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五話 來自羅刹國的手

在傳說的世界中,天狗這種存在,總是被描繪成兩種極端的定義。

首先,是正面的那方。

許多神社寺院將天狗視為神,或是其眷屬來祀奉。由日本列島的西到東范圍非常廣泛。

假使天狗只是單純的怪物,誰也不會特地為其建立社殿來崇拜吧。

另一方面,看看天狗負面的部分。天狗被描繪成不懷好意的人類最終變成的模樣。

說得更精確一點,並非單純的惡人會成為天狗,而是原本非具備善心不可的僧侶由于對自己的力量太過驕傲而變成天狗,或是被處流放之刑的王族因詛咒朝廷而成為天狗,這個例子則是以誤用神聖之力為前提。

天狗常被描寫成做修驗道信徒的打扮,其所化身的修驗道信徒、山伏(注45在山中徒步、修行的修驗道行者。),有時會被尊為偉大的靈能者,也有時會以狡猾不可信的探礦師身分登場,又是正反兩面兼具的存在。

然而,不管是以詐欺犯的姿態活動,或是用修驗道信徒的神奇力量懾服眾人,都一樣可歸咎到天狗的性質。不論是正反哪一面,天狗都是以其力使人類畏懼的存在。

——輪月也背負著如此天狗曆史的包袱。

只要擁有那家伙的力量,想殺死普通人類應該是易如反掌吧。就算是對我,只要突然采取襲擊結果也是一樣的。不,即便不用突襲的方式,我十之八九也會淪落相同的命運。

此外,以摧毀均衡的方式讓天狗複興,要說是那家伙的想法也不奇怪。

即便不是殺人類,但我也見識過她毫不留情斬殺餓鬼的場面。抱持著那種對不如己者的輕蔑態度,要說遇到人類也會有相同的看法更是毫不稀奇。

況且,這種態度並非出自扭曲的優越感,而是雙方在本質的程度上就有龐大的力量差距。

即使沒有數名共犯協助她依舊有能力引起這回的連續殺人事件。

有那家伙的力量就不需要凶器了。一名看似到處可見的普通少女,卻能輕易殺死任何一人。

不過,我還是不願相信。

以那家伙的性格不會做出這種事。她是那種更蠢更小氣更色更庶民的人才對。至于殺死餓鬼,則完全只是她認為對手微不足道,或是想在我面前炫耀一下——我甯願這麼相信。

為了證明這點,輪月在這次的打賭中非得輸才行。強迫那家伙好好給知理調查一下,證明不是犯人,這樣我才能完全安心。

假使我知道犯人是誰了,該怎麼辦?

我身為咒師,守護久多良的均衡是我的職務。

至于破壞均衡的異形非殺不可。

就算是天狗,也不會長好幾顆心髒吧。說穿了不過就是力量比較強大的人類肉體構造。一旦心髒被射穿,性命就了結了。

「大哥哥,為什麼你的表情悶悶不樂呀?」

知理的臉孔就在我旁邊。

我與她共乘在高級轎車的後座。駕駛車輛的當然是專屬司機。如今正往田向山的展望公園開去。

「我正在想事情。」

「哼唔,第一下次的考試該怎麼辦……第二日本的政治會如何發展……第三假使有跟人類一樣大的蟑螂就恐怖了……是其中哪一項呢?」

「都不是。話說回來,沒人會擔心第三那種吧。」

「知理當然明白。是天狗小姐的事吧?」

這種程度,任誰都猜得出來吧。

「不過,大哥哥,有件事你最好記清楚。」

一個急轉彎讓知理的身體傾向我。她將體重交到我身上。

隨後,知理就保持這種姿勢在我耳邊竊竊私語。

「天狗小姐的存在本身,對久多良就是一件危險的事。還是不要有天狗小姐的存在比較好。」

與其說這樣很誘人還不如說讓我覺得很不舒服吧。不過知理繼續說道。

「過往的事姑且不論,天狗小姐本來就不是屬于久多良的事物。一名具備強大力量的天狗小姐遷入,即便她不是凶手,異形間的勢力平衡也會因此改變,導致外來者更容易入侵這里。」

「但,光是那家伙的存在,應該還不至于會改變平衡才對。」

假使真是那樣,從她搬來這里的那一刻起,征兆早就該浮現了。

知理以食指抵著嘴角,露出在思索什麼的模樣。大概是在尋找合適的詞彙吧。

「權力分散在好幾個人物手上,簡直就跟日本中世紀的政治結構一樣呢。朝廷、武家、宗教,任何一方都無法打倒其他人。這就是所謂的權門體制論(注46一種日本中世紀史觀,認為當時權力是由代表舊體制的天皇(公家)、宗教權力(寺院),以及代表新興武家勢力的三者在對抗。)。如果不是這樣,承久之亂(注47日本鎌倉時代(西元一二二一年)後鳥羽上皇為打倒鎌倉幕府舉兵,卻失敗遭到鎮壓的兵亂。)時戰勝後鳥羽院天皇的鎌倉幕府在形式上扶持上皇,讓京都繼續施行院政(注48院政指日本政權由攝關政治轉移到幕府的過渡時期-由天皇讓位而自稱上皇領政。)的理由就讓人搞不懂了。

如果是其他國家的曆史,承久之亂後京都引發大變革,由幕府所在的鎌倉成為新首都也不奇怪。然而,這種結果之所以沒有發生,是由于各項勢力的權位都必須保持繼續存在的狀態才行。

由于手臂痛,所以干脆把手臂切掉,這想也知道行不通吧。不論手臂雙腿還是腦袋都是人體重要的構成要素。

久多良的情況大致也是這樣。異形、人類、咒師,這三者當中一旦有誰完全消滅結局就會變得很詭異。」

「我可不願想像久多良完全沒人類的樣子。」

「不過,所謂的權力分散,也就意味著隨時都會出現不穩。因此,中世紀的日本才會斷斷續續地一直打仗。均衡也經常崩潰。人類並不認為那種狀態算是和平。實際上,那的確不是吧。所以,人們會覺得有個一元化的巨大勢力來統治會比較好。從中世紀逐漸進入近代的過程,不就是這種轉變的曆史嗎?大名與領主這種角色不管中世紀或近代都有,但實際所扮演的職務差別卻很大。

