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 03

楊巡率領弟妹三個以本村有史以來最盛大的葬禮送走母親,淒然回到母親音容猶存的家里。一路上總是有人與他打招呼,他都是陰著張臉,兩只眼珠子沒有熱度,不,是低于零攝氏度。

楊速楊連自覺地去灶頭忙碌做飯,楊邐哭著跑上樓去,將房門關得山響。三兄弟齊齊看著樓梯方向,楊速打破甯靜,道:“大哥,老四不知道出去掙錢有多辛苦,她對你暫時的不理解,你別放在心上。”

“我怎麼會跟她鬧脾氣。我現在只想一個問題,要不要給老四轉學去我那兒,你們兩個都上大學,老四一個人在這兒,我不放心。”楊巡話里充滿擔憂,可依然面無表情。

“轉高中會影響以後高考,老四轉去大哥那兒未必能進那麼好的高中。我們高中別的不說,老師猜題幾乎能猜到一半。”楊連就事論事,“而且就是轉學,也不能轉戶口,老四以後還得回來高考,挺麻煩。”

楊速道:“大哥別急,我再半年就畢業,我爭取分配回來,看著老四。”

“我最不放心的就是接下來的半年。唉,要不我把那邊市場先放一放。”楊巡無奈地想到,好歹尋建祥是個夠朋友的人,交給尋建祥半年,他家里市場兩地跑,應該問題不大。

楊速道:“要不還是我退學吧,最後半年反正也不用再學什麼,待著只為一紙文憑。中專文憑算不得什麼值錢貨,老四才是最讓人擔心的。”

“文憑不算什麼,戶口很算什麼。你們一定要進國家單位。我這半年兩頭跑跑,那邊的大尋我能放心。”

“大哥……”

“別說了,家里一個個體戶夠了,你們都給我吃皇糧,過安穩日子。”

“我不是這意思。大哥,問題是現在……”楊速頓了頓,招手叫楊連替代他坐灶窩,他走出來附楊巡耳邊輕道,“問題是現在老四看見你跟看見仇人似的,她能聽你的嗎?別你管著她,她變本加厲地別扭,她讓媽嬌慣的。”

楊巡看看楊速,心想老二說得對。媽剛過世的時候,楊邐哭得死去活來,但才回過氣來,就跟他吵架,把去年寄的信翻出來說事,說他害死了媽。楊巡自己都悔得不行,哪里會解釋,就任著楊邐哭鬧。這幾天里,楊邐正眼都不瞧他。可是又怎麼能叫楊速退學?個體戶朝不保夕,他味道吃夠,楊速可以堂堂正正做國家干部吃公糧,他再活動一下幫楊速找個好單位,哪里用得著跟他一樣天南地北地吃苦。楊巡一時難以委決。

但是想到媽媽臨終時候的殷殷囑托,他心里想,怎麼都不能辜負媽的期待。

灶窩里的楊連插嘴:“大哥,我可以申請停課一年,而且我還可以督促老四讀書,除媽外,她最聽我的。”

兩個弟弟如此懂事,板著臉的楊巡鼻子酸酸的,他更得照顧好那麼好的弟弟們的前途。

飯菜做好,三兄弟都是有意無意地選擇了全部吃素。楊連上去叫楊邐下來。楊巡本來還以為楊邐會賭氣不下來的,沒想到楊邐的腳步跟著楊連的下來了,但是楊邐才現身在樓梯間,就霹靂似的扔下一個炸彈:“我要分家。”

楊巡愣住了,立刻一雙黑瞳瞳的眼睛射向楊邐。楊邐本來挑釁似的看向楊巡,一見這目光立刻嚇得渾身一寒,但還是堅持著尖叫:“我要分家,我自己過。”

楊連想都沒想,轉臉就問:“為什麼?”

