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四幕 將軍禦前比試 Battle Roya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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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奧』是女人們的戰國。

理應在四百年前終結的戰亂,如今依舊瘋狂席卷校舍。

為了被這個國家的中心——將軍寵幸,女人與女人之間相互踐踏——有朝一日受寵便能將利益回饋給故鄉,提升在本國的地位。就跟動員士兵,以刀刃交鋒,用弓箭或火槍射擊的斗爭並沒有兩樣。

利用『大奧』此一性質,以暴君之姿掌握一切權力,排名首位的『絲妃』,在幕後操控『赫龍』與『水蛇』,試圖消滅礙眼的『銀狼長屋』部眾。

不知自己被人鎖定,『銀狼長屋』的人們在無法取得『金獅子』的協助後,決定以暗殺將軍的手段打倒腐敗的豐臣政權。

在彼此瞄准對方咽喉的狀態下,淌著口水的獵犬與狂犬互瞪著。

決戰的舞台則是『大奧』最大規模的活動,將軍禦前比試——

※ ※ ※

將軍禦前比試並非正式名稱,正確名稱應為「聖誕祭典(Birthday)」。

正如其名,是慶祝將軍誕辰的典禮,在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贊揚並伺候將軍(至少名義上是)的『大奧』中,這一大盛事理所當然地要盡全力准備。

平常因財政艱困而難以參覲交代的遠方大名,遇到這重要日子也會不辭千辛萬苦趕來,務必要對將軍大人致上慶賀之意才行。另外,為了要表達自己對將軍的忠誠,還會獻上極其豐盛的貢品。

為了使比平日人數更多的賓客能盡情慶祝,『大奧』會暫時開放門戶。而一般情況下只在限定場地進行的對戰,也在整座『大奧』中完全解禁了。

甚至,在『大奧』的各個角落還會上演無視排名的對戰。

想要跟誰打都沒關系(Battle Royal)。

唯一的規則就是,『大奧』所有的學生都要配戴將軍家家徽的臂章,彼此進行爭奪。

搶到排名愈高者的臂章得分愈多,最後合計累積的臂章,在將軍禦前比試結束後換來各種報酬與懲罰,而排名也會隨之調整。

由于平時有各式各樣的限制,只能跟排名與自己相近的對手戰斗,對無法挑戰上位者、排名較低的公主們,這是一個一口氣逆轉的大好機會。不論怎麼動手都行,不需要考慮禮節——今天就是如此值得慶賀的好日子,將軍大人的誕辰♪

只不過,奪取臂章最輕松的手段就是殺死對方,自然而然,每年的這一天都會變成腥風血雨的日子……

排名低的公主為了要在這天一口氣逆轉而加緊特訓,排名高的公主則與自己的家臣團固守在根據地不動如山,有的公主試圖逃跑,也有的人碰到誰就打誰,反正是節慶,每個人慶祝的心態與風格也截然不同。

總之,此活動最大的特點——正如將軍禦前比試這個名稱所示,平日在大阪城內受嚴密保護的將軍,會在『大奧』現身。

要疼惜那群為了自己而斗爭凋零的少女們,此外還得跟從全國聚集過來的大名們一起欣賞這刺激的活動,將軍本人不現身怎麼行呢?

當然,為了要預防暗殺等不軌之事,將軍會于何時在哪里出現是嚴格保密的——只不過,錯過這天他又會躲回去了,想要暗殺將軍又會變成不可能的難事。

※ ※ ※

將軍禦前比試是在早上八點至晚上八點這十二個小時內進行。

事前為了暗殺將軍詳盡演練過作戰策略,沒辦法做出比這個更嚴密的計劃了——即便如此,還是沒有必然成功的保證,只能放手一搏了。『銀狼長屋』的人們以吃最後一餐的心情好好地用了頓早點,相互握住彼此的手,有好一會兒一動也不動。最後才抬起凜然的臉龐從『獅子宮』出發。

這是要進攻的態勢。

基本上,只要不是碰到可在天空飛行的超能力者,躲在『獅子宮』里就能確保自身安全。但她們還是毫不猶豫地離開這安全地帶,甚至全體采取單獨行動。

為了保留這次作戰主力『銀狼』的體力,決定讓她暫時在『獅子宮』附近——也就是鍾樓的頂層待命。

一開始的重點則為『水蛇』與櫻,她們分別前往『大奧』的游泳池及中庭,抵達自己最擅長的舞台,迅速進入戰斗態勢。

為了實現暗殺將軍的目的,從這一刻開始,她們必須以個人判斷做出最適當的決策。

「找到人了!」、「是『百手姬』,殺了她——!!」、「那家伙單獨一個人!?好機會!」

吼叫聲響起,眨眼間櫻就被公主們包圍了。

盡管早有預期,但沒料到會來得這麼快——櫻有點無奈,不過還是立刻拔腿狂奔。她的外表完全就是戰斗的裝扮,大奧女學院的制服加上雙手雙腳的皮帶,腰際插著四把刀。櫻花色的秀發在空中飛舞、跳躍——她突破包圍逃走了。

「她跑了!」、「追,快追——!」、「殺了她——!」

手持武器的少女們,以雙眼布滿血絲的模樣追了上來。櫻則只是毫無情緒地逃跑著。她的模樣,被隔著玻璃牆的全國大名及其重臣看在眼里。

觀眾人數豈止平常的兩倍,數量簡直和平常完全不能相比。如此密集的男性,用他們好奇的臉龐死盯著這里,還亢奮地喋喋不休,簡直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光景。

被追逐的櫻,就好像頭一回遇到如此低級的視線般害羞起來,避開追殺者的目光後迅速沖上了一棵樹。

接著,她躲在樹木的枝葉間,如野生動物般壓低氣息。

「上哪去了!?」、「人類不可能消失,是以擬態隱蔽起來了嗎——」、「把她找出來!!」

追過來的少女們有好一陣子顧著東張西望,這當中有一人好像突然想起什麼似地,漫步走向玻璃牆邊。

「吶,這位大爺~♪」

她用手指拉開制服的胸口,擺出性感的姿勢。

「有看到那個奇怪櫻花色頭發的女生上哪去了嗎~?如果告訴我的話,就把連將軍大人也沒看過的重要東西讓你欣·賞·唷♪ ♪」

那位眨著一只眼的少女,讓戴上面具的觀眾們發出完全解脫的歡呼。

然而困擾的卻是櫻,她所在的位置對那些少女而言是死角,但從玻璃牆的另一邊卻看得一清二楚。櫻拚死以手指抵著嘴唇,無言地擺出「噓——!」的手勢要求那些人閉嘴。

或許是認為告訴她好像很有趣,抑或是被少女的性感魅力所折服了吧——眾男性一起將手指向櫻所在的位置。

「混帳東西——!」

不知為何,櫻有種挫敗感,讓她不禁焦慮起來。她臨時挑選的這個隱蔽場所是在樹上,所以無路可逃。要跳到別棵樹距離太遠,腳底下又聚集了一大堆少女。

「納命來——!!」

好像在說「這是這是連將軍大人也沒看過的重要東西」一樣——剛才那位誘惑觀眾的少女取出一把粗野的十文字槍,使勁揮舞著朝櫻攻來。

霎時間——

正死盯著櫻的所有少女,都慘遭巨大的物體痛毆。這次的攻擊來自好像在開玩笑一樣的巨大建材。是破壞牆壁,拔出里面的東西扔過來的嗎……?

究竟是從哪里?

「嗚嘎啊!?」

有人發出慘叫,也有人昏倒了,少女們一下子尸橫遍野——櫻自己所位處的樹木也攔腰折斷,她在徐徐傾倒的樹枝上焦急地揮著手。

「哇哇!?」

櫻趕緊一跳,就好像生了翅膀似地,輕盈地在半空中轉了一圈後著地。

她本能地轉頭盯著建材飛來的方向——

「呃!」

臉色突然變得鐵青。

周圍的少女們一時也忘了要追殺櫻,邊抱起同伴加以照料,邊因臉上失去血色而無法出聲。

「真是愉快的捉迷藏啊,讓本宮也加入如何?」

在中庭的寬闊入口處,出現了一具讓人想抱頭鼠竄的巨大軀體。

「重拾久違的童心感覺也不賴……喀喀喀喀喀。」

她正是惡名昭彰——排名第二十位的『女王蜂』。今天她換上了戰斗裝束,也就是十二單衣——而衣服縫隙間,已經有好幾具她的隱藏王牌,裁斷機(鏈鋸)竄了出來。

即便因排名下滑而失去了火力,卻還是擁有像剛才那樣扔來建材的誇張蠻力。

她憑藉純粹的巨大身體而強悍。

對著那群因動物本能而失去戰意的少女們,『女王蜂』悠然地走過來。

「退下,汝等這群廢物——那家伙是本宮的獵物。」

『女王蜂』筆直地瞪著櫻,臉上露出凶惡的笑容。

「有誰敢打擾,本宮就在她身上劃幾下喔?」

她手腕上已經系了好幾條染血的臂章,少女們見狀紛紛發出「噫——!」、「人家不想死!」、「救命啊~!」的叫聲鳥獸散了。

目送那些人離去後,在變得異常寂靜的中庭里,『女王蜂』突然消去了壓迫感。

「呼。」

她似乎很疲憊地揉了揉肩膀,溫柔地俯視著櫻。

「安然無恙嗎,『百手姬』——這場活

動,對汝是一大災難啊。」

「是、是呀。謝謝你,剛才真的好險。」

看來『女王蜂』並沒有戰斗的打算,頓時松懈下來的櫻解除戒備,浮現出柔和的微笑。

「你登場的時候簡直快嚇死我了,還以為又得跟你戰斗呢。」

「今天才剛開始,本宮不想跟實力相近的對手戰斗消耗體力,將軍禦前比試是長期戰,從弱小的家伙身上大量搶來臂章才是高效率的做法。」

「你還是一樣按部就班呢,那些臂章就是這麼收集來的嗎?」

「不,這些是從喊著『天誅!』、『打倒你為同伴報仇!』並偷襲本宮的家伙們身上搶來的——看來,曾占據本宮身體的『信天翁』之前結了不少怨吶。」

『女王蜂』以厭煩的表情回答道,看來她或許並不那麼喜歡戰斗。

「本宮因為體力充足所以還好,不過在這項活動中,為了一口氣逆轉排名而使高位者比低位者更容易被狙擊——尤其像汝這種能力很有名的人。」

前些日子與寄生在『女王蜂』體內的『信天翁』交戰時,由于將軍的嗣子登場導致櫻備受矚目。也因此讓櫻原本模糊不清的能力變得眾所周知。

超能力正是少女們的賣點,如果被徹底研究找出對策,就等于失去了武器。

「汝在一對一戰斗中可針對敵方的性質事先准備好多種特殊植物,因此在一般的戰斗中能發揮超群的實力。然而,由于用自己的身體當植物苗床,導至缺乏體力——像這樣的連續戰斗、集團戰、持久戰汝就沒轍了。」

真不愧是宿敵,批評得一針見血。

「再加上被敵方集團追著跑,等汝疲憊後便能輕松打倒。只要確立這種戰術——在排名前十的怪物們當中,汝變成最好吃的一塊肥肉了。」

「哈哈,原來是這個道理呀。難怪……」

櫻接受這個論點,正在用力點頭的時候——

『女王蜂』的裁斷機逼進了櫻的臉。

「唔哇喔!?」

櫻慌忙蹲下閃避,在地上轉了幾圈才重新站穩身子。

『女王蜂』咂舌一聲。

「啐,本想趁機偷襲的,竟然反應這麼快——真不愧是本宮的宿敵。」

「等等等、等一下你在想什麼呀——!?剛才要是被那東西碰到我就死定了!?難道你想跟我戰斗嗎,我以為我們是朋友!?」

「何時變朋友了?況且冷靜思考後,果然還是打倒你比較輕松——喀喀喀,趁你剛才被追殺、體力耗盡後打倒你最棒了。」

「結果你跟其他人的想法一樣嘛!?」

「本宮有義務重建即將瓦解的『WBS』。因此要盡量打倒高排名者獲得報酬——『百手姬』啊,雖然汝很可憐,但受死吧。」

「噫——!?」

『女王蜂』的裁斷機發出低吼,像是在開玩笑似地一一砍倒附近的樹木。落葉漫天飛舞,抱頭鼠竄的櫻只能單方面進行防禦。她連反擊都沒辦法,只能在心底暗暗焦急——

該說,這叫因果報應嗎?

