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序幕(1)

依舊是寒云昏日,依舊是冷冷清清,依舊是個冬天。大道上的殘雪呈現出一片破敗的青色,車輪攆過來,殘雪立刻化成了髒呼呼的泥水,路邊枯草被染上了黑色。那是王敖的車隊,他們于晨色中駛出了上林苑。此時纓子興高采烈地在他身邊,嘰嘰喳喳地談論著最近的變故,而王敖的心情卻多少有點沉重,率真的纓子能適應韓國王宮的生活嗎?她那任性的脾氣能得到韓王的垂青嗎?至今他也沒敢告訴纓子去韓國干什麼,只說去斗雞。實際上王敖有些擔心,纓子的性格與姚蓉不同,她會不會大鬧起來。

車隊的大部分成員是斗雞,由于需要照顧斗雞,七天後他們才抵達函谷關。在關下,王敖出乎意料地碰上了從大梁回來的頓子。

頓弱老遠就張開了雙臂:“小老弟,小老弟呀!哈哈,大功告成啊,魏楚打起來了,魏元吉回山陽邑抱孩子去了。”

王敖迎住頓弱:“魏元吉真回家了嗎?”

“可不是,要不是魏太後出面,魏王就得把這小子殺嘍。”頓弱笑道。忽然他一眼看見王敖身後的纓子,立刻明白了。“怎麼,小老弟也要出關啦,是去韓國吧?”

王敖拉他在關前的的山坡上坐下,關切地問:“頓子,我從沒去過韓國,在當地也沒有眼線,能否介紹一下韓國的情況。”

頓弱哈哈大笑道:“去韓國只要會斗雞就行,如今新鄭城里到處是一片斗雞聲,下到酒厮街道,上到王宮大內,韓王安是韓國最大的斗雞迷。這小子是個老實頭,沒什麼才智,連斗雞都養不好,天天輸給自己的大臣,國庫里的錢都快讓他輸光了。纓子姑娘要去韓國,定能把這位斗雞國王籠絡住,到時候保證能當王後,為秦國立功就要看姑娘的了。”

王敖還沒說什麼,纓子卻騰的跳了起來:“誰要去做他的王後?不是只把斗雞獻給韓王嗎?為什麼把我也獻出去,你說,這是怎麼回事?”說著她一把拉住王敖,眼睛里全是憤怒。

王敖沒想到頓子把話挑明了,他雙手按住纓子肩膀:“纓子,聽我說,大王旨意,將你送給韓王,你要在韓國王宮里潛伏下來,刺探他們的……”

“我不聽,從來沒人說過要把我送給韓王,我只是養斗雞的,我不是奴隸也不想起侍侯什麼韓王……”纓子眼睛里全是淚水。其實她一直在心里喜歡著王敖,可這家伙居然要把自己送給別人,而且還一直瞞著自己。

“我是怕你難過,所以一直瞞著你。這些斗雞就是你的武器,你要盡力迷惑韓王,讓他玩物喪志……”王敖一直不敢撒手,他怕自己一撒手纓子轉身跑嘍。

“我不聽,我要回家去,我要去找我爺爺……”說著,纓子想用力甩開王敖,轉身就想走。

“詔命難違。”頓子見王敖不能說服纓子,索性板起了面孔。“纓子姑娘,這是大王的命令,你既然參加的王敖的隊伍就應該聽從詔命,這是你們的使命。如果頓弱不能完成任務,頓弱就會以死謝大王,你爺爺曾經是將軍,他難道能允許你違抗大王的命令嗎?”頓子覺得自己的話太強硬了,不得不放緩了語氣。他已經四十多歲了,這種女孩心態自然比王敖明白得多。“其實,王敖也不願意你去,可不去又怎麼樣?他縱使真心喜歡你但能帶著姑娘遠走高飛嗎?天下哪個國家不怕秦國,姑娘不要為大家招致殺身之禍呀。”