“我不要跟害死媽媽的人住一起,我要自己過,我從今以後只有二哥三哥。”楊邐倔強地表明她的態度。


楊巡墨黑的眼睛死死盯著小妹,心中光火,他和楊速在楊邐這個年齡的時候早就開始出去做小生意,看人眉頭眼色,掙錢養家糊口,哪里敢如此放肆,但他隱忍不發,畢竟是他害死了媽:“吃飯,吃了再說。”

“不吃,說完再吃。”

楊速沒楊巡好耐心,見此低聲喝到:“老四,媽尸骨未寒,你這麼快就想拆家,你不怕媽難過?”

“媽會支持我,我從小就跟媽睡一個被窩,媽的想法我最能理解。我要分出去,我不要跟害死媽的人有瓜葛。”

楊速再次喝道:“胡說,大哥辛苦養家,你體諒過大哥的辛苦嗎?我們一家最無知的是我們三個,我們對家里一點貢獻沒有,還拿家里的吃家里的,我們才是榨干媽媽生命的凶手,我們如果能分擔一些大哥的辛苦,還用得著媽媽出力嗎?老四你不許胡鬧,家里已經失去了媽媽,我們家不能再分了。”

楊巡不由看看楊速,有點刮目相看,沒想到以前一直依附他的老二,已經有獨立見解。看來中專里面當學生會主席還是很有好處的。楊邐卻道:“沒有,我們已經夠吃夠穿,是他好高騖遠、盲目擴張,才會害媽媽那麼辛苦。”

楊速道:“你以為大哥做生意跟坐機關一樣,每個月穩穩進錢嗎?我起碼跟著大哥去東北做過,做生意不進則退,一天不努力就被人逐出市場,沒有飯吃。媽媽比你懂得多,媽媽都沒說大哥,你說什麼?”

楊邐怒道:“你不要以為媽媽走了你得靠著他生活,就心甘情願做他狗腿子,做人要有骨氣,不吃嗟來之食。”

楊連忙道:“別口不擇言。”

楊速也光火了,怒道:“好,你不吃嗟來之食。你過來,我給你算賬,看你這幾年吃了多少嗟來之食。大哥出去做生意前,我們家只有一間破屋和幾百塊錢的債,還有我們五張嘴。真要認真算,抵消過後,家里一份家產都沒有。是大哥這幾年掙的錢幫媽解脫困境,又造起房子,付岀我們學雜費,還有你身上的衣服。你真要分家?告訴你,你一分錢都拿不到,你還得賠大哥這幾年貼在你身上的錢。你分啊,媽媽辛辛苦苦把一個家維持到現在,媽媽最寵你,媽媽去世沒幾天你卻是第一個跳出來鬧分家,老四你還是人嗎?”

楊邐一時說不過楊速,又沒楊速聲音大,早已淚眼婆娑。一時頓足道:“狗腿子沒你這麼做的,媽才去幾天你就欺壓我,你心里才是沒媽媽。沒關系,你盡管逼我,你可以一分錢也不給我,我自己出去工作養活自己。”

楊巡旁觀著,心里為楊速的理解感動,但更對媽媽愧疚。他伸手壓下楊速,聲音不高地道:“吃飯,吵什麼吵。”

楊連伸手拉楊邐,但楊邐扭身掙開,一戰失利,又要轉回樓上,以絕食抗爭。楊巡猛拍桌子,喝道:“楊邐,吃飯,吃完要分就分。”

大家一時都愣住,呆呆看向大哥。楊巡黑著臉先坐到桌邊,又黑著臉道:“楊邐,盛飯。”

楊邐看到楊巡墨黑的眼珠,一時腦袋一片空白,鬼差神使地真去灶間盛飯。楊速急道:“大哥……”楊巡沉著臉擺手阻止楊速,高深莫測地坐著一聲不吭。楊連忙去幫忙盛飯,與小妹一起捧飯出來。四個人各據八仙桌一邊,悶聲不響吃飯,但誰都沒胃口沒心情,都是馬虎吃一碗了事。