簡直就像在模仿先前『女王蜂』驅散少女們的行動般,無數的火球飛來——在鎖定櫻的『女王蜂』身上爆炸了。

※ ※ ※

火花四散,『女王蜂』巨大的身體被狠狠彈飛出去。

真是難以置信的破壞力。

「咕喔喔!?」

『女王蜂』不想被自己的裁斷機傷到,只好收回十二單衣里,並在空中靈活地重整姿勢落地——然而,火球接著又跟機關槍一樣猛烈命中她全身。

攻擊手法毫不留情,猶如在驅除害蟲。

「『女王蜂』小姐!?」

再度被擊飛出去後,『女王蜂』與牆壁激烈碰撞。

牆壁建材出現無數龜裂,瓦礫應聲而落。

「咕、咕……」

損傷似乎頗為驚人,整個人埋入牆中的『女王蜂』呻吟著,無法拉出自己的身子。那位頑強的『女王蜂』竟然如此輕易就——目睹這難以置信的光景,櫻感到無比震驚。

在被破壞得很淒慘的中庭里,頓時冒出一股猛烈的熱氣。

不知何時,她已經坐在照亮中庭用的巨大燈座上。

「唔呼呼~♪」

那是一名鮮紅的女子。

她頭戴魔女般的尖帽子,披著仿佛染血的斗篷。凹凸有致的胸臀只以如同泳裝的稀少布料勉強遮掩住。貌似異邦人的五官十分立體,臉上還長著看來稚氣未脫似的雀斑。

那位奇妙的女子咧嘴笑道:

「發現,第一個人……喂,怎麼不是·『銀狼』?算了·也罷,好久沒陪你玩啦,『百手姬』——」

這女子很面熟。

櫻的背脊因一股難以形容的惡寒而劇烈顫抖著。

被燒毀的城池、淒慘至極的地獄。能破壞一切事物,猶如大規模毀滅武器般的女子——

「排名第二的『赫龍』……!!」

在渾身僵硬,無法動彈的櫻的不遠處,『女王蜂』已站起了身。她的表情染上了憤怒,以雙手抱著剛才拔下的建材。

「汝、這家伙,不知道『百手姬』是本宮的獵物嗎——!!」

『女王蜂』使勁一扔,如炮彈般的巨大物體朝『赫龍』直線飛去。

「哇喔,用蠻力——好弱,想模仿『赫龍』還太早·啰?」

『赫龍』輕飄飄地縱身一躍,降落在地上。建材慢了半拍才擊中照明燈並加以粉碎,中庭立刻變得昏暗。明明還是早上,太陽才升上高空沒多久,但今天的天候確實不佳。

『女王蜂』好像被逼急了——大概是因為恐懼吧,她陸續將建材扔過來。這回『赫龍』連閃都不閃。

「你很煩·喔?」

『赫龍』含了含手指,接著伸出手掌——她大吼道。

「咿哈——!!是髒東西就要消毒吧!?」

她的指尖迸發出紅蓮般的火焰。簡直就像一股濁流。如此龐大的火力輕易就把飛來的建材彈走,並直接朝女王蜂的身體襲去。『女王蜂』趕忙用跟巨大身軀不搭調的敏捷動作閃躲,然而雙方的實力差距已經很明顯了。

「少了槍炮,也沒做准備的情況下,根本敵不過『赫龍』——『百手姬』,本宮要撤退了!汝現在還不能死,所以也趕緊逃吧!汝打不過那家伙的!!」

『女王蜂』細心地忠告過後,在火焰纏身前一口氣將十二單衣脫掉。只聽見鈍重的聲音響起,那厚實的服裝連同裁斷機一起被她扔了。

身上只剩下如泳裝般內衣褲的『女王蜂』,以先前完全無法比擬的速度立刻跳起,邊閃避對手放出的火球邊從中庭離去。

迅速舍棄身上的重物,減輕自身重量並逃脫——擁有這種判斷力,不愧是身經百戰的勇士。

「拜拜~♪」

天真無邪地揮完手後,『赫龍』一個轉身,望向櫻這邊。

糟糕的是,位于中庭深處的『百手姬』離出口很遠,她又不像『女王蜂』那樣具備打破牆壁的腕力,能沿著逃跑的樹木也被砍斷或燒光了。

這里變成一條死巷子。

「終于,只剩下我們兩個人啦,『百手姬』——」

那位鮮紅的女子以火光為背景,邊誘惑地舔著嘴唇邊注視櫻。

「如果我認真起來,『大奧』早就被燒光了。因此平常我很少戰斗,不過這回可是久違的樂子·喔?」

『赫龍』攤開雙手,好像很自豪地說著。

「企圖妨礙姊姊的事物,我都要燒個精光。我要成為照亮姊姊霸業的光芒。竟敢妄想違逆這個國家的女王,『銀狼長屋』的一群蠢貨,就用火葬法燒個尸骨無存吧。」

她再度含了含手指,做出仿佛要射穿櫻的手勢。

「首先,拿你來血祭——不對,應該說火祭吧,獻給姊姊。」

對方饒舌地說著,感覺完全不把櫻放在眼里……

過去,櫻也曾與這位『赫龍』對戰過,結果無計可施地敗北了。連想造成對方一點擦傷都很困難,只能在她壓倒性的火力面前屈服。

這甚至不是實力的問題,而是能力的相克太嚴重。

對櫻而言,『赫龍』就是天敵。

「讓你先進攻也無妨·喔,你可以花很長的時間,使出你最強的植物。不過,反正都是植物——很易燃,連小朋友都知道這點·對吧?」

沒錯,櫻的一切能力都對『赫龍』無效,連摸也摸不著。

不論叫出哪種植物都會被燒光,甚至反過來變成對手的燃料,使用那種能力也沒意義。

然而,就是因為這麼想,『赫龍』才如此輕敵。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我先動手啦。」

櫻為了吸引對方的注意力,以自然的動作同時拔出四把刀——但卻是連同刀鞘一起抽出腰際,當場扔在地上。

「……!?」

在瞪大眼睛的『赫龍』因驚愕而暫時無法行動的瞬間,櫻立刻自平常掛著試管的大腿皮帶中,取出只有今天才裝備的大口徑手槍快速拔槍射擊。

硝煙冒起,空彈殼噴了出來,逼近音速的子彈對

准『赫龍』飛去。

「……!?手槍……!?」

『赫龍』一臉愕然。

火繩槍——盡管是俗稱,但現代的手槍跟外國相比也算是經過淬煉的技術結晶。尤其如今櫻手上這把是拜托『腐肉食堂』找來的,是能一擊殺死野生動物的獵象槍(Magnum)最新型。

「現學現賣啊,竟然用起手槍了——!?」

『赫龍』以驚人的動態視力觀察狀況,扭曲身子躲過這次的襲擊。只不過因為她完全輕忽了對手,因此也不能算安然無恙,在發出轟隆聲通過的子彈壓力下,盡管沒倒在地上,她還是失去了重心。

櫻很不滿地說道:

「這樣你也能躲過?」

「你是從哪弄來那把槍的——記得要升到前十名才能允許裝備火器與槍炮,你沒經過訓練竟然能使用哪種怪物……!?」

「用功可是我的優點。」

櫻以雙手拿好槍,以標准的姿勢開始射擊。她展開掃射,砰咚、砰咚、砰咚——每發的爆炸聲都像除夕的鍾聲一樣,精准地鎖定了『赫龍』。

「唔嗚嗚嗚嗚……」

『赫龍』好像覺得被迫在櫻面前逃跑讓她很不甘心,于是發出了野蠻的低吼聲,最後跳到了如今還剩下幾棵樹的地方,以樹木為掩護避難。櫻也追上去,足以殺死大象的子彈將樹木連根拔起,化為木屑。

煙塵漫天飛舞,中庭呈現出戰場的樣貌。

為了進行反擊,『赫龍』的手掌冒出了火焰,然而卻沒機會發出去。她只能如旗幟翻揚般不停搖曳著那襲輕飄飄的斗篷來回跳躍。

「這種准確度,怎麼可能——對了,你的雙手雙腳不都是義肢嗎?用後座力那麼大的槍射擊應該會脫落才對吧!?」

「是呀,當初就是被你切斷的呢,『赫龍』小姐。」

櫻的表情冷冽,以驚人的速度填充彈藥,毫不中斷地繼續射擊。

這家伙,是仇人之一——夷平櫻故鄉的罪魁禍首。

仇敵『赫龍』,在地獄的眾人正在向你招手呢。

「少瞧不起人啦啊啊!!」

缺乏耐心的『赫龍』終于抓狂了。她用指尖摳破自己的手臂,制造出血——以此血液為基礎,龐大的爆炸火焰冒了出來。那是密度與分量都很大的火焰。以突破一點的貫穿力來說是手槍比較強,但視野被火焰擋住後就無法進行瞄准了。

再加上,那道具有黏性的火焰還試圖纏上櫻的身體。

櫻色的秀發要燒焦了,櫻很不想要那樣,于是大幅後退。

槍擊中斷了,認為機不可失的『赫龍』展開行動。

「都已經變成這樣了——」

中庭燃起熊熊的爆炸火焰,幾乎全被火光所淹沒。能躲避的空間很有限,一旦被打中就完蛋了。櫻迅速做出如此的判斷,邊射擊邊選擇逃跑路線並沖過去。在火舌與倒地礙事的樹木間,有一條狹窄的通路。

她藉此沖進了校舍中。

隨後,全身是火的『赫龍』也跟了上去。

「嘎啊啊,都到了這種地步還想逃跑啊啊!!」

『赫龍』踩過的痕跡,就好像巨大魔獸挖出的深邃爪痕般。這位憤怒的女人全身噴出蒸氣與火焰,高熱甚至讓周圍的空間也出現扭曲。

咬牙切齒、拖著斗篷的『赫龍』繼續追殺櫻。

「給我站住——!!」

她通過的走廊地板碎裂,牆壁著火,建築逐一崩壞。這光景簡直就像恐怖電影中的怪物。盡管體格不比『女王蜂』巨大,但『赫龍』還是受惠于異邦人的體格,長途奔跑也不容易疲累,與櫻不同,其能力使用似乎毫無極限——並不是那種只要用了就會逐漸耗盡的能力。

持久戰果然對櫻很不利——能跑得掉是很好,但對方的速度比較快,想要甩脫追兵,一定少不了其他的要素。

「噫!」、「呀啊啊!」、「那是什麼怪物——!?」在走廊享受將軍禦前比試的公主們紛紛發出尖叫,別說逃跑了,連采取行動都來不及。她們大概覺得只要不被卷入就萬幸了,不過如今『大奧』里沒有一處是安全地帶。

