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北方的狼 第三十八~四十章 命令與決則

“為什麼還在這里,想家了?”

一個溫和中卻帶著一種金屬般堅強質感的聲音,突然在雷震的身後響起。

雷震霍然回頭死死盯著這個已經走倒自己身後不足十米遠的男人。同時他在心里迅速反醒,也許他時真的累了,也許因為沉浸在回憶里讓他有了片刻的失神。但是無論如何,“他一個陌生人生人走到了自己的身後,這對于一個孤獨的在大山里生話了幾年,用自己的雙手去和風霜雨雪,去和各種猛獸戰斗的人來說,就是一個不可原諒的錯誤!

突然出現在雷震身後的是一個陌生人。面對滿股警惕的雷震,他幔慢把雙手攤開,對雷震露出了一個充滿善意的笑容。

這個男人人沒有強大的肉體,更缺乏野獸般的敏銳與爆發力,他雙手空空沒有攜帶任何武器,但是面對這樣一個男人,出于動物般的敏銳直覺,雷震卻知道他絕對是一個能常有力量的人!

是因為他身上那股在平淡中,卻透著一種兵戈氣息的風度,還是是因為他身上那種長期手握生殺大權,自熱而然培養出來的領袖氣質還是因為他那一雙敏銳得幾乎能看透人心的雙眼”

雷震真的不知道。

但是迎著這個陌生男人的雙眼雷震竟然在絕不應該的情況下,又出現了片刻失神。這一雙眼睛,實在是太明亮,在黑暗中散發著炯炯的光彩,更帶著一種開天眼觀凡坐的飄逸。就是這樣一樣雙眼睛,讓雷震不由自主的想到了他小時候,每到夜深人靜,偷偷從家里溜出來躺在山坡上舒服的枕著自己的娘,仰面望著天空時。看到的那一顆最明亮、最耀眼的星星。

“哦,我明白了。”

那個人道:“你和那條狼,都受了重傷。根本不能再碰這麼冷的河水,更不可能再憑自己地力量渡河。可是你為什麼不回去找那些和你並肩作戰的伙伴,告訴他們你的狀況,讓大家一起幫你想想辦法?最起碼,你也可以和大家一起回到四行倉庫。雖然我不知道四行倉庫還能守多久,但是至少在那里可以幫你和那條狼先處理一下傷口,吃點東西補充一下體力。”

雷震真的詫異了,“你知道我的兒子是條狼?”

那個人聽到雷震的話,他再打打量了一眼那條趴在雷震的懷里。用警惕的眼神盯著他的狼,他突然笑了:“一條被人馴服的狗,就算再強悍,又怎麼可能有像它那樣野性斗十足,甚至可以說是殺氣騰騰的眼睛。

又怎麼可能有它那種隨時都會對獵物發起進攻的危險?”

“我一開始還奇怪呢,像這樣一條眼帶怒脈,又明顯在大自然中經曆過最賦酷戰斗才生存下來的狼,擁有最純粹甯折不彎地堅硬性格,我們殺死它容易,但是絕不可能再馴服它。觀在我終于明白了,原來你從一開始,就把它當成了自己的親人和朋友。用心擊和它交往。”

說到這里,那中男人的聲音略略一頓,他又上下打量了一眼雷震,然後繼續道:“看來你一定和它在一個遠離人煙的的地方相依為命的生活了相當長的時間,難怪我一直覺得,在你身上有一種狼一樣的氣息”如果說這個陌生男人,一眼就斷定雷震的兒子是一條狼。給雷震的是驚詫的話,現在他給與雷震的,就是絕對的震驚!在這個男人的身上,雷震感受到了一種和強悍肉體,鋒利爪子絕不相同,但是卻比馬克沁重機槍更可怕的力量。

雷震忍不住問道:“你是誰’”

“我姓謝,名晉元,宇中民!”

謝晉元對著雷震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我是來謝謝你救了我的手下兄弟的命!謝謝謝你和大家並肩作戰。保住了我們四行倉庫和外界唯一的通道。現在我還要代表四行倉庫!自的所有人,邀請你到我們那里去做客。”

謝晉元?

穿過四行倉庫前面那一片可能還有受傷日本士兵打暗槍地戰場。出現在雷震面前的人,就是那個帶領“八百勇士”死守四行倉庫的謝晉元?他就是那個讓楊惠敏贊不絕口,讓李正大哥就算是提起名字臉上都會忍不住露出驕傲與尊敬神色的謝晉元?!”

“我知道你不會喜歡和太多陌生人去接觸。”

謝晉元伸手指著那些在戰場上來回穿梭的士兵,他們正在將找到的中國軍人尸體,通過那一條被廢墟掩蓋了十幾個小時,終于重新打通的地道,運回四行倉庫,道:“一個小時後,我們會在四行倉庫里舉行一個為陣亡兄弟送行的葬禮。我想,李正也希望你能去送送他吧。”

雷震沒有再說什麼,他走到一個士兵的身邊,默默接過了他手中李正的尸體,跟在謝晉元的身後,走進了哪條地下通道。當雷震從地道里走出來地時候上百來眼睛一起落到了他身上。

在這里沒有故作姿態的掌聲,也沒有特別的歡迎,每一個人都會對雷震點頭致意,當他背著李正,從這些人身邊走過的時候,那些人都會伸出手在雷震的肩膀上輕輕一拍,低聲道:“謝了兄弟!”

這絕對是一場最筒單,卻最肅穆的葬禮。

在這場葬禮中,沒有芬芳的鮮花,沒有成排的花環,沒有音樂,有的只是一排排走到這里輪流向烈士們敬上一個軍禮,然後又返回自己工作自位的軍人。

九具尸體,被整齊的放進了四行倉庫底層的一個角落。

沒有必要再去挖什麼墓穴,因為一旦四行倉庫失守,他們就會引爆早已經准備好的炸藥,把整中四行倉庫,變成自己的墳墓!每一個人的臉上,部蓋上了一張白色的布單,唯一能夠證明他們存在的,就是在他們身邊的牆壁上。那用木炭寫上去地名宇。

在李正最靠近心髒位置的口袋里,放著一張相片,他的全家福相片。那真地是一張很老的相片了。那個時候的李正,臉上的線條還有一點柔和,沒有像現在這樣堅硬,但是他卻能笑得很燦爛,很開懷。

在李正的身邊還放了一把武士刀,那是雷震從敵人身上找到的戰勝品,也是他們在四行倉庫右翼戰場上,堅守到最後的證明。

相信帶著這樣兩份禮物,李正就算是死了。也可以含笑九泉了吧”

就在這中時候,就設在四行倉庫底層的電話機突響了,一名士兵飛快的跑過來在謝晉元的耳邊說了些什麼。

半個小時後,一輛掛著英國國旗的汽車。在穿過英國租界的軍營後,通過新垃圾橋,駛到了四行倉庫的下方。

“我是國皇家陸軍史密斯中校,這幾天我一直隔著蘇州河,觀看謝團長和部下在四行倉庫的戰斗我必須承認無論是謝團長還是您的部下,都是最優秀。值得讓人尊敬地軍人!”