楊巡吃完,將飯碗一推,道:“開始分家,我說了算。老二說得沒錯,家里本來是負資產,早已被我們四張嘴吃空。但老二忘記一件事,我們每人名下還有一份承包地。我們四個現在誰都不像種地的,名下的地都轉包給別人。每畝半年六十塊。楊邐名下四分地,一年四十八塊。老二老三名下現在沒地。老三以前幫著賣雞蛋掙錢,我折算給你三年工資,每個月八十,逐月給你。老二貢獻更大,畢業前每月三百。老四你沒貢獻,但你還沒成年,不足十八歲,你依然可以住家里不搬,一直住到十八歲。你生活費自理。這樣分配,你們有沒有異議?”

楊連這回難得第一個發言:“我不分家,大哥你一分錢都不用給我,我就是不分家……”但說到一半,卻見大哥沖他偷偷使眼色,他一時不知怎麼辦,但立刻噤聲,感覺大哥有話要對他說。

楊速感覺大哥行止怪異,因道:“大哥,你即使要分家,今天也不是時候。你若真分家,我也不會要你一分錢,你已經為我們做得夠多了。老四,你上去好好想想,老三,我們收拾桌子。”

8boσk.сOm


楊巡看著楊速,眼眶熱熱的,滿心安慰。他怕自己失聲痛哭,掏出香煙猛吸,楊邐早就抽身上樓去。楊巡吸完一支煙才能跟去灶間。楊速先輕道:“大哥,老四這人沖動,她現在自以為悲壯得很,你別生她氣,我們不能分家,你的錢我一分不要。”

楊巡歎聲氣:“老四這人,我現在不擔心別的,只擔心她自暴自棄。就像你說的,她現在悲壯得很,她就像炮仗,一點就爆。依老四的脾氣,一時三刻想讓她講理,難。我剛才吃飯時候想了,她也不小啦,就算是你退學跟著她,老三停學一年管著她,她要自暴自棄,你們管得了?她要是個男孩,我隨她了,可她是女孩,她亂來會吃虧死。我只能將計就計,老三,這任務就交給你。”

楊連不知道怎麼執行,但忙上點頭道:“好,我等開學就回去學校申請。”

“不用,唉……我惡人做到底吧。明天我再提分家,你們都裝作勉強答應。老三,以後老四的生活費我都打給你,不限多少,要用多

少給你多少,你計算著用。你回頭裝生我氣,跟老四一起背後抱怨我去,罵我小生意人沒見識眼睛只盯住錢,分家都一定要搜光刮光,不給你們活路……”

“大哥!”楊連出聲反對。

楊巡搖頭,輕道:“聽我說完。你這麼跟老四說,爭口氣,咬牙忍一忍,你們兩個艱苦幾年,一起用我給你的工資,你的獎學金,還有你勤工儉學來的錢。你說你未來是重點大學畢業生,老四也一定要考上重點大學,你們要驕傲地拿血紅文憑給壓迫你們的初中生我一記最響亮的耳光,這是唯一給媽媽報仇的辦法。老四現在恨死我,只要能讓我生氣的事,她什麼都會血性地去干。大概只有這個辦法才能讓她接受你的錢活命,激她釘在學校里不要命讀書。等以後,過了這難關,她氣頭過去,再跟她解釋吧。”

“大哥,這話我說不出。”楊連一臉為難。

“說不出也得說,這是任務,為老四好,一定得做。本來可以交給老二,可老二已經早爆了,不可能再讓老四相信。”

楊速皺眉道:“大哥,別急,再想想其他辦法。這辦法……太邪門了點吧,太委屈你。”

楊巡點頭:“我現在心里很亂,好吧,先拖幾天,有新辦法的話,就照新辦法做,沒新辦法,只有從權。不要計較過程,我們只看結果。老四不走彎路就行。”