跑到一處轉角,櫻迅速蹲下身子,以正確的跪姿進行射擊。

重複這個過程好幾次,但每回都被『赫龍』恐怖的反射神經躲過,喀嘰——等櫻的手槍發出怪聲後,『赫龍』露出了滿臉笑容。


「子彈用光了——你應該沒時間裝填吧,這里就是終點了!『百手姬』!!」

「會這樣也在我的預期之內。」

櫻邊跑邊用力敲打牆壁,隱藏在走廊牆內、如抽屜般的收納空間滑了出來,那里頭收藏了大量的槍炮。

隨手拿起最近的兩把手槍,由于早就准備妥當,所以櫻立刻便能使用,她雙手持槍展開掃射。

「嗯啊!?」

『赫龍』一臉驚愕,這回真的被打中了。然而她的斗篷具備特殊曲面,還擁有高強度的防彈性能,所以子彈無法碰觸她的皮膚。

不過沖擊力道還是等同于被拳頭毆打一樣,『赫龍』被迫退回了之前的位置避難。她從轉角探出頭,窺探櫻這邊的情況——只見子彈不斷飛來,形成一道彈幕,連想靠近對手都很困難。

「明明是超能力者卻用普通的手槍攻擊……!!」

不知為何『赫龍』好像很火大,如此怒吼道:

「別鬧了,妓女(Bitch)!依靠什麼武器,用你的能力戰斗啊!存心想惹我生氣就對了,你這個小鱉三——!堂堂正正跟我干一架,我『赫龍』——在長崎的出島大家都稱我為魔女!」

要強行突破也可以,不過『赫龍』知道自己的能力並非無限,以『赫龍』的角度來看,要是對『百手姬』——這個下三濫的對手用盡力量,之後跟『銀狼』等人的作戰就會產生麻煩……

因此很稀奇地,平日都仰賴直覺的『赫龍』陷入了沉思。就在這刹那間——

「喂。」

砰——有個人仿佛很理所當然地敲了敲正發出超高熱的『赫龍』肩膀。

「你好像玩得很過癮啊——精力充沛是件好事!只不過很遺憾,我身為教師,非得要對你說教不可。」

那是位頭發與制服都發出金黃色光輝,誰都不能無視的存在……

「別亂燒校舍,大白癡。」

『大奧』最年長,且排名第四的『金獅子』緊握拳頭,朝全身變成灼熱火球的『赫龍』臉頰打下去。

就好像是玩笑一樣,『赫龍』飛向了半空中。

※ ※ ※

暴君『絲妃』不知去向,她也是學生之一,理應要參加將軍禦前比試才對——不過各處都沒有傳來目擊她的情報。

行事謹慎的她,充分理解自己招怨頗深。因此她才刻意隱藏起來,派遣部下們(絕對不是同伴)出馬,自己在幕後操控戰局。

被威脅後出賣伙伴的『水蛇』向她逐一報告『銀狼長屋』的動態,因此她派出『赫龍』鏟除那些人。

至于豐臣黑姬——

「為何吶?」

偷偷躲在『大奧』走廊狹窄的天花板上,黑姬獨自一人咬牙切齒地說。

母親『絲妃』給她的命令是『設法活下去』——就只有這樣而已。

她當然明白那並非母親對她的愛。

「為何母親大人只叫黑『活下去』——竟然發出那麼殘酷的命令……」

黑姬顫抖著背脊,畏縮起身子。

她無法理解母親。不過,假如違逆對方,自己的腦袋就會被母親操控,把那位丑惡的父親當作親愛的兄長……

「噫!」

一想到當時父親的手指觸感,以及惡臭的氣息,黑姬就用力抱住頭,仿佛在喊著「不要,不要」。

盡管在兄長面前裝得跟平常一樣,但自從那件事以後,黑姬有好一陣子不敢外出。她害怕黑暗,躲在燈火通明的浴室清洗被父親觸摸過的地方。甚至洗到紅腫滲血。

結果,幫如此苦悶的黑姬一吐胸中郁氣的——

「姨母大人!」

黑姬的雙臂伸出了細長的線。那漆黑的東西仿佛蜘蛛網般擴散出去,成為透過震動感受自身周遭狀況的接收器。

很巧地,黑姬所躲藏的走廊,剛好就是瘋狂攻擊『百手姬』的『赫龍』被突如其來出現的『金獅子』痛毆之處。

黑姬想起來了。

在『絲妃』的命令下,『赫龍』協助自己修行——然而其訓練內容幾乎都是虐待,殘酷到只要稍稍不注意就會丟掉性命的程度,因此黑姬當時根本無暇煩惱。

她因此產生了些許共鳴,那便是追求世界上最重要事物時的態度……

「黑得到的命令並不是『不要戰斗』。所以只要『活下去』就行了吧!」

黑姬從未經曆過這樣的混戰,她畏懼地隱蔽起自己的身子,感覺到被『金獅子』痛毆的『赫龍』撞破窗戶飛向了校舍外。

這里是四樓,即便是『赫龍』摔下去也不會平安無事。

「嘿——!」

黑姬踢破腳底下的天花板,轉了一圈後在『百手姬』與『金獅子』的正中央著地。趁那兩人還在吃驚時,她收回方

才延伸出的黑線,朝窗外重新發射出去。

「姨母大人,黑現在就拉你上來!」

她巧妙地在空中纏住『赫龍』,滿臉漲紅發出「呼噢噢……!」的叫聲把對方牽引上來。這種狀態完全無防備,此刻黑姬要是被攻擊絕不可能沒事——

「你……!」

『赫龍』頗意外地瞪大眼睛,但黑姬卻搖搖頭。

「要斥責等待會兒吧,姨母大人!」

面對拚命拉人的黑姬,不知為何,『金獅子』只是一言不發地瞪著。

平日充滿朝氣又率真的她,這時卻露出充滿怨念的目光。

「大家都是我可愛的學生,如果可以的話,真希望不要爭斗——但排名第三的『腐死蝶』,竟是那個『絲妃』的女兒——豐臣黑姬,你太危險了。」

『金獅子』全身發出大型肉食動物發現獵物般的壓迫感。

「我跟你沒有個人的恩怨,但為了這個國家的未來,你受死吧。」

黑姬感到毛骨悚然。

她因為一種仿佛心髒被揪住般的恐懼感而全身僵硬。在自己的附近,那位『大奧』最強集團的首領,正猙獰地揮舞著自己的武器——鐵球鎖鏈。

要被殺了——

「請別輕舉妄動。」

感覺死到臨頭的黑姬,獲得了他人的救援,更教人意外的是……

「如果你攻擊她,我就要開槍!」

雙手舉起手槍,拚死對著『金獅子』的人——竟然是櫻。大概是事情發展完全出乎意料吧,『金獅子』睜大一只眼,露出牙齒笑道:

「喔呵,之前拜托我『提供協助』,現在又拿槍對著我,不知道在想什麼啊。況且,從正面跟我還有『赫龍』產生沖突,只會給周遭帶來莫大的損失,這時候先把『腐死蝶』干掉不是比較好嗎?」

「……」櫻沒有回答,依舊頑固地動也不動,只是額頭上冒出了冷汗。

如果是在遠處,位于安全的牢籠外欣賞也就罷了。然而如今自己身在將軍禦前比試中,站在這任何人都可能被殺、弱肉強食的舞台上,『金獅子』帶來的這股壓迫感才叫王者風范。

太恐怖了,不過——櫻依然不為所動,只是以顫抖的指尖拿著槍瞄准『金獅子』。

「你知道自己正在做什麼嗎?這家伙看似可愛的小女孩——其實不然,她可是『絲妃』的女兒,現在不收拾掉會對這個國家造成危機。」

「你究竟對那個女孩認識有多深?」

櫻還是毫不膽怯地真摯訴求道:

「你是教師吧,也是一個孩子的母親,奪去小女孩的性命真的是一種正當的行為嗎?難道就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汝、汝——為何,要對黑……?」

面對保護自己,甚至幫忙辯護的櫻,黑姬的臉上露出訝異的表情。對方根本沒有幫助自己的理由,甚至彼此還算是情敵——自己也對她做過很殘酷的事。

由于不明白櫻的用意,黑姬反而更為不安。

※ ※ ※

「情況太混亂了,這樣我搞不好會做出不必要的行動。」

在『金獅子』喃喃自語的同時,黑姬也已經拉起了『赫龍』。從窗戶飛進來的『赫龍』巧妙著地,但大概是被毆打的沖擊還未消去,所以搖搖晃晃的。

「你沒事吧,姨——嗯嘎啊!?」

慌忙跑過去的黑姬被『赫龍』一把抓起臉,整個身體都被推向牆壁。只見牆壁因『赫龍』的怪力而逐漸產生龜裂。

「別做這種多余的事·喔?小心我殺了你,小鬼!」

『赫龍』怒火中燒的目光朝四周張望,已經懶得再瞥黑姬一眼了,她全身散發出仿佛光是摸到就可以燒盡一切的熱量。

「『百手姬』還有『金獅子』——啊。」

打量過不敢大意仍然舉著槍的櫻,以及悠然握住鎖鏈的『金獅子』後,『赫龍』用鮮紅的舌頭舔了舔嘴唇。

「果然在這——剛才被打的這一拳還是要回敬一下才可以啊。」

面對似乎鎖定住自己的『赫龍』,『金獅子』以從容的表情點點頭。

「唔嗯,禮尚往來很重要。你就試試看吧,承受學生的情緒也是教師的職務之一。」

「別把什麼都說得事不關己——你這家伙啊啊啊」

不知道在不爽什麼,『赫龍』咬破指尖,自浮出的血珠中噴出大量的火焰。明明是瞄准『金獅子』,但位于其後方的櫻,甚至距離更遠的黑姬都能感受到熱氣,兩人慌忙閃避。

只不過『金獅子』並沒有躲。

她筆直地——沖入了火焰的中央。

「……!?」

大概是對自己的攻擊力有絕對的信心吧,『赫龍』見狀滿臉愕然。

『金獅子』以王者風范緩緩靠近。

「我可是『銀狼』的母親。」

她傲然地回轉著鐵球鎖鏈,同時踐踏過散發出的火星。

「雖然破壞力不如你——但對防禦力有絕對的自信。這個國家里,沒有人能傷害得了我。」

「那是什麼魔術……!」

『赫龍』焦急地連續發出火球,但都直接穿透了『金獅子』的身體,毫無意義地嵌入了她背後的校舍。地板因此陷落,瓦礫崩塌,整間校舍好像快倒了。

確認到這點後,『金獅子』好像恨得牙癢癢地。

「能力是用來守護某些事物的,至少這是我的信念——誤以為能力是拿來大規模毀滅的『赫龍』啊!你的答案卷上被我打了×!」

「可惡!可惡!可惡!」

在火焰風暴當中,『金獅子』已來到『赫龍』的正前方,並將鐵球連接在右拳上。

咕咕咕——她把拳頭拉到腰間蓄力,眼神猛然一閃。

「鐵拳制裁!!」

她揮出凶猛的一拳。不知是覺得性命有危險,還是單純膽怯,『赫龍』朝後方一跳。結果,『金獅子』的鐵球卻順勢追向了企圖逃跑的『赫龍』。

「你逃不掉的,這可是獅子的狩獵……!!」

「『金獅子』本身就算了,鐵球算什麼東西!!」

『赫龍』甩動火焰鞭,試圖打落迫近自己的鐵球,但果然還是直接穿透過去。揮空的火焰鞭跑到其他地方,打碎了一堆窗戶玻璃。

「沒用的。多動點腦筋,再努力吧——就算你最後青出于藍勝過我也行!!哇哈哈哈哈!那才是身為教師的喜悅、教師的心願!」

鐵球伴隨著咆哮射了過去,『赫龍』勉強躲開,但頭上的尖帽子還是被打掉了。她顏色斑駁的麻花辮因此散了開來,隨風搖擺。鐵球似乎還未滿足,在空中改變為不自然的軌道,就像活生生的野獸般再度襲向『赫龍』。

「你太單純了,『赫龍』。是因為過去你都是以蠻力取勝的緣故嗎——有些對手不是你能力強就能戰勝的。這就是戰國『大奧』啊!哇哈哈哈哈哈!!」

「喋喋不休,多嘴的家伙——小心我拔了你的舌頭·喔!!」

『赫龍』踹飛空中的瓦礫,當作子彈襲向對手。然而這只是重蹈覆轍,巨大的碎片直接穿過了『金獅子』,在她背後的地面彈跳。任何攻擊都對她無效……?

