇怪的機械。

水槽里有一顆會發光的紅色石頭,而水槽的水正咕嚕咕嚕地沸騰著。上方有個渦輪,無數條電線從渦輪延伸出來,通向屋外。

另外有一整排像是蒸氣機關的機械,與其連動。這些機械上皆附有蒸氣閥,不斷噴出蒸氣,嗶嗶的聲響此起彼落。一台機械正在攪拌著大容器中皮膚色的黏稠液體,另一台機械則默默地進行將液體分別放入培養皿的工作。

“這……該不會是阿蒙庫魯茲工廠吧?那個紅色的石頭是什麼?”

“那應該是叫做‘賢者之石’的東西吧。那是進行煉金術時不可或缺的石頭……蒸氣發電的動力來源就是它。不過話說回來,這些機械還真厲害呢……我在勇者公會附屬醫院的研究室里,也沒見過這種東西。這是手工做的嗎?”

杉田先生往前踏出一步。現在不用道哪里有敵人在,這樣太危險了,因此我趕忙追上前去。

我們發現了祭壇旁堆積如山的機械山上,坐著一個人影,而那人影似乎正在寫些什麼。

“出現了,最終魔王!”

我們在紅毯上做好應戰的准備。那人影看起來是個有著一頭長發,披著黑色斗篷的女人。

不,她的容貌看起來大概只有十八歲左右,稱呼她“女孩”,她應該會比較高興吧?黑斗篷看起來雖然像魔法使,但她的帽子和斗篷上叮叮當當地掛滿了螺絲和齒輪形狀的裝飾品,長靴和長手套也都是鐵制的,怎麼看都充滿了煉金術師的氛圍。她戴著有如牛奶瓶底般厚厚的眼鏡,不停地寫著些什麼。

一般來說,最終魔工在勇者們沖進來的時候,也會展現出從容不迫的態度與平常心,並不會立刻做出反應。接下來才會帶著一副“我現在才發現”的表情,對勇者講話。她的年紀雖小,但卻一副這麼悠哉的樣子,想必對自己的實力相當有信心吧……我屏著氣,等著她的反應。

然而,等了一分鍾,她還是繼續在寫她的東西。如果這是游戲的話,大概會以為這是因為有BUG而當機了吧。

“這家伙該不會是真的沒發現我們吧

?”

咒歌同學悄聲對我說。看來的確如此。

“這對我們來說反而幸運吧,我們可以偷偷地先發制人啊!昆蟲收集王者·CARD-OUT……”

或許是出自身為隊伍召集人的責任感吧,咒歌同學趕忙阻止銀子試圖做出像從背後偷襲別人,這種非勇者應為的事。

“我試圖教誨眼前這名完全不打算壓抑自己斗爭本能的危險幼女,勇者和最終魔王進行決戰時,有個不成文的默契。就是必須先聽完最終魔王的話,才能開始戰斗。”

“為什麼——?對方是敵人耶,不是直接殺掉就好了嗎?”

“不,所以說,有時候一個壞人做壞事的原因,可能是因為原本和他相愛的戀人遭到殺害。而聽見她尖叫聲的人如果立刻報警,她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但是,所有的目擊者卻因為不想趟這渾水,而裝作沒看見。結果,發現她時已經為時太晚。而他事後得知此事,才開始憎恨所有的人類——說不定還有像這樣值得同情的余地呀。”

“如果你想發揮詩人豐富的想像力,可以寫在廣告單的背後就好。要是在實戰中抱著同情感,一定會被殺的。實戰的時候,只要在被殺之前把對方殺死,不就好了嗎?大姊姊你就是因為這樣,才永遠是個吊車尾的勇者!”

聽見銀子毫不留情的這番話,咒歌同學也勃然大怒,激動了起來。

“吵死了!你還不是一樣,空有戰斗力卻沒有倫理觀念。要是上了勇者學校,一定也會因為學習態度被當掉,變成吊車尾的,你根本是眼屎笑鼻屎嘛!”

“等一……咒歌同學,你是詩人耶,用更漂亮一點的詞藻比喻好不好。”

“才不一樣呢!笨——蛋笨——蛋!眼屎可以吃,可是鼻屎不能吃——!”

銀子自估滿滿地說,但不只呢歌同學,連我和杉田先生都頓時凍結了。

“““咦?”””

“咦?”

