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四話 吸血鬼同盟

真沒想到我竟會連續兩天都沒回家。

此外光憑一封「因為咒師工作而暫時不回去」這種訊息就能輕易諒解的老爸驚人寬容力,我也有點怕到了。我獲得的回訊標題是「了解」且內容也只有「了解」二字。我老爸很不擅長用手機打長篇文章,如今他還是只能用一根右手食指進行操作。

不過話說回來,難道他都不會稍微起疑心嗎?總覺得,就算我寄「我偷東西被抓了」或「我搞大別人肚子了」的訊息過去,他也只會馬上以「了解」回我而已。

時刻來到晚間十一點。

我跟輪月又回到了山上。

附帶一提,晚飯吃了即食的咖哩塊。看來輪月是真的沒啥自炊能力。

從愛宕邸來到馬路並往山下踱步一陣子,就會進入之前那條山路。然而我們要去的方向,甚至得離開那條小徑,走在草木叢生的深山中。那倒不是因為我們是不願被規則束縛、自我主張強烈的年輕人。盡管我跟輪月都脫離了正常人的范疇沒錯。

過沒多久,便看到千賀矢家的宅邸出現在山崖底下。

說那就是宅邸的全貌,不如說那是許多棟建築物中最靠近山邊的其中之一。眼底下獨自矗立的建築物有好多棟。要是不知道的人,或許會誤以為那些是學校設施什麼的吧。

「喂,真的要潛進去嗎?這樣不太好吧?」

「要不然,賴斗同學直接進他們的玄關,說『你們家可能跟連續殺人事件有關,請讓我調查一下。不不,我絕不是什麼可疑人物』好了?這比偽裝成消防署的人騙民眾買滅火器的詐欺行為還難吧。」

「可是,我們這樣算非法入侵吧,況且就算進了他們家的用地,要發現跟事件相關的證據也難如登天……如此躁進,真的好嗎……?」

「不管難不難,還是要徹底把千賀矢家好好調查清楚才行。這麼有錢的豪門,背後一定隱藏了一兩件不可告人的黑幕吧。這麼一來,光是要封口費就是一筆莫大的收獲了。」

「聽來有七成左右都是你的私人恩怨吧。」

輪月的推理盡管還滿像一回事的,但證實的方法卻只有辛苦地親自走一遭。在找到凶嫌之前我們就被當作犯罪者的話那一切都完蛋了……

「唔~都沒有比較好下去的斜坡嗎?這里坡度太陡了。」

「喂,我看我們還是回去吧。比起千賀矢家我們更像是可疑分子。」

「你不必擔心那個。我已經想好一旦被人發現時的巧妙借口了,完全不成問題。」

我突然有種很不好的預感。

「喂,為了謹慎起見,可以先告訴我你想用的借口是什麼嗎?」

「因為厭倦在家里做了,為了換一下口味才到野外來做。我們絕不是什麼可疑人物,只是彼此相愛的青少年情侶罷了。」

「那只會因為別的理由被人家報警吧!少瞧不起人了!」

「我才沒有瞧不起人。在山路上走了這麼久,就算要舔至少也要等沖過澡以後——」(注36瞧不起跟舔在日文里是同一個動詞。)

「你啊,該適可而止了吧!我根本分不清哪些才是你的真心話!」

沒救了。這樣執行作戰只會被當作可疑分子以報警處理告終吧。既然要潛入別人家里就要具備怪盜羅蘋的華麗技巧才能成功。

「夠了,我要回去!不管怎麼看你的行動都太莽撞了!」

「在沒有我的同意下你不能擅作主張。你最少必須在兩周前用書面或口頭方式告知我。」

「這是哪一條就業法規啊。算了,我受夠了!我要回去啰!」

「等一下!就算我們感情再好也必須顧及基本的禮貌吧!啊~什麼嘛……原來賴斗同學只是傲嬌。討厭~這種事你為什麼不早說~你的身體倒是挺誠實的嘛~」

輪月的表情變柔和了。這家伙,是不是有天大的誤解啊?

「我哪里傲嬌了。也不是什麼口嫌體正直。」

「可是——你的腿還是朝他們家的方向前進呢。」

「耶?」

好像有什麼東西在拉我的腿。

隨後,我整個人都朝正下方被扯過去。

是陷阱!我踩到某種陷阱了!

糟糕,要摔下斜坡了,好高,救命啊!

「賴斗同學,你沖太快了!簡直就像有人在拉你的腿一樣!」

「不是簡直就像,事實就是如此啊!」

「你是在學源義經鵯越逆襲的故事嗎!?太無謀了吧!」

「你搞錯了!這是陷阱!」

慘了。我中了敵人的計。再這樣下去,連輪月也會被波及。

「輪月,你快逃——」

「我先逃啰!」

「至少在我說完那句話前先伸手過來救我吧!」

「賴斗同學!我剛才已經伸過了,可惜拉不到你!」

轉瞬間我看到輪月伸出手時的臉龐,不過她很快就在幽暗中消失了。

身體在地面上被拖行的疼痛,讓我根本沒有余地進行思考。

不知不覺,我已經被拉到了山崖下的平坦處。老實說,我全身都狼狽不堪。

竟然還布下了這種陷阱——難不成千賀矢家真的是凶嫌?

「哎呀呀,陷阱的功效真是發揮得太妙了~知理也沒料到,嘿嘿。」

頭頂上方傳來了說話聲,但我因為太疲憊了所以無力回答。

我勉強抬起頭,不過由于光線不足還是無法掌握情況。

「終于抓到了~身上還有血的味道,鐵定是殺人犯不會錯~」

咦。

莫非,我反而被人當成嫌疑犯了?

「慢著……不是那……」

「現在辯解已經太遲啰~乖乖引頸受戮吧。你跟鼴鼠還有蚯蚓一定能成為好朋友的。」

慘……如果無法證明自身的清白就要被殺了……但是,對方的聲音怎麼那麼像小孩子……至少,不是出自類似美軍特種部隊那樣的肌肉男。不對,只要那人不肯饒恕我,不管是兄貴或蘿莉都沒用……

「咦,這種氣味,除了血以外……」

聲音的主人,態度稍微有點變了。

敵意好像漸漸變淡了……是因為我心存僥幸的緣故嗎……?

