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謙”,“銳”

郁朱顏。李舟龍。

談未然絕未想到,他的清音荒界之行,居然會和這二人半途巧遇。而且,還是巧合得搭乘同一條船。

甚至,意外的互相攀上話頭。

郁朱顏顯然稚嫩,是典型的初次外出行走,處處好奇,始終保持多看多聽。

李舟龍是熟練一些,顯然有一定的外域經驗,不過,相對談未然而言,顯得很稚嫩的同時,隱約已有三分大氣了。

一個郁朱顏,興許是三分巧合。

加上一個李舟龍,那就定然談不上什麼巧合了。

此二人,素來是麻煩源頭。

談未然本來想保持距離,疏遠一二。略微思量,揣測二人的來意,不由心思一動,索性就在李舟龍的熱情相邀下半推半就。

一只纖細的玉手,在清水中過了一過,撚住一縷淺青的茶葉。

當炭爐上的茶壺冒出白氣,這纖弱的手將茶葉撚住絲絲點點的灑落,可謂極盡溫柔,自有難以描繪的優雅。

郁朱顏含笑,示意稍等一會,然後,輕柔的捏著茶壺。

其泡茶的一系列動作,便自有淡然優雅在其中,堪稱是一種藝術。

談未然和李舟龍屏住氣息,生怕一絲一毫的呼吸,也會干擾到,也會打攪到這一幅動人的優雅藝術。

郁朱顏微笑,取來茶壺,壺嘴輕輕的三點頭,縈繞些許的弧度,茶水流入琉璃杯中:“青絲茶,需配以琉璃茶盞,方是酣暢淋漓。”

果然,從半透明的琉璃茶盞,依稀能見,那茶葉如同一條條的細絲,仿佛活過來一樣在茶杯中游動不息。

每一條青絲茶葉,都分外的清晰,端的像是一幅畫卷。

“好,真好。”

李舟龍心醉神迷,贊不絕口:“水好,茶好,技好……”他抬頭,直視臉有暈光的郁朱顏,悠悠擊掌大笑道:“人更好!”

談未然歎為觀止,發自肺腑道:“果然,技近于道啊!”

盡管,他對專研泡茶不以為然。不過,贊許是發自真誠,不論任何一項技藝,能將其做到這種近乎于道的地步,那都絕對值得贊美,也值得敬佩。

郁朱顏赧然一笑道:“青絲茶,服之對身體頗有裨益,請!”

談未然和李舟龍相視一笑,舉杯示意,一口飲光,閉眼一會,陸續睜眼道:“好茶,果然好茶。”

李舟龍取來一只翠綠的玉簫,笑道:“朱顏妹子,以上等好茶招待,我李某無以為報,唯有獻上一曲。”

一頓,李舟龍沖二人眨眼道:“我是從小被長輩逼著學的,如果學藝不精,莫要笑話我。”

玉簫發出淺淺的聲音,漸漸悠揚,平和清淨的感覺,伴隨著每一個音符,悄然如飛。

輕柔的鋪墊在每一個人的心上,那便是船上的其他人,也在這簫聲中感到幾分的安定,想著那些令自己感到平靜的事兒,身不由己的露出三分笑意。

奈何,來到尾聲的時候,一個急促的破音,將所有的安甯氛圍給一掃而空。

李舟龍訕訕不已:“這一曲,我怎麼練,總也會在這一段出一點小岔子。倒像是習慣了。”


談未然笑了起來:“李兄,這《清淨安甯曲》前半曲足矣,換了是我,便是一個音符也吹不出來呢。”

“正是。已是技藝非凡了。”郁朱顏淺笑嫣然。

李舟龍笑著擺擺手,沖談未然道:“徐兄弟,該你了。”

“我什麼都不會。”談未然無奈,露出一個被趕鴨子上架的苦笑,自嘲道:“我是一個小家族的旁系出身,說吃飯,那我能比一比。說別的,那我就真的不行了。”

“廢話少說。你怎都要表演一下!”李舟龍眨眨眼,促狹道:“總不能辜負了朱顏姑娘的一番期待呢。”

談未然沉吟:“我送二位一人一個字。”

“好。”李舟龍擊掌而笑:“我正巧帶了筆墨紙。”

郁朱顏含笑,細心的端坐,多看多聽多學,微笑道:“我來磨墨。”

李舟龍聞言露出懊惱,拍腿大叫:“哎,哎,給徐老弟搶先。還是徐老弟聰明,這紅袖添香的滋味……”也不說完,只促狹的眨眼,弄得郁朱顏滿面紅暈。

按說,以談未然的雙名,不論當前如何,至少出身不低,多少是該會一些琴棋書畫的。

不過,談未然是真的較為特殊。他的雙名,是其父談追拼搏出來的。他在談家的九年,談家雖沒少過他的待遇,照樣給他應有的教育。

可談家,首先是一個新興家族,在琴棋書畫等藝術領域,沒有太關注。其次,談未然的處境,也決定沒長輩指引,他沒心思去學那些。

在見性峰上,許道甯是很博學。不過,許道甯是一個很好的師父,提供充分的環境,沒有故意強迫或誘導弟子去學,只按各人興趣來栽培。

再後來,談未然成了散修,為宗門為見性峰報仇,為父母報仇等等。又要面臨追殺,又要修煉,其實,他雖閱覽群書,學問駁雜,在這些藝術領域,只能說有見識,自己做不來。

若說在琴棋書畫上,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便只有書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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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法,是談未然前世練來平複心情的。站在書桌前,就心平氣和下來,抬頭認真的打量二人。