銀子反而大感驚訝地輪流望著我們三人。

“你們之所以說‘咦’……難道,大家連鼻屎都吃嗎?”

“才不是!我們的意思是兩者都不吃!你這個狗屎小鬼!”

咒歌同學竟然對小孩子認真地發怒。不但心胸狹窄,而且身為詩人,用詞也太粗魯了吧。

“真不愧是小學生,最喜歡大便或鼻屎之類的話題了呢。”

我想表現出年長者的風范,所以雙手交抱在胸前這麼說。

“咦,大哥哥最喜歡吃鼻屎?好惡心喔!”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為什麼是我讓人惡心!”

我忍不住對銀子咆嘯。此時……

“吵死了——!我不能算了啦!”

坐在機械山上的煉金術師怒斥道。總算有反應了啊——我擺好應戰姿勢,但煉金術師卻再度轉向書桌,喃喃自語地念著:

“呃,鎳的核子結合能量是8,8百萬電子伏特,所以轉換成焦耳……乘以1,4,乘以10的6次方,乘以10的負18次方,所以零有……一二三四五六七……”

“10的負12次方,小數點後面有11個0。”

杉田先生輕描淡寫地說。雖然墮落,但真不愧是菁英魔法外科醫師!煉金術師面露驚訝地望著杉田先生。

“好厲害……叔叔,你心算好快喔。”

仔細一看,煉金術師的臉長得非常普通。一般提到最終魔王,通常都是從超級美麗的人類,外型與超級凶暴且丑陋的怪物外型當中二擇一。因此,這種超級平凡樸素的類型,不知該說是令人意外呢,還是讓人覺得沒意思。

“那個,那邊那位叔叔。您該不會知道利用銀的核子變換制作金的時候,透過粒子加速器的質子所需要的煉金加速度是多少吧?”

煉金術師雙眼散發出光芒,從機械山上跑了下來。她的雙手抱在胸前,動作看起來有夠宅。

“不,那些我不懂。印象中,我在勇者醫大的通識課程里好像有學過一點點吧。不過,我的專攻是魔法醫學。”

“魔法醫學!那麼,您有制作過何蒙庫魯茲的經驗嗎?我每次都會煮得太爛……”

煉金術師一邊低頭看著自己手中的筆記,一邊用鉛筆搔著頭。看上去,筆記里全是密密麻麻的數字和記號。

“是說,你竟然跟前來打倒自己的勇者討論怎麼制作阿蒙庫魯茲?你這個無敵大白癡!”

咒歌同學激烈地吐槽。煉金術師這才嚇了一跳,望向我們。

“打倒?我?為什麼?我是勇者喔?啊,我忘了自我介紹,我是煉金術師系勇者,我叫金城鋼。我從聖傳說中學畢業,通過勇者檢定考後,便在聖十字軍學園高等部專攻煉金術的研究。但因為我只要周圍太吵雜,就沒辦法專心研究,所以才來到這個與世隔絕的波佩樂園。”

“不,就算你是勇者,墮落至黑暗面的人,還是必須要和勇者隊伍戰斗啊。你制造出那麼大量的阿蒙庫魯茲,不但對人們造成困擾,還襲擊我們……”

我愈說明,鋼小姐就愈顯疑惑。

“困擾?我的何蒙庫魯茲?那是什麼意思?”

“外面的何蒙庫魯茲,就像滿月的夜晚時聚集在沙灘產卵的螃蟹一樣多!她們還為了吃我們的肉,來攻擊我們耶!”

聽到恍歌同學這麼說,鋼小姐把視線移向一直在自動運轉的培養皿。接著拍了一下手,同時“啊I地叫了一聲。

“對不起!我忘了關掉自動複制機的開關了!我每次只要一投入研究,就會看不見其他的東西……真是糟糕。”

就算是看不見其他的東西,也該有個限度吧!你到底是放任何蒙庫魯茲在外面多久了啊!

“這樣啊——肉啊。何蒙庫魯茲們之所以會想要肉,或許是因為光用土壤作為原料還不夠吧。我的何蒙庫魯茲不只外型美麗,聲音也好聽,還很會跳舞。但是,煉金術師根本不需要那些東西啊……結果最重要的魔力卻一點都得不到,讓我困擾了許久呢。下次要從改良原料下手。筆記、筆記。”

“什麼筆記、筆記!都是因為那一大群何蒙庫魯茲的關系,工人們沒辦法拆除這座游樂園,使得業者很傷腦筋呢!”