謝晉元舉起自己的右手,面對面前這英國陸軍中校回敬了一個軍禮,聹聽著對方發自內心的感慨,但是謝晉元卻皺起了眉頭。他地目光跳過史密斯的肩膀,直接落到了他身後不應該出現;卻隨著史密斯一起出現在四行倉庫里的五個人身上。

他們都穿著學生制服,一看就是一群接受過良好教育。還帶著屬于孩子般的純潔與執著,更擁有一腔熱血與愛國熱情的大學生。

這五個學生,出于禮貌地關系,都靜靜的站在史密斯的身後沒有說話。但是五雙眼晴卻從他們走進四行倉庫,見到謝晉元本人開始一直眨也不眨地在的盯在謝晉元的臉上。那種專注,那種興奮,那種尊敬,那種近于征熱的崇拜。都在說明,謝晉元.早已經成為這些愛國學生的心目中。一個偉大的英雄人物。

史密斯中校連連歎息著道:“謝團長你在四行倉庫堅持作戰,日本軍隊在四行倉庫附近集結了上萬部隊,仍沒有把你們地陣地攻陷。這些學生們都快瘋了,他們成群結隊的跑倒我們租界的軍營前面,要求我們開放新垃圾橋,允許他們進入四行倉庫來聹昕謝團長地教導。他們五人,就是學生中的代表。”

謝晉元。對著那五個愛國學生點頭示意,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站在他身邊的雷震,卻敏銳地捕捉倒了謝晉元眼睛里,一閃而過的複雜情緒。

“對不起我和史密斯中校有一些工作上的事情需要談。我先找人帶你們參觀一下四行倉庫,了解一下我們這個戰斗堡壘,一會我再陪大家聊一聊好嗎”

迎著謝晉元那雙明亮地眼睛,聽著他溫和的聲音,這五個學生連連點頭。

“符堅!”

隨著謝晉元一聲低喚,一個長得虎背熊腰,臉上更帶著堅毅不拔氣息地軍官大踏步走過來,只要看他軍裝上的軍階,那些已經把謝晉元.當成崇擺目標的學生就知道,這個男人就是謝晉元身邊最得力的手下,五二四團一營營長楊符堅。

謝晉元伸手指著那五個愛國學生沉聲過:“你先帶雷震和這五個小兄弟參觀一下我們的四行倉庫。”

楊符堅顯然是一個不擅言辭的人,他用力點了點頭,然後對雷震和那五個愛國學生,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那五個學生跟在扔符堅的身後,他們伸手小心翼翼的撫摸著重機槍、追擊炮這些武器,嘴里發出了嘖嘖的歎息。雖然經曆了幾天的慘烈戰斗,但是四行倉庫里仍然保持了相當地整潔,這更讓五個學生臉上露出了由衷的尊敬。

但是雷震看到的鉀純對不是這些。

在四行倉庫底層,所有的電纜線都被人齊根剪斷這說明謝晉元早已經作好了防止被敵人利用電線縱火,破壞四行倉庫的准備。四行倉庫四家銀行存放貴重的倉庫,它的大門只有一個,謝晉元卻下令,用上千裝滿大米,黃豆的麻袋,把四行倉庫的大門堵得水泄不通。這樣就算十日本軍人成功得沖到了四行倉庫下方。面對這樣一幢通體都是由鋼筋混泥土制成,就連大門都被徹底塞住得戰爭堡壘,除非他們事情准備了足夠得炸藥。或者是架起了梯子,否則得話他們也只能望著堅實得牆壁徒勞而返。

最可怕地是,在四行倉庫地底層,哪些中國軍人,已經在堅硬的牆體上,開鑿出了一批可以讓機槍直接架設在里面,進行火力壓制的瞭望孔。一個機槍排就據守在這里,在面對日軍發強攻時,這些機槍手可以利用眾多地瞭望孔。不斷變化射擊點.來減少傷亡亡和損失。

在每一個射擊孔地旁邊,都挖出一個一尺多寬,四尺多深地洞。已經在四行倉庫右翼戰場上參加過真正血戰的雷震。略略思考後,眼睛里猛然露出一絲驚訝,他已經想到了這些些洞的作用。

假如敵人真的沖到了四行倉庫下面,卻沒有辦法打開一條通路時候,他們很可能會將手榴群通過瞭望孔塞進進四行倉庫。在這個時候,要一名正在操縱輕機槍對敵人進行火力壓制的射手,丟掉手中的武器,拾起手榴彈在它爆炸之前。再通過瞭望孔把手榴彈拋出去,不但危險更會減弱火力壓制。可是有了這些洞,那些機槍手完全可以一邊射擊一邊抬腳把手榴彈踢進這些洞里。

這些洞有四尺深,卻只有一尺寬,就算是人站在旁邊,手榴彈爆炸,也不會對射手造成什麼實質性的傷害。

在四行倉庫的二層。中國軍人用裝滿大米和黃豆地麻袋壘在窗口,形成了一個個可以抵擋三八式步槍子彈和重機槍子彈貫穿的胸牆。士兵躲在這樣的胸牆後面,居高臨下進行射擊幾乎不會暴露自己。面對這樣地戰壕,就算是三分之一士兵部是a級射手得日本軍人,除非能找到更高的火力點否則也只能搖頭苦笑。

在四行倉庫的三層窗戶前沒有再壘上麻袋。但是在窗戶後面大約兩米得位置上,卻用麻袋壘出一個個三尺多高地戰壕。幾門八十二毫米口徑地迫擊炮。就豎立在這些用麻袋團團圍住的戰壕里。擊毀那輛在四行倉庫右翼戰場上橫沖直撞九七式坦克地炮彈,就是從其中一門追擊炮里發射出去的。