到了江戶時代,天下已經統一了,但大名並沒有被幕府消滅。可是,這時候的大名跟中世紀以前的大名意義已經大不相同了。

那是一種在全國巨大力量的支配規則下,唯一被容許的存在。

舉個例子,就好比自然界中的獅子跟動物園中的獅子還是有差吧。

言歸正傳吧,千賀矢一族,在久多良當中就好比江戶幕府的立場一樣。當異形出現失控、權力均衡快要出毛病時就必須出面管理。而如今,天狗小姐來到這里,倘若她試圖破壞目前的權力平衡那應該怎麼辦呢~」

「那也是當輪月真的是犯人時才要討論這個吧。」

「既然大哥哥是咒師,知理相信你會站在知理這邊的。」

知理的這番話在我聽來無比沉重。

「況且,大哥哥跟知理一樣生來就是統治久多良的權力結構之一。這真是叫人安全又安心,且無比幸福的一點。知理會不離不棄地跟在大哥哥身邊的。」

啊,聽起來會覺得沉重,是由于自信的緣故嗎?

知理的說詞,就代表她不論面對何事都堅信自己的做法是正確的。

我也不覺得她這麼做有什麼錯。比起戰爭和平當然是比較好的狀態。咒師所追求的不就是這個嗎?近代,也就是江戶時代的咒師可以壽終正寢,就是由于有千賀矢家管理異形,沒有招致大混亂的緣故。

——但,不知為何我就是無法完全相信她。

「對你認為的安全、安心、幸福,還必須特地掛上手銬是嗎?」

我的雙手此刻正牢牢套著一副堅固厚重的手銬。

「只有手不能讓大哥哥自由。這可是千賀矢的家訓。不管是異形或咒師,只要手能動就能做出各種行為。」

完全正確。

只要有這雙手,我就能在不留下任何物理證據的情況下殺死某個對象。

「此外,大哥哥的口袋里還放了小刀,那就更不能大意了。」

「你趁我昏倒的時候調查過了嗎?」

跟邂逅輪月的那天一樣,我預先把小刀放在口袋里。畢竟犯人不知道躲在哪,而我的立場,也隨時可能會被非人的家伙襲擊。

「不過,現在已經不要緊了。大哥哥殺死知理也無法獲得任何好處呀。」

知理取出鑰匙,打開了我的手銬。

「大哥哥不會違背知理。具體而言理由有三個。」

知理的自信伴隨她的說詞而越發增強了。

「第一大哥哥所剩的時間已經不多了,一定要仰賴有效率的搜查方法才行,這也就是說,必須求助千賀矢之力。第二咒師與千賀矢家為敵毫無意義,這數百年來的和平關系可不能毀于一旦。第三大哥哥也不覺得違背知理自己會有勝算吧。」

由于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我只好保持沉默。

這時車子已經開到展望公園附近了。

田向山這個名字是來自位在最高峰勝卡(鞍部)附近的田向神社。

事實上,田

向的念法「tamuke」似乎就是出自「卡」這個字的古語,說穿了意思其實就是「鞍部上的神社」之意。在明治時代以前受到神佛習合(注49指日本神道教與佛教合一的現象。)的強烈影響而建立了巨大的寺院並將奉祀的對象統一為田向權現,但在廢佛毀釋注50日本明治政府打壓佛教的運動。)活動中被搗毀了,只留下一座改名為田向神社的小祠。

山脈的最高峰上幾乎等于沒有任何東西,不過略低的位置便有一座田向山展望公園。

公園附近,以前應該有一間茶館,充當這座山的休憩場所生意還挺不賴的。昭和初期的茶館照片我也好像曾在市政府還什麼人辦的企劃展中看過。

這里還建了包括植物園與野外運動器材在內的各項休閑設施。由于是鳥瞰本市視野最好的地方,所以取名為展望公園。

真懷念啊,當初未萊就是在那邊嘔吐的……啊啊,果然還是不要回憶那個比較好……那家伙,因為體弱多病只要在山路上兜風就必定會暈車。這回的事件她要是能平安度過就好了。不,不對,應該說我自己得平安度過才行。只要我沒事,那家伙一定也沒事。