聽我這麼大吼,鋼小姐露出詫異無比的表情。

“咦——我不知道啊。我還以為只要在這里,就能在不給別人添麻煩的狀態下,做出究極的何蒙庫魯茲呢……”

究極的何蒙庫魯茲……她又說出了嚇人的詞。

“你是指能夠毀滅世界的最強活體武器之類的東西嗎?”

“不是啦——我想做的是又可愛、身材又好、魔力又高強的究極何蒙庫魯茲。”

“……做出那種東西,對勇者來說,有任何好處嗎?”

“呃……那、呃、唔。”

鋼小姐忸怩地轉著雙手的食指,說道:

“我……雖然自己說這種話有點那個啦,我覺得我是個能力很強的煉金術師。勇者檢定考

也以高分通過,高中一年級的時候,就已經成功地以無機物為材料,合成了完全活體,但那對我來說都不算什麼。”

“好厲害,原來你具有用無機物合成完全活體的技術啊。如果我還是醫生的話,我會希望你到我們的醫院來呢。”

杉田先生非常感佩地說,但不知為何,鋼小姐卻看以衷戚地低下了頭,將雙手的食指指尖碰在一起。

“可是……從來沒有人邀我組隊。”

“咦?為什麼?”

“因為我的臉長得太普通,一點也不可愛……”

鋼小姐難為情似地轉過頭去。

“勇者的隊伍,基本上都是由俊男美女組成的。像我這種人一旦加入了隊伍中,要不就是不受歡迎,或是被當作多余的角色……我對男性勇者沒有吸引力,而當我想和女性勇者混熟時,又會被她們以‘跟你在一起,男性勇者就不會靠近我們了’為理由拒絕……”

好可憐。若是和弗利特那種等級的人相比,我也是個超樸素的人,因此我非常能理解鋼小姐的心情。

“我因為太沒人緣,結果個性變得扭曲……于是我換了一個想法。既然我都是煉金術師了,與其拼命地想加入別人的隊伍,何不創作一個理想的新身體 ,藉以變得更受歡迎呢?這麼一來,無論等級多麼高的勇者,都會主動來找我了!”

“……你該不會就是因為這樣,才開始在這里研究何蒙庫魯茲的吧……?”

我不禁愕然。原來因為太沒人緣而個性扭曲之後,會變成這樣啊……雖然不知道原因為何,但多虧了龍崎,因此我還沒有踏入那種黑暗面。不過,我也是長相非常普通的人,所以以後一定要更加小心。

“是的。可是,我雖然成功創造出了外型令人滿意的何蒙庫魯茲,但無論如何都沒辦法讓她們具備魔力……要是沒有魔力的話,就只是單純的美少女而已,沒辦法做煉金術師的工作,因此不能當我的新身體。”

“煉金術是利用金屬和藥品等東西上讓它們產生反應,制造出金,對吧?那需要魔力嗎?”

“因為要從水銀原子里將質子、中子和電子各抽出一個來制造金,一定要透過魔法才

辦得到啊。”

“對不起,我還是中學生,所以聽不懂。”

“那麼,我們就從魔法核物理學的課程開始講吧。煉金術的基礎,就是利用核力切斷魔法,消除連結基本粒子的核力……”

鋼小姐眼睛散發著光芒,非常渴望大家聆聽她的說明,但銀子卻一再次確認道:

“所以說我們沒興趣,也不想聽嘛!銀子也曾好幾次興奮地想要和大家談論有關昆蟲的話題,可大家卻躲得老遠!先不管這個了,你想要制造出理想的身體,可是為什麼會做出哈耳庇厄?你制造何蒙庫魯茲,果然是不懷好意吧?因為沒人緣而個性扭曲,所以想要殺光世界上的俊男英女之類的……”

銀子不顧一切地懷疑她。然而,鋼小姐卻露出真的很驚訝的表情,答道:

“咦,哈耳庇厄?那是我以天使般的可愛形象為藍本制造出來的呢。”

“差太多了!根本就是天壤之別!”

銀子大喊。我也帶著不可置信的心情問道:

“那、那,那個從人頭上長出手腳的超詭異東西,又是什麼?”

