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第一幕 命運 漩渦之中

❀ ❀ ❀

征夷大將軍豐臣秀影在奔走著。

身上穿著豐臣幕府內部監察局『腐肉食堂』時代的『鴉』裝扮,以真正的烏鴉羽毛為裝飾,身影融入在暗夜之中。模仿鳥類頭部的面罩下,除了醒目的燒傷痕跡外,平凡青年那張尚稱俊秀的容貌上,充滿苦澀與激動之情。

不斷散落著黑色羽毛的秀影,在如今已淒慘無比的『大奧』內奔馳。

周遭的景物形同廢墟,大部分的房舍崩毀化成沙石,就連重重圍繞、令人感到不快的玻璃牆,也已遭到粉碎。在視野遼闊得讓人心驚的廣大空間中,地上倒著遭到虐殺、滿身鮮血的少女們。那幅景象彷佛地獄,血染大地,空氣中開始飄散腐臭的味道。

部分的無人建築被挖空,替換成了沙漠,宛如世界末日的光景。秀影只能視而不見,像是要甩去這一切般,繼續奔跑前行。

而前方又是無情的光景。

那個愛慕秀影,溫順地服侍他,高貴純樸的少女『螢』,正被釘在門上。她被五寸釘釘在連接『大奧』與大阪城的門上,而且失去了下半身。

身上的『大奧』制服沾滿鮮血,在她豐滿乳房的中央與雙手之處皆被打入五寸釘,半個身體被截斷,更被當成昆蟲標本一樣展示。

『螢』微開的雙眸中已沒有生命的燈火,空虛的眼神,彷佛在責備棄她而去的秀影為何讓她背負重擔,最後終至身亡。

而在『螢』的正面,則有一名像是病魔纏身,臉色不佳的少女。

過去被稱為『龍卷風』的她,看起來是個年紀尚幼的孩子。頭部綁著一圈圈像是繃帶的皮帶,勉強被皮帶遮蔽的肌膚則滿是傷痕,甚至連私處也毫不遮掩地完全裸露,蹲在地上嚎啕大哭的模樣令人看了感到不忍。

她自己是靠著只能形容是「操縱離心力」的異能力,在建築物粉碎的瓦礫堆中,有如迷路的孩子般低頭不語。

她淚濕的眼眸看到秀影,「咿!」害怕似地呼出一口氣。別說是要動手打她,就連上前攀談都會令人感到猶豫,給人一股想要立刻上前保護她的沖動。她看起來就是這麼脆弱的少女。

可是,這個彷佛集世上不幸于一身的少女,就是秀影所憎恨的敵人。如果不突破她的防線,就連要將可憐的『螢』放下埋葬都辦不到。

那將絲毫無法報答『螢』的誠意與忠心。

秀影不想那樣,他既憎恨讓『螢』受到如此淒慘遭遇的敵人,甚至也憎恨自己。秀影發出吶喊,朝著『龍卷風』奔去。

用最快的速度,使出渾身的力氣。

然而,身在絕望的底端,不管再怎麼掙紮,無論何時都是沒有意義的。心愛的少女被斬斷四肢,美麗的花朵被焚燒殆盡。至今仍出現在惡夢中的那個原始風景,秀影仍是無法將其打碎,依然侵蝕著他的心。

區區的秀影,即使他是為了抓住希望和愛,再怎麼拚命掙紮……現實仍是蠻橫無理地,殘酷無情地奪走他的一切。一直以來都是這樣,無時無刻不是如此。可是秀影還活著,只要伸出手,應該還是有那麼一點可以做到的事。

秀影是這麼相信。不,為了讓他存活下來的所有人們,他只有這麼做。他只能付出全力,去做自己能夠做到的事。

但是,只是毫無防備地奔馳的秀影實在太過愚蠢,太過有勇無謀。他無法到達任何地方,無法抓住任何東西,只是白白送死而已……

原本應該是這樣的。

「啊、啊啊,嗚嗚。」

『龍卷風』發出嗚咽般的聲音,淚水不停落下。當然她既不是對秀影感到威脅,甚至也不是感到驚慌吧。

被稱為『龍卷風』的少女,在得到「操縱離心力」這個強大無比的異能力同時,付出的代價就是每次行使都會嘗到地獄般的痛楚。

她緊緊抱著自己的身體,可憐地緊咬著牙齒,一副痛苦無比的模樣,唾液從嘴唇流下,滴在幾乎裸露的幼小胸前與腹部。

可是『龍卷風』並不停止使用異能力。

秀影對于她那明顯精神異常的舉動有印象。過去那個以恐懼與絕望支配『大奧』的『絲妃』,遭到她的洗腦、不由自主受到操縱的人們,也是同樣的情況。

由于秀影也曾受到『絲妃』的絲線操縱,嘗過無法對心愛的少女表明身分的悲慘經驗,所以他能夠本能性地察覺。

『龍卷風』是被奪去自我,受到操縱。她只是被設定成「對接近自己的人使用異能力」而已,有如一個機械,或是如同其『龍卷風』之名的災害。就是那樣自動執行,既沒有戰略,也沒有思考。但是有隙可趁。

即使如此,『龍卷風』的異能力還是太過強大。她的離心力能夠吹走房舍,秀影若是被卷入,瞬間就會粉身碎骨。秀影雖然也經過鍛煉,卻是不具備異能力的普通人,無法承受那樣的威力。

但是,縱然是以那樣無力的秀影為對手,『龍卷風』仍是會自動反射性地使出全力。就算是異能力也不能無限使用,愈使用就會愈疲勞,如果是一使用異能就會伴隨痛苦的『龍卷風』,那就更不用說了。