「任何人都無法碰觸太陽,最初我就是『大奧』的太陽。憧憬陽光,過于靠近的話——用蠟做的翅膀就會熔化……這個重點考試會出題喔?」

不知何時,『金獅子』除了先前右手上用來追殺『赫龍』的鐵球外,左手又多拿了一把手槍。

「啊!」

櫻雖然不想被波及,但還是因在意黑姬的情況而探出臉,這時她愕然地望向自己的手邊。不知不覺中,她手掌上的槍被搶走了。

「排名第四的我也被允許使用重火器——呃,雖然不太擅長就是了。」

咚咚咚——沉重的子彈被發射出來,正如『金獅子』所言,准頭很差,全都打在『赫龍』的周圍。然而,連對櫻都不敢大意的『赫龍』還是很提防那把槍,以雙手遮掩身體防禦。

趁這個空檔——

『赫龍』四周的地板驀然膨脹。底下出現的是跟剛才狙擊『赫龍』的鐵球完全一樣的東西,也就是模仿獅子頭部的凶器——一共有七顆。

「啃咬對手吧,我的利牙,孤軍奮戰必無強者!!」

仿佛在揶揄堅拒黑姬協助的『赫龍』般,『金獅子』這麼叫道。鐵球順從她的意志,一同襲向了『赫龍』。這光景教人無法理解,她的能力究竟還有哪些……?

「快逃,姨母大人!!」

躲在瓦礫堆後方,只能顫抖的黑姬呼喚道,結果『赫龍』聽了反而更火大。

「我才不逃,天底下沒有我需要逃跑的場合——!!」

她全身被獅子的利牙給咬住。伴隨著沉重的打擊聲,鐵球嵌進了『赫龍』魅力十足的身軀。模仿獅子外觀的武器並不只是裝飾,上頭的牙齒確實咬住了『赫龍』的肌膚,固定在『赫龍』身上並造成出血。

「咕啊……!?」

就連身經百戰的勇者『赫龍』也無法忍受全身快被撕裂的痛苦,毫發無傷的『金獅子』則威嚴地注視著苦悶無比的她。

「你沒學過

嗎,太不用功了——獅子都是集體狩獵的。」

「可惡,放開姨母大人!!」

黑姬沖了出來。她的袖子內側像發射子彈一樣放出黑色的飛礫。只不過那玩意兒還是碰不到『金獅子』的身體,黑姬只能露出略顯驚訝的表情。

「笨蛋!不要出來,我打仗的時候沒空當你的褓母!!」

「你不像那個身經百戰的『赫龍』——全身都是破綻啊。」

在『赫龍』的視線轉向黑姬的一瞬間,『金獅子』已逼近到她的身邊。『金獅子』手邊聚集了八顆鐵球,結合起來成為巨大的拳骨——

「我所背負的重擔是何種滋味,你就嘗嘗看吧!!」

『金獅子』用力殿打下去。

『赫龍』像是開玩笑一樣被擊飛了,先前的偷襲跟這回完全不能比擬。被巨大鐵球猛烈毆打的『赫龍』,斜向飛了出去。她撞破地板,掀起一堆碎片,最後頭下腳上貫破地面。

黑姬這回還想幫她站起身,卻被『金獅子』的一瞪嚇得無法動彈。

「由于缺乏直接的攻擊力,只能用這種讓對手自高處摔落的迂回手段了——不過,那家伙也算是身經百戰,應該不至于掛掉吧。只是大概會有好一陣子不能動了……」

「啊、啊啊……」

堅信自己絕對無敵的『赫龍』連好好作戰都沒辦法,束手無策地被撂倒了——無法理解這個事實的黑姬,內心劇烈動搖起來。

黑姬毫無防備地站著,試圖走向『赫龍』摔下去的那個洞,然而不知何時從她背後接近的櫻卻抱住她,阻止她繼續行動。

「危險,黑姬!如果你摔下去就糟了!」

「搞、搞什麼——不要隨便碰我!!」

黑姬的雙眼蓄滿了淚水。

「黑、黑被母親大人踐踏,卻被姨母大人——雖然也不能算溫柔對待,但她絕不讓黑受傷。修行結束時還摸了黑的頭……!」

很明顯她精神錯亂了,就連她自己也明白。

櫻用力卻又溫柔地摟住黑姬。

「黑姬,我——我不會傷害你的,所以你不需要害怕。」

「很遺憾,那可不行。」

在兩人的身邊,不知把鎖鏈鐵球收去哪里,兩手空空的『金獅子』交叉雙臂佇立著。

「這家伙很危險,比你想像的還要危險得多——不,甚至還遠超出她本人的自覺。根據以前我從『絲妃』那聽來的事實,這家伙是比『絲妃』本人更需要解決掉的禍害。」

守護著膽怯、臉色發青的黑姬,櫻說什麼也不肯後退。

要是真打起來,櫻絕對會輸。不過這不是理性判斷的時候,甚至——櫻還死瞪著『金獅子』不放。

「我不懂你的意思。年紀這麼小的妹妹,到底是犯了什麼滔天大罪?」

「因為她是『絲妃』的女兒,不過理由還不只這個——要說罪孽嘛,這家伙犯下的已經夠多了。『大奧』排名第三,原本是排第七的『腐死蝶』,你應該也聽聞過吧,『百手姬』。那家伙的對戰者必定遭到慘殺,是個凶惡無比的人物。你知道她殺了幾個人嗎?」

『金獅子』看來絲毫不肯妥協,全身散發出的斗志也尚未消去。

「這些年來我看過許多學生,會像她那樣殘酷殺死別人的還是頭一遭……不對,應該說上一個就是『絲妃』吧。她果然是那家伙的女兒……她是『絲妃』所生下的惡意之子,無藥可救了——應該要現在就鏟除。」

「這女孩不是什麼惡意之子。」

櫻發出絲毫不膽怯的聲音並抱住黑姬,真誠地訴說道。

「你剛才沒看到嗎?這孩子試圖幫助『赫龍』——即便因誕生的環境不好而惡貫滿盈,即便這孩子之前已滿手血腥,但我還是相信她的靈魂中包含著善意。」

「在災難爆發之前一定要予以根除才行,我也不喜歡這種說法——但這是為了整體的利益。如果讓這家伙活下去,遲早有一天會後悔的。就像過去我沒有趁早解決掉『絲妃』一樣。」

「你這個頑固的石頭……!!」

櫻大吼一聲,但『金獅子』也以超越她的音量回敬。

「小女孩懂什麼!?」

這不像平日那個悠然的『金獅子』,聲音大到已經近乎尖叫了。

甚至可說是歇斯底里。

「我……我是以什麼心情活下來的你知道嗎!?面對可愛的學生們陸續被殺,我多麼痛恨自己的不中用,你明白嗎!?你明明什麼都不懂!我絕不讓任何人否定為了這個國家、為了『大奧』而背負痛苦的我喔!?」

「你就只會說『為了誰著想』這些話——我才不想理解你的心情呢!那種事不關己,自以為高高在上的成年人說詞……」

櫻捶了牆壁一拳,再次取出收納在里面的武器。

那是一把日本刀,上頭有美麗的花紋——櫻拔出刀,對著『金獅子』,同時用一手保護黑姬。

「你拔刀了,那我可不會手下留情。」

「那是我的台詞。」

櫻似乎很哀傷地說。

「關于你的資料,我調查過了。我以為自己應當能理解你才是——正因為如此,我更要阻止你。你身為教師、人母,所以或許必須背負殺人的罪孽。但除此之外你也是一名學生,你的少女時代尚未結束,應該要活得更任性一點啊……!!」

※ ※ ※

對方的反應很戲劇化。

原本散發出王者風范的『金獅子』,露出茫然的呆滯表情,簡直就像一個被嚇傻的小女孩似地。

她渾身僵硬且無法動彈。

「為什麼你會——你究竟知道多少……我的過去,應該只有將軍家的人才——不,以你的口氣來看應該不是隨便亂猜的。你到底是從誰那里,怎麼得知……」

突然,『金獅子』的眼眸浮現了理解之色。

她的嘴角也綻放出一抹笑意。

「哇哈!」

仿佛無法按捺笑意般。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金獅子』哈哈大笑,她岔開雙腿全身直挺挺地發出高調的笑聲。

「太有趣了,原來如此——是嗎!像我這樣的人,也會被這種惡作劇……!」

『金獅子』好像覺得自己想通了,攤開雙手。

「只不過你太大意了,我已經看穿你們的作戰策略了。我現在馬上聯絡『獅子王國』的全體成員,破壞你們的計劃。你太多嘴了,這個『絲妃』的女兒真的那麼重要嗎?」

「這孩子名叫豐臣黑姬,不是什麼『絲妃』的女兒。」

櫻握住黑姬的手,緩緩朝後退。激戰過後校舍內到處都是瓦礫與坑洞,搞不好真能躲過『金獅子』的注意順利逃出這個場所。

「為何,汝——會對黑、黑,這麼……」

黑姬好像還沒從混亂中清醒,以她那冰冷到讓人不快的漆黑手掌,很害羞似地甩掉櫻的手,並膽怯地向後退縮。

「正如那個人所言,黑是母親大人所生的惡意之子——的確罪該萬死。黑罪孽深重……」

「的確,或許你也有那樣的一面。」

櫻露出微笑。

「不過,人類沒有那麼簡單到可以一語道盡吧。至少,我就知道你的許多面貌,也明白那並非全都屬于惡意。」

「汝這家伙,知道黑的什麼事?不,汝不可能知道。」

「是呀,我一無所知——對你什麼都不懂,直到昨天為止。」

黑姬好像很寂寞、懊悔地低下頭,櫻再次牽起她的手,慈祥地握住她那染血的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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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她們正前方則是說到做到的『金獅子』,正在以行動電話聯絡部下。

已經排除掉最大威脅『赫龍』的當下,『金獅子』顯得一派從容。

「什麼,真的嗎——把影像傳過來。」

『金獅子』俐落地操作行動電話,把熒幕上的東西秀給她們兩人看。

「將軍禦前比試正如其名,將軍也會參加。掌握到那位大人的所在地後,再加以暗殺——你們單純而無謀的作戰計劃就是這樣吧。小心翼翼的將軍會在自身周圍布下嚴密的警戒,仔細看就能知道他現在位于哪里了……」

在畫面上,那位坐在轎子里,膽怯地東張西望的人正是征夷大將軍——豐臣吉刳。他四周聚集著許多表情凶狠的男子。表面上,那些男子都沒有武裝、赤手空拳,不過人數也太多了。他正隔著玻璃牆欣賞少女們的戰斗,有號人物則筆直地朝著他前進。