這幾門追擊炮的擺放角度選擇的相當刁鑽,無論日本士兵怎麼射擊,除非子彈先射到房頂上上,然後反彈下來,否則絕不可能射中操縱追擊炮地的射手。而敵人發射的炮彈,就算能打在四行倉庫三層,但是以拋物線的角度來計算,也很難直接落進用麻袋壘成的戰壕里。炸起的彈片,更不可能擊穿兩層裝滿大半和黃豆的麻袋組成地護壁。

在四行倉庫的第四、第五層由一個步兵連和一個輕機槍排混合防守。在這里視野更遼闊,受到攻擊的可能性更小,所以謝晉元把手中剩下的兩挺馬克沁水冷重機槍全部安置到了這兩層。

由于四行倉庫地頂層,會遭到日本戰斗機機炮的掃射,更考慮到敵人在狗急跳牆的情況下,直接動用重炮炮擊,或者出動轟炸機投投放重磅炸彈,所以四行倉庫的六層,沒有設立防禦網。只是把高射機槍需要使用的子彈,全部擺設到第六層同時設立了為高射機槍手和彈藥手准備的休息窒。

怪不得日軍已經調集了上萬部隊把四行倉庫重重包圍發動了不知道多少次進攻,仍然無法攻陷這個中固軍對在上海的最後一塊陣地。

這就是一個經過謝晉元精心設計與搭配,已經同時擁有防空火力,又擁有火炮打擊能力,在火力分配上上更是分層次成階梯,終于形成的一個有機立體超級戰爭堡壘!

如果不動用重型武器以四行倉庫的彈藥存儲量,日本軍隊想要攻克這樣一個戰爭堡壘要打的就是一場曠日持久的消耗戰。

日本軍隊已經明白了這一點而帶里五名愛國學生趕到四行倉庫的史密斯中校,顯然也明白這一點。

在管理員休息室里,一盞吊在半空的馬燈,正在散發著暈黃的燈光,照亮了一張已經有點殘破的桌子,,兩個屬于不同國家軍隊的中校,就分坐在桌子的兩側彼此對視。

史密斯中校直接開門見山的道:“我希望貴軍能從四行倉庫撤退,出于友邦的情誼,我們英國軍隊願意為貴軍提供適當的掩護,甚至可以允許你們通過新垃圾橋,進人我們英國租界。當然了,租界就相當于我們英國的領土,我們英國皇家軍隊,有保護祖國領土的天職,你們在進入租界之前,必須把自己的武器變出來。”

史密斯中校直接開門見山的道:“我希望貴軍能夠從四行倉庫撤退,出于友邦的情誼,我們英國軍隊願意為貴軍提供適當的掩護,甚至可以允許你們通過新垃圾橋,進入我們英國租界。當然了,租界就相當于我們英國的領土,我們英國皇家軍隊,有保衛祖國領土的天職,你們在進入租界之前,必須把自己的武器交出來。”史密斯中校一邊說,一邊緊緊盯著謝晉元。

以史密斯中校的經驗來看,一般人在退無可退的情況下,就算選擇了困獸之斗也無可厚非。但是相信任何一個人,在絕境中突然看到了生存的希望,哪怕只是一絲希望,就算涵養再高,也會像一個快要溺死的人手里突然撈到一根稻草般,死死捏住不放吧?更何況是他們英國皇家部隊,允許這些已經三面被敵人包圍的中國軍人,穿過租界的軍營,撤出這片戰場,甚至還承諾為他們提供適當的掩護?要知道,租界就相當于他們英國的領土,允許一支部隊穿過他們英國的領土,說出去已經是一件相當不可思議的事情。而英國軍隊一旦承諾提供適當的掩護,更無異于在中國軍隊撤退時,給他們多了一道護身符。

可是史密斯注定要失望了,謝晉元靜靜的坐在那里,無論他說了什麼麼,謝晉元臉上始終帶著一絲平淡的微笑,就連他那雙明亮的眼睛中,也沒有半點情緒的波動。只有聽史密斯中校說到"甚至可以允許"這幾個字時,謝晉元的眉毛才輕輕挑動了一下,但是很快又恢複了平靜。直到這個時候,能夠說一口流利的中文,對中國文化有著相當了解的史密斯中校才明白,什麼叫做中國成語中的不動如山,什麼叫榮辱不驚。史密斯突然發現自己錯了,錯得厲害。如果勸中國軍隊從四行倉庫撤退,是一場談判的話,他從一開始,就把自己錯誤的擺放到了強勢者的立場上。

謝晉元既然連死亡都不怕了,在這個世界上,還能有什麼強勢的姿態,能讓他為之動容?"謝謝史密斯中校能冒著生命危險,來到我們這里;也謝謝英國政府,願意幫助我們這樣一支被敵人三面包圍的軍隊撤出戰場。我代表四行倉庫里所有正在和敵人浴血奮戰的軍人,表達十分的感謝。"謝晉元終于開口了,"不過,防守四行倉庫,拖住敵人的進攻,是上級交付給我們的任務。史密斯中校,你我都是軍人,都應該清楚的明白。一個士兵在戰場上絕對不能失掉自己的槍,一個軍人在沒有接到上級命令前,更不能擅離職守!否則的話,就是失職,就是犯罪。""貴部接到的上級命令,應該是施住敵人的進攻,掩護大部隊順利西撤吧?"史密斯小心的眯起了眼睛,道:"貴部從二十七日清晨開始狙擊日軍,已經在四行倉庫整整堅守了四天三夜。

在你們的掩護下,你們大部隊早已經順利撤出上海。開始在南京迅速集結。根據我個人的判斷,貴軍和日軍,很可能會以南京為舞台,再次爆發大會戰。我想,像謝中校這樣優秀的軍人,如果能參加南京會戰,一定會做出更大的貢獻,總好過在這里困守孤城,最後和自己優秀的部下,一起拼得彈盡人亡吧?"謝晉元略略點了點頭,他突然問道:"那麼根據史密斯中校的判斷,為了進攻四行倉庫,日軍又動用了多少部隊呢?""根據我們的觀察和記錄。四天時間日軍為了攻克四行倉庫,共計出去戰斗機、轟炸機四十八機次,陸軍部隊一萬一千人次。史密斯在進入四行倉庫之前,顯然已經做好了充足的情報准備工作,在統理出各項數據後,他略一沉思,就斷然道:"如果把日軍為了包圍四行倉庫,而駐守在戰壕和碉堡里的部隊也算上,現在已經有大約一萬五千名訓練有素的職業軍隊。