一旦放下心,我的意識就一下子離我遠去。看來我快撐到極限了。

「知理,也許超好運的唷!把這個人帶到屋里來!先不要凌遲他!」

感覺好像聽到了某個很驚悚的詞彙,不過看來是暫時沒事了,所以也沒差——想到這里我的意識便突然中斷。

咒師還真是個玩命的行業啊。

等我清醒過來,才發現自己身處奇妙的房間內。

說奇妙倒不是這里躺著尸體的程度。而是非常華麗,或者說極度夢幻。窗簾跟架子都是粉紅色的,讓人很難平靜下來。裝潢的感覺就像是迎合小學低年級小妹妹的喜好吧。

牆邊設有玻璃櫃,布偶們分別占據著自己的一席之地。

然而布偶不光只有那些,房間角落還擠了一大堆。這里簡直是布偶的沼澤嘛。

「如果這是男人的房間,那真是一部天殺的恐怖片了。」

不過,也不是不可能。既然都遇到天狗了,碰巧撞見一個興趣很夢幻的胡子大叔機率也不見得是零。

總之先下床再說吧。看來有人是想照料我,這麼一來應該不至于馬上動手殺人。如果是為了養胖再拿來當食物吃又是另一層問題,但至少還有拖延的時間。先來調查一下這個房間好了。

結果,我辦不到。

因為我被刑具銬住了。

我身體擺出萬歲的姿勢,而綁住我的鎖鏈則直接接合在床上……雙腿盡管還保持自由,但要掙脫束縛應該是不可能的吧。真是的,就說過我討厭束縛了嘛。又不是被虐狂。

「又被人綁起來了……好慘。這次還綁得真緊。」

要不要試著叫人過來。或者說別出聲比較好。不,不管選哪個,結論應該都是一樣的……

「啊,你醒來啦~」

有個悠哉的說話聲響起。可是,是從哪發出的?乍看之下,室內只有布偶而已啊……

「人家要出來啰~」

果然,這個只有布偶的房間傳出了人的說話聲。

這是怎麼回事?難道是只有心地純潔的人才能看到的妖精嗎?

——就在這時,布偶山開始發出晃動,是超小規模的地震嗎?

下一瞬間,堆積如山的布偶就被震飛開來,一名少女自里頭現身!

從不應該有人的地方突然蹦出個人來,的確是讓我非常傻眼的光景。

把布偶搞得散亂一地後,出來的是一位年紀比我略小的少女。

她的秀發是美麗的栗色,很自然就給人一種不像日本人的印象。少女身著的也是極度華麗的粉紅色睡衣,這種款式如果有法律規定十八歲以上的人不能穿我也可能會相信吧。

「那個……為什麼,你要從那種地方鑽出來呢?」

「理由有三個。第一,比起床知理更喜歡跟布偶一起睡。第二,床要讓給大哥哥休息。第三,要把大哥哥綁起來用床比較方便。」

也就是說,把我抱到床上照料的是房間之主。這還真是高規格的待遇啊。要是身上沒有刑具就更棒了。

「大哥哥,已經過了兩小時了吧。你還覺得累嗎?」

「兩小時?啊,是從斜坡上被扯下來過了兩小時嗎……」

在山上為了潛入千賀矢家而徘徊時,我不小心踩中陷阱了。

「大哥哥,你打算進入知理家對吧。這陣子,因為有殺人事件的騷動才在住家周圍設下陷阱。結果,還真的抓到人了呢。」

「真不好意思。其實我也是來搜查殺人事件的凶手。咦,你剛才說『知理家』……所以你是……」

「嗯,知理的全名叫千賀矢知理,是本家的長女唷。請多指教~」

竟然被這家的千金小姐逮著了。不過這房間之所以如此金碧輝煌我也搞懂了。

「我叫水主賴斗。不知道你認不認識,我就是那個咒師——」

「——但現在卻幫天狗小姐的忙對吧。」

千金小姐接著我的話繼續說下去。

「大哥哥在田向山的山腰跟天狗小姐一起行動對不對。因為大哥哥身上已經有輕微的天狗氣味了。千賀矢家雖然跟愛宕這位天狗小姐交情不太好,但也不能像這樣非法入侵吧。知理跟家里的人可是很~嚇人的武士後代。如果做出可疑的舉動會像八百年前一樣被虐殺唷。」

「嗯,抱歉……我們也是為了追犯人太急了……」

我大致說明一下這兩天發生的事。畢竟我有跟她解釋清楚的責任。

當然,為什麼要潛入千賀矢家也說了。我表示那是輪月的指示。

「原來如此呢~是天狗小姐不好~」

「把錯全歸咎于她是不太對,但那家伙的性情很惡劣也是事實。說句玩笑話,她更像大惡棍吧。」

「所以說,今天大哥哥也是為了潛入調查啰。還以為是有人想來殺身為吸血鬼的知理呢。」

結果,這位少女又說出了更沖擊性的發言。

她坦承自己就是吸血鬼。

「呃,你說的吸血鬼是指……」

「就如同字面上的意義呀。用來自稱,不是很好聽的一個詞就是了。過去,這一族好像也曾簡略地被稱為鬼。知理跟家里的人,才是這個久多良的老資格。所以對天狗跟咒師都知之甚詳。」

老資格嗎?她說得一點也沒錯。

咒師的曆史是很古老,但千賀矢一族的曆史就更悠久了。要說他們手上累積了相當龐大的資訊,其實也不奇怪。

「是嗎。既然你都明白那就省事多了。不然要對一無所知的普通人,長篇大論地解釋咒師是什麼還會遭白眼……」

「知理是吸血鬼所以算彼此彼此吧,大哥哥。」

話說回來,這個「大哥哥」的稱呼是怎麼回事?跟店家吸引客人時所喊的「這位小哥來看看嘛」意義應該不同吧。難道真相是我身上也繼承了千賀矢一族的血統。這麼一來,將來就不必擔心錢的問題了,應該不可能吧。

「不過,吸血鬼這一族,日本古代就有了嗎?我還以為是外來語哩。」

「在言語中是很新的一個詞,不過實體很久以前就存在啰。來舉三個例子給大哥哥聽好了?

首先第一,在《今昔物語》(注37日本平安時代末期的民間故事集。)的第廿七卷里,有一個鄉下人的太太叫川原院的,不知被什麼東西擄走,最後尸體被人發現的故事。文中使用了「被鬼吸干殺死」的句子,看來應該是身體內部被吸光的意思吧。不過尸體又不可能只剩下一層皮,所以想必是吸血了。

至于第二,在《宇治拾遺物語》(注38日本古典故事集,約成書于十三世紀前葉。)的第一百一十三話,有個化身為鬼的人,對女性威脅說我要吸走你的美麗喔。應該可以想像那是某種吸食體液的鬼吧。

最後第三,所謂的吸血就是喝血吧,描繪酒吞童子(妖怪)的繪卷中有出現過生飲鮮血的場景。」

所以結論就是,不能否定古代就有吸血鬼的存在吧。

「唔,其實原本大半的西洋吸血鬼故事,與其說是怕自己的血被吸,還不如說主要是對不死者的畏懼吧。西方是以土葬為主,所以有很多僵尸之類的不死怪物。代表吸血鬼的名詞,在斯拉夫文化里,除了『為血沉醉者』的意思外,也有『不會腐朽者』及『從墓地爬出者』這些跟血幾乎沒關系的解釋。就如同不是每種蝙蝠都會吸血一樣,吸血鬼當中一定要吸血才能活下去的也只是一部分。知理跟家里的人也大概就是覺得有血可吸很幸運的感覺吧,並非必要的。」

「真不愧是吸血鬼啊。對吸血鬼的典故這麼熟悉……」

在日本的文獻中,吸血鬼從未露骨地現身過。如果要說這是文化差異是可以很簡單地打發過去啦。

「所以,既然你說你是吸血鬼,那千賀矢家也……」

「是吸血鬼世家呀。不知道是一開始就這樣,還是從哪一代混入了吸血鬼的血統。當然官方說法不能提到這個,不過上次天狗小姐造訪的時候跟她說過了。」

也就是說,輪月的發言的確是事實。反正她也不是用猜的,而是直接與這女孩見面所獲得的情報,鐵定不會有錯吧。

看來,這小妹妹比我想像中更通人情。如果好好跟她談,搞不好事情會有轉圜。

「呃,請問一下可以把我身上的束縛解除嗎……」

「對不起唷,那個不行。畢竟,知理雖然是吸血鬼,但力量並不強,一對一的話根本打不贏大哥哥。」

被她輕而易舉地回絕了。她並不願意答應我的請求。

話說回來,與其說她通人情,不如說我根本沒被她當作敵人吧?呃,咒師與吸血鬼,怎麼想都不可能維持友好的關系才對啊?難道是我說了什麼多余的話嗎……?