第一停車場位于各項設施的正前方,第二停車場則在稍微往山路走下去之處,剛好是從第一停車場可以俯瞰的位置。

老實說,現在這個時間第二停車場根本不可能有車。仿佛已經封閉的得來速一樣連半個客人都沒有。

不過,由于是深夜,第一停車場的情況也一樣。沒有車,亦沒有人的影子。

就在這停車場的角落,一座四面無牆的涼亭長凳上坐了個人影。

那是輪月。

「司機先生,謝謝。等下會很危險你還是先回去吧。等要回家時再叫你。」

知理下車時對司機這麼說道。

「不過,開來這邊單程就要廿分鍾以上,我還是在附近等——」

「你不明白嗎?是知理希望你回去。」

知理又用笑容施加對方壓力了。

千賀矢知理這位少女非常明了該如何命令他人。應該是自幼就習慣使喚別人的緣故吧。

司機讓我們下車後,立刻掉頭往山路開去了。

讓毫無關聯的第三者待在這里我們會很困擾,不過反過來說,接下來將發生的事,讓外人看見了也不太好。

「真是久違了,漢字寫成清純派實際上要讀為悶聲色狼的千賀矢知理小姐。」

「天狗小姐,你的嘴還是一樣惡毒呢。等你變老以後嘴巴會歪掉唷。」

「吸血鬼,這次有勞你不遠千里專程趕來,我要盛大歡迎你——大概就是希望以後再也不會見到你的程度吧。」

過了幾小時後再度見面的輪月,包括言詞辛辣這點在內毫無改變。

「這整座田向山就像千賀矢家的庭院一樣,知理一點也不覺得遠呀。毋甯說,天狗小姐用走路的比較辛苦吧?」

「是啊,說實話我也想過偷一輛機車來騎之類的簡便方法,只可惜這個時間路上連一輛機車也沒有。」

「你這家伙,千萬別去偷竊啊!?給人的信賴感只會越來越低而已……」

「那也不能怪我啊,我可是辛辛苦苦爬完這段山路耶。途中還期待會有搞車震的停在路邊,結果希望落空了。」

「就說了,別把開黃腔當呼吸一樣每句都來好嗎!」

這只天狗的思想到底有多低級啊……我的頭都痛了。

「啊,啊啊啊……實在不懂是什麼意思,知理,好像聽了很不該聽的詞彙……咿呀啊啊啊啊……」

知理臉紅到連深夜都清晰可見的程度。果然,她對這種話題好像很沒抵抗力。

「哎呀,要我幫你解釋一下你不太懂的部分嗎?用實際演出的方式。」

「你別再加油添醋了!」

「就是說啊。在那種狹窄的空間里應該很難搞吧。只是情境會讓人興奮罷了。」

「不是那個問題!」

知理捂住耳朵倒在長凳上。看來效果太強烈了。

「你啊,該怎麼說呢。一般而言,吸血鬼不是應該比較色才對嗎?你到底是有多純真啊。我真是錯看你了。」

「你自己才該學習怎麼優雅地發言吧。」

「吸血鬼,我們再度確認一遍內容。假使你贏了,我家跟我的身體隨便你怎麼調查都行。而我也會遠離賴斗同學。」

「嗯……確認無誤……」

知理爬起身。盡管她要調查的東西應該不在輪月的身體上,但因為不勝其煩之故,所以就干脆無視吧。

「反過來說,假使我贏了,你就得充當誘餌,努力把真犯人引出來。這樣子,事件便有希望獲得解決。倘若犯人是修羅,做這種事還挺危險的呢。」

「嗯,可以呀。反正知理這回是贏定了。」

「還有,賴斗同學當你的男友我也沒意見,不過大約每三天他就得來我家報到一次。」

「你這家伙,條件太奇怪了吧!」


這種要求,應該要斬釘截鐵地請對方放棄才對吧……

「那絕對不行!知理的男友不可以光明正大交往其他女友!」

「以我的立場而言跟什麼男友女友無關。簡單說,就是炮友。」

說真的有誰能趕緊堵住這個女人的嘴啊。她這種程度已經到了違反社會秩序維護法的地步。

「炮友……啊啊,是蛋奶酥對吧!蛋奶酥,蛋奶酥!知理也很喜歡蛋奶酥唷!嗯、嗯!」(注51「炮友」跟「蛋奶酥」在日語中只差一個音。)

此外,知理依然全力搪塞過去。但,從她的反應看她根本全都聽懂了吧……也罷,那不重要。

「既然如此那就趕緊開始吧。再拖下去天都要亮了。」

輪月故意打了個呵欠,同時進入了停車場。

總覺得這停車場有哪里不自然,不過我卻不懂是為了什麼。

「不過,故意不趁晚上,而是在白晝的光天化日下親熱,其實也有另一番——」

「閉嘴。」

「如果不說那些話,我的人格(identity)可能會因此崩潰喔。」

「那不叫崩潰吧,而是你的人格本身就有問題。」

「或者,該說maidentity崩潰比較正確?」

「別自己亂發明詞彙好嗎?」

「啊,所謂的maidentity就是maiden(處女)與identity的合成字-」

「夠了!用不著你說明我也懂!我的英文讀寫能力沒那麼遜!」

說真的,如果能像這樣瞎掰著毫無意義的事,沒遇到任何異樣就解散那真是太棒了。

不過,會在這個場合分出某種高下是毫無疑問的。

知理也緩緩走向了停車場。

她這時的服裝總算不是睡衣了,而是普通的外出服——算嗎?設計看起來相當繁複的白與粉紅色系哥德風服裝與先前的睡衣沒有太大差別。簡單說,就是知理一個人好像很難穿好的那種。

此外,直到這時,我腦中才浮現某個疑問。

知理到底打算怎麼戰斗?

輪月的凶惡我已經親眼目睹過所以無庸置疑,但知理的情況又如何呢。

知理自己,應該說過對戰斗沒什麼自信吧。既然如此,想必不是輪月的對手。

然而,她卻若無其事地接受了對方的挑釁,如今也毫不畏懼地與輪月對峙。

總覺得事情很怪。

難道是不知世事到連害怕都不懂嗎?由于是生長在大富豪千賀矢家這麼說也不是不可能。

不過,對未知的事物產生恐懼應該是正常的心理反應。甚至該說,過度的恐懼心態才是比較合乎常理的現象吧。

難不成,這附近已經埋伏了狙擊手?知理會冷不防以槍擊來決勝負嗎?

不,不是那樣。我完全感覺不出來這里有其他人潛伏的氣息。知理會出來接受挑戰,也是為了千賀矢的面子問題。以偷襲狙殺的方式根本無法保住尊嚴。至少,戰斗要以知理自己所能使用的力量進行才可以。

從知理身上,至今也感受不到任何殺氣或戰意。要不是她冠上了吸血鬼的名號,我大概也不會特別注意她吧。

既然這樣,那她的自信從何而來?

「吸血鬼,我基本上只對自己的事感興趣,不過對其他事物也多少會留意一下。」

「什麼事?股價之類的嗎?」

保持約廿公尺距離,雙方面對面。

「再怎麼說我也算女孩子,喜歡可愛及美麗的事物。因此,我不太想讓你受傷。假使把自己的容貌與服裝打扮得像洋娃娃也是你的生存戰術的話,搞不好你選對了。畢竟就連我都對你興起了一丁點的保護欲。」

「多謝你的誇獎了。不過,知理覺得跟天狗小姐和睦相處是不可能的。雙方的出身背景差太多。」

「啊,你不必擔心,我對你的精神狀態也沒有絲毫的正面評價。我只是想說,我不太願意傷害美麗的事物罷了。只要你認輸,我隨時都可以收手喔。」

「是嗎,那就拜托你絕對不要收手」

輪月的殺氣

撲向了知理。

——輪月動手了。

她右手邊上下左右晃動邊往前突擊。又是九字嗎?