把四行倉庫團團包圍。如果沒有我們英國政府的幫助,謝中校憑您帶領的部隊和擁有的武器裝備,絕不可能成功突圍。""史密斯中校您的判斷十分准確,面對依托半永久防禦工事,把我們團團包圍,又占據絕對人員、火力、情報優勢的敵人,我們不要說是突圍,只要走出四行倉庫,不出三個小時,就會全軍覆沒。"謝晉元說得非常中肯,史密斯中校連連頭,就在這個時候,謝晉元話鋒又是一轉,"不過,我想請史密斯中校再做一個判斷,您認為如果我們據守不出,我們能夠在四行倉庫堅持多久?"這絕對是一個超級難題!如果日本軍隊還走像現在這樣,僅僅依靠無法打穿四行倉庫堅固牆壁壁的小口徑火炮,配合陸軍對四行倉庫這樣一個戰爭堡壘發起進攻,憑四行倉庫里面的武器彈藥,只要不是因為士氣問題,從內部自己發生問題,再堅守一個月,都不是什麼奇跡。

但是一旦日本軍隊惱羞成怒,調集黃浦江上停泊的戰艦,用重炮進行轟擊,或者派出轟炸機,投擲重磅炸彈,不必派出陸軍部隊,也能把謝晉元帶領的這支部隊,活埋在四行倉庫的廢墟里。"我很想去參加南京保衛戰,雖然不想承認,但是我必須說,在上海我們輸了,我比誰都希望,能在南京保衛戰中,和所有願意用生命保護自己國家的同胞,為我們的租國扳回一局。不過……"

史密斯中校發誓,他真的是恨透"不過"這個中國詞語了,現在他已經慢慢熟悉了謝晉元的說話方式,謝晉元總會順著對方的思路進行換位思考,先認可對方觀點的正確性。所以當謝晉元說出"不過"這個詞語的時候,他提出來的反對意見,必然更加凌厲,也更加讓人無可辯駁。"在我們中國有很多像我這樣的軍人,他們很多人帶著滿腔的熱血走上戰場,但是也許只是一時的疏忽,遭到敵人的轟炸,甚至只是意外的遇到了一顆流彈,就壯志未酬身先死。面對投入上百萬軍隊的大會戰,個人的能力是非常有限的。我想,我就算是帶著身邊所有的部下,及時趕到南京,參加了南京保衛戰。最多也只能在局部戰場上,發揮一點點作用。而在這里,就不同了。

史密斯中校您也幫我分析過了,為了掐死我們四行倉庫里的守軍,日軍至少動用了一萬五千名訓練有素的職業軍人,這還不包括他們天天在我們頭頂亂轉***,白白浪費汽油的航空部隊。"謝晉元扳著指頭,道:"如果我們繼續在這里堅守的話。就能死死拖住他們一萬五千名訓練有素的職業軍人。

日本軍人曾經說過,他們一個師團,就能頂上我們八個師。扣掉他們在空軍和海軍上的優勢,扣掉他們自以為誇誇其談的水分,就當他們一個師團,能頂得上我們三個師吧,我用幾百號人,就拖住了相當于四萬五千的兵力,讓他們不能去參加南京會戰。這樣的話,我在這里繼續作戰。也就相當于參加了南京會戰。而且做出了近乎奇跡的貢獻。如果他們不願意為了四行倉庫留下這麼多部隊的話,那就更好了,他們的防禦網必然會出現無可彌補的漏洞。那個時候我們再想突圍,就不再是難于登天。或者我干脆按照司令部最早的指示,帶領所有人在上海,和日軍打游擊戰,這也是一個相當不錯的選擇。只要我們還有部隊在上海戰斗,他們就不算贏了淞滬會戰!""當然了,我們畢竟是一支小部隊,又孤立無援的,打游擊戰實在打累了,被人家圍追堵截。實在打不過了的話……"

說到這里,謝晉元嘴角向上微微一勾,露出了一個絕對詭異的笑容,他身體微微向前一傾,故意壓低了聲音,道:"我們還可以逃進友邦的租界,把自己手中早已經拼得破破爛爛,子彈一發不剩的槍一上交,然後換上一套平民的衣服,抱頭逃命嘛!你說是不是啊,尊敬的史密斯中校?"史密斯中校真的聽傻眼了。"你算得是不錯,可是你有沒有想過,日本軍隊真的被逼急了,直接動用戰艦上的大口徑火炮,或者出動轟炸機群,直接對你們投擲重磅炸彈,你們會怎麼樣?謝晉元微笑道:"那叫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我可真是一籌莫展了。

他們想炸,就讓他們炸吧。"謝晉元說得輕描淡寫,史密斯中校當真是又氣又急,"那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日軍用大口徑火炮轟擊,或者出動轟炸機投擲重磅炸彈,這些重型火力很可能會射進我國租界,甚至打中距離四行倉庫只有幾十米遠的那個煤氣筒……"

說到這里,迎著謝晉元嘴角微微上挑而起的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史密斯中校的低吼嘎然而止。在這個時候,史密斯算是完全理解了謝晉元的想法。日本人如果不動用重型武器,鬼才知道他們要多久才能攻下這個四行倉庫。謝晉元依托一個四行倉庫,死死拖住數量相當的敵人,絕對稱得上一本萬利穩賺不賠。如果日本人不願意動用重型武器,又不想因為一個小小的四行倉庫,而浪費太多的部隊的話,就像是謝晉元說的那樣,他們的包圍圈必然會出現無可彌補的漏洞,謝晉元可是親自策劃過奇襲"出云號"和"鐵拳"行動的奇襲專家。想用這樣一張滿是漏洞的網,阻擋住他的腳步,那簡直是天方夜潭!