「那個,過去怎樣我是不清楚,不過我並非那種一看到吸血鬼就會攻擊的危險咒師啊,請相信我!」

「咒師也沒什麼好怕的呀。第一,知理跟家人又不打算危害咒師。第二,久多良要是毀滅的話知理也一樣會感到很困擾呀。」

「啊,是嗎?也對啦,假使你家後面的這座巨大山崖崩了把房子埋掉,事情可就不好玩了。」


千賀矢一族過去是這塊土地的領主。久多良滅亡跟他們家滅亡應該是同義詞。既然如此,說他們的利害跟咒師一致也是很合理的。

「真要講起來,千賀矢家為了守護久多良可是付出了各式各樣的努力唷。過去幾百年來,以千賀矢所統領的地域為中心,持續主辦灑水的宗教儀式。如今雖然已交由神社主導了,但到了秋天新聞還是會提及吧?」

「這麼說起來,你家還真辛苦。為了讓久多良維持和平還進行灑水清淨的活動。我的祖先應該也參加過才對。」

盡管不清楚這儀式的起源,但屬于守護境界的宗教活動總是不會錯。

「所以,我對你而言應該就更安全了,可以把這些東西拿掉嗎……?」

「剛才就回答過不可能了。雖然機率不大,但大哥哥也可能是連續殺人事件的凶手。或許你是想用鮮血來站汙潔淨的境界呢。」

看來她對我那部分的疑慮還是沒有解除。

不過,那也不能怪她,事實上我就是入侵了她家,會被懷疑是理所當然的。我做了無庸置疑的不法行為。

不過,從她的反應,我也理解了一點。

看來千賀矢家應該不是凶手了。

當然,這也不無可能是她為了隱藏自家的犯行而故意演戲給我看,不過這麼做對她並無好處。假如真的覺得被我查出來會很糟,直接把我殺掉不就得了。特地把我束縛起來毫無意義。

「我不是凶手。剛才也說明過了,我是來搜查嫌犯的才對。為了小心起見,才順便來查一查千賀矢家……這是愛宕輪月吩咐我去做的。」

好像有點在出賣那家伙的意味,但我可沒有說謊喔。

「可是,大哥哥身上,有血的氣味呢。」

她坐在床邊的椅子上。

從那個位置,她俯視並仔細盯著我的臉打量。

「最近這幾天,大哥哥應該有去過充滿血腥味的場所吧?那里,是不是殺人事件的現場呢?吸血鬼對血可是很敏感的。」

我又被懷疑了?難不成,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去過殺人現場?那是不可能的啊。究竟,是在哪里沾上了……?

「啊啊,是那里啊。」

我想到了,自己的確待過一個鮮血四濺的場所。

「那里是指哪里呢?」

「被餓鬼抓起來的時候,輪月一口氣就殺了那四個家伙……」

「呼嗯,讓知理來鑒定一下。」

冷不防地,她的臉湊向我的臉。

耶,她要親我嗎?不,不可能才對。要不然,她到底……?

「嗅嗅。」

她直接用嘴說出狀聲詞。

似乎是在近距離聞我的味道。

她的吐氣微微吹到我臉上感覺有點癢,不過這時候非忍耐下來不可……

「啊~真的耶。血腥味已經腐敗了,應當是來自沒有生命力的家伙。如

果說是餓鬼就沒錯了。這麼說起來,大哥哥真的沒有騙知理啰~」

「太好了……」

「很抱歉懷疑你,大哥哥。不過這關乎知理的性命,所以一定要小心行事才行。」

「嗯,反正我的做法也太沖動了,所以你不必對我道歉。對了順便問一下,你叫我大哥哥是怎麼回事?」

如果是輪月一定會說什麼「兄妹亂倫」之類亂七八糟的話,但這位小妹妹應該不會吧。或者該說,會跟輪月一樣才怪。

「啊,對唷。順便來確認一下你是不是真的大哥哥好了。」

我的質問被她閃過去了,她一把掀開我身上的被子。

「耶,你說要確認是指……?」

「你看,你的右手臂上有擦傷呢。」

被她這麼一提,我才注意到。

由于先前豪邁地從斜坡上滑下來,我如今可說是遍體鱗傷。盡管血跡幾乎都已經干了,不過連我自己看了都覺得怵目驚心。這種狀態下要是去泡澡一定會很淒慘吧。

「血果然還是得用嘴巴來確認才行。」

「用嘴巴……?」

她把臉湊近傷口——開始舔。

「咿啊……!你、你想干什麼!?」

要說這種感覺是癢還是痛呢……與其討論那個不如說這動作太變態了吧。倘若旁人目睹到這光景一定會覺得很糟糕……

「唔,這種刺激性的口感,還有又辣又咸的味道……哈嗯唔,哈嗯唔……」

然而,對方卻完全不管那些一個勁地用舌頭舔來舔去。就算我想抵抗,也因為雙手被限制住了根本動彈不得……

不知為何,我覺得自己被玷汙了……

此外,我的身體好像也起了變化。有種血開始滲出、浮起的感覺。傷口似乎正在緩緩地擴大……這也是吸血鬼的力量所致嗎?

「呼呼呼,真好喝呀~疲憊的時候最需要補充鐵質了~」

「如果可以,你還是不要喝血,去吃波菜比較好吧。」

「嗯,這種刺激鼻腔的強烈氣味……對,絕不會錯。已經確定了。」

過了好一會,知理才終于把臉挪開。

我這邊的奇怪感受倒是維持了好一陣子沒有消失……還沒接吻就先被舔手臂……順序是不是搞錯了啊?