“當然是以小動物那種敏捷又可愛的動作為藍本設計出來的啊。”

“你竟然還說‘當然’……”

我不由得抱著頭。此時,鋼小姐再度沮喪地低下了頭。

“對不起,因為我想,既然沒有魔力,那如果極力追求可愛,說不定也能行得通……結果這只是逃避啊 ”

“不,問題在于他們並不可愛啊。”

“我因為埋首于研究,沒注意到自己竟然給周遭的人添了麻煩。我不會再繼續了,對不起。只要把賢者之石從機械拿出來,何蒙庫魯茲就會全部還原成土了。我馬上處理……”

鋼小姐低著頭說。看到她這麼坦率地反省又願意收拾善後,我反而呆掉。她並不是壞人啊……而且又很有實力。我想她之所以沒人緣,一定只是因為她一遇到煩惱,就試圖用瘋狂科學家的方式來解決。另外,只要一埋首于什麼事情中,就會完全看不見周遭的事物吧。結果,這個人也是個令人惋惜的勇者啊……我心想。

就在鋼小姐帶著難過的神情關掉機械,正准備將手伸向浮在水中的賢者之石的時候,咒歌同學突然跑了過來。

“等一下,那個叫什麼鋼小姐的。”

咒歌同學的雙眼,散發出前所未見的光輝。

“在我腦海中浮現的靈光,讓我忍不住全身顫抖。我是一個天賦異稟的吟游詩人,擁有創作美妙詞曲的能力。但令人遺憾的是,我是個音癡,無法將那美妙的睍歌傳入精靈的耳中。”

“呃……那位小姐把旁白全部念出來,是因為被下了什麼詛咒之類的嗎?”

“而鋼小姐所擁有的大量何蒙庫魯茲,因為沒有魔力,而對鋼小姐沒有幫助。但是,她們不但會唱歌又會跳舞,長相和身材也都很棒,精靈們應該會很喜歡。簡單說,‘由我來作詞作曲,讓那些何蒙庫魯茲們來唱歌跳舞,而鋼小姐則擔任何蒙庫魯茲們的制作人。我們一起組織一支偶像吟游勇者團體怎麼樣?’”

聽見這個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提議,我、銀子和鋼小姐頓時呆若木雞。

不過,睍歌同學的臉上,浮現著我從未看過的,充滿自信的表情。而杉田先生則眯起眼睛,摸摸下巴的胡渣。

“……嗯,這點子不壞嘛。”

他丟出這個結論。

……于是——

就在我仍處于茫然的時候,睍歌同學便像是換了一個人似地如魚得水,開始積極地展開行動。

我整理了一下,咒歌同學的計劃是這樣的:打造一支由何蒙庫魯茲組成,名為“HMC48”的吟游偶像團體,並且讓她們演唱由咒歌同學作詞作曲的歌曲。咒歌同學創作的詞曲本來就很棒,如果再讓長相可愛、歌聲動人的偶像團體來演唱,生性挑剔的精靈們一定也會感到滿意,而願意借我們力量。

咒歌同學和鋼小姐擔任這支史無前例的“吟游詩人團體”的制作人,接受其他勇者隊伍的邀約。正如同召喚系勇者會叫出召喚獸來戰斗,自己獲得經驗值。而她們則是用HMCcoSl來代替召喚獸。

此外,這四十八人是從何蒙庫魯茲中挑選出來的成員,下面還有超過一百人的二軍成員。三軍召喚精靈的能力雖然不如HMC48,但還算是堪用的團體。因此可以透過“零售”的方式,用同樣的商品名稱接受許多邀約。一般的勇者一次只能提出一個邀約,但藉由“零售”,HMC48就能接受多組邀約。而且,因為她們是何蒙庫魯茲,就算人數不夠,也隨時可以再增加。

咒歌同學的歌聲雖然難聽得令人絕望,但頭腦卻真的很好——我不禁感到佩服。話說,也就是因為她頭腦好,才能創作出美妙的咒歌嘛。

另外,杉田先生則被選為負責管理何蒙庫魯茲身體狀況的“專屬醫師”。畢竟那吹彈可破的粉紅色臉頰,可說是偶像的生命,絕對不允許熊貓眼出現。

而銀子則被選為負責將這支龐大的組織變成卡片之後,帶著她們四處移動的“運送負責人”。這樣一來,就可以不用帶著四十八個人這麼龐大的隊伍,像游行似地移動了。隊伍移動時可以很輕便,戰斗時又可以把所有的人都叫出來。當然,運費、餐費和住宿費也通通都不需要。與喜歡以妙數精銳部隊移動的RPG系一男者不同喜歡指揮多人軍隊——特別是預算不足,沒辦法養活一支軍隊的SLG系勇者,一定會最先受到吸引。