為了讓秀影粉身碎骨,『龍卷風』或許會使盡異能力,或者身體無法承受過于強大的異能力而崩壞……雖然這只是微小的可能性,不過秀影願意一賭。

他並不是毫無勝算地莽撞行事,也不是自暴自棄。秀影的父親盡管被『絲妃』操縱,但為了處罰成為暴君的自己,仍是布下計策。秀影雖然不願承認,但他也繼承了那樣的血統。

繼承支配且統一這個國家,善用權謀的一族,豐臣家的血統。

只要『龍卷風』以秀影為目標就會出現空隙,或者會因疲憊而無法連續使用大招,順利的話她可能會自我毀滅。

而且我方還有『信天翁』這個後盾。

那個與秀影一同侵入夜間的『大奧』,為他做好准備的『腐肉食堂』可靠前輩,在異常的狀況下,這時才終于恢複清醒。

她在從『大奧』的頂點侵入時受到攻擊,為了加以防禦,守護秀影,她使出了全力。當時受到的沖擊尚未完全消退,她搖晃著身子發出呻吟。

她現在似乎還無法行動,不過她畢竟也是『大奧』的地獄中奮戰存活下來的勇士,秀影相信她很快就會恢複。

只要『信天翁』取回行動能力,靠著敵我雙方底牌數量的差距,我方就有勝算了。

犧牲我方勢力中最弱的秀影,或許可以削除『龍卷風』這個敵方重大戰力。

那樣一來,當心愛的少女櫻有朝一日回到『大奧』,她的勝算也能稍微增加。敵方仍是人數眾多,陰謀也尚未查明,但自己卻只能減少敵方這麼一點勢力,秀影不禁怨恨自己的無力。

不過至少比一事無成要好。

至少不像過去的秀影,只能任由悲劇擺布,倒臥在斷垣殘壁之中。

這就是秀影心中的痛。

所以秀影冷靜且有策略性地采取自殺性攻擊。

腦海中浮現的是心愛少女的笑容。死在這里會令她傷心,秀影並不想死,可是在當下這個狀況,這是秀影所能做出最好的選擇。

他希望至少將這條苟延殘喘的生命做最有效的利用,秀影之所以會有這樣極端的想法,果然還是因為『大奧』充滿鮮血的慘狀,讓秀影也產生動搖了吧。

不過,秀影這種只能算是有勇無謀的賭命一搏,卻喚來了奇跡。

「唔、唔啊啊……!」

『龍卷風』緊握著雙手看著秀影,那動作就像是警告他不要靠近。離心力造成地面隆起,逐漸扭曲了世界。

原本飛上空中的建築物殘骸,順從重力搶先落下,然後受到『龍卷風』的離心力牽引,超大質量的物質直接成為巨大的武器,在『龍卷風』的操縱之下,即將朝這里撞擊過來。

巨大的瓦礫漩渦卷動,眼看就要畫出弧形軌跡往秀影襲來。

就是在那一剎那——

❀ ❀ ❀

「我就是等待這個瞬間。」

一道痛苦的聲音響起。

隨後傳來的是爆炸聲響。

「……嗯咿!?」

『龍卷風』出現像是昆蟲的反應,回頭往背後一看,卻是為時已晚。

某樣東西如毒蛇一般,纏住『龍卷風』細小的脖子。那是少女的手臂,是一只受過鍛煉、肌肉結實的手臂,手臂上有勉強能判讀的梵文,及泰半損壞的手甲。

那是『螢』的手臂。

就是那只手臂從背後勒住『龍卷風』,壓迫她的氣管,『龍卷風』發出痛苦悲鳴不斷掙紮,卻是無法掙脫。

『龍卷風』就像快死的金魚一樣,嘴巴一開一閉。對于所有的思考都被支配,受到侵蝕的她而言,這是無法理解的事態。

秀影瞬間也完全不明所以。

就在他愣住的時候,戰局完全改變了。

那是秀影也未曾預料到的王牌登場的瞬間。

或許是用離心力操縱瓦礫的『龍卷風』注意力分散了吧,原本逼近秀影的瓦礫堆,以驚險的距離通過

秀影前方,朝別的方向飛去,隨後瓦礫激烈沖撞地面,發出破碎飛散的轟然巨響。

在巨響的余韻之中,響起一道嬌弱少女的清澈聲音。

「下半身明明分離了,內髒卻沒有從斷面掉出,在那個時間點你就應該發覺不對勁了。不過你大概沒有那樣的頭腦吧,呃〜你叫『龍卷風』吧。你以為我是尸體,所以沒將我包含在攻擊對象內,你在發動異能力之後,身體的姿勢也不穩定。」

我就是等待這個瞬間——

『螢』在不知不覺間,已經靠自己的力量掙脫禁錮。仔細一看,區隔『大奧』與大阪城的大門傾倒破碎,那是因為擁有炸彈化能力的『螢』,冒著自己也被卷入爆炸風暴的危險,將門化成炸彈引爆的關系。

全身仍被五寸釘釘住的『螢』,隨著重力朝正下方的『龍卷風』以自由落體狀態落下。

然後就這樣糾纏住『龍卷風』,將她勒住。

「這是『雹』——『螳螂』母親的臨別贈禮。不對,應該說是過去『大奧』排名第三的偉大先人的贈禮吧。她幫我固定傷口,把血液等循環路徑連同空間一起固定,讓我能停留在假死狀態。」