只要還有一支中國部隊在上海轉戰,日本軍隊就沒有在淑滬會戰中取得完全的勝利,這從政治意義上來說,無異于在國際舞台上,對著日本人的臉狠狠抽了一個耳光。那些把面子看得比生命還要重要,天天喊著武士道精神的日本軍人,絕對不會允許這樣一個局面發生。那麼最有可能發生,也最符合日本軍人行事風格的一個選擇,就是在前線把部隊調往南京,利用手中的重型武器,對著四行倉庫發起一次最凌厲的毀滅性進攻。到了那個時候,謝晉元帶領的這支困守四行倉庫的孤軍,當然是全軍覆沒。但是無論使用重炮轟擊,還是使用重磅炸彈,想沒有流彈飛進只有幾十米距離的英國租界,那是絕不可能。一旦有炮彈或重磅炸彈飛進了租界,就相當于直接轟炸了英國本土。

在這個時候,無論英國政府是否願意,就算是為了面子問題,就算是為了保護自己身為一個世界政治、軍事強者的尊嚴,他們都絕對不能再裝聾作啞,必須卷入到這場中日之戰中。用幾百條人命,拉進來一個軍事強國成為盟友,謝晉元更是一本萬利,死得其所,想不成為民族英雄都不行。想到這里,史密斯中校不由輕輕倒吸了一口涼氣。坐在他面前的這個一直嘴角帶著一絲笑容,看起來溫文儒雅的軍人,是真的不怕死!架在煤油爐上的水燒開了。白色的水氣從鋁合金制成的軍用便攜式飯盒里嫋嫋升起,史密斯和謝晉元兩個人的臉孔,隔著這一層水氣,顯得更加朦朧起來。

謝晉元走過去拎起了那個便攜式軍用飯盒,連帶拿過來兩只杯子。"軍人,尤其是面對國家生死存亡,必須要挺身而戰的軍人,最忌貪圖物質上的享受。但是我卻總是戒不掉喝茶的習慣。也許是因為,喝茶不但可以提神,更能讓我集中精神,去思考一些問題吧。不過還好。就是因為有這樣一個習慣,我才能泡上一杯熱茶,來招待史密斯中校你這樣的貴客。"謝晉元竟然真的拿出一個紙袋。在兩只杯子里都倒了一點茶葉,"我們中國軍人的軍餉,可比不上英國,我每天口袋里都窮得叮當亂響,茶也是那種最便宜,直接從街邊的雜貨鋪里買的散茶。"謝晉元側傾起手中的飯盒,一道滾燙的開水,在空中拉出一道短暫的弧線,落到史密斯中校面前的杯子,發出了輕微的蕩漾聲。就在史密斯中校禮節性的點頭示意時。遠方突然傳來了一陣沉悶的轟響,史密斯中校還沒有來得及分辨發生了什麼事情,不知道有多少發炮彈,就同時落到了四行倉庫上面。"轟!轟!!轟…"

十幾團火光猛然在四行倉庫堅硬的牆壁上綻放,在震耳欲聾的轟響中,整個四行倉庫就像是突然觸電般,發出一陣細微而密集的顫動,帶得就連史密斯中校頭頂的那盞馬燈,都跟著不斷搖晃起來。在他們這個狹小的空間里。那些沉積在房屋各個角落的灰塵更是紛紛揚揚地落下。聆聽著那密集到平均每一秒鍾,就有一發炮彈落到四行倉庫上的可怕炮擊,感受著整座四行倉庫都在不斷的顫動,史密斯中校心里唯一的想法就是:"壞了,是炮擊!"在這個時候史密斯中校當真是欲哭無淚欲語還休,他的運氣怎麼就這麼背呢,日本軍人遲不炮擊,早不炮擊,偏偏等他進入了四行倉庫,就開始了這種要命的炮擊?一想到整座四行倉庫被炸得轟然倒塌,幾百號人全部被埋進廢墟里,史密斯中校就覺得全身發冷。

謝晉元他們死在這里,是英雄,是為國捐軀,他史密斯作為英國軍隊的中校,死在這里連尸體都找不回來,又算是什麼?"這只是日本陸軍配備的三吋口徑平射炮、這種火炮最大的優點就是射擊精度高,不會有幾十米的偏差,他們的炮彈打得是夠密集。不過,想用這種小口徑的火炮炸塌四行倉庫,他們至少得打上一天。而我看他們手里的炮彈,能維持一個小時就不錯了。"在這個時候,謝晉元竟然還帶著從容的微笑,在給史密斯中校面前的那個杯子繼續傾倒開水。

聽著他平淡的聲音,看著干乾淨淨,沒有灑上一點水痕的桌面,看著他那一雙穩定得再也無懈可擊的手,史密斯中校真的驚呆了。在史密斯中校面前的杯子里注滿了開水,轉手又在自己的杯子里倒入了開水。謝晉元吹掉浮在水面的茶葉末,輕輕啜了一口,然後抬起頭,對著史密斯中校道:"不好意思,不是什麼好茶,所以一定要趁熱喝。我個人認為,不管是什麼茶,只要是熱的,味道都還不錯。"史密斯中校下意識的端起了放在面前的茶杯,就在這一片密集的炮擊,整個四行倉庫都在微微顫抖中,他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就算是為了一個軍人的尊嚴,他也要像謝晉元那樣,在日本人平均每秒鍾一發炮彈的轟擊中,喝得不動聲色。就在這個時候,管理室的門被人"砰"得一聲撞開了,這意外的變故讓史密斯中校的手不由微微一顫,一點水花從杯沿蕩出,落到了史密斯中校的軍裝上。闖進管理室的是一個連長,他看著謝晉元放聲狂叫道:"團長,不好了……"

謝晉元沒有理會這個連長,他仍然慢慢品著那一杯用劣質的茶葉加滾燙的開水,泡出來的茶。那個連長若有所悟,他迅速退出管理室,在重新關上管理室的門後,站在外面放聲叫道:"報告!"謝晉元終于回應了:"進來!"那個連長大踏步走到謝晉元面前,在敬上軍禮後,報告道:"日軍同時在西、南、北三側縱火焚燒民房,看火勢增長的程度,他們應該使用了汽油。火勢很大,很可能會借著風向,向四行倉庫蔓延!"謝晉元點了點頭,命令道:"小心戒備,隨時向我報告敵人動向。"目送著那個連長走出管理室,謝晉元低聲道:"虛張聲勢!"迎著史密斯中校不解的眼神,謝晉元淡然道:"東側接近貴國的租界,所以日軍沒有放火;現在已經是十月末,風向偏北,所以他們在北方縱火沒有任何意義;西側民房和四行倉庫隔了一條平坦的大街,無論如何風助火勢,火焰也不會自己蛙跳過來。如果他們真的想借助火勢進攻四行倉庫,只需要點燃我們南側的民居就足夠了,又何必浪費人力物力的把排場搞得這麼大?"

