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年 07

雷士根恢複村長職務後,基本上不做決策,大事小事都是向工作組彙報了才做,他只謹慎地負責上傳下達。這回是副鎮長代表工作組傳達命令,讓忠富、紅偉、正明三個人恢複工作。

士根接到這個命令,很是高興,放下電話就興沖沖去找三個人傳達,心想事情終于是解決了。他先到最靠近的紅偉家,又找到正明家,三個人一起來到忠富家。忠富卻是淡淡的,不冷不熱。

士根高興地道:“終于好了,這一下書記不用在里面擔心廠子停下來。你們說說,後面的工作我們該怎麼開展?”

正明立即伶俐地道:“我們前陣子老挨罵,這一下沒開個會就恢複工作,會不會太簡單?下面會服嗎?”

紅偉道:“這倒沒問題,以前怎麼管,現在還是怎麼管。不過……正明那兒攤子比較大些,不服的人多。”

士根忙道:“這些話都別說啦,紅偉等下自己去上班,忠富也沒問題吧?正明,我等下與你一起過去。”

忠富這才幽幽地道:“士根村長,你夠威信,你壓得住?”

士根尷尬地道:“不行也得行啊,否則怎麼辦?讓登峰和銅廠爛著停著?上面的意思是,把集資公司解散,集資的錢哪兒來哪兒去,按銀行利息記息,其他所得三三分賬,你們每家廠三分之一,以後還是以廠為主導。我看也只有這樣了。書記把責任都攬到他自己身上,解脫岀我們四個,還不是希望他不在的時候我們管住家業。我們就是壓不住,也得硬著頭皮上啊,不能讓書記白受罪。”

忠富冷笑道:“書記的這個責任,本來不會成為罪名。法不責眾,大家都交了錢,那就是大家都同意的事,即使上面認為不妥,也不會全賴到書記身上,不需要他出來擔罪名。可正有你士根村長一個人岀淤泥而不染,而不是其他無關緊要的人不出資,就坐實集資公司這件事肯定有貓膩,肯定是我們幾個核心的人瞞著村民干了見不得人的事,也正好坐實老猢猻的誣告。現在你脫罪了,你當然要好好表現表現,我不行,集資的事是我催著書記做的,我不能書記說我沒事我就有臉回去老位置坐著。我坐不住,那位置燙屁股,懇請村里還是另找一個能人替代我。”

士根一下子紅了臉,包括正明和紅偉也一時避開眼去。好一會兒,士根才道:“忠富,這是我不對,害了書記。我請求你看在書記面上把養殖場做好,讓書記在里面放心。我現在沒別的能做,只有拿行動出來,把小雷家村好好支撐住,等書記出來交給他,別讓書記出來看到啥也沒了,傷心。這些都是書記的心血啊!等書記出來,我主動退位,作為謝罪。”

忠富道:“我跟你想的不一樣。我本身就是看著書記面子留下來,既然書記被冤枉,我也沒必要留著,我倒是要走給那些鎮上的人看看,這些個位置有多香,我們多愛坐著,書記又撈多少好處?我也要給村里那些沒良心的看看,我雷忠富哪兒對不起他們,拿個合理的份子還得挨他們罵十八代祖宗。這幫人不窮到底不會知道我們的好處,不會知道書記原先多照顧他們。正明紅偉,你們別學我,你們要是換個地方,沒村里那麼多投資墊著,你們難賺,到底義氣要顧,自己收入也要顧。我出去隨便養幾只豬就能拿回在村里一年的收入,我走給他們看。”

紅偉猶豫著道:“忠富,可是養殖場好不容易架起那麼大盤子,你要一走,不是得毀了嗎?”

忠富冷笑道:“我沒書記好心,我可以跟著書記建起養殖場,也可以親手毀給他們看。讓他們看看,別以為做幾天苦工拌幾鍋豬食就他娘的有資格對我對書記指手畫腳。有些人犯賤,需要血淋淋的教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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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根雖然極端尷尬,可還是勸道:“忠富,你那樣痛快是痛快了,可書記回來看到十多年心血變成廢墟,他會怎麼想?我還是厚著臉皮替書記守住家業,不能讓老猢猻他們當權啊。”

忠富道:“我這人說話做事認死理,以前書記在,我也不一定對他客客氣氣,現在書記不在,我倒是要為書記做些事。我整也要整倒養殖場,讓那些沒良心的看看,書記在與不在不一樣,讓那些沒良心的後悔去。士根村長你不用勸我,你沒書記那威信,我不會服你。哪天你養殖場撐不下去了,你打報告給鎮里,翻我十倍收入,再承認集資公司沒罪,我立馬回來。我可以押一萬塊跟你打賭,養殖場少個我,不到一年必敗。你們走吧,以後小雷家的事與我無關。”

忠富起身送客,士根他們坐不住,紅偉訕訕地道:“忠富,何必呢,我們好歹還是朋友。”

忠富道:“對,我跟你和正明還是朋友。”

士根越發沒意思,歎息而去。紅偉定定地看了忠富一會兒,才拉上正明離開。

但沒過多久,紅偉又折返忠富家,又是訕訕地道:“忠富,我也走。”

“你?你這是干嗎?你也得顧你的收入啊。”

“這幾年掙的錢夠做老本,出去後也不開廠,做貿易。我跟那些鋼廠水泥廠什麼的熟,生意做得起來,不能讓那些沒良心的看死,他們罵我,我還得掙錢養著他們,我沒那麼犯賤。”

忠富感動,伸出雙手握住紅偉的,道:“我嘴巴壞些,以前也常跟書記鬧,可書記的功勞我都是看在眼里的。這回集資公司的罪名全是讓我們催出來的,我們得自己心里有數。”

紅偉歎道:“忠富,我沒你忠心,被你提醒還得想半天。跟書記老同學到現在,這點義氣一定要講。再說,一帶兩便,我們也不該再待在村里做義務勞動啦,以後風聲更緊,別說集資公司,就是現有的收入還不知道能不能保住,那些鎮里的現在權大得很,看我們錢多還能不動什麼念頭?走吧,我們又不是不靠著村里就吃不了飯的。”

忠富道:“我還煩士根,本事沒有,小心過頭。要不是他不出集資款,要不是他怕這怕那留著證據,書記哪里會有事?讓我以後聽他的?等太陽從西邊岀吧。”

紅偉也是抓著忠富的手,再三緊握。兩人雖然知道出去後單獨創業不易,可多種因素之下,兩人還是毅然選擇離開。兩人都覺得,其實,這又何嘗不是一個機會。起碼,書記不在,沒人敢橫到收回他們的房子,趕出他們的戶口,不過都沒直言,都是心照不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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