『螢』吐出血塊,一邊咳嗽一邊說道。

她的表情帶著悲壯的決心。

「為了保住我這個宿主的生命,『蠅王』的蒼蠅也為我延命。我就這樣維持在瀕死的狀態,將死而未死,一直裝死等待著這個瞬間,等待我能夠盡忠的這個瞬間。」

『龍卷風』厭惡地搖頭,用指甲抓住『螢』的手臂,刮出了血痕。但或許是太過依賴強大的異能力,身體缺乏鍛煉的關系,她無法甩開受過近身戰訓練的『螢』。

而『螢』也賭上意志,不放過勝利的機會,不放開自己必須打倒的敵人。

直到最後仍是堅守職責。


「將軍大人。」

『螢』露出像是她會有的爽朗微笑。

「我有幫上將軍大人的忙嗎……不,請讓我在最後用這條命幫助您,為了將軍大人夢想的和平願景,為了這個國家的未來,請讓我獻上自己的生命。」

「『螢』小姐!」

秀影終于喊出她的名字。

當他瞭解狀況的時候,『螢』已經采取行動了。

「『螢』只是我在『大奧』中的名字,我的真名是……」

話說到一半,被稱為『螢』的少女害羞地露出微笑。

「算了,我就這樣用『螢』這個名字,以『螢』的身分活著然後死去。到了最後,我還是追不上以一個女孩的身分被愛著的櫻小姐。」

雖然流下尊貴的眼淚,但她卻露出了笑容。

「將軍大人,我還沒接到影武者任務達成的通知與准許,所以我要完成最後的工作了。」

她死命勒住可怕的敵人,宛如要將對方一同拖下地獄深淵一般。

『螢』告訴秀影。

「將軍大人不可以跟這家伙一起死,您是創造和平未來不可或缺的人物,所以由身為影武者的我來代理,這種結局很符合我對吧?」

『龍卷風』大聲吼叫,將離心力加諸在自己身上,即使自己的肉體會被卷入也毫不猶豫。

『螢』和『龍卷風』被卷入離心力,隨著鮮血與瓦礫一同上升。

卷動的空氣劃開『螢』與『龍卷風』的肌膚,鮮血噴了出來。但是『螢』不放松力道,反而更用力地勒住『龍卷風』,將她抱得更緊。『龍卷風』發出痛苦哀嚎,更加強了離心力。

兩名少女在如同天災的暴力中競爭生存的權利。『龍卷風』掙紮著想要逃脫,『螢』緊抓著不讓她逃走。『龍卷風』也是能列入『大奧』傳說的強大戰士,但是『螢』卻能與她分庭抗禮。認真鑽研武術,累積修行的『螢』,靠著不惜一死的覺悟,發揮出可與傳說比肩的實力。

『龍卷風』哭著咬住『螢』的手臂,『螢』也不服輸地咬斷『龍卷風』的耳朵,形成一場彼此啃食其肉的斗爭。

『龍卷風』豁盡全力死命地抵抗,『螢』反而卻顯得怡然自得,她隨著離心力高高地飛舞在空中,眺望著『大奧』的全景。

在星空的正中央,她看著秀影,露出楚楚可憐的笑容。

「再見了,『大奧』。再見了,將軍大人。雖然我害怕男人,不過我是真的……喜歡將軍大人……」

『螢』的最後告白,被『龍卷風』的異能力造成的巨大風聲所蓋過,滿身是血的少女們被離心力卷至『大奧』遙遠的上空,在頂點處發出無盡的光輝。

不惜犧牲生命的不只是『龍卷風』。

『螢』使用自己的炸彈化能力,豁盡全部力量,壯烈地自爆了。

心靈高潔的少女懷抱著『龍卷風』與所有的惡意,在夜空中消逝。

❀ ❀ ❀

『大奧』再度回歸寂靜。

離心力所造成,宛如惡意化身的無形風暴停止了。

勇敢的少女賭上性命,消滅了強敵。

秀影跪在殘留著離心力所刻下痕跡的大地上,痛哭流涕。他不會認為自己又沒趕上。雖然伸出了手,全力沖刺,可是心愛的少女還是再一次在眼前喪命。

他不會懊悔,那樣對勇敢奮戰至最後,帶著笑容消逝的『螢』太失禮了。明明這麼想,但心中仍是沉重苦悶,牙齒緊咬著不放。他也無法為『螢』哀悼,只是承受著無力感的沖擊。

他應該是期待自己能做些什麼,所以才回到『大奧』。即使是弱小的他,只要盡上微薄的心力,應該還是能有助于回避最壞的悲劇。

結果卻是淒慘無比,『大奧』的少女們遭到虐殺,在什麼也沒弄清楚的狀況下,『螢』就代自己而死了。

「阿『鴉』。」

『信天翁』恐怕是同樣感到傷痛吧,她用努力裝作平靜的語氣呼喚秀影。

她也緊握著拳頭,好似不知所措地呆立在原地。

「『龍卷風』與『螢』的戰斗太激烈,劇烈聲響傳遍整個『大奧』,應該會有敵人來查看情況。這里很危險,我們快撤離吧,不然『螢』就白死了。」

或許『信天翁』是刻意選擇刺痛胸口的辛辣言詞吧,她就像是被自己說出口的話傷害到一般,痛苦得喘不過氣。

然後她前進了幾步。

夾雜著碎肉的血雨,灑落在『信天翁』的全身。那是『螢』與『龍卷風』在空中炸得粉碎的血肉。原本在高空中的人體碎屑,這時候才隨著重力落了下來。

『信天翁』任由鮮血染滿全身,她刻意弄髒自己,宛如重現與那位『百手姬』死斗時的模樣。這彷佛是一場儀式,似是在預先斷絕自己的退路,做好今後不管沾上多少鮮血也不在乎的覺悟。

