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在暗殺(2)

王敖被姚蓉看得心里發毛,鼻子一酸,淚珠也掉了下來,而這個男人的淚就如導火索,姚蓉立時痛哭失聲了。兩個人就這樣相對坐著,相對而泣,相對無言。終于王敖勇敢地站起來,他望著窗外的星空道:“姚蓉,我知道你的心思,你不願意以色事人,其實我也不願意你去。但事出無奈,單云定和黃雄死得何等壯烈,我們怎麼能退縮呢?自從在咸陽見到姑娘的那一刻起,我的心就亂了,如果姑娘也是這番心思,那就等完成使命後我們再團聚,象范蠡、西施那樣永不分離,長相厮守。”說完,他長拜于地。

姚蓉沒想到王敖能說出這話來,一時間大瞪著兩個眼睛,秀美的臉龐上全是驚異。她蠕動著嘴唇,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王敖抬起頭,竟被她絕倫的美麗驚得呆了一下,他大起膽子抓住姚蓉的手,指天發誓道:“王敖對天發誓,等大功告成與姚蓉永結同心,海枯石爛。”說著他對著窗外大聲叫道:“貴管家,你來做個見證。”

貴成一直在牆根下蹲著,聽到這話不得不尷尬地走進來,在兩個情人面前,貴成覺得自己很卑劣,只得靜靜站著。

王敖不管這一套,他大聲命令著:“貴成,你要做見證,王敖對天盟誓,大功告成後與姚蓉永結同心,海枯石爛。就象當年范蠡和西施一樣,終生厮守。”

貴成覺得嗓子里堵了塊硬硬的東西,非常難受。他清了清嗓子。“姚姑娘,貴成作證,主人是正人君子,一定會接姚姑娘回來的。奴才告退了。”說完,他靜悄悄地離開了。

姚蓉終于被這個男人感動了,他是愛自己的,而且已經對天發誓了。于是失聲哭道:“王君,這可是你自己說的,趙王城是你讓我去的,你可一定要等我呀!姚蓉命苦啊……”說著,一頭撲到王敖懷里,號啕起來。

王敖艱難地將她抱起來,沉重得象抱著整個世界。

在公元前三世紀的一個漆黑的夜晚,在古中國北方的一座都城中,在趙王城北一家珠寶行的書房里,兩顆年輕的人碰撞在一起。他們彼此緊緊樓抱著、親吻著、撫摩著,他們用盡了全身力氣,似乎希望把對方融化在自己身體里,似乎這樣他們就會得到永恒的滿足。他們用淚水、嘴唇和身體詮釋愛情的含義,他們用短暫的歡樂拒絕著即將開始的分離,他們無休止地相互凝望,無休止的重複著愛情的誓言,無休止地奉獻著自己純潔的身體,無休止把心靈奉賢給主宰一切的上蒼。是啊!這一刻上蒼都不願意打擾他們,一抹浮云將月亮團團圍住了,讓夜再長些吧……

趙王遷坐在寢宮的褥墊上,面前是一面龍虎斗鎦金青銅鏡,鏡子里是他胖胖的臉。銅鏡是齊國工匠的傑作,它的底座是雕刻精巧的一對玉龍噴雨,背面的鎦金銘文是:“青蓋作鏡四夷服,多賀中國人民富”。幾個宮女忙前忙後地為趙王遷梳理發辮,自從登基後他又胖了許多,整個臉蛋子都開始下垂了。整整一個時辰,趙王遷才梳理完畢,幾條發辮如幾尾小龍,在頭上盤繞著。他滿意地照照鏡子,托起肚子站起來問道:“那個王敖來了沒有?”

宦人劉向跪在一旁道:“回大王,巨商王敖已經在宮外等候了。”

趙王遷的眼睛立刻眯成了一條逢,這麼說姚美人也來了。前幾月他微服在珠寶行樓下看過姚蓉的表演,一直難以釋懷,本來想把她收到太子府去,可老爹的突然去世打亂了自己的計劃,如今這事才有了著落。“好,好,偏殿見。”說著,他先去偏殿了。

王敖見過趙遷,一進偏殿便跪下道:“草民王敖恭謹大王聖安。”

“平身,平身。”趙遷笑眯眯地說:“上次在國舅府時未及深談,一晃已經幾個月了,先生的女樂帶來了嗎?”