確實光是以外表來看的話,知理遠比那些餓鬼還弱。

我腦中浮現的光景有一半被換成了那些餓鬼。

喂,輪月,手下留情吧。知理可是具備日本國籍的,是個貨真價實的「日本人」,也是「人類」。你可不能像宰餓鬼一樣殺死她。

我以半祈禱的心態觀望這場戰斗。

說起知理那方,簡直就像在散步似地一派冷靜。像她那樣毫無防備可能真的會被打死。至少要采取一些自衛的手段吧!

該怎麼辦?要不要沖到中間去吸引輪月的注意力?那麼一來知理就得救了。不過,戰斗才剛開始我就介入也太異常了吧……

「要放棄戰斗了嗎?你真的會受傷慘重喔!」

「怎麼可能呢。天狗小姐根本無法逼近這邊呢。」

「哼!看我一直線沖過去貫穿、徹底蹂躪你吧!」

結果,兩者在沖突之前戰況就出了變化。

輪月的腳步停住了。

簡直就像被知理的「預言」束縛住一樣。

發生什麼事了?難道是驚覺有陷阱嗎?

——不對。是有個更直接的理由。

從停車場的水泥地上長出了「手」——抓住了輪月的雙腿。

那不是比喻,很明顯就是手的樣子。此外,還不是一只兩只。無數的手,就像亡靈附身般聚集在輪月的雙腿邊。

「這、這是什麼玩意!超惡心的!」

輪月抽回腿。

好不容易離開那些手,她馬上轉移陣地。

只不過,她才走了幾步又有其他手冒出來。不論她怎麼閃躲,手總是執著地攻擊她。就好像在滿是鯉魚的池塘里投入魚餌一樣,手不停伸向輪月。

「這到底算什麼啊!史上最低級的性騷擾停車場嗎!」

「說真的,知理的力量很薄弱。吸血鬼的血統也很淡了,想襲擊他人強制吸血是絕對辦不到的。要嘲笑知理是小嘍啰都沒得抱怨的程度。就這層意義而言,知理只是可愛的普通千金小姐罷了。」

知理緩緩靠向輪月那邊。

簡直就像戰斗的勝負已定似的。

「不過呢,因為家族的地位高,所以有許多人願意當盟友。那些都是本國的眷屬們。」

「本國?難道你家還兼營人蛇偷渡嗎?」

「在人世有個知理家族所屬的國度,正式的名字不清楚只知道叫羅刹國。」

那個國家的名字光是聽起來就充滿了殘酷的氣息。

「啊,就是據說住滿了恐怖魔鬼的那個國家嗎?在一些傳說故事中不時會出現所以我也知道……例如《今昔物語》或《宇治拾遺物語》里都有……」

說起羅刹國的故事,應該就是那個吧。

天竺的僧侶搭船時,航行到一座不知名的島嶼。那上頭住的全都是美女,船上的男子們紛紛娶她們為妻在島上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然而,他們終于發現了那座島的秘密。那些美女其實是叫羅刹的食人鬼,每當有船漂來就會嫁給新的夫婿,並把上一任丈夫當糧食殺了吃掉。之所以不馬上殺死男人,是由于羅刹的體質只會生女的,為了繁衍後代必須從外地找來男性才行……之後的故事就略去不談吧,反正大致就是這樣。

「那是胡扯瞎掰的吧?我可從來沒聽過千賀矢家的人只會生女兒!」

「把那種傳說故事拿來當事實質疑知理也沒意義吧。反正,對知理的種族來說同為女性者親密地群居在一起是理所當然的風俗。你想想,奇幻的作品里不是偶爾也有這種設定嗎?某種族的女性每個都很美,而男性每個都很丑。根據文獻羅刹也是這樣的種族。男女如果分開居住,會有這種逸聞產生也是很正常的吧?另外結婚對象也應該會來自不同的種族。」

「不論再怎麼沒有愛情的存在,那種行為也不合理吧。況且傳說故事的最後,你們羅刹都被天竺派來的部隊虐殺了。」

「知理可沒說這里頭完全沒有愛情的成分唷。到下一個新來的對象為止不是都愛得十分火熱嗎?對電腦或手機熱衷的人不也會經常換新機種,所以這種做法很普通吧?那些人過去也對舊機種很喜愛呀。」

我有一種仿佛腹部被人用手捅入的不快感。

對知理來說,男友就像一種道具。何時會被她處分掉都不知道……

不過,那或許不能說是不道德,也不能說不合理。

只要有更優秀的對象出現,舊的便能輕易換掉,那樣的種族具備如此的常識也不令人意外。

「如果是喜歡上別的人所以分手那還能理解,但你們的情況,卻是名副其實地把舊對象啃食得一干二淨。既然曾經愛過就至少讓對方活下去吧。」

「那也算是一種愛的方式呀。畢竟,被拋棄後一個人孤零零地也很慘吧。既然如此,直接被喜歡的人吃掉反而才是比較好的結束人生方式?」

這就是吸血鬼——不,羅刹的價值觀嗎?

可預見的是,這種價值觀要是入侵了人類的世界,勢必會引發恐慌。要是知道那種族住在哪座島上,搞不好大家都想從本國派出遠征隊將其討伐消滅吧。

「順道一提,愛的形式在這個世界上本來就千奇百怪。有些部落會把家里的老年人毆死。也有些地區會把長男當作祭典的活祭品,只說知理的種族很野蠻未免太過分了。實際上,羅刹的世界到底是怎麼樣,知理跟家族也已經搞不清楚了。」

知理擺出舉起雙手的姿勢。是啊,她的祖先來這個世界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不可能長久以來都一直維持那樣的價值觀。

「知理覺得自己是吸血鬼,但並不認為自己是羅刹。恐怕,是祖先們逐漸削去了羅刹的風俗,藉以配合人類的社會吧。如果思想、信念會害自己被殺,那干脆舍棄那些思想、信念不是比較好嗎?」