她在回憶著。她要恢複成在充滿血腥的蟲籠(後宮)里,那個跨越死線存活下來的自己。

血肉之雨下了一陣子,終于,一個較大的東西落下。

『龍卷風』用離心力聚集的建築物瓦礫是對秀影射出,不過卻偏移目標而往別的方向飛走,所以那不是瓦礫。『龍卷風』最後的離心力,只有將她自己與『螢』卷上高空。

掉落下來的是少女的肉塊。

那是『龍卷風』的下半身。勉強纏在身上如繃帶般的皮帶被吹走後,呈現一絲不掛的裸體。從腳、大腿、股間直到肚臍的部分還殘留著,上半身被炸碎,成為鮮血與碎肉。

『信天翁』伸出雙手接住那個肉塊,從高處落下的『龍卷風』的肉塊,吸收了重力帶來的沖擊,讓『信天翁』的身子受到劇震。

地面發生龜裂,『信天翁』承受沖擊,慎重地讓少女的下半身躺在地上。

她脫下斗篷蓋上,遮住可憐少女的裸體,不讓秀影看見。

「我不是要安葬她,我既沒有那麼虔誠的信仰,而且她也是敵人。我沒空做那種事,所以這算是我的戰術。」

進入『大奧』後接連目睹悲劇,秀影已經說不出話來,『信天翁』不等他回話,溫柔地對他說著。

就像是以前那樣,以一個可靠前輩的身分,彷佛是在前方牽著他的手前進的姊姊一般。

「看來我們對自稱是『蟲兵』,似乎是敵人的那些家伙瞭解太少。所以我要調查好不容易獲得的『龍卷風』尸體,加以解剖,用顯微鏡觀察細胞,查清楚敵人的來曆。」

『信天翁』就是為了這個目的才回收『龍卷風』的新鮮尸體。

『信天翁』慎重地觀察被斗篷包住的尸體。

她脫下模仿鳥形的面罩,露出美麗素顏,那張臉上有雙伶俐的藥師眼神。至今仍持續下著的血雨,飛濺到她白皙的臉頰上。

「真是可怕啊。這就是『絲妃』的做法,利用各種手段支配這個『大奧』的暴君。那家伙以學生不斷進行人體實驗,分析異能力,解開能力的秘密,化為自己的力量。」

鮮血如淚水般從臉頰滑落,『信天翁』卻是連擦也不擦一下。

「她收集尸骸,將我們『腐肉食堂』偉大的先賢『夜鷹』的眼球移植到自己身上,奪取異能力。不過為了勝利,我要仿效做為霸者不擇手段的『絲妃』的

生存方式,因為我是『絲妃』時代的『大奧』學生。」

過去曾與秀影等人為敵的『信天翁』,彷佛要親手染上邪惡與汙穢,在血雨之中如此宣言道。

過度地采取邪惡行徑,不過那也是為了向前邁進。

為了盡可能將無力的秀影引導至未來,她脫下面罩,用血腥與惡意為自己上妝。

「『大奧』的戰斗,就是要預測對方的手法。我要解剖『龍卷風』,盡可能查出敵人的秘密,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要備有專門醫療器具或檢查機器的設施,還有時間與人手。」

她憤恨地用腳踢了『龍卷風』的尸體。

『信天翁』就像以前那樣,背對著秀影發出野蠻的笑聲。

「不過我沒有那樣的余裕吧〜算了,我會盡可能分析查明啦,因為我能做到的也只有這麼多了。」

這時終于回頭面向秀影的她,臉上並沒有笑容。

而是面無表情地,用充滿決心的眼神看著秀影。

「阿『鴉』讓我遠離『大奧』的地獄,把我交給醫生,以護士的身分幫忙救助別人的生命,讓我能夠贖罪……這是報恩,不,應該說我要給你看看那個成果。」

『信天翁』就和秀影認識的某人一樣,露出了哀傷的笑容。

「如同治療滿身是傷的『大奧』學生們,一直守護她們的『水蛇』姊那樣,我也要渾身沾滿鮮血,開創未來。我要將手伸入血肉與內髒中,找尋希望的種子。」

或許是認真地說明令她感到難為情吧,『信天翁』一如往常地擺出毫不在意的模樣,聳了聳肩,厭惡地看向她用腳踢的『龍卷風』。

「嗚惡,還會動,明明不管怎麼看都是尸體了……因為腦部被炸掉,所以大概也無法采取自主性活動,但這家伙的血肉還活著。看來若單以肉塊角度來看,『蟲兵』是不死之身吧。」

正如她所說,斗篷包覆的『龍卷風』下半身在惡心地蠢動。即使是一般人,就算是腦死,只要施以電擊,肌肉仍是會動。身體的一部分依然活著的情況也是會有,然而就算如此,仍屬異常情況。

散落在大地的血肉也在地上爬動,朝著本體的『龍卷風』移動。雖然很想相信不會發生「血肉再度集合後就會複活」那種事……但如果『龍卷風』複活,那『螢』就真的是白死了。

『信天翁』抱起用斗篷包住的『龍卷風』的下半身,就像是要趕走蟲子一般,用草鞋踢開爬過來的血肉。

這時有一個東西眼看就要落在她的身邊。

秀影發覺此事,立刻緊咬嘴唇站了起來,奔到『信天翁』的身邊,張開雙手。

掉落下來的是『螢』的殘骸。

飛得比任何人都高的勇敢少女,順從萬有引力的法則,在最後掉落下來。大概是爆炸所殘留的痕跡吧,肉塊冒著煙,散發出火藥的味道,秀影動作輕柔地接住燒焦的遺體。

然後抱在懷中。

失去下半身,剩下的上半身也受爆炸破壞,『螢』的尸體小得令人驚駭。肌膚焦黑,原本身上的『大奧』制服破損燒毀,豐滿的乳房裸露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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堅固的手甲受熱融解,腹部破裂,露出內髒與肋骨。