那人有一頭銀色、綁成像狗尾巴一樣的秀發。瀟灑地穿著簡便和服,身高就像一個小朋友似地。

她是『大奧』排名第六,傳言中光以實力而言是最強的——『銀狼』。

「你們在比試一開始,就刻意掀起騷動引來『赫龍』等人。這當中『銀狼』會獨自采取行動,鎖定吉——將軍大人的位置,進行單點突破的暗殺。這策略太陳腐了,將軍的戒備不可能如此松懈,我不能坐視『銀狼』白白送命。」

「正是因為如此,假使你願意幫忙的話……」

「我拒絕。」

『金獅子』果然還是直接回絕。

然而,她的表情卻充滿了哀戚之色。

「因為我,因為我啊——」

結果她話還沒說完,就有一股沖擊力襲來。

大爆炸。

『金獅子』所站立的場所,被一陣巨大的爆炸震波給壓垮。地板整個陷落下去,直接可見樓下的走廊。『金獅子』及時伸出鎖鏈,把身體挪移開來才避免跟著掉下去。

所有人都用難以置信的表情看向窗外。

「真是的,我最不習慣突襲了——還是光明正大地華麗攻擊比較好,不過我也沒辦法·啊?」

伴隨著悠哉的口吻,『赫龍』飄浮在窗外。

她的斗篷鼓起,雙腳斷斷續續朝正下方噴出火焰。如同熱氣球的原理,火焰會擾動空氣,制造上升氣流,她就是因此獲得浮力。

「你看吧,黑姬——我不是說了,不必你多事插手。我就算從高處摔下去也不會有問題,你不曉得嗎?龍是會飛的生物喔!」

「姨母大人……!」

『赫龍』對面露喜色的黑姬露出一臉尷尬的表情,隨後擦了擦被灰燼弄髒的嘴角,用憤怒的神色說道:

「讓開,礙事的家伙——哎呀,『金獅子』呢?」

看到『赫龍』瞪大雙眼這麼說道,其他人才終于發現『金獅子』已不在這里。黑姬慌忙提高警戒環顧四周。

完全不見蹤影,就好像她會瞬間移動一樣。

從剛才她提到的內容判斷,可能是去追試圖暗殺將軍的『銀狼』了吧……?

「也罷·啦,那家伙的能力太神秘,還是不要正面沖突——首先,就從這個囂張又自以為聰明的『百手姬』開始收拾起,如果到現在都還殺不掉一只,姊姊搞不好會生氣·喔。」

被『赫龍』鎖定的櫻渾身都僵住了。黑姬則交替看著這兩人,心情變得十分複雜。「請住手,姨母大人,這家伙剛才救了黑」——就算這麼說,『赫龍』也一定不予理會吧,真希望她們不要戰斗……

「『百手姬』!!」

仿佛在助長黑姬不知如何是好的心情般,現場又有新的人物闖入了。在這危險的戰場上,來者只有一名。

她那不可思議的綠色麻花辮在空中搖曳,上頭還有蛇狀的發飾。此外,她那仿佛是硬塞進大奧女學院制服、幾乎要撐破而出的性感胸部,就連同性也會為之陶醉。

她就是『大奧』鼎鼎大名的藥師『水蛇』。

不過她已經因『絲妃』的謀略而背叛同伴了,是站在自己這邊的——黑姬忍不住替櫻擔憂起來。如今要是『水蛇』出其不意地攻擊,櫻就會成為『赫龍』的絕佳目標。這麼一來,『百手姬』毫無對抗能力,可說是死定了。

「唔呼呼。」

『赫龍』好像在玩弄獵物般,不屑地俯瞰『百手姬』。很巧地,原本被櫻守護著的黑姬,從走廊另一頭步來的『水蛇』,位于窗外的『赫龍』,再加上牆壁——四個方向都被擋住了,櫻陷入了四面楚歌的狀態。

無路可逃。

「戰況竟然變成了三打一·呢——真替你感到悲哀啊,你存活的可能性歸零了。黑姬,『水蛇』,牽制那家伙讓她無法輕舉妄動……!由我來好好烤死她!」

大概是完全無法想像『水蛇』會倒戈吧,櫻不懂『赫龍』那番話的意義,露出不解的眼神望著『水蛇』。

『水蛇』發出「咕咚咕咚」的聲響,把腰際那像是配槍一樣吊著的裝水容器取出湊近唇邊,替自己補充水分。

隨後,她擦拭嘴角,面無表情地說道。

「對不起了,『百手姬』。」

「咿哈哈哈哈哈——!跟你之間漫長的恩怨總算要了結了,來燒死你——」

『赫龍』原本已在單手上積蓄了一團火焰。

「唔嘎啊!?」

然而她卻突然捂住自己的臉,在半空中後仰著上半身。這種狀態要保持重心平衡想必相當困難吧,只見她劇烈地扭曲著身子掙紮。

黑姬驚訝地望過去,『水蛇』就像在拋飛吻一樣「啾♪」地射出口中所含的液體——就這麼噴上完全輕忽大意的『赫龍』臉部。

隨後,『水蛇』又陸續噴出許多道液體子彈。

腰部、胸部、肩膀,全都中彈——盡管殺傷力並不強,但液體似乎具備極強的黏性,仿佛快干膠一樣貼在『赫龍』臉上的那灘液體,剝奪了她的視力。

「啊啊啊嘎啊啊!?這是搞什麼鬼,你這臭『水蛇』——!?竟敢這樣對我——啊啊!!我什麼也看不見,混帳,我要殺了你——!!」

然而,連在天空飛行都不太習慣的『赫龍』,根本不可能精確瞄准,她只能隨便亂放出火球,無意義地破壞校舍罷了。

此刻,『水蛇』迅速對櫻呼喚道:

「『百手姬』,你負責制住『腐死蝶』I」

「好!」

櫻從背後以雙手緊緊交纏住黑姬。好溫暖呀……這念頭一瞬間閃過她的腦海,不過現在不是陶醉的時候了。而滿懷殺意卻無法攻擊的黑姬,在櫻的懷中不停地拚死掙紮。

「啊,姨母大人!?可惡,放開黑!你想死嗎!?」

「感謝你出手搭救,『水蛇』。」

櫻答謝道,『水蛇』聳聳肩。

「雖說還不算是陰陽五行的理論——不過你的能力被『赫龍』相克得也太嚴重了。不論哪種植物都很易燃,但相反地,我的體液……也就是水,可以克火。」

這是連小朋友都懂的常識吧——水蛇微笑著說道。

『赫龍』用火燒光覆蓋在自己臉上的體液,恢複視力後,接著粗暴地怒吼道:

「你竟然背叛我們——『水蛇』!」

「情況改變了。既然如今威脅我的把柄已經沒有了,我也就沒有理由要對你們效忠。甚至該說,你們居然拿這種毫無道理的條件想來談交易,真令人火大呢。」

『水蛇』玩弄著麻花辮,她那張哀戚的美豔臉龐上浮現出難得的怒氣。

「你們以為是我對『百手姬』的義肢動了手腳制造損壞,才會輕忽她——甚至貿然展開攻擊。不過,她的義肢我當然仔細調整好了,如今是處于萬全的狀態。你會陷入苦戰是理所當然的。此外,還有其他理由就是了。」

『水蛇』就像要守護『百手姬』一樣佇立著,那姿勢看起來就像是在『大奧』中身經百戰的強者。

「我已經觀察過你們的對戰好一陣子——『赫龍』,你在發動能力前,一定得先出血。火焰就是從血液產生的。這跟我的體液操縱能力很像,你的能力是把自己的血液變成火焰對吧?」

「咕……!」

『赫龍』伸出被『金獅子』毆打後出血的手臂,試圖將血液變化為火焰——只不過在那之前,體液就從空中四散,令她無法得逞。

「剛才我射出去的體液子彈已潛入你的身體,變質為你的體液了。因此你再也無法將體液變化為火焰,這是我模仿『信天翁』的戰斗方法所得的結果。」

讓自己的體液在『女王蜂』身上循環,『信天翁』便可隨心所欲操控『女王蜂』。

見識過『信天翁』作戰的經過,具備同樣能力的『水蛇』也變強了。

「很有趣吧,排名第二的你——居然被排名幾乎是在最底層的我耍得團團轉。這恐怕是『大奧』有史以來最稀奇的事吧?」

「混帳,耍什麼小聰明……!像你這種雜碎,也敢在這里囂張·嗎!」

「就算是雜碎也有自豪的地方,誰教你們要踐踏我絕不容許他人干涉的重要事物……丨」

『水蛇』繼續射出體液子彈。在空中化為大量的毒液後,對『赫龍』的身體造成了損害。耳邊只聽見有東西被燒焦的聲音,『赫龍』全身冒出了蒸氣。

「嘎……!?」

同時,沾黏在『赫龍』身體上的『水蛇』體液化為銳利的刀刃,劃傷『赫龍』,使她出血,這麼一來就有更多的『水蛇』體液潛入傷口。

『水蛇』毫不留情地發揮她的能力。

她故鄉的家人被當作人質,但即便如此還敢兵戎相見,想必是有充分的勝算吧——萬一行動失敗了,『水蛇』珍惜的事物就會被連根拔除。

因此她展露出前所未見的嚴肅態度——決心更是超過了搏命的程度。

「我們一起打贏這場仗吧,『水蛇』。」

聽了櫻的話,『水蛇』微微點頭。

「嗯。」

接著她露出微笑。

那是一種被恐怖及絕望渲染,但又宛如盛開在荒野的花朵般,隱約包含些許希望、充滿人性魅力的笑容。

「一定。」

※ ※ ※

『銀狼』,我對你說謊了。

「哈啊……哈啊——」

雖然上氣不接下氣,但『金獅子』依然在『大奧』中狂奔。她心無旁騖,平時的傲然態度也完全舍棄,用周遭都為之驚愕的氣勢狂沖著。

平日她從容的笑臉很可恥地崩潰了,能力使用過度帶來侵蝕全身的倦怠感,導致她跑起來的模樣也像在演喜劇般難堪。

沒錯,『金獅子』一點也不堅強。

她依舊被過往

的執念纏身,持續留在『大奧』里,突顯出自己日益衰老、丑陋的姿態。

「別擋路!」

她推開四處打斗的學生們強行闖過去。大家都懼怕『金獅子』的威名,沒人敢接近。放眼望去各地都有小打小鬧的斗爭在上演,學生們彼此互相傷害。

『金獅子』憎恨這樣的『大奧』。

以前的『大奧』是和平的,眾人心中只有愛。

如今還記得那個時代的人只剩下自己,頂多再加上『絲妃』吧——『金獅子』不願承認世界已經改變,但也沒有掉頭離開的膽量,她擅自化解全國各地的紛爭並以正義的一方自居,單純是為了滿足自尊心。

扭曲的女人——這才是『金獅子』的真面目。

自己沒資格被你尊敬。

「『銀狼』!」

插圖

『金獅子』這麼叫道,同時停下腳步。

正前方就是鍾樓。上頭可以俯瞰『大奧』的全景,但由于交通太過不便所以沒人想上去,正因為如此,『金獅子』才會選這里當作根據地及對外的聯絡道路。

而『銀狼』也佇立在她的正前方。

她仿佛在學『金獅子』,用力挺直了脊梁,背上還背著一個巨大的包袱——那里頭大概是炸彈吧。體質堅若磐石的她不論在多大規模的爆炸中都能存活下來,因此能安全地以自爆的方式殺光將軍及其隨從,這便是她的計劃。

