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謀與陽謀(11)

“在下已經收這孩子為徒了,公子的頭先放在公子脖子上,等這孩子學成武藝再來取。”平時蓋聶是少言寡語的,今天卻談鋒如箭,他真是讓這個惡毒的貴族氣壞了。

且過在一邊暗自高興,魏元吉卻拔出雨劍,跳到車前罵道:“不識抬舉的東西,本公子今天殺了你又怎麼樣?”說著,揮劍沖了上去。

蓋聶見他撲來,探手自背後拔出五尺大劍,兩個人就在路上打了起來。如今是正午,路人正多,不一會兒就聚集了好幾十人,大家站在遠處看熱鬧,有人還不時地叫好。

最近魏元吉疏于武功,雖然有寶劍之利卻奈何不了蓋聶的五尺大劍。這柄劍也是純鐵所造,劍背有兩存寬,厚達一指,幾乎沒有劍鋒,純粹是靠蓋聶超人的臂力驅使的。所以雨劍鋒利卻拿這柄蠢鈍的大劍沒辦法,兩人轉眼便斗了一百多個回合。魏元吉早年間在嶗山學的武藝,習的是道家劍法,如今又會了如意功,本以為自己已經天下無雙,但奈何不了蓋聶,煞是奇怪。其實蓋聶是天生神力,通曉各家劍法,自身又有不少獨創,所以這番打斗是天下頂尖高手的對決,可笑的是這對決竟被一群不懂行的路人當成了熱鬧。

戰到二百回合時,雙方都發現無法戰勝對手。蓋聶猛然想起自己在洞庭湖悟出了一套劍法,馬上跳出圈外,雙手握劍舉過頭頂,劍尖直直地指向天空,而前胸卻整個亮給了對方。這一來不僅魏元吉奇怪,連旁邊的且過都驚奇不已,這是什麼劍法?簡直是胡鬧嗎?

沒等魏元吉出擊,蓋聶的大劍便直上直下地剁了下來。魏元吉趕緊舉劍抵擋,雨劍和蓋聶的劍還沒接觸,蓋聶手腕一挑,大劍彈起兩尺換了角度又剁下來,其速度之快令人嗔目,眨眼間就是幾十劍,打得魏元吉手忙腳亂,連連後退。

原來蓋聶在洞庭湖邊釣魚時,看到劁夫砍柴,雙手握著斧子猛剁,于是悟出了這套純粹進攻的劍法。這劍法沒有防禦,講究的就是快,以迅猛無比的威勢進攻對手,直到把對手打垮。此時圈外的且過也看出了門道,這劍法與自己的叉法很象啊!直攻上三路,招招奔腦袋,全憑手腕的靈活驅使兵器,自然比揮臂削砍快多了。但且過知道這種打法最怕對手貼身近擊,一旦對手闖進了進攻的圈子,劍法的威力就全沒了。(注:蓋聶的這套劍法以後演化出苗刀之法,而日本劍道就是從苗刀中演化來的)且過雖然看出了門道,卻並不想提醒主人,公子動不動就殺人也該讓他嘗嘗報應了。

此時斗場上已經快見分曉了,魏元吉被這從未見過的打法揍暈了,只剩了招架,如今已經退出了百步。而蓋聶的大劍則進追著魏元吉的腦袋,劍光畫著小半個圈兒,連連剁下來,“鐺鐺鐺”的聲音不絕于耳。

魏豹不能再看下去了,總不能讓兄弟死在人家手里吧?他大笑著跑過去,舉劍隔開雙方道:“蓋子真天人也,鄙人開眼了,鄙人真開眼了。”

蓋聶用劍指著魏豹問:“閣下何人?”

“在下魏豹,信陵君之子。”魏豹道。此時他偷眼看了看元吉,只見元吉大張著嘴,臉色通紅,氣喘如牛,顯然是不行了。

“也是個貴族!”蓋聶雖然嘴上這麼說,但還是把劍放下了。人的名,樹的名,信陵君名滿天下,是少有的賢者,所以他不得不對魏豹另眼相看。

魏豹拱手道:“大俠真是天人,在下佩服。元吉,看在大俠的面上就放過這個女奴吧。”說著,他跑回馬車,取下一壇酒,倒出了兩碗,遞一碗給蓋聶。“在下得識蓋子,真是三生有幸啊,飲了這碗酒算個朋友,將來大俠要殺在下時不要忘記這碗酒的情義啊。”說著他仰脖喝了下去。

蓋聶是個紅臉漢子,聽不得好話,見對方先喝了也只得干掉。“後會有期。”說著他回到馬車上,上車就走了。

“兄長,你怎麼放他走了?”魏元吉知道打不過蓋聶,但還是不服氣,他揪著魏豹嚷了起來。

魏豹瞪了他一眼,小聲道:“賢弟只知道用蠻力,這種人已經活到頭了,理他干嘛。”說著他掏出只小瓶,取出一粒丹藥吞了下去。


再說蓋聶,他對魏元吉的疑心很重,邊走邊回頭觀察情況,奇怪的是元吉他們並沒有追上來,發而掉轉車頭走了。

蓋聶擔心夜長夢多,急急地穿集鎮而過。他想趕快趕會淮陽去,一方面擺脫魏元吉,另一方面他非常同情東方姿的遭遇,想馬上就教她武藝。行到第二天已經進入楚國境內,蓋聶發現東方姿這孩子聰明伶俐,心地良善。遭此大難卻依然冷靜,實在是不容易。

有一次他問東方姿懷里那個東西是什麼?東方姿竟把云劍送了上來;“大叔,這劍就送給您吧?”

蓋聶亮出寶劍,著實吃了一驚,這是把窮天下精華的名劍哪!“這是你家的東西,為什麼要送給大叔?”蓋聶問。

“父親說誰能為他報仇,就把劍送給他。”東方姿認真地說。

蓋聶把云劍塞回東方姿懷里:“記住,要自己報仇,以後你要叫我師傅!”

“好,師傅,我一定好好學劍,將來為父親報仇。”東方姿道。

如此一來,蓋聶更急于趕到淮陽了。走到第二天中午,蓋聶突然覺得頭疼欲裂,渾身上下較著勁地疼。他咬牙堅持了一會兒,最後竟一頭從車上摔進了路邊的草稞里。任憑東方姿怎麼呼喊,人事不知了。

許久後,蓋聶自昏迷中醒來,發現自己躺上床上,東方姿正坐在床邊垂淚。忽然有人大笑道:“大俠醒啦,你這條命可是我揀回來的。”東方姿一聽蓋聶醒了,立刻歡喜得大叫起來。

蓋聶勉強坐起來,面前站著個胡子拉茬的男子。他搬起蓋聶的頭,一碗藥生生灌了下去。過了好久,蓋聶才看清了面前的情景,這男子三十來歲,似乎見過面。此時東方姿道:“師傅,多虧這位先生救了您。”

“多謝。”蓋聶道。

“誰下的毒?若非遇到在下,你這位女弟子恐怕只能為大俠收尸了。”男子下頜寬廣,黑紅的臉膛上生了不少粉刺,顯然是個酒鬼。他說起話來,大大咧咧,似乎跟蓋聶很熟悉。

“恩公,您是?”蓋聶實在想不起這人是誰了。

“大俠貴人多忘事,在下荊軻,曾與大俠在衛城論劍。”

蓋聶立刻想起來了,此人是荊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