不知是爆炸的余溫所致,還是有感于這是少女生命的殘渣,尸體火燙到令人灼傷的地步。可是秀影毫不理會,緊緊抱住『螢』。

『信天翁』歎了一口氣,輕輕脫下秀影的斗篷,然後用那件斗篷包裹住『螢』。由于只用斗篷的話布料不足,無法完全遮蔽『螢』淒慘的肉體——所以她接著摘下『鴉』的面罩,輕輕覆蓋在『螢』的臉上。

「阿『鴉』,你也多為她著想一下吧,你從以前就對這種事少根筋。」

她的語氣與其說是斥責,倒不如說是在勸慰。

「她不會想被你看到這種淒慘的模樣吧……因為她是女孩子,雖然她說話時是用*男孩子的第一人稱,不過『螢』畢竟還是女孩子啊。」(譯注:原文中,螢用的第一人稱『仆』,日語在習慣上多是男生用的。)

『信天翁』輕輕戳了一下秀影的額頭,再次歎一口氣。

然後她看著被斗篷包覆,面罩遮住遺容的『螢』,彷佛在對勇敢的少女表達敬意般說道:

「雖然我們既沒有見過面,也沒有說過話,而且做了傻事被放逐的我也沒資格說這種話,不過你是『大奧』的驕傲。」

或許只是眼睛的錯覺,不過『螢』彷佛回應她似地微微動了一下。她不可能有辦法動,但是『信天翁』似乎感覺到了什麼,睜大了雙眼。

「原來如此……雖然看起來像是自爆,但『螢』不是將自己,而是將被她勒住脖子的『龍卷風』的上半身化成炸彈。所以『龍卷風』的上半身明明已被炸得粉碎,而『螢』雖然燒焦,肉體卻是留了下來。也就是說——嗯嗯,雖然可能是出于本能的行動,但『螢』你真的不愧會被選為排名第三啊!」

然後她看了看自己抱著的『龍卷風』和秀影抱著的『螢』,最後看向地上『龍卷風』原本纏在身上的皮帶。

『信天翁』拚命地思索,想要抓住腦中閃過的一個念頭,總覺得有哪里不對勁,而那正是她所追求的希望種子。

『信天翁』臉上浮現久違的笑容。

那個笑容既輕薄且邪惡,卻又比任何人都拚命且貪心,那是『大奧』時代的她會露出的笑容,一個像是人類該有的笑容。

❀ ❀ ❀

呼吸終于平靜下來,自己不能一直慌張下去。

秀影吞下一口唾液,對著不知為何滿面喜色,高興得快要跳舞的『信天翁』說道:

「『信天翁』,留在這里很危險,我們至少移動到可以躲藏的地方吧。那些叫做『蟲兵』的家伙實在太過強大,下次若是被盯上,只有我和『信天翁』的話將會很難存活下來。」

即使落魄,縱然丟臉,他們也只能逃竄躲避,然後等待起死回生的機會。多虧了『螢』,讓秀影這個我方險些失去的戰力留存下來,既然如此,應該還有事情是他能做的。

『信天翁』點頭答應,說了一句「等我一下」後,用另一只沒有抱著『龍卷風』殘骸的手,回收掉在地面的皮帶。

「那是什麼?」

聽到秀影這麼問,『信天翁』甜甜一笑。

「這與阿『鴉』也熟知的『百手姬』的皮帶,好像是相同的東西。雖然是簡易版,不過這是『水蛇』姊的技術的產物,我也可以使用。所以我要有效利用〜就連敵人掉落的武器也拿來使用,這是戰場的常規。」

『信天翁』有如歌唱般地這麼說完之後,她皺起了眉頭。

「糟糕,我們可能真的沒有時間發呆了哦,快跑吧,阿『鴉』,有東西接近了!」

但是,這個警告來得有些遲了。

她像是催促秀影似地,用自己的肩頭撞了他一下,原本正要起步奔跑的『信天翁』,腳步頓時停了下來。只見有某個事物在她眼前落下。

『信天翁』身子一震,抽了一口氣,只見一名少女在『信天翁』的正面落地。

❀ ❀ ❀

「是新的『蟲兵』!?」

『信天翁』絕望地喊道。她臉色蒼白,在她眼前伸手可及的距離處落下的少女,全身纏繞著怪異的皮帶。

她幾乎是裸體,只有用皮帶遮住了私處,皮帶在顏面呈現『×』狀交叉。秀影他們沒見過她,不過她具備『蟲兵』的特徵,這少女恐怕也是敵人。

秀影大幅度地後躍,『信天翁』則像是守護他一般地追隨其後,雙手無法騰出空間的她不是能夠戰斗的狀態。在最壞的情況下,就只能拋下好不容易回收的『龍卷風』和『螢』,『信天翁』一邊咂舌,一邊做好應戰准備。

然而,落下的少女並沒有看著這邊。

她搖曳冰色的頭發,無言地瞪視著虛空。

只見她的身影頓時消失。不,她是以高速在移動,她壓低姿勢,像是在地面滑行般地移動。那與秀影見慣的『百手姬』——那個他最愛的少女所用的戰法非常酷似。

仔細一看,少女的腳下凍結,她是順從慣性,以最快的速度在摩擦系數幾乎為零的冰面移動。由于沒有移動腳的那些預備動作,所以難以預測其動向,看起來幾乎就像消失一樣。

只見消失的少女剛才所站立的位置,被一個好像表面粗糙的巨大蚯蚓、看起來彷佛觸手的東西撞擊,那個觸手凶猛地劃過大地,然後爆炸飛散。

那是沙塊,觸手形狀的沙塊。由于激烈撞擊大地的關系,沙塊破碎了。冰色頭發的少女滑行在飛揚的沙塵中,只見沙粒在空中再度結合,化成飛鏢的形狀襲向少女。

少女在千鈞一發之際躲過那個攻擊,落腳于大地甚至是建築的牆壁上,毫無阻礙地持續移動和閃躲。雖然因為沒有完全躲過來襲的攻勢,使少女的肌膚滲出鮮血,不過她依然表情不變,只在瞬間向秀影他們瞥了一眼。