「是啊,看來你跟羅刹都一樣沒有maidstity。」

「現在這些『手』還願意幫忙,就知道知理跟家族在羅刹中還是很偉大了。」

知理再度緩緩地靠向對手。

如今她依舊是毫無殺氣,也絲毫不恐懼。簡直就像在觀察被關入堅固牢籠的猛獸一樣。

「這就是知理的力量唷。」

「什麼知理的力量!很明顯是靠不特定多數的別人幫忙嘛!你只會靠他人而已!我根本就沒感覺到你自己出了什麼力!」

「是呀,那知理訂正一下。此乃千賀矢家的力量。只要連在人世之國的實力都動員起來就能擊倒任何對手,這就是所謂的千賀矢家之力。」

「稍微用一下自己的力量戰斗好不好!這種打法跟你的人格一點關系也沒有嘛!只能證明你是千賀矢家的長女罷了!」

「那樣哪里不好了呢?千賀矢家的長女在這個世界就只有知理一人。那就代表知理的全部,也屬于個性的一種。難道還不特別嗎?別用你那曆史短淺的價值觀來說明知理的本質,那樣會讓人很困擾唷。」

因此,知理才能像這樣保持冷靜吧。

在身為千賀矢家之女的同時,就確信自己絕不會輸了。

不論狀況再怎麼差,或是運氣有多壞,身為千賀矢家女兒的事實永遠不會動搖,那也意味自己的勝算恒常不變。

地面生出的手伸長到異樣的程度,甚至奪去了輪月雙手的自由。

本來以為輪月的力量應當能斬裂那些手,結果她辦不到。如果像對付餓鬼那次一樣狙擊自己腳邊的手。她的腿也會被波及。輪月的力量太粗蠻了,沒法做精密的攻擊。

「你知道,為何千賀矢到如今還擁有那種力量嗎?經過南北朝的動亂而沒落,至戰國時代實際上已變成類似被滅亡的莊主立場,好幾度都差點消失。但即便如此,千賀矢家依舊能不斷複活,這都是托了血統的福。至今已沒有人還在奢想能消滅千賀矢一族了。」

知理從懷中取出了某樣東西。

那是短刀。盡管長度短卻散發出厚實的氣氛。

「千賀矢家的女子,代代在出生時都會得到這把叫禦護刀的短刀。這是由南北朝時代的名匠——備前兼光打造的。真偽知理也不清楚就是了。」

知理美豔的眸子凝望著那把刀。

「傳承這本刀的理由大致有三項。第一,驅魔。第二,如果嫁給的男性太差勁了就用這把刀殺掉——好像武士一樣吧。第三,一旦受辱就以這把刀自盡。這點也很像武士。」

「現在也不符合上述任何一種吧……」

「新加上一個第四,消滅千賀矢的妨礙者。」

短刀對准了輪月。刀刃在停車場的街燈照耀下閃閃發亮。

「試圖滅亡久多良的惡黨去死吧!」

「可惡!」

輪月的雙腿卯足了全勁,從所有手的束縛下逃離。

就這樣,她輕松拉開了跟知理約十公尺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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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還說你純真,看來要收回那番話了!被這麼惡心的性騷擾纏上我還是第一次!」

輪月邊抱怨目光邊注視著地面。

手不知道又會從哪里生出來。畢竟這些手是來自異世界的。

「為什麼你的視線要往下呢。難道是累了嗎?還是反映出你內心的卑屈?」

「只是打算踩爛地上那些多余的玩意罷了。我可不會再手下留情了。就算你受傷我也不會付醫藥費。」

「看來得讓你那張賤嘴休息一下了。」

「——唔!?」

手捂住了輪月的嘴。這也太扯了。剛才根本沒感覺到地面要長出什麼啊。

那並不是我跟輪月的感覺有誤。

而是手並非來自地面,直接就從輪月身邊空無一物的地方出現。

「跟人世聯絡的管道不只有地面而已唷。畢竟,人世也不包括地底下嘛。」

知理好像很開心地說著。還露出詭計得逞的表情。我跟輪月都完全被她騙了。所謂的異世界並不在地底下也不在天上。

不過,由于剛才手都是從地面出現,所以我們下意識地認定手只會從地下冒出來。

「這麼一來你就懂了吧?一旦違逆千賀矢,想往哪里躲都沒辦法。只要知理心中有希望大家幫忙的念頭,這些家伙就會出力協助。」

這回冒出的手侵略性遠勝以往。不但在輪月周圍毫無顧忌地出現,還纏上了她的四肢。

「唔——!嗚——!」

輪月拼命扭動四肢掙紮著,但完全解不開。況且這回連嘴巴都被捂住了。

知理完全不流露出殺氣或其他任何氣息,再度縮短距離。

「看來戰局完全是一面倒呢。」

她以笨拙的手腕揮下短刀,割裂了輪月衣服的胸口。

這時只有堵住輪月嘴巴的手放松開來。

「這樣,已經算是分出勝負了吧?如果你被知理殺了,那天狗一族可就要進棺材了。只割壞你的衣服是同情你。就算是武士的情義吧。」

「請住手!因為這件,可不是外穿式的胸罩啊!」

「那你就乖乖認輸吧,弱者小姐。」

這回知理又割壞了她的裙子。

「什麼天狗嘛?你一個人也敢對統治這塊土地的千賀矢放肆妄為?至少先率領一整團的天狗過來再說。勇者帶領同伴們消滅了魔王的國度,這種故事只有RPG里面才有。像這樣,連一場勢均力敵的戰斗都無法成立了。如果你的嘴巴還要逞強下回就要割你的肉啰。」

「統治這塊土地?吸血鬼竟然把事實扭曲成這樣。」

「你最好別說那些沒有根據的話唷。這樣哪里錯了嗎?」

「你們只是運氣好統治這塊土地而已吧?難道你們忘了過去對修羅出手而被打得很淒慘差點滅亡的曆史嗎?只不過是趁修羅不在久多良就露出一副我才是老大的表清。」

知理似乎很悔恨地抖動著身子。

「那是真的嗎?我身為咒師也是第一次聽說。」

「曆史一定沒記載那個啊。因為那是不可見人的過往。吸血鬼在修羅上次回來的時候試圖挑釁並壓制對方,結果被修理得很慘。尤其是戰國時代那次,簡直是難看到極點。吸血鬼的大當家被殺,還因修羅的大舉肆虐導致境界的均衡崩潰,鄰國大名又像是中邪一樣派兵攻打久多良,吸血鬼以大名的姿態被滅亡真是一出慘劇啊。」

「住口!別再說了!那麼丟臉的事!」

從知理的反應可以看出那是事實……?