一個是容顏絕色的絕代佳人,游走萬點綠葉之中不沾分毫,巧笑嫣然中操持人心。

一個是氣宇軒揚的未來諸侯,成就霸業的同時,漸漸驕狂。

略微思量,回憶二人的命運軌跡。談未然心中已有打算,揮毫而下,筆走龍蛇,第一個字便已出來了。

再一眨眼,談未然換了一種筆法,重新蘸了墨汁揮毫書寫,第二個字也成了。

見其上的大字赫赫然,更加是龍蛇飛動,堪稱鐵畫銀鉤。李舟龍忍不住脫口:“好字。好筆法。”

郁朱顏深以為然的露出驚歎之色,兩個大字,足夠表明了。論書法,稱不上一代大家,不過,也堪稱出色,便是明眼人都看的出來。

好歹是談未然唯一擅長,也唯一拿手的,練習了多年。是習慣了將心情,乃至意念融入書法之中,已稱得上佼佼出色。

一個“銳”字,鋒芒畢露,劍拔弩張,儼然劍氣刺來。乍然一眼看去,未能凝練真意的人,甚至未必能直視。

另一個“謙”字,筆法又是不同,換了另一種書法,力透紙背的同時,四平八穩的渾厚感,細心沉入心神,就能察覺一種山岳般的沉穩。

談未然微微一笑,將“謙”字贈與李舟龍,而將“銳”字贈予郁朱顏。

李舟龍和郁朱顏神情怪異:“徐老弟,你不會是弄反了吧?”

李舟龍更喜歡那個“銳”字,而郁朱顏截然相反,更喜歡那個“謙”字。

談未然笑笑:“沒弄錯。”


怎麼會弄錯。

郁朱顏是三聖殿其中一殿的傳人,從其出道後,暗中操持人心,撩動多少人心,失之以銳。

而李舟龍素來熱情豪爽,交游廣闊。可惜,後來漸漸驕狂,甚至和朋友反目,失之以謙。

……

短暫的相談之後,李舟龍就率先辭別下船了。

他和郁朱顏,也是在船上相遇相識。說來偌大的荒界,三人能在一條船上,是巧合,不過,相識就不是甚麼巧合了。畢竟,船上人雖不少,可風貌出眾的也就是這三人。

為人熱情爽利的李舟龍下船,談未然就自然而然的疏離了郁朱顏。當然,方法很是巧妙,教人察覺不出是故意的。

李舟龍值得結交,郁朱顏就最好盡量不要沾邊了。

郁朱顏此女後來引發的爭風吃醋不在少數,好幾名天才都是因此而隕落。當然,那不是她故意為之,不過,也架不住她身邊蒼蠅太多。

談未然不想,也沒興趣無辜的被卷入其中。

此女是相當棘手。粘上了,就會惹來蒼蠅。殺,又殺不得。三聖殿真傳弟子的身份,就足夠震懾力了。

第三天,談未然親自向郁朱顏辭行下船。

“稚嫩的郁仙子,年輕的青龍王。”

真難以想象啊。後來周旋在若干青年天才中的郁仙子,後來雄霸荒界的青龍王,居然都還很年輕,都還沒多少行走天下的經驗,都還顯得幾分稚嫩。

後來的人們,聽多了威名。誰又能想象,那些天才年輕年幼時,都曾經稚嫩得要命。

談未然失笑:“哪怕是天才,也需要成長,也需要成熟啊。”

修為上的成長,實力上的成長。然而,更多,也許是心智上的成長。

有些東西,是天生的。而有些東西,是後天鍛煉出來的。

從繁忙的碼頭入城,談未然悠然的在江城中轉悠。

江城,是馮家的老窩。

入住一個

客棧,談未然略微沉吟:“李舟龍和郁朱顏,居然都來了琴音荒界。這事兒,我是真沒聽說過。他們的來意是什麼?”

憾世天龍訣,是因李舟龍而成名。

不過,所有人都知,李舟龍的憾世天龍訣,不是在這里得到的。

李舟龍,究竟是不是為憾世天龍訣來的?

郁朱顏,出道之前,為何會來了這里?

沉思後,隱隱感到二人必有來意,不會無端端的跑來清音荒界,沒來由的感到一陣緊迫。

是夜,談未然換上夜行衣,凝神靜氣,悄然潛行向馮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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