做完這些評論,謝晉元對著史密斯舉起了手中的茶杯,"請喝茶,涼了就不好喝了。"史密斯中校瞪大了雙眼,像看怪物一樣看著眼前這個喝得淡定從容的謝中校,他真的想不明白,既然從南邊放火,火勢就能一路蔓延著燒到四行倉庫。而根據他們的情報,這里又放滿了容易燃燒的大米、黃豆和牛皮,更有大量彈藥,通水管道在二十七號下午,就被日本工兵炸斷,謝晉元為什麼還能這樣形若無事。"報告!"謝晉元一邊品著除了苦澀基本沒有什麼香味的茶,一邊回應了一聲,"進來!"走進管理室的還是剛才那個連長,他迅速報告道:"南方民居燒起的大火,借助風勢一路向四行倉庫蔓延過來,看情況大約還有二十五分鍾,就會燒到我們這里了。"聆聽著那密集的炮擊,看著史密斯中校一邊喝著茶,一邊用一塊手帕擦著額頭上滾落下來的汗珠,謝晉元再次笑了。

"用炮擊施加心理壓力,用三面火起來營造一種兵臨城下大勢已去的錯覺,再用大火蔓延這種實質威脅,來逼迫我們自亂陣腳。不錯!真想去會一會這位對手,的確是個人物!"謝晉元拎起了那只便攜式軍用飯盒,輕輕晃了晃,里面還有半盒開水,他對著史密斯中校揚起了那只飯盒,問道:"還要不要添點開水?"史密斯中校本來想搖頭,說實話這茶可真難喝,又苦又澀感覺就像是直接弄了一把爛樹葉丟進杯子里似的,但是看看自己手中那塊已經濕了一半的手帕,史密斯中校還是點了點頭,把杯子推到謝晉元面前,還頗具紳士風度的說了一聲:"Thankyou!"

兩個人都沒有再繼續他們剛才的話題,只是坐在那里,聆聽著日本軍隊三吋口徑的平射炮,以每秒鍾一發的頻率,對著四行倉庫進行猛烈炮擊。感受著四行倉庫一次又一次輕微的顫動,品嘗著那比爛樹葉還要難喝,卻總算滾燙的熱茶,默默想著自己的心事。漸漸的,史密斯中校覺得,似乎三吋口徑平射火炮的密集炮擊,還有四行倉庫不停的輕微顫動,似乎也沒有那麼恐怖了,而他額頭上的汗水,流得也不是那麼快了。

他用複雜的目光,看了一眼坐在那里,全身上下都散發著一種輕松寫意的謝晉元,史密斯中校真的不願意去想象,眼前的這個男人,究竟經曆了多少次生死之戰,才能在面對危險時,擁有這樣近乎詭異的冷靜。鋁制飯盒里的開水已經倒空了,就在兩個人同時舉起茶杯,喝掉了里面最後一口茶水時,在四行倉庫的南側,突然傳來了一聲在密集的炮擊與爆炸聲中,依然響亮,瞬間就壓倒了所有聲音的巨大轟鳴。這種聲音讓史密斯不由自主的想到了轟炸機投放出來的重磅炸彈,如果不是面對謝晉元這樣一個實在太冷靜太從容的軍人,史密斯中校可能已經忍不住跳了起來。謝晉元卻笑了,“史密斯中校,你願不願意和我打一個賭?就賭日軍的炮擊,在一分鍾內就會停下來。”史密斯中校當然不相信謝晉元的這個判斷,他張開了嘴,剛想說什麼,就重新閉上了。

因為在這個時候,日本軍隊的炮擊竟然已經停止了。“拿得起放得下,發現事不可為,能夠當機立斷停止無謂的干擾,對方的指揮官,還真是夠干脆的。”謝晉元嘖嘖輕歎道:“本來還以為能從你那里賭到一包好茶呢!”“報告!”還是那個連長。他一臉的興奮,迅速道:“報告,倉庫南側的火勢已經得到控制!”“在南側的民居中埋放炸藥的工作,還是由你帶人完成的吧?”謝晉元看著眼前這個連續三次向他報告軍情的連長,微笑道:“放了那麼多的炸藥,足夠炸出一條二十多米長的隔離帶,你怎麼對自己做的工作這麼沒有信心啊?”史密斯中校再次聽呆了。他終于明白謝晉元為什麼面對半個小時之內就能燒到四行倉庫的大火,卻可以毫不動容。原來他在進入四行倉庫之前,已經分析出日軍可能使用的進攻方法,並提前做出了有效的防禦。而日本軍隊的指揮官,發現真正可以威脅到四行倉庫的火勢已經被抑制,手中的小口徑火炮又不足以轟塌四行倉庫,所以立刻停止了無謂的彈藥消耗。“現在日軍的夜襲已經結束,如果在十五分鍾內,他們還沒有什麼新的動作,尊敬的史密斯中校你就可以帶著那五個學生,安全撤出四行倉庫了。”

史密斯中校點了點頭,“沒有問題。他們都是因為尊敬謝中校。所以跑到我們租界軍營,要求我們開放關卡,能到四行倉庫來聆聽謝中校訓話的學生。我們英國是一個講求民主自由的國度。我們尊重這些學生的愛國情操,也理解他們渴望見到自己心目中英雄的心態。所以這一次我過來的時候,帶了他們推選出來的五名代表,當然我也會把他們安全地帶回去……”

聆聽著史密斯中校說的話,謝晉元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了,他太明白英國這個靠走私和海盜拉開了大航海時代,靠掠奪奴隸和黃金,強占殖民地,建立起日不落帝國的老牌資本主義國家,太清楚他們的血管里流淌的本質了。

西方聞名的作家馬克吐溫。就曾經這樣評價過那些西方資本家——如果有百分之十的利潤,資本家就會去做:如果有百分之三十的利潤,資本家就會趨之若鹜:如果有百分之百的利潤,資本家就敢踐踏這個世界上任何一個法律:如果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潤,哪怕是把自己的腦袋送上絞刑台,資本家也會勇于嘗試!當年的兩次鴉片戰爭,不就是英國為了扭轉和中國進出口之間的貿易差,而悍然發動的侵略戰爭?!英國,在國際舞台上左右逢源。他們表現出來的,就是一副標准的生意人嘴臉,沒有利益驅動的事情,他們不會去做。要求他們僅僅為了正義與真理去冒險,那更是最大的奢望。可是這位史密斯中校卻冒著生命危險,把五個愛國學生帶到了四行倉庫,並且承諾要把他們安全地送回去!這種行為舉止,絕對不符合英國人的習慣和思維邏輯!