兩個做弟弟的都一籌莫展,尤其是楊速,雖然早知道大哥以前做生意時什麼辦法都用得上,鬼腦子特別靈,可怎麼都想不到大哥處理家務事也是不拘一格。可暫時他也想不出有更好的辦法,楊邐從小被寵得太倔了。

四個人清冷地度過第一個沒有媽媽的春節,楊巡不知挨了楊邐多少白眼,楊邐始終梗著脖子一點不肯被哥哥們說服,三個哥哥最終不得已,只能拿出分家這一激將的法子,四個人還鄭重其事地在協議上按了手印。楊邐果然被楊連激得熱血沸騰,咬牙切齒發誓一定要用文憑回擊老大。楊巡見激將法成功,心里雖然非常難過,可只能裝作憤然。楊邐不知,看著楊巡的憤怒,她覺得自己勝利了。

楊巡裝樣裝到底,雖然非常不放心弟妹三個,可還是給最懂事的楊速留下錢,自己裝作被氣走。心里一直念叨著家里不要岀事家里不要出事,好在楊速懂事,隔三岔五給個電話彙報一下。母親去世後,這個家需要艱難地調整重心,家里的每個成員也需要艱難地調整重心。

楊巡雖然擔心家里的弟妹,工作的事則是一點不敢耽誤。他除了抓緊時間給頭頭面面的人物拜年,也一刻不拉地抽出時間,先單槍匹馬去市里次高大廈里的國際信托投資公司探路。

楊巡騎摩托車到國托樓下,見門前廣場一排排自行車後面,有一排全部放的是摩托車。他一向最煩摩托車與自行車混放,取出時候得扛走好幾輛自行車才能把摩托車取出。因此見到廣場上有專放摩托車的,他立馬放車過去,而毫無疑問,一個收錢大媽不知從哪兒機警地鑽出來問他要錢。

楊巡幾乎是職業病似的,在這麼一長溜摩托車陣中,嗅到財富的氣息。他一邊停車,一邊順口就跟大媽搭話:“這兒人富啊,那麼多人騎車上班。”

大媽道:“大半是國托的,瞧瞧,都是新買的。”


楊巡一聽,心頭一震,連忙拿眼睛好好打量眼前嶄新的摩托車,立馬決定返程,不上去了。坐駕還不如國托普通員工,上去鐵定被人看不起,這世道先敬羅衫後敬人,人家怎麼肯掏錢貸款給他?楊巡做了這麼幾年生意,借錢還錢是家常便飯,他最清楚借出方的心理:借債的人越富,越光鮮,越借得到錢;越窮,越需要錢,越借不到錢。

回去自己市場里的辦公室,見幾個前市場員工在門口探頭探腦想進又不敢進的樣子,他兩只眼珠子只是稍微捎他們一眼,就徑直進去,理都不理。那些本地人,用他們的時候,他們干活挑三揀四,暗著欺負他是外地人,拿方言背後亂笑;真不用他們,他們又戀戀不舍。但楊巡才不怕那些本地地頭蛇,他有尋建祥,他還有剛從老家帶來的一批老鄉,老鄉一來就接上手,把門的把門,把關的把關,把市場管理搞得服服帖帖,都有心一同地聽他的話,因此被解雇的本地人想進門鬧事都別想。

而市場門口原本亂停亂放,抓了這頭亂那頭的三輪車大板車,也都整齊了許多,起碼,讓出一條可以讓人貨方便進出的寬道來。老家人就是讓人放心。

與尋建祥商量半天洋槍換炮,可是買大發沒派頭,像出租車,買桑塔納又太割肉。好生委覺不下,又想到買車錢能不能算到成本里面抵稅?要是能抵稅,等于國家幫著出車錢。楊巡一想有門,趕緊找去稅務局咨詢。