「如今,吸血鬼是久多良的異形之首我可以承認。不過,那也只有修羅不在的時候才算。只要修羅出現一人,吸血鬼就束手無策了。要不是對修羅卑躬屈膝討對方歡心,就是打一場毫無勝算的仗被滅亡,只能二選一了。」

「閉嘴、閉嘴!不准你侮辱千賀矢!」

為了報複知理完全割破了輪月的衣服。上半身幾乎只剩下內衣了。

「難道你是為了讓修羅蘇醒?所以才會殺了那麼多人打破均衡?」

知理的表情混雜了難以分辨是憤怒還是恐懼的成分。

這也證明了那的確糟糕到足以讓千賀矢家滅亡。

就好比把鬼牌抽掉的撲克牌游戲中突然加入了鬼牌一樣。

「就說了,殺人事件不是我干的。在某些時代弱者必定會死也是無可奈何的,但虐殺本來就沒關系的人類依舊是不對的行為。」

「越來越覺得只有你可能是凶手。」

「那不是由于你這吸血鬼的眼睛被蒙蔽之故嗎?」

慘了。

那個笨蛋說了太多廢話,讓知理失去了原本的從容。

再這樣下去,那把短刀真的要見血了。

「話說回來,這場戰斗賭的條件也變了呢。原本你說你家可以讓知理去看的,途中又變成天狗小姐獲勝的話知理必須去當誘餌,可以去調查你家的事完全被忽略了。」

真要說起來,本來根本就不需要用戰斗決定啊,只要知理付錢就可以去輪月家參觀了。

「天狗小姐……你,是什麼時候改變這場戰斗的條件的?還把去你家徹底搜查的部分避掉了。」

「啊,我只是沒刻意強調而已,只要你願意付錢我家就隨你——」

「果然,你就是凶手。」

知理的眼眸點亮了憎惡的火光。

「只要殺了你,這個案子就解決了。」

「唉……跟這種家伙交手真是糟糕透了。自以為是正義的一方,不論怎麼胡搞瞎搞都不在乎。」

「喂,輪月,別再說了!不要繼續刺激知理!」

為什麼你會如此不把性命當一回事啊!等到被刀刺進去就太遲了!

「還是說……案子真的是你做的?」

輪月不是凶嫌的根據確實付之闕如。

尸體放置的場所擺明了就是為了影響均衡,絕非單純的快樂殺人犯所為。

除了要熟知久多良的規則外,還必須具備引發這起事件的能力,然後又能從中獲取利益,這麼算下來就只剩輪月了。

參照前例,殺了這麼多人的異形不可以繼續活下去。

「答案大概只有天知,地知,以及我輪月大人知吧。話說回來,就算我說是我干的你們又打算怎樣?難道要代替閻羅王拔掉我的舌頭嗎?」

「別這樣好嗎……對我耍狠我是不在意,但知理也在這里……」

明明她眼前就有一個拿刃器的死對頭啊。

「你不必為我擔心。這種小嫩咖是沒膽刺殺別人的。就算嘴里喊著要殺要剮也只是說說罷了,絕對不會錯。」

輪月對知理譏笑道。

還發出幾乎是在愚弄對手的口氣。

「你、你……完全不理解自己的立場嗎……?」

知理露出了與其說憤慨不如說一臉無奈的表情。我也無法理解輪月的價值觀。這可是一秒鍾後搞不好就會被刺殺的處境耶……

然而,更奇妙的是,在這個場子中握有支配權的並非知理而是輪月。

知理手中依舊緊握住短刀,微微顫抖著。

她的表情就像一個正常的好人即將要犯罪一樣。,

不論吵架吵得有多凶,殺人依然是另一碼事。正常人的價值觀理應如此。這跟剁魚什麼的可不一樣。知理不管是吸血鬼或其他什麼種族,還是站在跟我相同觀念的群體這邊。

啊,對喔。

知理打從一開始,就沒說自己是羅刹。

那是否出自她根本無法理解羅刹的想法之故?

不論力量多麼超乎常人,千賀矢知理仍舊只具備日本人的價值觀。即便她體內流著距離遙遠的種族血液,也不可能連對方的社會觀念都繼承下來了。

「竟敢如此侮辱知理……無法原諒……不管你是凶手……或者不是,都不能說這種話……要殺了你,絕對要殺死你……」

「就說了,你不必再宣示趕緊動手啊?殺了我以後,你的人生會急轉直下一下子淪落谷底喔,只是到時候我也看不到了。來,請殺吧,動手啊。」

「唔、唔唔……待、待會就要殺死你啰……」

反而是知理那方的精神狀態被逼到了極限。

沒錯,假使這件案子跟輪月無關,那知理就變成單純的殺人犯了。

包括千賀矢家的女兒之力在內全都會喪失,她得接受人類法律的制裁。

或許我該認真起來阻止她比較好。幸好,我的手已恢複自由,隨時都能擊發天弓。

不過,那樣又太大驚小怪了。天弓可沒辦法巧妙控制到讓對方只受輕傷的程度。

假使我隨意擊出一發,輪月的性命跟知理的性命都可能被我抹去。即便只瞄准一個人,其威力也非同小可。天弓不這麼強的話,咒師就沒法在那麼長的歲月中發揮制止力量的機能了。

「夠了,吸血鬼,你不必勉強自己。看那邊,不是剛好有個人適合在這種時候出力嗎?」

「有個人……?」

「就是你的男友賴斗同學啊。女友有難時出手相助不是男友的義務嗎?你請他幫你刺殺我不就得了?」

說什麼鬼話。

別胡亂提議啊……你這家伙……

知理回頭凝視著我。

她終于發現這里還有另一張牌的存在。

「此外,雖然看似只有我們兩人在對峙,但其實握有裁決權的卻是賴斗同學。他如果真的是咒師,就應該具備殺死我們的能力才對。視情況也可能兩邊都會被他殺掉。」

「怎、怎麼會,大哥哥看起來不像多優秀的咒師呀……」

「光以能力來講還不差吧。不過就算能力有問題,光是手上拿著槍也是絕對夠格的凶器了。」

我的驚訝程度跟知理差不多。輪月竟然正確猜中了我的實力。

「只要是身為咒師的人都有能力輕易殺死異形。雖說大量殺戮還是不可能就是了。賴斗同學說穿了,就好比一條馴服的猛毒之蛇。把可能會咬死自己的玩意放著不管簡直是愚不可及。應該要更有效地利用才對。

例如明確發出對我——愛宕輪月的殺害指令。」

派毒蛇去咬。這家伙為何要說出對自己極度不利的提議呢……?