“我有信心,HMC48一定會大紅的!游佐同學要不要也加入呢?我希望你能用劍咒幫我們變出衣服或舞台,或是用煙火等特殊效果,讓舞台更華麗。”

咒歌同學對我說。我覺得她的制作才華和點子都很棒,因此非常有興趣。

然而,我所就讀的是位于海中孤島上的麻櫻中學。就算有勇者隊伍提出邀請,我也無法立刻出動。更重要的是,一想到被好幾十個女孩子包圍,即便她們都是何蒙庫魯茲……不知為何,我的腦中就浮現了龍崎哀傷的表情。

“不,我不用了。我必須回到麻櫻中學繼續念書。”

我這麼回答後……

“這樣啊……”

以多話的咒歌同學來說,她很難得地只簡短地這麼回應,接著露出非常難過的表情,沉默不語。

經過了這些,我向決定接下來要好好討論如何打造HMC48的眾人告別後,回到了家。工讀費在日後彙進了我的戶頭,而那筆金額龐大得嚇人。據說他們才剛把HMC48的廣告刊登在勇者公會發行的魔法醫療刊物上(這大概是透過杉田先生以前的人脈吧),立刻就有許多勇者提出邀約,而那些契約金全都是钜款,因此也分一點給我。

暑假期間,HMC48在勇者公會刮起了一陣旋風。不過由于暑假已經接近尾聲,我忙著准備魔王學校下學期的課業,而沒有時間去注意HMC48的動態。

說到下學期的准備,除了秋冬制服與長袖體育服之外,我也買了比較好的便服。以往我在宿舍都穿著破舊的休閑服,一直處于“想買好看的衣服,但卻沒有可以穿去UNIOLO買衣服的衣服”的狀態。每次龍崎突然找我出去約會,我就會手足無措。因此這次我很努力地研究了時裝雜志,鼓起勇氣到原宿去買了衣服。因為店員說:“這是今年最潮的喔!”于是我買了一件類似燈籠褲的格子褲,我應該沒有被騙吧?

就在忙碌著這些瑣事之中,回到麻櫻中學的日子也已經進入倒數狀態了。某天在晚餐時間,正坐在餐桌前閱讀勇者公會發行的“勇者日報”的爸爸,忽然對我說:

“英雄,這個HMC48,是來自你之前去暑期短期打工的波佩樂園的,對吧?現在好像很‘潮’呢。”

“咦——她們已經紅到連勇者日報都報導了啊?”

“說什麼透過何蒙庫魯茲的合唱,精靈的攻擊力可增強四十八倍。你不是喜歡AKB之類的嗎?應該也會喜歡HMC吧。一群可愛的女孩子穿著可愛的衣服唱歌,對了,爸爸年輕的時候,也有個叫做‘貓咪俱樂部’的團體……”

“是說,爸爸,你為什麼知道我喜歡AKB?你趁我住校的時候,偷進了我的房間,對吧!”

“因為你說什麼要放在房間當裝飾品,就擅自把爸爸很珍貴的‘勇者頭盔’拿走了,我只是去拿回來而已啊。是你自己不好。”

“唔……因為,我以為你沒有要用‘勇者頭盔’了嘛。你拿去做什麼用了?”

“我被叫去參加招待部長的應酬迷宮啊。”

“喔,就是像打高爾夫那種應酬嗎?上班族真是辛苦呢。”

“雖說是身為素盞嗚尊後裔的菁英勇者,在巨大的組織里,也只不過是一顆小螺絲釘罷了。我的同學里面也有人自己開保全公司,當上大老板的。爸爸對劍技很有自信,可是卻沒有商業頭腦啊。”

“你之前開同學會的時候,不是有人說過。既然你劍技出眾,只要加入勇者傭兵部隊,就能出人頭地了嗎?”