『金獅子』以優異過人的視力凝望鍾樓頂端。隔著玻璃牆,將軍及其警備部隊正以雙筒望遠鏡四處觀察底下的情況。

原來如此,那的確是最適合享受將軍禦前比試的場所——不過假使鍾樓的根基被炸斷摧毀了,就算有警備部隊也沒用,所有人都會從高處墜落摔死。

即便將軍這樣子還能苟活,在炸彈威力下毫發無傷的『銀狼』還是能輕易送對方上西天。這種手段盡管粗暴,但實際上卻很有效——也正因為如此,『金獅子』才要阻止她。

「『銀狼』,拜托你住手。我們是讓將軍大人寵幸,並且守護他性命的存在,不可以反過來奪取他的生命。」

『金獅子』感覺喉嚨刺刺的,啊,真不想說這些。

「我更不願意,與你戰斗——」

『金獅子』垂下頭歎了口氣,『銀狼』則平靜地以標准清楚的發音回答道:

「在那之前,我有其他事想問你。」

『銀狼』的全身已經硬化,由于聲帶很難震動,理應會失去語調中的抑揚頓挫。相形之下,更顯得她如今流利的口吻很不尋常。

「難道你是——剛才的『百手姬』……」

『金獅子』愕然地表示,『銀狼』則對她宣言「差不多該揭曉謎底了」。

『銀狼』做出擦拭臉部的動作,同時,她全身發出噗滋噗滋的異樣聲響,伴隨著尖銳的種子飛出,還有薄樹葉狀的物體從她身上剝落。那些東西是原先覆蓋在她的表皮上,調整她的骨骼或肌肉,使她體型發生變化的物品。

數秒鍾後,站立在那邊的人變成了——

一頭奇妙的櫻花色長發,顯露出剛強意志的雙眉。就連服裝都出現改變,身著大奧女學院 制服的她雙手雙腳緊纏上皮帶。腰際插著四把刀,這些充滿特征的要素絕對不會讓人誤認。

「『百手姬』。」

「我的能力是操控植物,此外,在『水蛇』的協助下還能培育特殊植物,並加以活用。只要事先做好准備,便能在刀中封入種子或球根,自由自在地在戰斗中召喚或收回。」

細心地拾起掉落在地上的種子等物,『百手姬』將其收入吊掛在大腿旁的試管中。

「這回所使用的,是我們特別栽培出來的珍貴品種『怪人二十面相(Chameleon seed)』——這是一種寄生植物,能將宿主擬態為選定的人類外觀。甚至可以改變宿主的肉體、扭曲其骨骼。雖說只有一時的效果啦……」

但也足以騙過『金獅子』了,是這個意思嗎?

『金獅子』恨得咬牙切齒。為什麼之前沒發現?就算是隔著手機的畫面好了——自己跟『銀狼』可是母子啊。她剛才用盡全力趕來這個地方,搞不好就連這也是在她們的計劃當中……

「不過,能擬態的也只有外表了,能力可是無法模仿的。因此,我沒辦法進行安全的自爆,更缺乏打破玻璃牆的威力。為此,我是打算放好炸彈以後就趕緊逃命——那邊正在苦戰,看來那里的『百手姬』已經穿幫了吧,計劃得變更一下了。」

『百手姬』面帶微笑地取出行動電話。

這里的『百手姬』才是正牌貨,那之前在另一地的果然——這麼說來,那邊的『百手姬』連一次植物的能力都沒用過。本來還以為她是為了撐過長期戰的將軍禦前比試,才故意保留體力的……

「這里面的東西正如你所想像,是炸彈。我排名第十,可以使用重火器以及火藥兵器。因此,你在察覺這點的瞬間就應該把我解決掉才是。」

單手拿著包袱巾,『百手姬』面無表情地說。

「如果是『銀狼』姊姊在此,你應當會設法說服她,不過你的判斷錯了。那麼,遇到這種情況該如何處置呢——請教導我吧,『金獅子』老師。」

「看來我是徹底被你給耍了,沒想到你竟然可以變身。」

『金獅子』反而很佩服地說。

「新時代已經來臨了,像我這種腦袋僵化的歐巴桑大概沒辦法輕易理解當今的世風吧。」

「你只是埋沒在過去,被旁人拋下來而已——事情就是這樣。」

「你又懂得什麼?」

「我曉得你的過去——不但曉得,也產生了共鳴。」

這麼說來,另一邊那個化身為『百手姬』的某人,也提過類似的話。『金獅子』恨得咬牙切齒,『百手姬』則把手放在胸前表示:

「如果站在跟你一樣的立場,我也一定會——嗯,正如『銀狼』姊姊所說的,戀愛會使人墮落。」

『百手姬』用力指向對方,好像在指責她一樣。

「『金獅子』,你曾是將軍——豐臣吉刳最愛的戀人。只不過,由于某個貴族常遭遇的無聊理由,你被打入冷宮而失去了正妻的身分。」

「你無法生孩子。」

在重視血統的社會中,這是一項致命的缺陷。

就算雙方有愛,也毫無意義——如果無法把血統傳下去,就沒有擔任將軍之妻的資格。

『金獅子』由于能力的緣故而無法生育。她的能力在遇到自己的身體受傷時會自行發動。這也意味著包括性行為、生產等會帶來疼痛的舉動,都會被身體自動判斷為有危險——過程很不順利,不論試了多少次都是以失敗收場。

正因為如此……

「你才會撿回『銀狼』姊姊,收為養女,當成自己的小孩。」

聽了『百手姬』的話,『金獅子』垂下頭。

「沒錯,我欺騙周遭的人——說那是跟吉刳大人所生的孩子,企圖使那孩子成為下一代的將軍。我是個很可怕的女人吧,竟然為此才撿回『銀狼』。把母親死亡後哭哭啼啼的她當作政治工具,這當中根本就沒有愛。」

所以被『銀狼』怨恨也是應該的,哪怕『銀狼』完全不愛自己也是應該的——

那個可愛的孩子把自己當作親生母親仰慕著,但『金獅子』卻踐踏了對方的情感與命運,甚至還出賣了她,真是個卑鄙的女子。

對著因良心不安而抱頭痛苦的『金獅子』,『百手姬』淡淡地說:

「可是,後來情況又改變了吧。」

「既然你都知道這麼多,那說起話來就簡單多了——沒錯,接下來就要提到『絲妃』的事。」

『絲妃』跟『金獅子』同期進入『大奧』,可說是同事。

看著如今的她恐怕難以想像吧,當時的『絲妃』性格軟弱,經常被欺負——自身的能力也無法好好運用,還被烙上了廢物的印記。

『金獅子』過去因為喜愛充滿歡樂的『大奧』,眼見她到處被排擠,才幾度幫助她並逐漸培養出交情。

然而,這個舉動卻是錯誤的。

「有一天,那家伙對我說——有個方法或許能讓我也可以生下孩子。」

簡直就是來自惡魔的誘惑。

「那家伙可以操縱各種絲線。就連DNA——或許你不知道那是什麼,那是記載了生物基本資訊的設計圖——就連那種組成人體的長鏈聚合物,那家伙也說能自由自在地控制。她從我的體內取出DNA,跟吉刳大人的DNA混合在一起,簡單說就是嘗試了異國稱之為人工授精的方法。」

『金獅子』以空虛且要笑不笑的表情訴說著。

「當時,『絲妃』使用能力的純熟度還沒有現在這麼靈巧——因此,我們試了好多次。在一旁有友人(絲妃)旁觀的狀態下,我在將軍的寢室,試了好多好多遍……就好像是什麼恐怖的魔術儀式一樣。那是一種尚無人知道該怎麼做的未知技術,各種可能性都得嘗試,我為此可是拚足了全力——」

就像在作惡夢一樣,『金獅子』面無血色地說著。

「最後終于制

造出孩子了。」

她並沒有用「生下」這個動詞。

「『絲妃』不知從哪弄來一個肉人偶——大概是以生肉做的絲線編出像人體之類的玩意兒吧,並將我跟吉刳大人的基因注入里面。這麼一來人工的胎兒就誕生了。胎兒成長時會吸收周遭的生肉,做為養分,逐漸壯大。」

也就是說,主體是『金獅子』跟吉刳的基因資料,肉絲線只是周邊的保護膜,或者說是苗床。現在回想起來,那些肉絲線的材料可能是來自過去欺負過『絲妃』的學生吧——因為就在同一時期,那些人也消失了。

付出了龐大的犧牲,在鍥而不舍的追求下,嬰兒終于獲得了生命。

「而那個嬰兒正是——」

「將軍家的長子,豐臣秀影大人吧。」

聽了『百手姬』的話,『金獅子』垂下頭。

「也就是說——」

如今自己或許已經沒這個資格了吧。

「那孩子,豐臣秀影是我的兒子。」

※ ※ ※

將軍家的長子是靠人工授精誕生的。

此一事實乃將軍家的秘密,做為最重要的機密,只有極少數的人——更正確地說只有當事人曉得這禁忌的紀錄。然而,只要手中握有強大的權利,再加上獲得情報界的專家協助,要取得這項機密也並非不可能。

意思就是,身為將軍家的長子,又在情報專家『腐肉食堂』的協助下,秀影本人當然能挖出這個秘密。『百手姬』等人能弄清『金獅子』的過去,也是托了秀影的福。

前陣子,他在性教育的課堂開始前現身——『金獅子』忍不住擁抱了他。明明知道自己沒有資格,還在依戀的驅使下讓他協助上課,『金獅子』覺得自己實在太輕忽大意了。

「我的孩子!真可愛啊,我的秀影——但是,他的性命掌握在『絲妃』手上!」

秀影的誕生,跟『絲妃』的關聯太深了。

到底是夫妻之間愛的結晶成分多,還是『絲妃』能力貢獻的成分多,連『金獅子』自己都無法判斷。

「秀影的肉體目前相當可能有很大的比例依舊是由『絲妃』的肉絲線構成——也就是說,他很容易被『絲妃』的能力控制。」

『絲妃』的能力乍看下是萬能無敵的——但其實非常難掌控。就連『絲妃』本人也是經過了許多次人體實驗,才有辦法提高精確度。

要支配他人的腦神經並自由自在地運用等行為,只有遇到像秀影這種容易受能力影響的對象才行。恐怕就連『絲妃』的女兒黑姬,身上也同樣被動了某些手腳,導致她的大腦很容易被能力影響吧。

一旦能力成熟之後,就幾乎所向無敵了,擅長操縱絲線的人——就是這麼恐怖。

可完全掌控他人的腦神經——在『絲妃』達到這個頂點前非得殺了她不可。

「過去的我太愚昧,沒有察覺出『絲妃』的惡意。我還把那家伙視為忠心的朋友,跟逐漸成長的秀影,以及深愛的吉刳大人,繼續過著幸福的生活。」

『金獅子』現在好想把當初的自己痛毆一頓。不過那時對『金獅子』而言也是最滿足的一段日子——直到她失去一切之前。

「我把『大奧』第一的位置讓給『絲妃』,專心養育孩子。所有的實務都委任給她了。之後,等秀影開始搖搖晃晃學步,我終于比較有空時——我返回『大奧』,才發覺『絲妃』已化身為暴君。」

到了這時做什麼都來不及了。

「『大奧』變成了少女們相互殘殺的悲慘戰場。我試圖勸阻『絲妃』,因為我相信她還是我的好朋友——結果卻被她單方面展開攻擊,一敗塗地。等我重傷痊愈,再度回到『大奧』時,事情已變得無可挽回了。」