「這麼做,至少也能窺探賴斗同學的心態,不是剛剛好嗎?」

「可、可是,他突然狙殺知理的可能性呢……?」

「那是零吧。畢竟,一旦殺害了千賀矢家的女兒,他整個家族都會被報複、殺光不是?依據成本效益原則這麼做太不劃算了。因此,賴斗同學若是以自身的利益來行動,從一開始就沒有殺死你的打算了。真正的問題在于,具備殺死你力量的賴斗同學還是在現場,這點不能否認。假使他做出妨礙你的行動你該怎麼應對?至少也要避免他把矛頭轉向你吧。」

冷靜點。

仔細思考一下輪月為什麼要說這些吧。

「另一方面,我就算被殺了,也能歸咎于一時失手。即便我並非凶嫌,還是可用漫漫曆史中不幸引發的小悲劇來蒙混過去。沒有人會為我報複的,只要低頭說聲抱歉事情就能了結。從賴斗同學的利益考量,他要殺的對象應該是我才對。」

知理以充滿期待的眼光看著我。

「大哥哥,殺了天狗吧……對了,你的刀不是還在口袋里……?」

毫無選擇余地的我只好把小刀拿出來。

主導權轉移到我身上,對輪月的性命也比較安全吧。

配合我的動作,知理朝後方退了下去。

她用手捂住自己的臉好像打定主意不願看殺人的瞬間。然而,在這種狀態下還遮蔽自己的視野究竟是在想什麼?難道以為絕不會出現不測嗎?當然,我是沒有襲擊知理的打算就是了。

話說,她還能想起這把小刀真是萬幸。

用這個的話,就能增加一個「雖然受傷但不致死」的選項了。

然而即便如此,我還是不想傷害輪月,且知理大概也無法接受那種結果。

「對我而言與其被吸血鬼殺死,還不如讓賴斗同學動手比較好。」

「你到底打算怎麼做,這樣子……接下來會很難收拾啊……」


「剛好跟昨天的情況相反呢~曆史還真諷刺啊。」

「今天這種結果是你自找的吧……」

輪月的視線為了閃躲我而移到腳邊。

「那個……臨死之前說這種話我也覺得很不好意思。」

「別說什麼臨死之前好嗎……」

我還是無法看穿輪月的想法。

「可、可以奪走我的第一次嗎……?」

果然,這家伙的腦袋有哪里少根筋。

一般人應該會大聲討饒才對吧。

「對了,你就把那刀刺向地面,取而代之以你的下半身貫穿我~好不好嘛。」

「你這家伙,難道真相是有許多條命,就算死了也能馬上複活嗎?」

「我才沒有那種作弊的能力哩。不然,我就不需要那麼辛苦事先布下陷阱了。來吧,快點刺。太猴急的男生不好,但讓對方等太久的男生更糟糕。把你手上的那把刀刺入地面,用其他的東西刺我吧……快啊,這種事,要讓人家說幾遍,我很累耶,而且又很丟臉……」

輪月始終低著頭。難道是已經害羞到無法直視我的臉嗎?

「拜托啊,我都忘了自己說第幾次了。知理也在這里耶……你說話也好歹看看TPO吧。」

輪月的目光更加垂向地面了。她的視線仿佛固定住般一動也不動。

「現在那女孩剛好沒在看。我已經說了好多遍,快刺我吧。請把你手中那把短刀刺到地上。啊對了,用天弓也可以。朝地上擊出一發,用那個代替啟動開關吧。」

輪月的眼眸持續盯著一點不放。

「到時候你就能完全搞懂了。會起狂風,很精彩喔。」

「該怎麼說,你已經被逼入絕境了嗎?盡管想開黃腔但卻沒以前那麼有趣了。」

「我會幫你施魔法的。不對,應該說是我身上施了魔法。剩下的就只有啟動步驟而已。鑰匙就在賴斗同學的身上。來,打開我吧。」

「……你說的那種魔法,安全嗎?」

「放心,不會有問題的。那麼做的危險程度只要具備勇氣就能強壓過去並予以無視。」

怎麼聽起來好像非常恐怖的樣子,只好相信她是在開玩笑了。

「快點開始嘛。做完了你會很開心喔。那個悶騷的吸血鬼也會忍不住飛上云端哩。把當下這種封閉感完全驅除就只能靠這張最後的王牌了。」

「喂,最後讓我問一句。你是凶手嗎?」

「我是讓賴斗同學墮入愛河的凶手。」

輪月終于抬起頭,掛著滿臉的笑容。

「我……我才沒墮進去哩。」

由于她語出突然,盡管是玩笑話我卻莫名害臊起來。

「別開玩笑了認真回答我。」

「答案一定是跟賴斗同學祈求的一樣。」

那麼一來我就篤定了。

我也下定決心賭上那個選項。

輪月的視線又落到了特定的位置上。

我將短刀刺入了那個特定的場所。

——起風了。

——不對,是狂風從刀的尖端開始卷起!

「嗚哇啊啊啊啊!」

我受到風的直擊,整個人被吹跑。腦袋沒有因此遭撞擊,已經算萬幸了吧。

然而,有個人受害比我還嚴重。

那就是體重遠比我輕的知理。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知理乘著風直接飛向了高空。

那跟塑膠袋被風刮跑的情形沒什麼兩樣。狂風就是這樣猛烈地襲向她。以知理個人的力量,根本無法防范。

——就這樣她直接飛出了停車場——開始墜落了。

「喂!這樣太狠!太過頭了吧!」

「呼,那些手終于消失了。是因為吸血鬼已經離開這里的緣故嗎?」

輪月以一副清爽多了的表情說著,一點反省的樣子都沒有。

那些手的確是消滅了。不過,我反而對知理的安危擔憂起來。

「她的能力是那種除非自身的意志消失,否則就無法停止的類型吧。因此想必是剛才飛到空中後摔落地面昏過去了。就某種意義,她那樣也算『去了』。」

「你那算什麼解說啊。結果還真的是『辛苦事先布下陷阱』哩。我方才一見到這停車場就覺得怪怪的,原來是你畫了魔法陣啊。」

起初我腦袋中浮現的不對勁感就是這個嗎?