但是她似乎很快地失去興趣,將臉轉回正面。

在她視線的前方,

是抱膝而坐的另一名『蟲兵』。

「二十三招,比我原先預想的還要纏人呢,『雹』。看來我太小看你了,不,是我估計得太過樂觀了吧。希望你快點倒下讓我能輕松一點——大概是這樣的願望讓我錯估情勢了吧。」

口中念念有詞的,是秀影他們在遠處看到的形貌怪異的少女——『蟲兵』之首『蠍姬』。她的周圍已化成沙漠,她則是孤獨地坐在其中。

這是怎樣的狀況呢?

兩名『蟲兵』像是在自相殘殺?

「『雹』生前的排名應該是第三,僅僅只是那樣的地位,可以說配不上你的實力吧。啊啊,『雹』現役時代的第二和第一是那個人和那個人啊……那就沒辦法了,可是如果你拿出全力,要站上頂點也是有可能的吧?」

她給人的印象甚至不像在戰斗,只是感到很枯燥乏味的樣子。

只見『蠍姬』像是困倦般地眨了眨眼,吐出沉悶的氣息。

「算了,無所謂,不管你怎樣努力都沒有意義,反正你都會死。請別讓我多費工夫啦,麻煩死了。與『時空炸彈』的汙染減輕後的你們這些後續世代不同,我可是受到直接的汙染。異能力相對強大,但是對身體的負擔也很大。」

『蠍姬』搖搖晃晃地站起,頭部側面的辮子跟著擺動。

就像是毒蟲的尾巴一般。

「我會累啊……一旦戰斗就會痛苦得要死。話雖如此,我卻又不會死,死不了,只是無盡的痛苦難受,所以只會讓我不耐煩啊。我說『雹』啊,你就放棄躺下了吧?你已經充分盡到心力了,我給你肯定,我誇獎你,所以你就別再抵抗了好嗎?」

她閉上白色混濁的右眼,睜開擁有兩個瞳眸的左眼。

「你的冰凍能力要在狹窄的室內才有效,因此在『大奧』里的戰斗你才會無敵。但是在這樣開闊的空間,你無法發揮最大的威力。不,應該說在我的異能力面前,你還要遜我一籌。」

『蠍姬』宛如魔物,赤腳踩著沙漠走來,原本還殘留在周圍的建築和瓦礫,陸續變成沙子。就連大地都化成沙,卷起了漩渦,以『蠍姬』為中心的沙漏地獄逐漸擴散。

「沙歸沙,塵歸塵,死者就回歸死者的身分吧。」

急速展開的沙漏地獄,侵蝕至名為『雹』的冰色頭發少女所站的建築物,瞬間將之變成沙子。失去立足之處的『雹』,腳陷入泥濘般的沙子中跌倒。

只見她掙紮著逐漸沉入沙海。

「我會為你哀悼。」

『蠍姬』表情痛苦扭曲,看來正如她自己所說,行使異能力會感到痛苦吧。只見她白色混濁的右眼充血,流出了血淚。

在大地顯現沙漏地獄,發動甚至能扭曲地形的異能力,使『蠍姬』的肉體發出悲鳴。正因如此,這才是她的必殺攻擊。失去站立的大地,身體無法動彈的『雹』,全身逐漸沒入沙中。

『雹』似乎無言地想要進行抵抗,她周圍的沙子凍結,形成能夠踏腳之處。『雹』抓住該處,或是將腳踩上去,想要逃離沙漏地獄。

但是當她那樣行動的時候,大量的沙子灑落,不管再怎麼制造立足點,她都無法脫逃。不斷地有沙子湧來,要將『雹』整個人覆蓋,『雹』制造立足點的速度追趕不上,『蠍姬』的異能力實在壓倒性地強大。

更何況沙子有如生物般扭曲,纏住了『雹』。只見沙子下流地在『雹』消痩的大腿、脖子、股間爬動,封住『雹』的動作。飛揚的沙塵掩蔽視線,『雹』瞬間不知接下來該如何應對。

應對一遲,相對就有大量的沙子湧來,宛如被洪水吞沒一般。以一個人類的力量根本無法抵抗,無論如何掙紮,最後都只能被吞沒。

看來『蠍姬』似乎能夠操縱沙子,『雹』等于是被『蠍姬』吞入口中,用舌頭與牙齒在咀嚼著。

成為壓倒性強者的餌食,遭到吞食而結束。

原本應該是這樣的……

瞬間,沒有任何人預想到的沖擊,震撼了『大奧』。

最初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就連只是看著『蠍姬』與『雹』之間超常攻防的秀影與『信天翁』也是一樣,而兩名戰斗的當事人也驚訝地仰望天空。

地鳴聲響徹四周,周圍形成漩渦的沙子劇烈地崩壞。『蠍姬』一時之間也無法應對,『雹』趁著那個空隙,在沙漏地獄中形成凍結的立足處,從流沙漩渦中跳出逃脫。

『雹』在離秀影他們較遠處,一個還殘留著的建築物上著地,激烈地喘氣、逃出死地的『雹』,啞然無語地看著天空。

『蠍姬』似乎也忘了『雹』,愣在原地。

在她視線的前方,有某個東西插在華美的大阪城的天守閣上,竄起了濃煙。那個不可思議的物體,撞破圍在『大奧』周圍的紗幕,讓粉碎的發光顆粒如雨般降下——就這樣貫穿大阪城主城,但還不至于讓其完全傾倒,只見它半吊子地插在那里搖晃。