「那個,請問你確定什麼了嗎……?」

「大哥哥真的是知理的哥哥。」

「你說的話跟『人生就是人生』這種邏輯重言式一樣,我還是完全搞不懂啊。」

「既然如此,給你個提示吧。大哥哥的體內微微有一點跟知理家族一樣的吸血鬼血統。也就是說,大哥哥也算是吸血鬼的後裔。因此,你就變成知理吸血鬼的大哥哥了。」

「什麼提示根本全部都說出來了嘛。」

「啊!真的耶!不知不覺就全揭曉了!」

她露出天然呆角色的反應。

「也就是說,我的血統里同時混入了天狗跟吸血鬼的成分啰。其實那也很正常,畢竟我家族都在久多良定居了這麼久。」

那正是由于,咒師與天狗還有吸血鬼的關聯都太深了,過去應該也有通婚的例子吧。混入血統的事並不是不可能。

「知理非常開心呢。流有吸血鬼血液的人,幾乎都已經不存在了。就連本家的人,也只是勉勉強強的程度,大哥哥這種真的很稀有哩。」

「是嗎,血統變淡的現象你這里也有……」

「要說知理究竟有多高興呢,就好比中了銀天使(注39森永一種巧克力球的包裝抽獎。)的時候一樣。」

「咦,所以也不算多高興嘛……?」

「對知理,你直接稱呼知理就可以了。」

「耶,光這樣我們就進展到可以直呼名字的程度了嗎……」

總之她好像非常中意我的樣子,這也不是什麼壞事吧。假使被她討厭搞不好我就得死了。

「那麼,大哥哥,要不要跟知理一起來搜查凶手呢?」

她拋出一個我意料外的提議。

「耶?你也要搜查,那很危險吧……對方可是連續殺人犯……」

當然我非得把那家伙揪出來不可,不過帶著這位小妹妹可行不通。

「哎~哎~先把知理的話聽完嘛,大哥哥。」

知理這回改坐到床上了。確實,以雙方的距離而言親密程度或許上升了。況且我還被她舔了血。

「你想想,不管是對咒師或對吸血鬼,這種邪惡的家伙都不能放著不管吧?再這樣下去久多良搞不好會被搞得天翻地覆。也就是說,知理跟大哥哥的目的其實是一致的。」

「這個嘛……可以這麼說。」

輪月當然也覺得那個凶手很礙眼,以那家伙的立場來說犯人幾乎等于是在自己的地盤上搗亂。但對于我跟知理而言,問題就更切身了。

「既然如此,我們還是合作比較好唷。知理充當大哥哥的後盾,就等于千賀矢家站到了大哥哥這邊一樣。不覺得一下子增強了很多實力嗎?」

我不由得咽下一口唾沫。

在久多良獲得千賀矢家的協助,就等于在RPG里有最後大魔王加入當同伴一樣。就算我拼了命也不見得能遇到這種好事。

不過,輪月聽了大概會露出覺得很沒意思的表情吧。可是,大家的基本目的是一樣的,我也不是要放棄跟她攜手,所以應該無妨吧。

真要說起來,我現在會被抓,也是出于她太過莽撞的突襲行動……

「因此,日後要是出現對久多良有害的敵人我們就一起戰斗吧。這應該是個不壞的提議?」

「嗯,感覺就像是美夢成真一樣。」

在這回的事件中,與其獲得警方協助,還不如得到千賀矢家這個盟友來得有益處。以千賀矢家的實力布下包圍網,凶手鐵定會陷入困境的。

「所以,沒問題啰。大哥哥,以後請多多指教。」

真沒想到,竟然能如此輕易跟她締結同盟。

簡直是沒得挑剔的順利發展了。

「好的,呃……知理,那可以把這刑具——」

「順道一提,知理已經掌握到異形凶嫌的可能目標了。應當就是兩者其中之一。」

我的意願又被她無視了。不過,她接下來要說的是很要緊的內容。

「畢竟,到目前為止,久多良能犯下那種案子的存在就只有兩者而已。范圍很自動就縮小到兩個可能性了。」

「那就麻煩你告訴我。」

不可能把殺人事件放著不處理。在久多良的均衡崩潰之前一定要設法解決才行。

「首先,從可能性較低的說起好了——『犯人是修羅』理論。」

修羅——啊,我聽說過那也是棲息在本地的異形種類之一。

「所謂的修羅,說穿了就是餓鬼中的貴族吧;生命狀態明明就已經停止卻還活著的怪胎。」

「餓鬼的強化版嗎?如果是那樣,其實也不怎麼可怕嘛。對了,輪月好像也說過類似的話。奇怪,我以前學到的知識中它們應該是更凶惡的家伙才對。」

「嗯,其實它們好像非常嚇人唷。一旦發起飆來,似乎誰也無法制止的樣子。因此,才會冠上跟餓鬼不同種類的名稱嘛。根據傳聞,過去久多良的幾次崩潰可能都跟修羅有關。它們的存在大概就類似撲克牌中的鬼牌吧。」

「抱歉,你剛才說的內容全都是不確定的,哪一項才是事實啊?」

「畢竟,誰也沒有遇過或看過修羅呀。或者該說,如今還活著的人當中沒有人看過那種家伙吧。」

「那是什麼意思。難道只是傳說中的存在嗎?」

「過去曾棲息在田向山中應該是可以確定的。不過,現在還在不在就不清楚了。倘若沒什麼大事修羅恐怕不會從那邊過來久多良才對。就好比即便獅子在我們眼前,只要它還在睡覺應該就是絕對安全的吧?」

「原來如此。」

只要不必跟那種家伙戰斗,就再好不過了。不過,異形跑來這個世界幾乎是可以確定的事實。我感覺到「預兆」也是千真萬確的。

「因此,修羅理論不必太在意也沒關系。如果修羅為了讓久多良崩潰而犯下那些案子,的確是個嚴重的問題,幸好現在還不必擔心。假使是修羅干的,應當不會用這麼拐彎抹角的方式才對。」

「也就是說讓它們適用排除條款啰。那另一個理論呢?」

「嗯,就是可能性比較高的那個了。老實說,知理覺得這個對象才是犯人。大哥哥,你趕緊打倒那家伙恢複久多良的和平吧。」

「我明白了,你說的那個窮凶惡極異形是何方神聖?」

「嗯,也就是『犯人是天狗』理論。更具體地說,是一個叫愛宕輪月的人。」

怪了,話題怎麼跑到奇怪的方向……

「呃……請問……你是不是……搞錯……什麼了……?」

「可是呀,大哥哥,那種可能性非常高唷。」

知理站起身走向衣櫥,開始披上不知從哪翻出來的夾克。

十五秒後,她的打扮就變成在睡衣外穿著偵探風格的夾克與帽子了。

「從現在起,知理要試

著解決這起事件。」

看她一副興沖沖的模樣。不過,感覺還滿像一回事的。

「首先,第一,地點。天狗小姐的家位于遠離人煙的深山中對吧?只要把人帶過去,剩下的不就很簡單了嗎?不論怎麼發出慘叫都絕不會有人來救。深山中孤立的住家,其實也是一種密室。」

知理在房間中像頭熊一樣走來走去。看來她真的以為自己搖身一變為偵探了。

「歐洲的連續殺人事件手法,幾乎都是這種的。對離家出走的少年好言誘惑,帶回自己的家里,輕易便可殺死分尸。因為死者是離家出走所以身分不好判定,當地居民也不會向警方報案有人失蹤,故很難將凶手繩之以法。」

「可是,一個人住在那種深山本來就夠可疑了。如果有人去查不就完蛋了嗎?」

「天狗小姐住在那邊的證據呢?不就只是因為她這麼告訴大哥哥而已嗎?」

這麼說來,我的根據也只是從輪月口中得知的。

一旦對她的說法起疑心,那可以肯定的部分就蕩然無存了。

「可是,知理之前就見過她了吧?既然如此應該——」

「那個人只是跑來知理家附近時順便拜訪的。知理雖然知道愛宕家也有宅邸,可是卻不清楚她正確搬進去的時間,也不明白她是否獨居。住在那種偏僻的地方采購東西一定很困難吧。對了,那棟房子,真的像是有人住的感覺嗎?里面有沒有存放食物?」