這座停車場,不知為何多畫了許多道白線。

也就是說,輪月很早就把這里變成了自己的主場。

「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麼要指定這里當決斗地點呢?當然是為了先買一點保險啰。盡管我沒料想到自己會雙手都失去自由,不過靠你的刀還是能湊齊啟動條件。不管用什麼玩意,只要是拿長的東西刺進去都行,可以象征雷電的物體就夠了。」

沒問詳情我也搞不太懂,反正就是天狗擅長的起風陣之類的吧。

「就算再怎麼不起眼,這把刀依舊是咒師專屬款式的驅邪——不對,或者該說詛咒用的短刀吧。即便這短刀沒效,你接著還是能對著地面擊發天弓。可一旦那樣還是沒反應,我可就沒轍了。」

以刀劍做為某種啟動的開關,在宗教儀式中雖然也不是什麼罕見的舉動,但這把刀不像知理的那麼有來頭還是令她感到不安。幸好,狂風最後把她的擔憂都吹跑了。

「話說回來,知理沒事吧?看她剛才飛得好遠……」

「話又說回來,你為什麼要刻意撇開視線呢?」

「因為,你現在身上好像只穿著內衣褲……」

被知理割壞後,輪月的衣服已破損不堪。剩下的布片幾乎失去了外衣的意義,這模樣比直接脫得只剩內衣褲還誘惑人。

「你還真純情呢。如何,要不要為了紀念打贏這仗真槍實彈在這里——」

「比起那個,我更想知道知理的安危。」

如果害她摔死,那事情就不好玩了。

「吸血鬼千賀矢知理的故事才剛開始而已呢。」

「別說那種不吉利的玩笑話了。」

「說真格的沒事啦。她只是被吹跑而已,又不是被狠狠打一拳或砍了一刀。毋甯說,有風包圍著她還能緩緩落地呢。那招幫銀發族營造無障礙空間也能派上用場喔。」

「才怪咧。況且,就連我都被強風刮跑了。」

「賴斗同學的情況就像點燃煙火的人。在那種最近的距離下很難完全沒事吧。那麼,我們也該去看看吸血鬼的情況了。叫她准備當誘餌。我身穿內衣褲站在停車場命令她站起來,搞不好她會乖乖聽話。」

「咦,可是,這還不完全算你贏了吧……」

「她被吹到場外已經過了十秒以上,所以算我獲勝。你看,在那邊,她都已經昏倒了。」

我們從第一停車場俯瞰第二停車場。

發現知理果然倒在那里。

「這麼一來就無話可說,是你贏了。」

正如輪月所言,剛才現場的封閉感被一掃而空了。

「你快點去照料她吧。放著她不管,搞不好真正的凶嫌會跑來。如果趁她昏倒時把人擄走就糟了。」

「果然,你不是連續殺人的凶手啊。」

我到此才真正松了口氣。這麼一來我就不必為了職責殺死輪月了。「預兆」警告我的那個才是真凶。

「因為你這麼猜想,剛才才幫我忙嗎?」

「可以這麼說。」

我賭輪月不是犯人,所以才把短刀刺入地面。當時我就已經先下了結論。

假使輪月是犯人的話,我剛才的行為就等于助紂為虐,將解決事件的最好機會連根拔除。當然,之後我的下場就是會被輪月虐殺。搞不好不是因均衡崩潰而死還該慶幸呢。

看來,這場賭博我是賭贏了。

「不過,也不是所有事都值得欣喜啦。」

輪月很刻意地歎了口氣。

「即便只是可能而已,剩下的那個異形也許就是修羅。恐怕我們是很難制裁那家伙的罪刑了。最多就是低頭拜托,懇求那家伙住手罷了。你說接下來我們該怎麼辦呢?」

犯人的確可能強大到我們誰也無法制止,凶惡到我們束手無策的程度。碰到那種場合我就死定了。

「上次那種斑點,又跑出來啰。而且,好像比以前更濃密了。」

「你的視力還真好啊。」

死斑已經擴展到我的肩膀下緣,要辯解這是不符合季節的曬傷也太離譜了吧,畢竟顏色很黑。

決斗告一段落並放松戒備後,我的意識又轉往了痛覺的方向。刺痛不停從手臂上傳來。

「有什麼可以緩和疼痛的方法嗎?例如服用止痛藥之類的?」

「那個之後再考慮吧。首先得把知理扶起來——」

我突然發現有輛廂型車停在第二停車場上。

一股不祥的預感襲來。

廂型車走出了某人將知理扛進去,動作非常敏捷。

就在位于較高處的我們眼前。

「賴斗同學,你還能跑步嗎?」

「我沒問題。」

「看來得去追那輛廂型車了。」

廂型車連看也不看第一停車場一眼,就直接往山脈更深處的鞍部高速駛去。

不會錯了。

那就是犯人。

「然而,仔細想想,我根本沒有拯救吸血鬼的義務或利益。毋甯說,她被殺對我還比較有好處。」

「可是,也不能這樣子坐視她——」

「開玩笑的。更何況,我追那個凶嫌也不是毫無價值。」

輪月喀喀喀地笑著。

「得好好瞧瞧究竟是哪個家伙在我的地盤上撒野才行。」

與她的笑聲頗不搭地,她渾身發出了殺氣。

「還有,如果不把那犯人干掉賴斗同學就會死翹翹了。一旦那樣,對我而言是莫大的損失。」

「那還真是多謝啦。」

「我希望生三個小孩。」

「家庭計劃等這件事平安落幕後再討論吧。」

「是啊。希望能來個完美的收場——」

輪月即便到了這種時候依舊露出促狹的笑容。

「——就祈禱我們能推展一個開朗的家庭計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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