尋建祥等楊巡走後,起身出去市場巡查。這市場,即便是哪兒釘子稍微露出一點鏽斑,他都是知道的,而出身消防重點單位的敏感,讓他對市場的消防也加倍小心,所有干粉滅火器上面的壓力表,他每天都要親自查一遍,不行就換下。雖然楊巡曾經如釋重負地跟他說過,開市場有一個好,只要房子不塌不垮,火燒水淹都沒事,旱澇保收,因為里面的貨物都不是自家的。但總不能掉以輕心吧。尋建祥笑自己可能是跨入中年了,現在做事異常周全小心。

如今他成家立業,收入穩定,住的是東海廠的市區宿舍,宋運輝給搞特權,硬是分給他妻子一套兩室一廳的,現在他只等著妻子懷胎十月生個小子出來。宋運輝曾笑話他,說他現在一點浮躁的心都沒了。是,他現在生活有盼頭,有准頭,還浮躁個頭?不過他生活也有壓力,他現在要給懷孕的妻子最好的營養和最愉快的心情,以後要給生出來的孩子最好的環境和最好的教育,也讓孩子學宋運輝的女兒,活得跟小公主似的,他這爸爸得為兒女努力。

尋建祥笑眯眯地巡視完市場,又跟市場里攤戶聊天了解生意動態。有他在,楊巡都不用操內部管理的心。

楊巡跟跑進自家家門似的跑進稅務局,走進門這個辦公室打個招呼,那個辦公室打個招呼,幾乎是全部招呼遍了,樓道里響徹大伙兒歡快的笑聲了,楊巡才跑進他專管員的辦公室。專管員看見他就笑,但笑眯眯地沒說話。楊巡走過去二話沒說就操凳子夾在專管員和一個膽怯的企業會計中間坐下,滿不在乎地看看那會計,才對專管員道:“你看你,你看你,我不在,你一個春節就餓成這樣子,前胸後背排骨都看不見啦。”

專管員哭笑不得:“啊呸,你才餓成一根條肉,扔巷子里狗都不理。”

“狗能不理嗎,狗可愛舔我一口。哥們兒,我有個事情緊急著要來請教你,路上狗追著都不停一步。”

專管員立刻揚起嚴肅的臉,囑咐先來的會計出去一會兒,聽楊巡咨詢買車的事。不等楊巡說完,專管員就輕輕一拍桌子,道:“你等著,我替你問問,有家單位那輛拉達有沒有賣掉,好歹是進口車,哈哈,蘇聯的。”

楊巡笑道:“要還在,以後狗都別想舔到我了。”

專管員笑著作勢要拿話筒扔楊巡,楊巡也是笑嘻嘻的,等著專管員打好電話問好情況,他就力邀專管員一起過去談。正好也是下班鈴響,兩人說說笑笑地出去先吃飯喝酒,都沒注意到走廊上那個先來一步的會計無奈的臉。

楊巡和專管員酒足飯飽後去到那家過去曾經輝煌過一陣子的集體單位,見那領導比較老實,等寒暄過後,帶他來的專管員走了,楊巡就說什麼都不肯付錢買車,硬是跟那領導談下租車一年,一萬五千塊給那家單位入賬,兩千塊私下給領導自己,大家倒是皆大歡喜。

回到市場,卻見宋運輝在。他忙搶上前去問好斟茶。宋運輝見楊巡紅光滿面,略有酒意,再說大家也是熟絡無拘,就隨隨便便問一句:“你今天忘戴黑紗了?”

楊巡默默將外面皮衣解開,露出戴在毛衣上的黑紗。尋建祥補充道:“有些人沒事做,看小楊戴黑紗上門,恨不得刨根究底問得小楊哭出來。還有人更下作,嫌小楊晦氣。”

宋運輝一愣,心想楊巡這小子也真是不容易。從尋建祥嘴里得知楊母對于楊巡的重要性,可是楊巡這麼年輕的人卻能把所有感情壓在心底,見面總是讓與他相處的人開心歡喜。宋運輝很想知道,楊巡夜深人靜一個人的時候,心里怎麼想。



⑻BOσк.С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