王敖突然明白了纓子的心思,心一陣狂跳,他見纓子依舊是一副決絕的表情,干脆跪在纓子面前,指填發誓道:“纓子,王敖求你了,為了大王,為了天下一同,那麼多兄弟姐妹隨王敖奔走他鄉,不少人都丟了性命,難道纓子就不如他們嗎?再說,去韓國不過是暫時的,請姑娘暫時忍耐,破韓之日就是我們團聚之時,王敖非姑娘不娶,頓大人可以在這里作證。”他全部照搬了對付姚蓉的招術,希望以此打動她。


“是啊,是啊!本人願意作證,王敖是君子啊。”頓弱忙道。

纓子望著巍峨的函谷關,淚水滾滾而落,這關口是如此冷酷,冷得象鐵,冷得如那漠然的天空。她生性驕傲,從沒想過要以身事人,而這無情的命運竟如此捉弄自己,竟連逃避都不苦惱。纓子悲痛欲絕,忽然她仰天大笑起來,淒涼的笑聲在山谷間回蕩著。

“纓子,你別這樣,為天下,為黎民,為了你爺爺……”王敖被他笑得後背直冒涼氣。

“為了你王敖大人建立功業吧。”纓子突然停住笑聲,眼睛鉤子一樣掛在王敖臉上。

“這,這……”靈牙利齒的王敖被她問住了,嘴里象被塞進個核桃,連旁邊的頓弱都羞愧的低下了頭。

“主人,我們可以上路了吧。”纓子改了稱呼,她轉身向自己的斗雞走去,自此再沒上過王敖的座車。

韓王安坐在大殿上愁眉不展,昨天他的斗雞隊大敗給朝臣韓槐,今天李斯的書信又擺在面前了,如何高興得起來呢。李斯措辭嚴厲地告戒韓安:“事秦者安,不事秦者辱,韓國的前途在于對待秦國的態度……”最後李斯筆鋒直轉,聲稱秦王很喜歡韓非,希望他能到秦國走一遭。

此時韓安的堂叔叔大夫韓立正在大殿上,他慷慨激昂地說:“大王不可聽信李斯的恐嚇之言,這是離間之計。前日魏豹來韓國約我與五國共進退,五國在則韓在,五國亡則韓亡。今天下之強弓硬駑皆出韓國,我國雖弱依然尚可集結二十萬甲士,還是……”

“算啦,算啦。”韓安不耐煩地揮手止住他,他今年不過二十幾歲,面目清秀,額頭寬廣,眉宇間總掛著憂愁。“你讓那些縱橫之士弄糊塗了,說什麼山東六國帶甲二百萬,西叩函谷關之言,那都是胡話呀。別人的事我們不清楚,自己的事還不清楚?如今我韓國地不過二百里,人口不過百萬,還沒有秦國的一個郡大呢。且連年戰爭,女多男少,二十萬就是所有的青壯年,連雜役、賤奴都算進去了。嘿!說得好聽有什麼用,我們就是集結了二十萬人,可拿什麼去養活這些人,如今國庫空虛,連明年的糧食都沒有。我們只有斗雞,殺了全國的斗雞又夠他們吃幾頓?用不了三個月,恐怕還沒去打秦國,我們這些王室貴族就會讓饑餓的士兵吃掉的。算啦,別再提魏豹了,他們自己的大王又怎麼樣?不是和秦國聯盟攻楚了嗎?魏王都不聽他們的,我們起什麼哄?”

韓立半晌未語,最後紫著臉說:“難道,難道我韓國的江山社稷就完了嗎?做秦國的藩屬,將來我們如何面對先王。”

“那你來做這個大王,我本來就不想干。”韓安起身離座,下去拉住韓立就往上拽。“你來做,你也是王族。”

韓立哪兒敢上去,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大王這不是想為臣篡位嗎?”

“篡位又怎麼了?這個位子誰願意篡誰篡,你們以為這是個好差使嗎?”韓安干脆坐在韓立身旁,手指殿上所有文武官員道:“寡人志疏才淺,沒有治理國家的本事,諸位要是有絕招可以教寡人,誰要是想這個大王寡人就讓賢,你們說呀,你們說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