「咦……?那天是因為糧食吃完了才出去采買的……」

假使輪月不是長期住在那……沒有食物可吃也是理所當然的。

我所能掌握的,就只有她的冰箱里存放有飲料這點……

「有那麼多房間的話要藏幾具尸體應該很容易吧。盡管這回的事件很難認定為單獨一人的犯行,不過同伙要在那棟房子過夜也很方便。另外雖說這只是知理的想像,不過她應該有警告過因為是女生一個人住所以大哥哥不要亂開房間門吧?」

「你這麼一提,她的確說過里面有以前天狗的首級所以不要打開……」

喂,是輪月干的嗎?別開玩笑好不好。這是騙人的吧,輪月快來澄清一下……雖說她不在這里就是了。


⑧BoσК·Сом

「對、對了!我跟輪月都被餓鬼抓過。所以,犯人是餓鬼——也不對啊……」

餓鬼被殺了以後事件依然持續,況且異形的反應也還在。

「餓鬼那種東西只要有血腥味自然就會出現了。因果關系應該要顛倒過來才對;先有尸體,然後才有餓鬼的蹤影。大哥哥的說法,就好比殺人放火事件中把火當犯人逮捕一樣荒謬。」

正如知理所言。把餓鬼的存在排除到事件之外比較妥當。

「對了,提到餓鬼又讓知理想到,天狗小姐是不是一眨眼就把餓鬼全收拾掉了?」

「啊,是啊,沒錯。」

「那麼第二,這種人怎麼會被餓鬼抓起來呢?」

「呃,她說是為了測試我……」

「這也是知理的推測就是了,天狗小姐應該是去看尸體的吧?結果她發現餓鬼已聚集在那,還有人先被餓鬼抓起來了,所以才決定加入觀察情況——搞不好就是這樣吧。」

不妙,輪月的處境越來越糟糕了……

「可是,我就沒有被輪月殺掉啊……」

「大哥哥,就算是殺人犯也不可能把遇到的人全殺光吧。殺人犯也是會挑殺害對象的,況且犯罪者也能交上新朋友呀。或者說她原本想殺死你,發現你體內有天狗的血統後,才決定讓你活下去。」

怎麼已經有一種,想大叫「那家伙就是殺人犯!」的沖動了。

可是,實際上,不是輪月干的嗎……?畢竟餓鬼也被她毫不留情地殺掉了……

「啊,可是,今天早上也有事件發生哩!六點半左右出門的老人在十一點半被發現尸體!」

「大哥哥,你是幾點起床的?」

「九點左右……咦?」

以時間來說完全無法成為輪月的不在場證明……?

「接下來,第三,知理根本沒說過這是單獨一人的犯行唷。假使有共犯的話,她幾點在做什麼就完全不是問題了。」

「不對,還有動機啊!她沒動機!輪月身上找不出殺人的動機!」

知理的右手擺出了勝利的V字手勢。

「可能性一,單純的快樂殺人。問殺人犯有什麼理由是沒意義的。假使殺人這種行為本身就能帶來快樂,那她幾時會去殺人都不奇怪。不過,這也有排除條款。」

知理笑道。

她稍微露出了虎牙。那是吸血鬼的虎牙。

「可能性二,她是為了破壞久多良的均衡。」

「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天狗小姐實際上只是新來乍到。況且,久多良的異形勢力版圖早就被千賀矢家占據大半了。因此,她企圖把這里搞得天翻地覆,這樣才有重新劃分勢力的機會。為此,破壞均衡引發大災難就是最快的手段了。以久多良莊園的境界領域為中心制造尸體,便能撼動均衡的根基。如果可以,順便把嫌疑推到千賀矢家身上就更棒了,大哥哥不是也被誤導了嗎——這種推理如何?」

「太完美了……」

均衡崩潰對千賀矢家沒有好處,但對輪月反而有。

「那麼,來說第四吧,已經可以確認天狗小姐有犯案動機了。」

知理將帽子與夾克摘掉。大概是代表偵探的角色到此告一段落吧。

「明天呀,知理想派千賀矢家的特工部隊去突襲天狗小姐。跟她近距離戰斗雖然危險,不過如果在遠處用槍狙擊應該能讓她就范吧。只要稍微拷問一下她就會招供了。」

知理似乎很愉快,毫不遲疑地說道。

這麼一來,輪月就會被殺了。

「還不能就此確定凶犯就是她吧……至少還得去采集指紋之類的。」

剛才那些內容畢竟只是推理。事實依然尚未浮出水面。

「往昔的咒師只要認為有嫌疑就會去懲戒對方了。因為,不這麼做的話犯人才不會自己跳出來承認。倘若放著不管,久多良可能會因此崩潰唷。」

不能坐視事情自己發展,這點我懂。

然而,光是有嫌疑就出手襲擊,這樣也太過分了。

況且在我看來,雖說個性有點嚇人,但輪月就像個很普通的高中生——才怪。應該說是很普通的中學畢業生。

「看大哥哥的反應,好像不太能接受呢。」

「是啊,總覺得有點抗拒……假使,案子跟那家伙無關不就覆水難收了。」

「難不成,大哥哥對天狗小姐有好感嗎?」

知理進一步說道。

「耶……?」

「明明是咒師卻一直幫天狗小姐說話,大概也只有那個理由了吧。如果,你們兩人是那種關系,知理就只好退讓了。害大哥哥喜歡的對象壞掉感覺不太舒服。」

「不是,不是那樣!我們之間沒有什麼愛的成分!」

「啊,是這樣嗎。既然如此,大哥哥現在有喜歡的對象嗎?」

「目前並沒有哪位特別中意的……」

其實我自己也覺得這樣不太好,但實在沒有邂逅異性的機會,所以一直單身到現在。既然身為高中生,沒談過一、兩次戀愛總覺得怪怪的……

「那麼,現在有人喜歡大哥哥嗎?」

「很遺憾我想應該沒有。」

還得跟橋本他們湊在一起開什麼「啊~好想要女朋友會議」,就知道我根本沒對象。實在是遺憾之至。

話說回來,不設法解開橋本的誤會好像不太好啊。畢竟那種程度的誤解很可能會遭受他的報複。附帶一提,橋本,即食咖哩塊還是我加熱的。

我知道把別人當奴隸的家伙大約有一名,不過那種情感絕不是喜歡或愛什麼的。扭曲的愛就算四舍五入也不能算作愛情,希望能以這種方針考量。

「既然如此,那就沒問題了。」

「什麼沒問題?」

「天狗小姐的處置姑且先擱著吧。反正現在有更重要的事要討論。」

知理沒有回答我的質問,取而代之地,她做出了很激烈的舉動。

她一下子就抱住了我。

以事實而言她的動作就只有這樣,但人的情緒變化可沒那麼簡單。該怎麼說,這柔軟的觸感……人類的身體有這麼軟嗎……?我忍不住想一把也抱緊對方。只可惜,手被銬起來了所以辦不到!或者毋甯說,被銬起來反而更安全?突然把對方緊抱的話我不就變色狼了嗎?可是,我會有那種沖動也是因為對方先抱我的緣故。不行了,我的腦容量快爆掉了!