那東西看起來像是巨大的寶石。

一個紫色半透明的物體,呈橢圓形,從整體滴出如閃耀星塵般的水滴。那個物體撞擊大阪城,讓大阪城像是雞蛋般出現裂痕。

那個莫名其妙的物體撞擊所造成的沖擊,甚至也傳達到了『大奧』。『雹』無法維持立足處,拚命地緊抓住瓦礫,如猛獸般地穩住身體,『蠍姬』則是被震得坐倒在地。

『蠍姬』啞然失聲,先前一直保持傭懶的從容態度的她,這時卻發出尖叫。

『蠍姬』抱著頭,睜大了雙眼。

「喔喔,我壯麗的大阪城!怎麼會?怎麼會發生這麼殘暴的事!?」


『蠍姬』就像精神錯亂似地,喊叫出難以理解的話語。『雹』認為有隙可趁,一瞬間猶豫是否要對『蠍姬』發動攻勢,不過她很快地轉身離去,回過頭在地面藉由滑行退離。

她撤退了。因為她判斷即使正面交手也無法勝過『蠍姬』吧,她的判斷就像她的異能力一般冷澈沉著。

『蠍姬』也沒發覺自己追殺的目標逃走了,有如面臨災害的年幼孩子,只是愕然發出尖銳的悲鳴。也許她對大阪城有什麼特別的感情吧,看到大阪城受到不明物體撞擊,隨時要崩毀的樣子,『蠍姬』表現出瘋狂的模樣。

稍遲之後,秀影他們也反應過來了,雖然完全不清楚事態,不過這個好機會可不能放過。兩人互相使一個眼神,點頭示意,抱著尸體的秀影與『信天翁』急忙轉身逃走,總之必須先逃離這里。

或許是察覺他們的氣息了吧,『蠍姬』肩頭一震,像個女童般流著眼淚看著這里。不妙了,若是被擁有異樣強大力量的『蟲兵』之首盯上,秀影他們將毫無抵抗之力。

「啊……」

『蠍姬』依然面露驚慌的表情,伸出手掌對著秀影,彷佛要擁抱他,又有如要抱起掉在地上的嬰兒似地。

看起來非常地急切。

秀影知道,『蠍姬』只要將手掌對著這里發動意念,就能在瞬間將『大奧』最大的建築物——鍾樓變成沙子,所以秀影判斷她是准備要攻擊自己。

他雖然提高警戒,可是四周既沒有遮蔽物,也無處可逃。

秀影做好一死的覺悟,不過……

「阿『鴉』!?」

與秀影並肩奔馳的『信天翁』語氣驚慌地叫道。

只見大地出現巨大的影子,抬頭一看,巨大的質量正朝著秀影落下。

那是因為受到神秘的紫色橢圓形物體撞擊後,大阪城的破碎瓦礫掉落下來了。比『龍卷風』聚集操縱的瓦礫更為大量的石頭與金屬塊,朝著秀影他們砸了下來。

這可以說是不幸的事故,秀影他們既無法躲過砸落的碎片,當然也沒有將其打碎或防禦的手段。

萬事皆休,就連想要與敵人奮戰而壯烈成仁也不可得,自己就要被偶然掉落的瓦礫壓死了嗎?這種沒天理的事能夠被允許發生嗎?

或許這就是所謂的現實,但是秀影無法認同。他不甘心地緊咬牙齒,拚命奔跑,卻不足以回避掉落的物體。當他下定決心,打算至少挺身庇護『信天翁』的瞬間。

逼近秀影的巨大質量突然被粉碎了。

那個物體化成沙子,光輝閃耀地破碎四散。

「……!?」

仔細一看,遠處的『蠍姬』站得直挺挺地,手掌做出緊握的動作。是她用異能力為秀影粉碎了飛來的瓦礫嗎?為什麼?她不是敵人嗎?

這麼說來,初次碰見『蠍姬』時,秀影戴著『鴉』的面罩,如今則是摘了下來。

看到秀影的真面目後,『蠍姬』有了什麼想法嗎?——比如說,『蠍姬』這時才發覺,秀影是對她非常重要的存在之類的。

不,秀影搖頭否定。『蠍姬』——『蟲兵』恐怕是虐殺『大奧』的學生,充滿惡意的敵人,她不可能會救秀影。

方才『蠍姬』朝這里伸出了手,她所發出的攻擊偶然粉碎了朝秀影落下的瓦礫。同時,將要壓死秀影的瓦礫,偶然擋住了『蠍姬』的攻擊。

那種事有可能嗎?接連的『偶然』也太巧合了,再怎麼說那都太過好運,而且也未免太一廂情願。然而眼前事態卻又只能這麼解釋。

「我不

會……」

遠處的『蠍姬』好像放下心似地松了一口氣。

「再讓我的血、國家和夢想被奪走。」

雖然不太明白她說的是什麼意思。

不過秀影沒有思考的余裕,事態很快又有了變化。

❀ ❀ ❀

「將軍大人!」

從秀影的腳下傳來聲音,秀影大吃一驚,往那個方向看去。意義不明的事態接連發生,他的理解趕不上狀況的變化。

只見從腳下的流沙漩渦中,有大手伸了出來,那是大得有點不自然的手。而那樣的大手抓住了奔跑中的秀影與『信天翁』的腳。

然後將他們拉入沙中。

秀影原本以為是『蠍姬』的攻擊而發出悲鳴。

但是很快地有個軟嫩溫柔的感觸接住了他。沙子進入了口中,使秀影一邊咳嗽,一邊抬頭仰望抱住自己的人。

「您沒事吧!?」

宏亮的聲音奇妙地回響。

那副連宏亮的聲音也無法與之相櫬的異樣巨大身軀,把秀影好像嬰兒般地抱著。

「『女王蜂』小姐……?」

秀影叫出她的名字。

沒錯,抱著秀影他們的人就是『大奧』排名第十的『女王蜂』。她的身高有常人的兩至三倍,原本就具有重量感的身軀,長長的黑發與十二單衣更加助長其份量,在貴族般的面容上浮現出焦慮的神色。