“爸爸不適合那種工作啊(我們的祖先素盞嗚尊,本來也是好戰且凶殘的人。但是在打倒八

岐大蛇之後,就斷然娶了櫛名田公主,放棄冒險。農耕民族啊,一旦遇到緊急狀況,確實是會拿起武器抵抗,但基本上都是喜歡平淡生活的啊。”

的確,在戰爭時期就算了,但在現在這個和平的日本,或許真的不是勇者能活躍的環境吧。

“不過,因為爸爸劍術高超,每次在應酬迷宮里都受到很大的好評。因此升上課長的速度也比別的勇者稍快一些,從這個角度看來,也還是有幫助的啦。所以,英雄你也努力練習劍技吧。”

爸爸一邊喝著啤酒,一邊亂按著電視遙控器,最後在棒球比賽實況轉播的那台停了下來。

“要是應酬迷官里也有HMC那麼漂亮的人在,戰斗起來也會更有干勁吧~只需要雇用一個吟游詩人的價錢,就能雇用到四十八個人,還有隊伍變成一支大軍的額外收獲。據說她們好像在勇者隊伍中非常搶手,更能幫助勇者得到大量的經驗值呢。打扮也很可愛,又會叫很多精靈出來,讓舞台周圍呈現夢幻的狀態,亮晶晶的,很引人注目呢。其他的勇者隊伍都會投以羨慕的眼光呢。爸爸也好想和HMC里的女孩子們組隊一次看看喔?雖然已經是大叔了,但渴望冒險的心還是個少年啊——”

“等等,孩子的爸,你要是敢搞外遇,我就像幫魚去骨一樣把你切成三塊喔。”

媽媽在廚房一邊作晚餐,一邊帶著開玩笑的口吻說道。不,她的眼睛並沒有笑,所以這句話里完全沒有開玩笑的成分。

“不不不,我不是認真的啦!開玩笑,只是開玩笑罷了!”

身為素盞嗚尊的後裔,同時繼承了天蛇斬的爸爸,劍技難道不如媽媽的菜刀刀法嗎?這麼說來,媽媽總是驕傲地說她年輕時,總是把怪物切成三塊呢!(但她明明是僧侶系的勇者。不過在做菜的時候,她就會用“僧侶不能拿刀”為由,直接在超市買切好的魚肉。)

順帶一提,今天的晚餐是咖哩飯。看來就算是不能切魚的勇者,至少也會做咖哩。媽媽正用菜刀切著馬鈴薯和紅蘿蔔,而她做的料理都有治愈魔法(波伊米)的效果,因此非常健康。

忽然,我的手機響起。來電顯示的是咒歌同學。最近這陣子我都在忙著准備下學期的東西,頭腦完全切換成下學期模式。腦中都是麻櫻中學,感覺上咒歌同學他們,還有那個游樂園的任務,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令人有種懷念的感覺。我對著電話說:

“喂,咒歌同學,好久不見了。有什麼事嗎?”

由于在爸媽面前跟朋友講話有點令人害臊,因此我離開了廚房,一邊走向我位在二樓的房間,一邊繼續講電話。

‘我太過緊張,于是深深吸了一口氣之後,才下定決已,對勇者說:“游佐同學,有關HMC48的活動……暑假就快結束了,我還是不願意放棄,所以想再問你一次。游佐同學要不要加入HMC48的計劃呢?”。’

“咦,可是,我已經拒絕過了啊……”

‘托你的福,HMC48現在已經聲名大噪,還受邀參加由勇者公會主辦的國際怪物狩獵大會呢。’

“咦——好厲害唷,你們成功了耶!這就代表傳說級的勇者也來邀約你們一起組隊了,對吧?這麼一來,HMC48一定會更出名,到時候又有更多隊伍來邀請你們了。”

‘隊伍可以用小銀的卡片來搬運,精靈會散發出光芒、讓天空下雪,還有火焰精靈亂舞等,都很是既漂亮又華麗的舞台效果……可是,我還是希望游佐同學能和我們一起。當初你幫了我很大的忙,我覺得很過意不去……’

“沒關系啦,我是自己決定要回到魔王學校去的,請不要太在意。我的學校位在海上的孤島,遠到連小銀的蟲都沒辦法來接我,所以我很難來回本土喔。”

‘我想談的就是這件事。反正你現在就讀的,是因為搞錯了什麼才莫名其妙去念的魔王學校,不是嗎?那干脆直接轉學到普通的中學,不就好了嗎?’