果然,史密斯中校繼續說了下去,“但是謝中校您也應該明白,這是你們中日兩國之間的戰爭,我們英國作為一個保持中立立場,尊重兩個主權國家意志,希望你們能和平解決所有問題的紳士國度,不會、也不便于過份插手到你們的紛爭當中。我們可以面對那些過于熱情的學生,有限制的開放關口,但是我們不會保證他們的人身安全。”

在這個時候,謝晉元的臉色已經變得一片鐵青。威脅,這就是赤裸裸的威脅!給那些手無寸鐵,又沒有受過任何軍事訓練的學生開放關卡,任由他們進入被日本軍隊封鎖的戰場,無異于用一副溫和的面孔,把這些血管里流淌著熾熱血液的學生,推到了死神的懷抱!尤其是所謂的“有限制的開放關口”,更是讓日軍可以清楚的知道這些學生的進出時間,並加以針對性的打擊。謝晉元簡直不敢想象,當英國政府開放這些關口後,那些熱血***的學生,一批批的湧入四行倉庫,又一批批的倒在日本軍隊A級射手的槍口下,這樣反而激起了更多學生的不屈不甘的愛國之心,驅使著更多學會湧向四行倉庫,所形成的可怕後果。謝晉元緊緊捏住了自己的拳頭,由于炮擊已經停止。

史密斯甚至可以清楚聽到,從謝晉元的雙拳中傳出來的骨節捏在一起爆發出來的輕響。在這個時候,謝晉元的身體都在微微的顫抖。史密斯中校笑了,在和謝晉元的交鋒中,他第一次看到謝晉元流露出了個人情緒。雖然不得以,最後還是亮了他的底牌,但是他終于找到了謝晉元的弱點。謝晉元突然抓起了桌子上那個軍用飯盒,道:“還要喝茶嗎。我再燒點水。”

不等史密斯回答,謝晉元就在飯盒里注入了清水。在火柴擦著的輕響中,十幾條藍色的火苗連同一縷縷黑煙,從煤油爐里冒出來,那只盛滿清水的飯盒,不一會就發出了“吱吱”的輕響。謝晉元沒有站起來,他就蹲在那只煤油爐前面,看著飯盒里的水一點點被燒熱,一層層的翻滾,直至最後變成了***的開水。

拎起了那只盛滿開水的飯盒。謝晉元扭頭看著史密斯中校。微笑道:“水開了,要不要換點新茶?”史密斯中校卻呆住了,因為手里拎著一只飯盒的謝晉元。嘴角又揚起了那絲淡然的微笑,他的眼神再一次平靜而明亮得讓人無法捉模起來。史密斯中校在心中狂聽不妙,眼前的這個謝晉元謝中校,竟然在燒水的時候,成功的調整了自己的心態。看著謝晉元那個淡然自若的笑容,說他沒有找到解決難題的方法,就連史密斯中校都不會信。“我都忘了,那些學生冒死趕到四行倉庫,是來找我,想聽我訓話的。”謝晉元微笑道,“訓話不敢當。正所謂學無前後,達者為先,我就和他們一起聊聊天好了。不知道尊敬的史密斯中校,有沒有興趣和我們一起促膝談心?”當謝晉元和史密斯中校找到那五個學生時,他們正坐在一堆彈藥箱里,和受傷的士兵一起往子彈匣和重機槍子彈鏈上填裝子彈。看到謝晉元和史密斯中校走過來,這五個學生不約而同的一起站了起來。“都坐下,不用勉強自己。”

謝晉元微笑道:“干萬不要告訴我,剛才被炮擊了那麼久。你們的雙腿沒有發軟。要知道我第一次上戰場,對面敵人才用迫擊炮對我們這里開了幾炮,我就覺得心跳加快呼吸急促,兩條腿更像兩根軟面條似的,在那里顫啊顫的,怎麼也繃不直。如果你們有誰腿沒有發軟,還能像個沒事人似的,那我可真是要自慚形穢,長歎一聲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了。”“哪有的事!”一個看起來膽子最大,也最活躍的學生,一屁股坐到了彈藥箱上,他舉起了還捏著子彈的右手,叫道:“別說腿軟得快站不起來了,您看看我的手,現在還像抽筋似的抖個不停,這顆子彈我都塞了好幾分鍾了,到現在還沒有填進子彈匣里呢!”“哄……”不要說是這幾個學生和謝晉元,就連附近的士兵中間,也傳來了一陣壓抑的笑聲。謝晉元只是輕描淡寫的幾句話,就和這些學生之間變得融洽起來。他坐到了一個彈藥箱上,伸手拍著身邊的位置,道:“那還裝什麼裝的,都坐下,誰經曆第一次炮擊的時候,不是這個樣子?說說看,第一次親身體驗了炮擊,是什麼感覺?尊敬的史密斯中校,你也一起坐下大家聊聊吧。”

“我真的以為自己要死定了!”一個學生拍著自己的心口,叫道:“剛才炮聲那麼密集,我覺得自己的心髒都快要被共振得一起爆炸了,別說是腿軟,我現在都覺得胸口發悶,腦袋里還嗡嗡作響,如果他們再多炮轟一會,我非得把隔夜的飯都吐出來不可!”“還好,我在出發前沒有多喝水。”有一個體形稍胖的學生,慢吞吞的道,“要不然的話,我真的會被嚇得尿褲子了。”

四周再次響起了一片善意的笑聲,謝晉元問道:“大家都覺得,剛才的炮擊很恐怖,和你們想像的完全不同,對吧?”幾個學生一起點頭。“可是剛才他們向四行倉庫發射的火炮,只是三吋口徑的平射炮。”謝晉元對著幾個學生比劃出了一個小小的寬度,然後繼續道,“但是在那些幾乎沒有什麼掩體,也沒有什麼保護的戰場上,我們的士兵,卻要遭到停泊在黃浦江上的戰艦大口徑火炮攻擊,要遭受轟炸機投下來的重磅炸彈反複轟炸。很多部隊上了戰場,連敵人的面都沒有見到,就先付出了一半傷亡的代價。有一些部隊,僅僅是因為在行軍的路上,架起了行軍灶。濃煙引來了敵人的轟炸機,整旅整旅的被敵人轟炸得全軍覆沒。

甚至有一個野戰醫院,僅僅是把傷員用過的繃帶清洗乾淨,晾在外面的樹枝上,打算曬干後再次重複利用,就被敵人的偵察機發現,最終被炸成了一片平地。”幾個學生都不笑了,他們靜靜的聽著謝晉元的講述,聽著這一個個用鮮血和生命堆砌起來的故事。“我們調用了七十五萬部隊,迎擊日本二十五萬軍隊。激戰了三個月。在付出了二十五萬傷亡的代價後,卻只能選擇撤退。”謝晉元那雙明亮而深邃的雙眼,從面前的幾個學生臉上逐一掠過。他沉聲問道:“我們的部隊已經夠拼命,夠勇敢,我們的人數更是對方的三倍,還占據了地利與人和,可是我們仍然敗了,你們知道,這是為什麼嗎?”幾個學生沉默了很久,才終于有人回答道:“武器,我們軍隊的武器裝備太差了。”“對,我們手中的武器是太差了。