『大奧』過去的太陽『金獅子』墜地了,永夜的時代降臨。

「還是幼兒的秀影被她搶走並監禁起來,吉刳大人也受到控制而對她百依百順。我則在不知不覺中失去正妻的地位,被『絲妃』占據了寶座。家族、朋友、地位、名譽、愛情——全都被那個女人奪走了。」

「就算是現在,還有機會奪回來。」

『百手姬』強而有力地說道。

「請不要輕言放棄,『金獅子』——讓我再說一遍,請跟我們並肩戰斗吧。你有對『絲妃』複仇的正當理由。那家伙的暴行根本無法被原諒。」

「我沒有那個資格,因為我無法看穿『絲妃』的惡意,還坐視她壯大——因為我的緣故不知道死了多少人。我無法跟『絲妃』戰斗,我怕她,討厭她……我不想再被她搶走任何東西了!」


「你這個膽小鬼!!」

『百手姬』大吼,扯起『金獅子』的臉頰。

這樣好像比被揍還痛似地,『金獅子』浮現快哭出來的表情。

「虧你還叫『金獅子』這個偉大的名字,真教人傻眼呀,只會說『我沒辦法~』——你是嬌生慣養的小女孩嗎!明明是『大奧』最年長的學生!不,就連還未成年的我們也要為了愛及自己的將來戰斗!你可是教師,一個母親耶!!」

「……!」

『金獅子』抬起臉,雙眸滾落晶瑩剔透的淚珠。

「這時候還顧面子有什麼用,請別讓我對你失望好嗎——」

『百手姬』拚命鼓舞對方,那是因為她自己也賭上了寶貴的事物。

「你知道『銀狼』姊姊現在人在哪里嗎?」

是啊,既然朝著鍾樓接近的『銀狼』是『百手姬』假扮的,那真正的『銀狼』上哪去了?

「我們已查出在鍾樓上的將軍是個冒牌貨,那個警戒心強的家伙根本不可能輕易在他人面前出現——所以上面的人是替身。然而我們也掌握了真正的將軍位于何處的確切情報。」

櫻將手放在胸前,卯足勁訴說著。

「恐怕,那個地點不只有將軍——排名第一,尚未現身的『絲妃』也會在現場吧。『銀狼』姊姊要突破那家伙的封鎖,試圖奪走將軍的性命。」

「不可能,打不贏的——會被對方殺掉。」

『金獅子』臉色發青,渾身搖搖晃晃,腦袋用力左右甩動。

簡直就像一個極度怯懦的孩子。

「『銀狼』的能力很難對抗『絲妃』,會被她虐殺的。」

「既然你都明白這點,現在還愣在這里做什麼!!」

『百手姬』揪住『金獅子』的胸口,把臉湊過去怒吼道。

淚水從她美麗的臉頰上滑落。

「拜托你,請幫助『銀狼』姊姊。只有你才有這個實力——戰斗吧,『金獅子』。請讓我相信,之前你緊抱住『銀狼』姊姊時所說的並不是謊言!」

——我愛你,比任何人都愛你。

——我的女兒只有你,只有你一個……

「……」

感覺仿佛被過去的自己責罵了。

像是腦袋被重重揍了一拳,『金獅子』在漫長的沉默後深深吐了一口氣。

當她再度抬起頭時,她又恢複成那位表情自豪的母親。

「我另一個寶貝的孩子又快被『絲妃』給剝奪了。」

這樣子沒資格擔任教導學生的老師。

「『百手姬』,為了讓我振作精神——請打我一拳,拜托。」

「好。」

『百手姬』毫不猶豫,甚至是欣喜萬分地揍了這一拳。

然而這一擊卻直接通過『金獅子』的身體,『百手姬』發出「喔哇!」的叫聲失去平衡,踉蹌了好幾下,隨後她忿忿不平地瞪著『金獅子』。

「唔嗯,我又不小心用了能力——今天的我狀況絕佳啊。哇哈哈哈哈哈。」

『金獅子』挺起胸膛放聲大笑,接著才以嚴肅的表情望著那位值得尊敬的少女。

「謝謝你,『百手姬』,我感覺自己從一場漫長的惡夢中解脫了。」

她露出太陽般的笑容。

「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我並沒有你們期待的那麼強大。搞不好我也會白白送命——畢竟『絲妃』是個既殘忍又強悍,幾乎無敵的超能力者。因此,假如我跟『銀狼』無法回來,屆時……」

她抓住『百手姬』的肩頭,如此囑托她。

「你要跟秀影一起,逃出『大奧』。兩人去別的地方過幸福的生活。那孩子就拜托你了,『百手姬』——不對,應該說櫻小姐。」

她喚著『百手姬』的本名,回憶起自己跟過去的另一半——吉刳的愛戀。

「千萬別像我們一樣。就算其他一切都得放棄,都被搶走也好,只有跟相愛的男人厮守這件事,絕不能拱手讓人。」

「是的,老師。」

『百手姬』答道,不知為何,『金獅子』覺得這好像是今生第一次聽到這種稱呼。

覺得有點尷尬的『金獅子』苦笑道:

「搞不好我也不算是被奪去一切吧。若能把某些東西傳遞給你,那就是我無上的光榮了……我要去幫助『銀狼』。你也去守護你認為寶貴的事物吧。」

她集中意識,發動自己的能力。

「『大奧』排名第四的『金獅子』——要緊急出動了。」

瞬間移動。

目的地為『銀狼』的身邊——就算不問詳細的地點,『金獅子』如今也好像能感覺得出來。

始終裹足不前的『金獅子』,往前踏出了第一步。

※ ※ ※

悲劇,就在那之後發生了。

※ ※ ※

有一種很討厭的預感。

那種預感刺激著嗅覺,是以某種自己也體驗過的惡心氣味為根源——鑽入了鼻腔,那便是人體被燃燒後所產生的討厭味道。

目送『金獅子』離去後,櫻將炸彈安置在鍾樓下方(樓上的將軍恐怕只是替身,不過是正牌貨的可能性也並非為零,為了確認這點才要予以爆破),接著就急忙趕向了同伴身邊。

暗殺將軍交給『銀狼』與『金獅子』便行,問題在于對『絲妃』忠心耿耿且經常伴隨她一起行動的大規模毀滅武器——『赫龍』。

如果能釘死她,分散敵人的戰力,就可以減輕『銀狼』的負擔。

有『金獅子』支援雖然能提升戰力,但並非絕對——敵人好歹是『大奧』最強的角色。櫻很想早點趕去支援,不過『赫龍』也絕非能輕易對付的敵手。

如今『水蛇』似乎還在奮戰,不過她的排名實在太低,令人感到很不安。

「真是的,為何我周遭都是一些沖動的人——」

物以類聚——櫻腦中浮現出這個成語,同時狂奔著。

「大家一定要平安無事……!」

她使用能力,在腳底下自動產生青苔,在走廊以滑行的方式移動。雖說不太想消耗體力,不過現在得爭取時間。她用常人無法比擬的速度,沖向最後跟『水蛇』取得聯系的地點。

才剛靠近就感受到一股熱氣,還有被破壞的校舍殘骸曆曆在目。

她幾度與正在逃難的學生們擦肩而過——所有人都打從心底感到恐懼。就好像災害現場的難民一樣,目的地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彎過一個轉角,櫻終于趕到了現場。

幾乎所有建材都剝落了,校舍露出底下的鋼骨。連堅固的玻璃牆也被粉碎,腳底下滿滿都是透明的碎片。走廊在中間斷掉了。首先映入櫻眼簾的,是趴在地上的豐臣黑姬,還有姿勢仿佛在保護她的另一個櫻——那是以珍稀品種『怪人二十面相』進行擬態的同伴。

從中間被燒斷的走廊另一端,猶如地獄。

或者該說,那邊變成了一座熔爐——鋼骨與水泥都被煮得沸騰起來,甚至到處冒出泡泡。到底是要做出什麼事才能造就這種光景?在紅蓮般的火焰最深處,熔岩的底部,佇立著那名女子。

她已摘掉魔女般的尖帽子,平時綁成麻花辮的頭發也散了開來。全身沾滿灰燼的她,就連纏身的耐熱斗篷都因燒焦而逐漸縮小面積。

幾乎是全裸的肢體,毫不吝惜地顯露出來,那家伙全身都在冒出火焰。

她是『大奧』排名第二的『赫龍』——櫻憎恨的仇敵。

「咿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赫龍』以尖銳的聲音笑著,每笑一次,她周遭的熔岩都會沸騰、彈起。

「這是開什麼玩笑啊,排名最底層的家伙,竟然要打敗我『赫龍』——假如是陳腐的三流戲碼,或許還會有這種橋段。只可惜,這是現實,只會出現壓倒性的強者輕易踐踏小角色的情節。吶,『水蛇』,你以為我是何等人物?」

她單手抓住了癱軟無力的『水蛇』喉嚨。『水蛇』渾身都很淒慘。她被火燒過了,堅韌的『大奧』制服也被燒焦。她翻著白眼,似乎快要失去了意識。她靠著體液操縱能力的協助,中和了周遭的熱度才勉強撐下去——

「不過我還是要誇獎你,居然逼我使出了最後的絕招。用了這個會讓周圍環境的損害暴增,所以姊姊會生氣,此外我也將因用光體力而暫時無法行動。」

『赫龍』的手指發出關節的聲音並增強力道,壓迫住『水蛇』完全變白的咽喉。

她的雙目發出了奇異的光芒,里頭蘊含著真正的殺意。

「喂,你有聽說過『框架問題』嗎——在我生長的異國,這是連教科書都有記載的內容,簡單說就是機械工學的專門術語。」

竟然從容到開始講課了。

櫻對『水蛇』悲慘的模樣感到畏懼,雖然很想叫喚對方的名字沖過去,但另一個自己卻從背後抱住她。沒錯,沖入熔岩中等于是自殺行為,可是默默坐視不管又——

「舉例來說吧,『用手拿起桌上的盤子』,人類聽了會理所當然地理解這個動作的意義。可是,對機械而言,『哪里是桌子,什麼是盤子』卻是難以判斷的問題。盤子有各種不同的形狀。如果不完全記錄在機械中就無法判定哪個才是『盤子』。但換做是人類,就可以『輕易認出盤子』並區別物體對吧?」

完全搞不懂『赫龍』到底在說什麼。

「我也是一樣的——我的能力是『將各種物質轉變為火焰,並加以操縱』,可以這麼界定吧。什麼都能變成火。不管是地板、牆壁還是人類,隨便都行,只要被我碰過就會化為火焰……但為了怕能力失控,還是設下了框架,否則一旦周遭所有東西都燒起來那就糟了。」

摸到的所有事物,都會被點燃。

只要『赫龍』這項能力繼續維持著,恐怕這個星球的一切遲早都會——她就是這種能帶來世界末日的大規模毀滅武器,如此的形容方式非常貼切。

到此為止,她都還能控制住自己——因為她手下留情。

然而,『水蛇』這回卻引出了她的潛能。

「一般說來,體液這種明確屬于『自身』的東西,應該不會燃燒吧。但你的推測錯了。你以為是我的弱點而故意碰觸的事物,正好是我的逆鱗·喔?」

「這、這種能力……太過強大,不應該存在——」

『水蛇』呻吟道,碰觸自己的『赫龍』指尖好像快燒起來了,肌膚甚至還冒出黑煙。『水蛇』只能拚死操縱體液,用冷氣及水分來鎮住火勢,不過也撐不了太久了。

「水這種物質,是會蒸發的——有時候,火也能趕跑水。就連小孩子都懂這個道理啊?」

『赫龍』以揶揄般的口氣說道。

「『水蛇』——!」

櫻大叫著,『赫龍』這時好像終于察覺到——有兩個櫻出現是很異常的狀況,大概是看穿其中有一人是擬態的吧,『赫龍』露出充滿興趣的表情。

「哎呀,『百手姬』——真不可思議啊,待會兒再收拾你,你就在旁邊安靜看戲·啰。」

『水蛇』的視線也轉向這,浮現出無力的笑容。

看來她已經到極限了,眼珠子失去了活力,全身都懶洋洋地垂著。

「對不起,『百手姬』——我被狠狠修理了。果然,這麼做好像還是太勉強了。快逃吧,就算只有你也好……」

「『水蛇』,不要——唔唔!?」

光是吹過來的熱氣,就足以令櫻膽怯。燃燒——這種能力對櫻而言是最強大的殺手,不過現在不是顧慮這個的時候。

『水蛇』要被殺了。

高溫的地獄——櫻想起來了。就跟那時候一樣——弱小無力的自己,失去了寶貴的家人。『水蛇』也會像故鄉的同胞一樣無法挽回嗎?