這就是女孩子的軟實力嗎……?就算是魔力也該有個限度吧。話說回來,輪月的身體難道也是這麼軟。那家伙摸起來應該冷冰冰的吧,畢竟她是個沒血沒淚的人。

「請問,這……是什麼意思……?」

「大哥哥,從今天起你就屬于知理了。」

我這輩子第一次被人求婚了……

所以我的人生也終于進階了嗎?闖入了前所未知的邊疆。謝謝大家,還有,再見了「啊~

好想要女朋友會議」的戰友們。

「知理呀,一直在找吸血鬼的男生。」

啊啊,原來又是這麼回事。

跟當時輪月的模式很像。這讓我不免產生了一種既視感。

「可是呢,知理很害怕談戀愛時遇到三角關系之類的。所以如果有一個位于沒『對象』安全范圍內的吸血鬼就太棒了。畢竟,知理陷入三角戀情的話爸爸跟媽媽可是會生氣。這樣對千賀矢家的顏面很不好呀~」

「沒想到談戀愛看重的竟然是這一塊!」

「如果由于戀愛而導致身敗名裂或私奔什麼的,就會給人一種這女孩頭腦很笨的感覺呀。況且那種發展搞不好只是一時鬼迷心竅~」

「那還真是,呃……了不起的人生觀啊……」

不過,我站在外人的立場,也不能隨便批評她,要她拿出年輕人的熱情什麼的。她的想法或許沒錯。橋本啊,這才是有錢人現充的人生觀,活在非日常的人可是很向往平凡的人生的……

「況且,大哥哥是一吸血鬼、二沒有女朋友、三沒有其他人喜歡你,這三個條件都達成了。挑這種對象應該很完美吧。」

「原來如此……這樣我到底應不應該感到高興呢……」

「所以啰,大哥哥,跟知理交往嘛。只要跟知理在一起,還有以下許多優惠好禮唷。第一吃飯的時候可以來知理家吃,第二出門血拼時如果突然下雨只要打通手機就會有高級車來接送,第三可以炫耀女友是千賀矢家的獨生女。怎麼樣?」

知理把臉湊過來盯著我。

已經夠棒了吧,沒什麼比這條件更好的了——知理露出這樣的表情。應該很難找到比她更得意洋洋的模樣了。

唔唔嗯,雖然聽了我還滿開心的……不過我卻不能直接點頭同意。交往這種事,不能只為了優惠好禮就決定……又不是在買保險或辦信用卡,怎麼能這麼隨便對吧……?

「那個,你——」

「請稱呼知理。」

「知理覺得這樣真的好嗎……?跟才剛見面沒多久的男生聊了幾句後就決定要交往……?又不是工作面試……」

「唔~這個嘛,我會這麼考量的理由如下。第一,知理沒上高中而是在家里請了家庭教師,這麼一來就很難認識男生了。」

「這里也有一個沒上高中的人啊!」

太詭異了,根據橋本的說法,「現實生活中最容易有戀愛機會的就是校園喜劇形式了,試著盡情享受高中生活才是我們最佳的選擇」不是這樣嗎……

「第二,知理不相信什麼命中注定這種事。到底是不是真的命中注定也沒法驗證。基本上都是隨人自由心證的對吧?所以,能妥協之處就盡量妥協啰~追求自以為是的浪漫,結果找上會使用暴力的對象,或是喜歡劈腿的對象、缺乏社會常識的對象,就長遠看來絕對會淪落到不幸的下場。」

「你應該不用選這種已經差十分了還要故意保送第四棒的生活方式吧……」

「可是,大哥哥的條件也夠好了呀。就算沒騎白馬王子畢竟還是王子!大哥哥雖說頂多就是搭天鵝船的王子,不過還是要抬頭挺胸地活下去!」

「唔哇,這種誇獎很難叫人開心吧!」

「真的好喜歡你……是沒到這種程度,不過如果問知理喜不喜歡,那答案還是肯定的!以抽簽舉例的話,就類似小吉程度的喜歡吧!」

「有人這樣告白的嗎!」

「那麼既然沒有異議了,大哥哥就說好要跟知理交往啰?」

「有異議!非常有異議!」

如果就這樣讓對方牽著鼻子走感覺實在太不像男子漢了。人生只能活一遍……十七歲就入贅,將來絕對會後悔的……我這次一定要戰勝誘惑!

「哎呀呀,知理真的那麼不可愛嗎……?人家還滿有自信的說。」

知理露出很失望的表情。

「不,你已經算可愛過頭了……嗯,沒錯你真的很可愛……」

該說是有俊男美女的家族遺傳嗎?知理確實具備了貴族氣息的高雅美貌。跟我在交談的這位事實上根本就是公主大人啊。

「既然如此,那不就沒問題了?知理還很有錢呢。大哥哥應該沒有拒絕的理由才是。」

唔唔嗯,讓這張天使般的臉孔籠罩陰霾還真叫人難受,只是她的價值觀有點太極端了……由于思考方式太過理性,反而給人一種異常的感覺……

「啊~所以是那個啰!知理終于懂了!謎題全部都解開了!」

啪!知理的雙手拍了一下。

「大哥哥,你喜歡丑女對吧!不是那種丑得不像話的臉就不行!」

「慢著!你的解釋太怪了吧!絕對不是那樣!」

這不是性癖好的問題!

「難道,大哥哥只吃胖妹?」

「錯。」

「或者是只對三歲以下的幼兒有興趣之類的。」

「那已經比蘿莉控還誇張了吧!」

「難道是對有孫兒的女性比較感興趣。」

「不需要用那種方式配合高齡化社會吧!」

「所以你比起人類更喜歡狗——」

「我喜歡跟愛的對象都是人類!」

不論她提出多麼特殊的性癖好都沒用。畢竟,根本不是那個的問題。可是,如果我說我喜歡現在這模樣的知理,感覺就會被貼上蘿莉控的標簽……盡管我們的年紀還算相近,應該不成問題才對。

「你聽我說,我雖然沒有交往或相愛的對象,但卻被輪月要求簽下了奇怪的契約!我必須加入天狗一族並幫她賣命才行!」

知理的表情更凝重了。

那是一種極度不悅的表情。只見她的眉尾往上吊。

「什麼嘛~結果,還是得跟那個欲望強烈的天狗小姐分出勝負才行。」

「是、是啊……你最好還是跟她先討論一下……要是引起糾紛就麻煩了……搞不好也能借此確認她並不是凶手……」

好極了,最後終于把話題導向讓她去跟輪月接觸。不論如何,輪月跟知理最好還是要當面談一下。總比千賀矢家二話不說就直接出手攻擊輪月要好太多。

此外,關于嫌疑的事,也能讓輪月辯解一下。

拜托千萬別說你是凶手其中之一啊。

我也很不希望那樣。沒人想看到自己身邊出了個重刑犯。

「反正,遲早有天也是要跟天狗小姐分出高下的,這機會來得剛好。呃她的電話號碼在哪,記得開頭是1094—××××。頭四碼念起來剛好就是『天狗唷』。」

「那家伙真行啊,竟然能選到這種號碼……要說是巧合,也太恐怖了……」

知理嗶嗶地按著房間里的市話話機。那部電話看起來好像很昂貴。

「已經打開擴音器了,房間里說話的聲音同樣會傳進去,如果大哥哥想加入對話也沒問題。」

「我明白了。我也覺得要跟她報個平安比較好。」

電話鈴響了三聲後就被迅速接起了。

『喂,我是愛宕。』

「這里是千賀矢知理。大哥哥目前在知理手上。事情他已經全部告訴知理了。」

『喔,那他到底對你說了些什麼呢?』

即便隔著話筒也能感受到另一頭強烈的怒氣。

輪月好像很火大啊……天狗跟吸血鬼果然是天敵嗎?