「你為什麼會在這里?原來你平安無事!」

『女王蜂』過去曾中了同在此處的『信天翁』的陰謀,以強大敵人的身分,阻擋在秀影的面前,不過她本人是善良且高潔的人物,可以說是值得信賴的同伴。

她先前應該是和以影武者身分留在大阪城的『螢』一起在『大奧』待命才是,但後來卻行蹤不明。不過雖然其他的『大奧』學生們遭到虐殺,看來她是平安無事。

雖然不知她平安無事的理由,然而『女王蜂』強而有力地抱起秀影他們,表情急迫地急忙說道:

「有話之後再說!首先在慶祝您平安的同時,我們要快點避難了!剛才受到不明原因的術擊,這條通道己經快崩塌了,運氣不好我們就很有可能被活埋哦!」

聽到「通道」這個詞語,秀影重新確認四周。

原來如此,這里是通道。一條用石材或者鋼鐵建造,在帶有未來風格的裝飾中又有著一點異國風的通道,『大奧』的地下原來有這樣的通道。只見沙土不斷從頭上落下,通道的地板已經快被沙子掩蓋住了。

「這里是『絲妃』秘密在鍾樓地下興建的地下監獄及實驗設施。本宮雖然不小心被關進監獄,不過靠這種地方就想關住本宮,實在笑死人了!所以本宮強行脫逃了!」

『女王蜂』意氣風發地大笑,基本上她是個豪爽的女性,讓人不禁也跟著有精神了。

『女王蜂』抱著秀影他們,在通道內大步快速奔跑,她豪邁地說道:

「本宮折彎鐵欄杆,順便把被關起來的『大奧』學生們也放了……地上這邊似乎經過了一場虐殺,不過幸存的學生本宮也盡可能救出加以保護了。」

在豪放磊落地大笑之後,由于雙手抱著人,所以『女王蜂』以下顎示意通道的前方。

「地下監獄建造得很堅固,做為避難所也很適合吧。我們就集合幸存的『大奧』學生,然後再發動反擊吧。畢竟若不還以顏色,身為『大奧』學生的尊嚴可不容許啊,本宮說得對吧,

將軍大人?」

「『女王蜂』大人。」

『信天翁』忽然這麼喊道。

她對『女王蜂』以「大人」敬稱。『信天翁』以前叫做『蜂鳥』,隸屬于『女王蜂』的家臣團『WBS』,她們過去曾是頭目與部下的關系。

然而『信天翁』卻為了一己之私背叛了『女王蜂』,雖說她現在似乎已對自己的背叛感到後悔了。

她畢竟無法裝出平常那種不當一回事的態度了吧,她還沒有厚顏無恥到那種程度,因此『信天翁』的語氣顯得十分沉重。

「我沒有資格向你拜托什麼,等到事情全部結束後,你要殺了我也沒關系。明知如此我還是要請問,你剛才說到『絲妃』的實驗設施對吧?那個設施現在也還可以使用嗎?」

「可以。」

『女王蜂』似乎也有什麼想法吧。

事態緊急——或許是決定現在先放下一切了吧,『女王蜂』也爽快地點頭肯定,很像是她的作風。

「『絲妃』實驗設施的建造甚至也學習活用了異國的技術,沒有那麼『嬌弱』。雖然本宮對技術方面並不熟悉,所以無法掛保證,不過要做為研究設施使用,應該不會有問題,但是汝問這個做什麼?」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為了分析敵人,我想解剖檢查回收的敵人尸體,如果有設施的話,效率將會大增。除此之外我也有一些其他的想法。」

「汝還是老樣子,就會賣弄一些小聰明的策略。」

『女王蜂』懷念地露出微笑。

「如果汝不是那麼急著篡位奪權,本宮就會把汝當成左右手加以重用了。人生總是不能盡如人意,不過這也是天意吧!」

『女王蜂』反而像是很幸福似地緊緊擁抱『信天翁』。

「如今只有本宮和汝是『WBS』少數的幸存者!本宮『女王蜂』對部下疼愛有加是總所皆知!本宮當然會給汝表現的場所,讓汝的力量能發揮到最大!」

該說她是如此地善良,還是久經戰場洗禮、品嘗過人生百般滋味的經驗使然……『女王蜂』爽快地接受了『信天翁』——過去的部下提出的請求。

『女王蜂』喜悅地顫抖著巨大的身軀,『大奧』體積最大的女性邁步奔馳。

「喔喔,『蜜蜂』啊!『胡蜂』啊!『熊蜂』啊!本宮心愛的孩子們啊!『WBS』的氣息並沒有斷絶,曾是『大奧』最大勢力的我們在此重新出發!你們就為我們高興!喝采吧!」

明明是在避難,卻反而像是戰勝凱旋一樣。

為了抓住勝利,『女王蜂』不斷往前邁進。

朝著未來勇往直前。

臉上露出既像是慈母,又像是女童,如盛開花朵般的笑容。



⑧ВОоК.Cо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