位在她身邊的另一個『百手姬』以子彈狙擊。櫻自己也長出遠距離攻擊用的植物。然而恐怖的事發生了,就連子彈碰到『赫龍』也會被點燃。

攻擊就是最佳的防禦。

像這樣的怪物,到底該怎麼對付才好?

「吶,櫻。」

『水蛇』露出不像是瀕死之人的美麗笑容,喚著櫻的本名。

這是一件非常難得的事。

「真不可思議吶,在我的故鄉——有一堆弟弟妹妹,光是要照顧他們就磨光了我的青春歲月,我也超討厭一天到晚被當作姊姊看待。可是,照顧『水鳥』,還有你跟『銀狼』,不知為何又讓我非常開心……」

她喚起『信天翁』過去的名字,似乎很懷念般地遙望遠方。

「我無法割舍你們,就好像我的親妹妹一樣——你們是那麼溫暖,讓人覺得好舒服。」

「『水蛇』!」

盡管櫻呼喚她,但對方好像聽不見了。

在灼熱當中,『水蛇』自言自語地說著:

「櫻,你不可以像你的名字一樣,在短暫的盛開後就凋落喔,那樣一點也不美。請努力活下去,就算必須苟且偷生也好——我,很喜歡你啊。」

她的雙眸,被她體內最後的體液——眼淚所覆蓋。

想活下去、想活下去——就好像她的內心在這麼拚死喊叫似地。

「真的,連我自己都嚇了一大跳——我竟然會那麼那麼喜歡你……」

「遺言說完了嗎?」

『赫龍』咕噥道,並將臉湊近已經連指頭都動不了的『水蛇』。櫻發出「不可以!」的尖銳叫聲,但『赫龍』置若罔聞。

『赫龍』以累積了高溫的指尖,輕輕撫過『水蛇』的背部。那套制服與其說燃燒,不如說更像是融解吧,因此露出底下『水蛇』的肌膚。她的另一只手則固定住『水蛇』的下顎,這個動作感覺很挑逗——

魔女吸吮起『水蛇』的唇。

「嗯咕!?」

『水蛇』的雙手拚命掙紮。不過無視她的『赫龍』卻把對方抱緊,激烈地接吻著。她要直接灌注高溫,蒸發『水蛇』的生命線——體液。

體內燒了起來,『水蛇』翻開白眼,全身噴發出血色的蒸氣。

『赫龍』露出恍惚的表情,仿佛在吸取生命力似的,模樣非常愉悅。

「『水蛇』、『水蛇』——姊姊!!」

櫻自然而然地這麼呼喊道。她想起來了,當初替失去雙手雙腳的自己接上義肢,還幫自己複健的日子。盡管『水蛇』也覺得很麻煩,但在自己想放棄的時候,『水蛇』卻會給她一個擁抱。就好像在自己幼年便已離去的母親一樣。

「姊姊!姊姊!不要死,姊姊——!」

被別人用雙手從背後交叉纏住的櫻大叫著。她應該早點這麼叫『水蛇』才對,明明雙方就已經像家人一樣了——只可惜對方可能已經聽不到了。

短暫的寂靜過後,『赫龍』在原地隨手拋下『水蛇』。

她舔了舔唇。

「死翹翹了·喔?」

『赫龍』毫不留情地說道,櫻的全身變得癱軟無力。

趴在地上的『水蛇』身軀,正被火灼燒著。仿佛在進行一場火葬,方才她明明還是活生生的一個人啊。

「啊啊啊……」

櫻淚流滿面,同時把另一個自己撞開,抽出了四把刀。她已經無法再思考了,視野逐漸染上鮮紅。

「啊啊啊啊啊啊啊……!」

噗滋——腦袋里發出全部理性都斷裂的聲響。

這回可是完全失控了。

「你這家伙,你這家伙竟然又——!!」

正要沖出去的瞬間,另一個自己拚命抱住了手上拿著武器的櫻。櫻揍了對方一拳,不過對方還是不肯放手。

「不可以,你不能違背『水蛇』小姐的遺志!她可是要你『快逃』喔!」

「嗚嗚嗚,嗚嗚嗚唔唔唔……!!」

櫻發出低吼,感覺喉嚨麻麻的。淚水像是瘋了似地狂湧而出。既然這麼痛苦,干脆來個自殺攻擊一了百了吧,真希望自己也消失——畢竟自己是這麼沒用的人!

鼻水與淚水交織在一塊兒,把臉上弄得狼狽不堪,最後櫻才終于垂下頭。

激昂的怒氣發泄過後,剩余的只有悲哀的虛脫感。

櫻雙腿一軟,當場跪了下來。

「水,蛇,『水蛇』……」

在持續呻吟的櫻背後,另一個自己正強而有力地緊抱著櫻。櫻解除了那位冒牌貨的擬態,回收『怪人二十面相』的種子。既然都已經會合,繼續欺騙他人也沒有意義。

此外,比起被自己擁抱,櫻更希望被那個人擁抱。

出現在原地的那個人,是個表情精悍——若不論臉上的燙傷痕跡,還稱得上是一位爽朗的好青年。只是如今他正露出扭曲的苦澀表情,拚命地支撐起櫻。

他是將軍家的長子,背負沉重命運的年輕人——豐臣秀影。

光是在旁邊看真難受,想要幫點忙——由于秀影的這項主張,才造就了本次的作戰計劃。

並非『大奧』學生的他,對其他勢力而言是個意料之外的伏兵,于是才讓他在這回的將軍禦前比試中潛入『大奧』,並透過『怪人二十面相』進行擬態。

此外,他還能透過『腐肉食堂』的協助,偷偷將武器運入校舍的各處,對開槍這件事也毫不手軟。受過訓練的他可是很擅長使用槍炮。

只不過,他當然不可能使用櫻的能力——

他跟櫻充當高調的誘餌,爭取『銀狼』前去暗殺將軍所需的時間。只要我方的人數多一個,單獨行動的『銀狼』失蹤這點就不會引起他人的懷疑,甚至還能讓敵人輕忽大意,以為『銀狼長屋』的家伙全露面了。

只不過,計劃並沒有完全按照預定進行——因為『水蛇』不幸戰死了。

盡管如此,現在也不是垂頭喪氣的時候。

『赫龍』已經因連續戰斗而使出了最後一張王牌,但疲憊不堪的她仍具備強大的威脅性。

「『金獅子』去支援『銀狼』姊姊了,我必須纏住『赫龍』。」

櫻道出自己的任務,並站起身。她臉上殘留著淚痕,就好像敗北後的表情一樣。

「即便要逃,即便要苟且偷生,我還是得牽制住那家伙的注意力。」

櫻反芻著『水蛇』的遺言,秀影則頷首稱是。已經下定決心了,接下來就是全力以赴——盡管這麼想,但兩人都忘了一件事,『水蛇』死亡的嚴重後果,導致他們降低了注意力。

「哎,呀……?」

就在不遠處,有個微弱的聲音響起。

仔細看,那是——仿佛整條脊梁都被拔掉一樣,軟綿綿地跪在地上,面無血色的豐臣黑姬。

「兄,長,大人……?」

黑姬使勁觸摸自己的臉頰,露出瞠目結舌的模樣。

「怪了,『百手姬』變成兄長大人……?之前一直是化身嗎……?黑、黑在『大奧』的所作所為,還有『腐死蝶』這個名字……都被兄長聽、聽到了——」

慘了——櫻在心底叫苦。

這是一大失敗。

不該讓秀影恢複原貌的,自己因為太過軟弱才會犯下這樣的錯誤。先前在這里的櫻只是秀影的擬態,所以才會如此死守妹妹黑姬。然而那當中雙方所交談的對話——以及所出現的舉動……

包括黑姬拚命隱藏的黑幕都被揭發了。

全部的秘密都穿幫了——黑姬如今理解到這點。

櫻也同時體悟到這麼做的後果。

「耶……唔……啊……?」

那是年幼的黑姬所無法承受的事實。

她逐漸翻起白眼,朝後方搖搖晃晃地倒下,昏了過去。

「黑姬——」

秀影好像很懊悔地喊著妹妹的名字,正當他伸出手的一瞬間——

整個『大奧』都天搖地動起來。

那是上下都在晃動,理應不可能出現的巨大沖擊。原本就瀕臨崩潰的走廊因此震動而塌陷,櫻、秀影,以及昏厥的黑姬都被拋到了半空中。

櫻慌忙用一把刀放出藤蔓植物,纏住突出的鋼骨,吊掛在空中。同時她又喊著「秀影大人!」並努力握住了心愛之人的手。

但也只能做到這樣了。

秀影則死命朝黑姬伸出手,不過在碰到之前,用之前那種噴火方式飛行的『赫龍』就趕來了。她好像憑藉某種本能望著其他的方向,被一股焦慮感所驅動,搶先抱住了黑姬的身體。

大概是能燃燒一切的最後絕招已經用過了吧,黑姬並沒有因此起火,只是『赫龍』依舊能施放火球阻止秀影靠近。

「姊姊命令過你要『活下去』對吧——我只是忠誠實行這個指示罷了。可惡,跟姊姊的聯系也中斷了……姊姊,我現在就趕去你那邊·啦!!」

隨後,『赫龍』看也不看這邊一眼,便靈巧地穿越瓦礫堆飛走了。櫻想追上去,但在這種狀態下卻無計可施。她只得咂舌一聲,伸出另一條藤蔓回收『水蛇』的遺骸——

櫻抱住『水蛇』的尸體,在逐漸崩壞的『大奧』中目睹了難以置信的景象。

巨大質量的物體正逐一墜落,那是巨大的四方形物體——櫻抬起頭,發現本來一直貼在『大奧』天花板上的『獅子宮』,正逐漸剝落、墜下。

剛才那劇烈震動的理由就是這個嗎?『獅子宮』究竟為什麼會……?

『獅子宮』是借助『金獅子』的能力才附著在天花板上,難道她出了什麼事——?

現在沒空仔細想了,『獅子宮』的墜落方向會朝這里一直線逼近,一定要趕快逃難才行。

「可是……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

櫻一手抱住如姊姊般溫柔對待自己的『水蛇』遺體,一手牽著心愛的青年,無計可施地在逐漸毀滅的『大奧』中逃竄。

她生命中的一切,都在隨著『大奧』緩緩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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