不過,知理好像早就料到這種回應了,還直言這回的凶手就是輪月你吧。已經到了毫不客氣的程度。


恐怕,異形之間的交涉方式從以前到現在都是這種調調。

人類之間慣用的糖衣外膜在這里並不存在。感覺她們就像在強調,與其說客套話不如早點切入正題還比較要緊一樣。

老實說,我只希望她們不要吵起來。

那並非從道德的角度出發,而是如果她們吵得太激烈可能會導致對均衡的負面影響。實際會怎麼樣當事情還沒發生時我也不知道。輪月雖然表示過沒什麼大不了的,但假如事情很大條那就太遲了。

死斑之前冒出來的位置,不時會隱隱作痛。

由于死斑尚未惡化或許還處于勉強撐得下去的狀態,但還是得早日找出田向山上的真犯人才行。為此若是能有天狗跟吸血鬼的協助那就太感謝了。

當然,那必須建立在她們兩人都不是凶嫌的前提下。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吸血鬼,你想說我就是犯人對吧。』

「是呀,理由也說明過了。如今在田向山上還能自由活動的,就只有修羅跟天狗小姐你而已。可是,修羅的存在根本還不能確定。而現在久多良均衡崩潰能獲得好處的又只有天狗小姐你。真希望你能迷途知返呀~」

『我就直說一句吧,「你的想像力太貧乏了。回去你媽媽的肚子里重新出生一遍吧」。』

「那根本不只一句好嗎?」

『別笑掉人的大牙了。具體的證據根本付之闕如嘛。你自己還不是只想把這次的殺人事件推到我頭上?』

「話是沒錯。目前還沒有決定性的證據,所以你才能說得這麼輕松。」

『更何況,賴斗同學感應到的是我以外的異形。

依常識而論,那個應該才是犯人吧。』

「啊啊!對喔!」

「可是,咒師就算是對蟲子也會有反應吧。既然境界發生了異變,會有這種感應也是理所當然的。」

知理的意見也很有道理。所謂「預兆」並不能拿來當幫輪月脫罪的證據。

『不過,既然被你懷疑搞不好也是件樂事。如果你想的話,就來我家隨便調查好了。只要讓你看個過癮,應該就能明白我跟這件案子毫無關系了吧?』

老實說,我大大松了口氣。

這麼一來,真相便能水落石出了。也可以避免輪月跟知理無謂的爭執。

『附帶一提,你進入我家的費用是十五萬元。』

「還要收錢喔!」

這真是出乎我意料。況且,價格還非常高昂……

「嗯,好呀。那麼一點小錢,知理隨時付得出來。不過,你可要好好讓人看。」

『你有困難的話,用身體付款也可以喔。』

「你這家伙,不論對誰說話都要開黃腔嗎?」

我甚至開始覺得,就是因為輪月講話不三不四,才會惹惱吸血鬼與其為敵。

『此外不想給賴斗同學看的房間要加收秋季特別觀賞費用十五萬元。舍下並不提供飲料。如果這樣也同意的話,你就盡管來看吧。』

「嗯,小錢,小錢。不過,天狗小姐,你也太貪心了吧。這種觀念現在是還好,但等你老了會表現在你的長相上唷,」

知理似乎也很無奈。那家伙的問題根本是在與天狗身分無關的次元上啊……不過,這麼一來紛爭的火種應該就會熄滅了吧。太好了,太好了。

盡管我明白,這種「太好了」的基礎其實是非常不穩固。

假使凶手就在這兩人其中之一該怎麼辦?

別亂猜了,那種想像太絕望了。

「此外,還有一件事明顯是天狗小姐不對,希望你能道歉。」

知理以理直氣壯的態度要求道。

「那就是從千賀矢家的用地後方擅自侵入。那是違法的行為吧。知理跟家人的存在就好像久多良的盟主一樣,行事向來光明磊落。為什麼你要做那種事?」

是啊,這就沒有辯解的余地了吧。盡管很遺憾不過輪月你還是道歉吧。

『啊~真對不起呢,因為厭倦在家里做了,為了換一下口味才到野外來做。我們絕不是非法入侵的人物,只是彼此相愛的青少年情侶罷了。』

「喂,別在這種地方使用那個鳥借口好嗎!」

那家伙,真會胡說八道……連我的人品都要被知理懷疑了……

「做、做什麼……?知理,聽不太懂……」

知理面紅耳赤,模樣十分尷尬。不過這才是符合TPO的反應嘛。

『就是男生比三餐更愛的那檔子事啊。開頭是「e」,接下來則是一個小的「c」。』(注40輪月要說的是「えっち」(色情)。)

「呃……越中(eccyuu),是越中吧。就是富山縣一帶在古代的稱呼……原來如此呀。」

這轉得也太硬了。

『如果換個說法,就是開頭為「se」,接下來是一個小的「k」,再來則是「ku」。』(注41輪月要說的是「せっくす」(SEX)。)

「se……是節句(sekku)(注42日本傳統的年中節慶。)吧!端午的節句對男孩子來說很重要呢(注43日本的端午節也是男童節。)!原來如此呀!」

又再硬拗了……然而,看知理滿臉通紅就知道其實她是懂的……不,還是別在意那個了。不然我自己也會胡思亂想……

『總之,我希望你把賴斗同學還給我。你現在一定是纏在賴斗同學身上,正把手伸進內褲——』

「別開黃腔了!別在電話里性騷擾好嗎!」

『真是的。如果禁止性騷擾人生的樂趣就會失去十三成左右呢。』

「你人生的樂趣有超過百分之百都是性騷擾嗎?」

我可以斷定,輪月的人生太扭曲了。

「那可不行唷,天狗小姐。」

結果,知理立刻回絕這個要求。

『嗯唔,為什麼呢,吸血鬼?』

「因為,大哥哥已經決定要跟知理交往了!」

一陣沉默流過。

那並非現場的氣氛變糟之故,而是輪月聽了毫無反應。不過,光是那樣我也夠不自在了。果然,這種對話很尷尬。

『賴斗同學,你真是太差勁了。只要是女人誰都可以嗎?可以不要進化為只用下半身思考的動物嗎?那不是人類,而是異形的行為啊。下次看到你就稱呼你為手淫怪獸好了。』

「你的想法才低級……至少聽我說明一下吧……」

「大哥哥的體內,有吸血鬼的血統唷。知理一直在等待吸血鬼的男生。問過以後,得知大哥哥並沒有跟誰在交往,所以就決定跟他在一起了。」

知理做了淺顯易懂的說明,我得救了。

『是啊,契約書上完全沒提到半句男友女友的事項。寫得不夠謹慎是我的錯。』

咦,沒想到輪月如此輕易就認輸了……?