咒歌同學的提議讓我嚇了一跳。

勇者學校和魔王學校都有入學考,不接受轉學,因此魔王學校和勇者學校之間是無法轉學的。因此,中途被退學的學生,一般都會轉到一般人就讀的義務教育普通中學去。即便如此,聽說只要拚命用功念書,想辦法逆轉情勢,還是有普通中學畢業的人考過勇者檢定考。

我也一直以此為心中的支柱,一邊聽著天之聲說著“恭喜你畢業于魔王學校,卻能以頂尖的成績考過勇者檢定考”,一邊努力念書。不過……沒想到即使聽到睍歌同學的提議後,我的心也絲毫沒有動搖——對于這點,連我自己都感到驚訝。

“不,我並沒有離開麻櫻中學的打算。”

我堅定得連自己都嚇一跳。睍歌同學的聲音帶著點失落,她問道:

‘……為什麼?那里不是很危險嗎?’

“可是轉學到普通中學,就沒辦法上魔法曆史學之類的課程了啊。魔王學校的課程內容雖然都偏袒魔王,但我想如果能更了解敵人一點。說不定,也會對勇者檢定考有幫助啊……”

‘游佐同學所擁有的知識,早就足以應付勇者檢定考了。而且,要是參加HMC48,累積大量的經驗值和實戰成績,我想光是靠在校成績應該就能通過考試了。雖然這樣一來,就無法以高分通過勇者檢定考的所有科目,但最近連優秀的新人勇者都很難找到工作了,加入HMC48不是比較好嗎?還何機會跟一般的勇者無法接近的傳說級勇者組隊戰斗呢!’

咒歌同學的邀請,確實充滿了魅力,我完全找不到理由拒絕。

但令人感到不可思議的是,我的心卻沒有一絲動搖。因為,在龍宮城分開時的龍崎的眼神,深深烙印在我的腦海里。她流著淚這麼說:

‘英雄,你明明說過還會在龍宮城待一陣子,為什麼要這麼急著回去呢?等新學期開學之後,我們就又能見面了,對吧?暑假期間,本宮會寫盛夏問候明信片給英雄,這樣英雄就不會忘記本宮了,對吧?要不要也順便寫殘夏問候明信片呢?你絕對不可以忘記本宮喔!本宮也會每晚都先親一下英雄的照片之後再睡覺的!’

為什麼那家伙會害怕得哭成這樣啊。我是有那麼不值得信賴嗎?……或許真的不值得信賴吧。畢竟我一心掛念著勇者學校和勇者檢定考,又不斷拒絕龍崎提出的“本宮送你半個世界,你當本宮的家臣”這個交涉。雖然對于身為勇者的我來說,那是理所當然的啦。

可是,事情一碼歸一碼。我根本不可丟下那麼惹人憐惜的龍崎,離開她的身邊啊。尤其是現在學生會長和班長處于敵對立場,麻櫻中學本身也變得煙硝味愈來愈濃了。身為一名勇者,更是不可能把龍崎丟在那麼危險的環境中,自己逃走啊。

龍崎明明那麼可愛,為什麼會覺得我會輕易地離開她呢?龍崎之所以沒有自信……難道都是我害的?

“對不起,我真的不能去。我在麻櫻中學還有事情要做……”

我這麼說,電話那頭的咒歌同學便充滿遺憾地深深歎了一口氣。雖然覺得有點歉疚,但我的心意是不會變的。

‘這樣啊……好吧,就像游佐同學說的,如果能夠讓六百六十五名魔王候選生全部更生,獲得的經驗值,根本就不是HMC48所能比擬的了。’

嗯,這也是。話說,在遇到龍崎之前,那是我最大的目標。但現在……呃,大概一半一半吧。

‘那麼,等游佐同學成為勇者,我就讓你免費使用HMC48。就算有傳說中的勇者邀請我們去幫他打倒想要毀滅世界的暗黑魔王,我也會把他踢開,去幫游佐同學唷。’

“啊,非常謝謝你。”

‘啊,對了,還有一件事要告訴你。那個醉鬼說他和離婚的太太再婚了唷!’

“咦——!那真是太值得恭喜了!是說,杉田先生的綽號還是‘醉鬼’嗎?”

