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 05

宋運輝出差去上海沒遇到梁思申,但還是自覺晚上住到錦云里去,正好看到上回拍的結婚照已經拿來,有大有小,大的當然讓掛著擺著用,小的一式五份,一份宋家,一份梁家,另外備用。宋運輝正好因為試點企業上市的事要去北京活動,他略一思慮,便將一份照片好好包起來,放進行李箱里,帶去北京。

到北京的頭天晚上,宋運輝單獨請老徐吃飯,希望老徐幫忙為試點企業列入上市名單出力。兩人坐下沒幾分鍾,老徐就問起宋運輝到底跟誰結婚,宋運輝便湊巧地將照片拿出來給老徐看。老徐一看第一張,就不由得笑道:“小宋,你也搞這一套?聽說現在年輕人拍婚紗照,你倒是比他們還超前啊。這照片是在哪家照相店里拍的?布景非常正宗啊。上海的……王開?”

“是請人在她外公家拍的,布景也都是她外公親手布置的,擺設方位據說一絲不苟,非常有講究。你看這幾張彩照用的是新做衣服,那幾張黑白的都用的是她外公外婆的舊衣服,連我這個外行人都看得出其中的考究。”

老徐聽了點頭:“原來是這樣的人家出來,難怪看著地道。這些衣服真漂亮,不過新不如舊,舊的確實考究。還有家具……當然,呵呵,你們倆更出眾。小宋,我家還有兩個更愛好的,照片能不能讓我拿去給他們看看?明天還你。”

宋運輝知道說的肯定是老徐的父母,忙笑道:“當然可以。如果老人家方便,非常歡迎他們去上海做客。我是個見識不深的,很難描畫。她外公家的房子是民國時期的老房子,深宅大院的,里面的擺設更是她外公一輩子的收藏,這些照片里拍的還不到十分之一。她外公是歸國華僑,年紀大了,喜歡找也是有文化的同齡人說話。我曾跟他提起過老徐你家,他向往得緊,可是八十多歲的人了,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他肯定很歡迎你這樣的知音過去,要不我安排一下?那邊房子大,住一個班的人都可以。”

老徐不由得沖宋運輝微微一笑,他當然知道宋運輝巴不得巴結他,宋運輝正找他辦事呢。可他實在抵不住照片帶給他的誘惑,點頭答應。但心里奇怪,這種人家的姑娘,又是自身年輕有為的,怎麼會嫁給宋運輝這麼一個乏味的官僚。

宋運輝聞言大喜,連忙又追上一句:“最近抽得出時間嗎?我剛從上海來,院子里一棵幾十年樹齡的香櫞花開得正好,坐在下面,那花瓣直往身上掉。還有薔薇木香什麼的,她外公說,過了這一季,夏天院子里都只是些晚上才開的香花了。”

“神仙福地。”老徐滿眼掩蓋不住的向往,“我家老爺子以前也是在上海的,解放後才搬到北京,對上海依戀極深,即便沒事,每年都要去上海走一遭的,他只說再不走,上海的舊跡會給拆得越來越少。小宋,這些是他們老年人的情懷,你不會懂。我晚上回去這就做工作去。東寶近來在做什麼?”

宋運輝有些驚異老徐幾年以後再度提起雷東寶,心想難道邀請老徐一家去上海的作用這麼顯著?“大哥去年開始花大力氣整合全縣的小電線廠,通過縣里的大力配合,和他們的技術輸出,現在做到每家小電線廠都能做出合格產品。今年,也就不久前吧,聽說效應已經顯現,不少客商聞風而至。包括小雷家自己電纜廠的訂貨量都大幅提高,現在有幾條生產線得開三班做。基本上已經形成集群效應。”

老徐聽了奇道:“東寶怎麼想出這主意來的?他倒是個天生的帶頭人,雖然做事態度稍嫌粗暴些,可他能天然服眾。噢,對了,我怎麼能忘記你這個軍師,呵呵。”

宋運輝笑道:“是我太太外公出的好主意。不過大哥也被他罵得狗血噴頭。對了,原來的陳平原書記也已經保外,現在被大哥邀請做小雷家的顧問,現在給大哥出主意的人多的是。”

老徐聽了就笑,但他沒有就此置評,只笑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寶,你太太外公真豐富。”

“是啊,他是一本厚重的書。”宋運輝感覺老徐有些不想多談有關雷東寶的話題,大約只是想簡單了解一下動向,他也不便繼續這個話題,只能費盡心機尋找另外的,“金州又換老總的事,不知老徐聽說了沒有?”