『然而再仔細想,不論賴斗同學交幾個女朋友,對我而言都不算太大的困擾。反正我們之間不需要愛,只要別染什麼病回來就沒差了。』

「太現實了吧!」

『所以,賴斗同學以後請定期來我家報到吧。比起那個吸血鬼,我會讓你更舒服——』

「那種事怎麼行呢!!」

知理大叫道。聽到輪月這麼說,就連我也想大叫了……

「以劈腿為前提的交往絕對不行不行!知理也是很在意觀感的!既然要交往,就只能專心對待知理一個人才行!」

這本來就是世間的常識吧。輪月,你也多跟別人學學。

『噗哈。耶,你還真純情啊。真不愧是千金大小姐。我好崇拜你喔。』

騙鬼啊。輪月會崇拜知理才怪。何況句子一開頭就是訕笑聲。

「可是,交往本來就應該這樣呀。除非,知理找到比大哥哥更可靠帥氣的吸血鬼,那就另當別論了。」

「什麼,所以你的意思是一旦找到你就要跳槽了!?」

「但,至少現在還沒找到那種對象嘛,只好先對大哥哥妥協了。」

「就算心里那麼想也不要把妥協說出口啊!那樣人家會很受傷耶!」

「就好比從黑白電視換為彩色電視,現在又變成數位電視一樣,任何事都是往好的方向在轉移嘛。人生就是如此。」

「別再說了!那種騎驢找馬的心態真是要不得!」

直接講結論吧,那兩人對我都沒有愛。

人類跟異形之間是沒有愛情存在的余地,對吧。

『既然如此,就是談判破裂啰。吸血鬼連只有肉體的關系都不容忍,那我這邊也不能答應了。』

「應該說,就是因為那樣才無法同意吧……以社會觀感的層面來看。」

『那麼一來,就只能來場賭上賴斗同學的戰斗啰。』

「天狗小姐,你想跟千賀矢家對抗嗎?個人想找組織或企業的碴是絕對沒有勝算的。不過~如果是天狗小姐的話,就算知理一個人也能打贏吧。」

怪了……本來應該以和平收場的這場紛爭,怎麼又轉往了血腥的方向……

「不過,知理也沒想跟大哥哥交往到那種地步吧。也不想為了這個而受傷。天狗小姐,要不要用畫鬼腳來決定?」

「拜托別在這種時候變功利主義好嗎!雖然和平的方法是很好啦!」

『我不同意。什麼畫鬼腳圖、百米賽跑,或是巨乳排球之類的,比那些都不行。』

「為什麼最後有個色色的項目名稱……」

認真打巨乳排球的人聽了會生氣吧。

『此外,既然我們雙方都說自己不是殺人事件的凶手,我恰巧有個好點子。』

「什麼好點子?」

『你想想,剛才你不是在電話里說犯人可能是修羅嗎?如果不是我也不是吸血鬼的話,凶嫌是修羅的想法倒還挺有趣的。或者說,是居無定所者干的。不過,以游行神(注44陰陽道中指會移動的神。)一類而言凶手的隱蔽技巧未免太高明了吧。』

修羅——異形中最強,或者該說最凶狠的怪物。

假使那種家伙是犯人,要打贏恐怕就很困難了。

「是呀。不過那是假設當犯人並非天狗小姐的時候。」

『既然這樣,你要不要用這個來賭?如果你贏了,我家就免費隨你調查。假使我贏了,你——就請當誘餌吧。』

「誘餌?」

『你的外表看來很虛弱剛剛好,如果半夜一個人站在外面,凶嫌應該會覺得是個很好解決的對象吧。假使犯人真的上鉤了,就可以證明你是無辜的。雖說我個人不會撤回千賀矢是真凶的假設就是了。』

最後那句是來吵架的嗎……

外交手段似乎以失敗收場了。不過就某種意義而言,吵架或許也是外交手段其中之一吧。

『順便再加上,賴斗同學要歸給勝利的一方,你意下如何?』

「我只是順便喔!本來不是以爭奪我為目的嗎?」

「知理沒意見。反正最後還是看看誰有能力比較快吧。」

事情終于敲定了。我則變成順便的籌碼。

『現在的時間是深夜一點半。那就決定半夜三點在展望公園的第一停車場進行可以嗎?趕緊分出個勝負對我們雙方都比較輕松吧?』

「嗯。既然這樣,一個半小時後碰面了。」

完了。我是指電話講完了。久多良跟我的未來還沒完。

「呃,假使均衡崩潰的話情況會很慘,所以如果可以還是不要比得太激烈——」

「對千賀矢家的挑釁是不能不回應的。那攸關武士的尊嚴。」

武士的尊嚴……是嗎,穿著甜美蘿莉睡衣的知理也懷有這樣的一顆心啊。

「——其實什麼尊嚴不尊嚴知理才不管呢,反正就是不想輸給那位天狗小姐。不知為何,看到她就很火大。就好比剛打開棒球轉播的時候,自己支持的隊伍突然被逆轉一樣滿肚子火。」

「啊啊,那種心情我很能體會……」

那家伙光是活著就會樹立無數敵人了吧……

「還有,知理也要給大哥哥一個忠告。」

知理的眼眸突然變冰冷了。

「最好不要懷抱著,天狗小姐不是犯人這種不切實際的願望。」

她的聲音明明很開朗,但聽起來卻跟先前截然不同。或者該說,這是聽者也就是我自己的問題吧。

「冷靜想想就知道了,到目前為止,天狗小姐是凶手的可能性還是最高的。不希望自己認識的人是凶手這種心情可以理解,但命運總是無情殘酷的。不論是自己的父母親或小孩,犯罪就是犯罪。即便怎麼愛對方或強調相信對方,事實都不會因此改變。」

「關于那個,我還算可以接受……」

我只能如此回應結束這個話題了。

「為了謹慎起見,把凶嫌的所有可能性再整理一遍吧。第一天狗小姐,第二修羅,第三其他未確認的家伙。那麼,到底是哪一個呢~」

「既然是為了小心起見我要問一句,難道沒有第四千賀矢家的選項嗎?」

「假如是的話,那大哥哥應該已經死了吧。」

「好吧,那就把四取消。」

如今我能做的,就只有祈禱不是第一。

「那,現在就幫大哥哥解除束縛啰。」

「喔喔,我終于恢複自由之身了……」

「既然女友知理在戰斗,男友前來也是理所當然的吧。此外,當知理遇到危險時,大哥哥一定要充當肉盾唷。」

「耶……?」

「那樣才叫交往嘛,咒師大哥哥你說對嗎?」

咒師還真是個玩命的行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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