‘最近因為工作太忙,他好像都沒喝了。我想多說一點關于那個墮落醫師勇者的事。他的女兒很喜歡唱歌跳舞,是HMC48的歌迷。她對母親說她想參加HMC48加入的隊伍,于是母親便到勇者公會申請,結果剛好在那里和杉田先生巧遇。非常喜愛HMC48的女兒向醉鬼撒嬌,要他幫忙請所有成員簽名。而母親也說因為醉鬼現在有了穩定的工作,還有在團體戰斗的時候,他保護她的樣子讓她怦然心動,因此決定再婚。順帶一提,他們下周就會在波佩樂園的波佩城里舉行結婚典禮,或許該說是再婚典禮吧,因此何蒙庫魯茲的二軍現在正在趕工打掃中。波佩城已經被HMC買下了,我打算進行改建,慢慢將它打造成何蒙庫魯茲生產工廠兼HMC主題樂園呢。’

“咒歌同學的商業頭腦真是太厲害了,本來是個沒有賣點的吟游詩人,現在可說是找到了自己的崗位吧。看到咒歌同學的成功,我真的很高興,杉田先生的事也真是太好了呢。下周我就已經回到麻櫻中學去了,但我會發電報去祝賀他的再婚。等主題樂園開幕那天,我也會送花圈去的。”

暑假期間一起在荒廢的波佩城戰斗的頹廢勇者們,如今每個人都成功了,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我真的感到很開心,因此興奮地對咒

歌同學說:

“對勇者來說,雖然打倒怪物也很重要,但像這樣完成任務,讓人們獲得小小的幸福,更是讓我覺得當勇者最值得的地方。”

‘……游佐同學真是個不折不扣的勇者呢。’

咒歌同學語帶愕然的聲音,從電話的另一頭傳來,我不禁臉紅了起來。

“沒、沒那回事啦……”

‘“不用謙虛”我對少年那麼說。那次“采集昆蟲”的經驗,讓我這個擁有識人之明的制作人。看見了這名極富潛力的少年的戰斗力、指導力與判斷力,也就是身為勇者的綜合能力,並且非常欽佩。此外,他的溫柔體貼,更是身為勇者比什麼都重要的特質。如果只是能力強又聰明,是沒有用的,因為魔正當中一定也有那樣的人。我確信他一定能成為傳說級的勇者,曾和他並肩作戰的經驗,也一定能成為HMC48的成績——我像是預言似地,說出了我心中的預感。’

“被、被你這樣誇獎,我會不好意思啦……可是,謝謝你!我們一定要再並肩作戰喔!”

‘我很期待有那麼一天。不過,我不會放棄挖角游佐同學喔。’

咒歌同學這麼說完,使掛上了電話。

通話結束後的手機熒幕上,顯示出日曆。暑假只剩下不到一個星期了。我這才發現,從“采集昆蟲”回來之後,由于“我要變成勇者——”的情緒太過高昂,讓我始終埋頭于勇者檢定考的准備,已經好久沒和龍崎聯絡了。如果我沒記錯,從龍宮城回來之後,我連一次都沒和她聯絡過。

龍崎其實可以主動打電話來啊……

‘可是如果真的見到了,本宮一定就會不想再和英雄分開,這樣就會打擾英雄准備勇者檢定考。而如果打電話的話,一聽到英雄的聲音,本宮就一定會想直接見到英雄,所以也不能打電話。所以讓本宮在夢中……’

咦?那是什麼?我的頭腦里響起了龍崎的聲音。可是龍崎明明沒對我說過這種話啊。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夢?我只是在作夢嗎?

除此之外,我隱約記得似乎還聽到了更重要的東西,但那到底是什麼?根本沒聽過的東西,卻有聽過的印象,這感覺好奇怪喔。或許真的是我在作夢吧。畢竟龍崎打電話給我,對我來說根本不可能造成困擾啊。

“啊,我是不是應該主動打電話給龍崎,清楚地告訴她‘龍崎打電話給我,對我來說根本不可能造成困擾’這件事啊?”

可是這實在太令人難為情,我的手指在電話按鍵上來回游移了老半天,最後卻退縮了,一點都不像勇者。就連音癡吟游詩人咒歌同學,都積極地往前邁進了。換言之,連“身為吟游詩

人但卻是個音癡”這個絕望的狀況都能被打破,我也應該鼓起勇氣前進才行。

我用力握緊話筒,將它拿起,逐一按下印在電話簿上的龍宮城(龍宮企業集團)代表號。

將我緊張的心情,轉換成前進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