我們八個師的火力,才能頂得上日軍一個師。在陸地上,我們還可以用人數去拼,但是在大海上,我們的海軍總噸位還不夠五萬噸,其中絕大部分還是木制的戰艦,而日軍一艘航空母艦就有四萬噸。在這種絕不對稱的戰爭面前,我們的海軍為了阻止敵人戰艦的縱深入侵,只能將二十八艘老式戰艦和商船沉進了長江。

用來封鎖我們的黃金水道長江。而這些戰艦上的艦炮,也只能被拆下來,放到了海岸上,當成岸防炮來使用。面對強大的日本海軍,我們的海軍,幾乎就是‘零’的存在!”幾個學生都沉默著,這強烈到極點的軍力對比,又豈是憑熱血和勇敢能去彌補的?“至于空軍,我們的空軍也很勇敢,他們也曾經擊中過日軍的旗艦出云號,也有美國來的陳納德這些志願者,組成的航空部隊。但是他們駕駛著老舊的飛機,和幾倍于己的敵機在藍天上搏斗,最終的結局等同于全軍覆沒!沒有了空軍,沒有了海軍,炮兵又遠遠不是敵人的對手,你們想想,這樣一場戰爭,我們能贏嗎?我們如果真的要用人命去填平這之間的差距,我們又需要多少人的鮮血和尸體,才能贏得最後的勝利?”聽著謝晉元幽然而嘶啞的聲音,聽著他講述兩國軍隊的真實對比,整個四行倉庫里一片死一樣的安靜,只剩下一片粗重的呼吸聲。沒有人願意想象,如果中國非得獨自對抗日本這樣一個從明治維新開始,無論是國力、經濟、軍事還是在國際舞台上的政治影響力都一日千里,現在只能用瘋狂作戰機器來形容的國度,他們要付出多少犧牲才能行,才能夠。

謝晉元繼續問道:“你們誰能告訴我,怎麼才能提升武器裝備?”

一個學生回答道:“要有錢。”另外一個學生回答道:“要有先進的科技。”那個體形稍胖的學生不甘示弱,道:“要開啟民智!”“對,沒錯!有錢了,我們才能在短時間內買到足夠的資源,有了先進的科技,我們才能制造出屬于自己的凌厲武器,開啟了民智,我們才會全民素質提升,才會產生更多的科學家,更多的實業家,更多的工程師!”“告訴我,想要有錢,有先進的科技,要開啟民智,我們需要什麼?”這個問題就有點困難了,這已經涉及到國計民生的根本,幾個學生面面相覷。謝晉元一字一頓的道:“我們需要的是一大批接受過高等教育,又對祖國擁有強烈的責任感,能夠將我們中華民族的火種延延不息發揚光大的人才,我們需要的就是……你們啊!”五個學生的身體狠狠一顫,他們全部都癡了。

“如果你們學的是農業,你們可以讓我們國家的土地上,生產出更多的糧食;如果你們學的是物理,是化學,是冶金,是數學,你們不但可以制造出炸藥,更能制造出屬于我們中國的汽車、坦克和戰斗機;如果你們學的是醫學,你們可以讓我們的身體更強壯,幫助在戰場上受傷的士兵重新站起來。這場保家衛國的戰爭,明顯是敵強我弱,但是只要有你們這樣的人,有你們這些可以燎原的火種,憑借我們遼闊的土地,豐富的資源,和四萬萬同胞,遲早有一天,我們能把這些侵略者,趕出我們的家園!”謝晉元緊緊的盯著面前這幾個學生,他沉聲道:“在完成這些曆史任務之前,你們絕對不能隨意因為一時的沖動,而選擇了面對死亡。如果你們真的這麼做了,那你們絕對不是什麼英雄,而是逃兵,最可恥的逃兵!因為你們的戰場,並不是在這里,而是在你們各自工作的舞台上,在你們手中的筆上,在你們腦袋的知識里面!”

“告訴我,”謝晉元突然厲聲喝道:“你們能不能向我保證,可以完成曆史落到你們身上的重任,為了我們中國的未來與希望,在屬于自己的戰場上奮戰不息!告訴我,你們能不能做到這一點,讓我們就算是在這里戰死沙場,就算是馬革裹尸,也能死得坦坦蕩蕩,死得無怨無悔?!”面對全身上下突然迸發出最強烈光芒的謝晉元,面對在這一刻已經讓自己生命開始燃燒的謝晉元,面對這個把自己所有的感情,所有的愛與恨都徹底的敞開,和他們一起分享,更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他們身上的謝晉元,這幾個學生,早已經泣不成聲。

他們在這時候,除了咬緊自己的嘴唇,用癡癡的眼神看著眼前這個當真是頭頂藍天腳踏大地的男人,用力點頭之外,他們還能再做什麼?“記住,把自己的生命,發揮到最需要你們的地方。記住你們給我的承諾,你們要努力讓中國更有錢、科技更發達,你們要讓中國開啟民智,讓更多的人接受到高等教育。”謝晉元伸出了自己的手,沉聲道:“我知道你們五個能第一批來到這里,全部都應該是學生中的領袖。我不管你們用什麼方法,我要你們答應我,你們是我看到的第一批學生,也是我看到的最後一批!你們的生命,絕對不是為了見我一面,和我聊上幾句,就可以冒險,就可以任意揮霍!如果你們認為自己可以做到,可以接下我的這個要求與囑托的話,就把你們的手伸出來!”一只、兩只、三只……最終五只手,都放到了謝晉元在空中攤開的大手上。這些手掌現在雖然還有幾分稚嫩,還帶著幾分青澀,甚至是還有幾分迷茫,但是假以時日,只要選擇對了自己應該走的路,他們必然能夠成為支撐起整個民族脊梁的中流砥柱!

謝晉元突然雙臂一伸,將這個五個學生,都攬到了自己的懷里,沉聲道:“我就把我們這一代人,沒有完成的夢想,放到你們的身上了。拜托,謝謝!”史密斯中校的臉色終于變了,他看向謝晉元的眼神中,第一次充滿了真正的尊敬。無論在哪里,謝晉元這樣的人,都值得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