還沒等王敖說話,又一個宦人跑了進來:“大王,魏公子元吉求見。”


“就他事多,讓他在外面等一會兒。”趙遷怒道。

王敖心里一動,這魏元吉又來邯鄲干什麼?于是笑著說:“大王應以國事為重,草民的事不急。”

趙遷擺了擺手,厭煩地說:“這魏元吉就沒什麼正事,不是來催促婚事就在來鼓吹合縱的。如今國喪未完,八成又是鼓吹合縱的。合縱,合縱,合縱了一百年了,結果呢?秦國是越來越強,六國不過自取其辱而已。當年他叔叔信陵君救過趙國,他姑母又是寡人的嬸母,給他個面子而已,這小子還想當五國聯軍的統帥,論資排輩怎麼能輪到他呢?……”趙遷一挖苦起魏元吉來就特解氣,誰讓去年他故意在父王面前逞能,結果父王罵了自己一頓。活該!現在我是趙王,看你小子求不求我?元吉嗎?就讓你一輩子元吉吧。

王敖呵呵笑道:“草民是商人不懂政治,既然大王稍後再見魏元吉,那草民就讓姚姑娘進來了?”

“傳,傳!”趙遷馬上恢複了滿臉笑容。

不一會兒,姚蓉抱著築琴,蓮步輕挪,款款而來。但見她面如朝華,發如青絲,儀態萬種,特別那雙水汪汪的眼睛,似憐似嗔,情意綿綿。趙遷上次見她是在珠寶行的舞台下,那時他微服而去的,離得挺遠。今天也不得不欠了欠身子,眼睛再也轉不過彎兒來了。

姚蓉幽怨地望了王敖一眼,見他正注視著自己,不得不倒身下拜:“臣妾姚蓉見過大王。”

趙王起身離座,他雙手把姚蓉托了起來:“美人請起,美人請起。”說著趙遷手上微微一用力,頓覺玉體松軟,豐腴如脂,立時心旌有些動搖了,為了避免失態他趕緊回到座位上。嘴里哈哈著:“聽說美人歌喉如鶯,彈唱雙絕,寡人好音,可否彈奏一曲?”

“是啊,是啊,姚姑娘進宮就是來為大王彈奏的,不知大王喜歡哪支曲子?”王敖見姚蓉表情落寞,趕緊接口說。

“好曲百聽不厭,美人還是唱《詩經,采微》吧,寡人倒是——”趙遷差點把自己微服躲在台下的事說出來。張了好幾次才改口道:“寡人聽人說:姚姑娘此曲驚絕邯鄲,聞者無不流涕,索性就聽一聽。”

姚蓉淒然地看了王敖一眼,她知道這是最後一眼了,宮深似海,再見面不知何年何月了。而王敖額頭的青筋暴起老高,勉強抬手做了個請演奏的姿勢。姚蓉只得擺好築琴,低著頭輕輕吟唱起來:“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

那淒涼婉轉的歌聲讓在坐的兩個人都熱淚盈眶了,王敖是發自內心的難過,他想起昨晚的恩愛,想起今後的離別,不禁悲從中來,好象一把小刀正在狠狠割自己的手指。而趙遷是真的被歌聲打動了,他精通音律,深知此曲精妙,他更慶幸起自己是君王,不然如此美人怎麼能到自己的手上呢?

一曲終了,趙王遷拍著自己的臉叫道:“妙,妙,妙不可言,此曲只應天上有哇,如何落到人間的?”他看了王敖一眼,心道:再大的商人也是君王的臣民!于是坐直身子說:“王敖獻美有功,拜為客卿,享俸祿。這個,這個,姚美人,姚美人——”他望著姚蓉淒愁慘淡的面容,一時不知封什麼好了。這女人如此淒美,簡直象玉雕的一樣。“這個姚美人,先到昭陽殿安歇吧,寡人回頭再另行封賞于你。”說著他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