“哎,老水究竟是怎麼回事,你跟我說說,我正想找人問,又不便讓他們誤以為我想插手。”

宋運輝心下松了一口氣,吃飯到現在,總算是,終于是,找到老徐能共鳴的話題。現在的老徐位置顯要,雖然依然對他親近,他前幾天電話邀請吃飯老徐也肯一口答應,但是話題上面就不隨便了許多,宋運輝一上來就感覺費勁。而且宋運輝又不會喝酒,無法借酒調節氣氛,心里非常為餐敘結果擔心。好歹,活了。他連忙從謝總上任開始的步步為營說起。總算這頓飯吃得非常順利,時間雖然不長,但兩人說得意猶未盡,因此自然而然就因著共同經曆過的複雜的金州說起國企缺陷、國企改制和宋運輝正在著手的協助地方改制試點項目的種種考慮,以及試點工作面臨問題的種種解決方案,等等。融洽的氣氛促進後面話題的討論和被接受。宋運輝一直小心翼翼地調節飯桌氣氛,不斷調整自己的話題深度,務必將他的請求完整傳達給老徐,並讓老徐先做初步認可。

老徐其實最先因著答應宋運輝去他妻子外公家參觀,而對宋運輝的努力順水推舟,送他一個人情。但後來聽著聽著覺得試點工作確實有不少新思路新觀點可尋,因此放棄本來聽彙報的心態,與宋運輝探究討論起來,後來實在忍不住,問道:“小宋,你這些想法與你那位投行的太太有關嗎?”

“不僅是她,還有她外公,和我們一起認識的朋友。不過最主要的還是企業向市場經濟過渡中遇到的實際問題引發的需求和思考。因需求產生的思考,是我們試點工作問題解決的主要方向。這回試點企業所在市有好幾家類似企業,可是規模有大有小,設備技術有新有舊,發展前景參差不一。我們的考慮是有機捏合這幾家企業,集中資金優勢,引進先進設備和技術,提高我們東海廠下游產品的深度加工能力,形成拿得到國際市場的拳頭產品。從目前進度來看,試點方案獲得省里通過後,我們已經著手通過招商引進三千萬美元的外資,又通過關停兼並小企業,轉讓小企業資產獲得一千多萬人民幣的資金,還通過債務重組,合理解決拖垮企業的三角債和陳舊債務,並已經聯系洽談先進設備。應該說這個速度不算慢,令人難以想象的是,那些老企業在試點工作中煥發出來的全新精神面貌……”

老徐不由得插了一句話:“他們可能等這一天也等急了。需求產生的動力,不錯,我們很多改革是由下而上,包括改革最初的聯產承包,都是需求促進思考,思考促進改變,改變形成實踐,又通過總結實踐獲得理論,再從上到下地推廣。你還記得當年小雷家他們的闖勁嗎?”


宋運輝聽了微笑:“怎麼會不記得,那時候可真敢,大哥也幸好得到老徐你這樣開明的縣委書記支持。”

老徐聽著也是會心微笑,不由自主地喝了一口酒,悠然想了會兒,才道:“你這個星期六星期天讓東寶也去你外公家,我們三個聚聚,好久沒見東寶啦,想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他們老人家歸他們老人家聚會。”

宋運輝驚喜,忙道:“大哥當然有空,那就定這個大禮拜。”

老徐道:“我替我父母做一回主,呵呵。對了,你既然已經引進外資,為什麼還有上市籌集資金的打算?”

宋運輝連忙繼續解釋,老徐都聽得津津有味。

等飯局結束,站飯店門口送走老徐,宋運輝不由得長長呼出一口氣,好累,比開一天的車都累。與老徐談得再好,畢竟已經不是過去那麼隨意了,當年老徐教他怎麼喝紅酒的一幕如今是無論如何都不會重現了,今天只有他恭恭敬敬給老徐斟上適量的紅酒。雖然老徐對他依然重視,而且將他視為一系里面的人,他們的交情離放開懷抱還遠著呢。因此今天雖然談得好,可老徐對于某些要求還是口風很緊,他只有寄希望于老徐一家的上海之行。

那些事與外公切切相關,宋運輝與外公一商量,外公自然一口答應。

但是外公答應之後,宋運輝便想到一個問題,雖然梁思申今天身在香港,可禮拜天的時候應該可以回來。他很想梁思申,可是又有點不希望梁思申參與禮拜天的聚會,因為那天他肯定比較拘謹。因為對于老徐,他心中一向沒有把握,他總感覺老徐從來是用著他,又防著他,甚至還帶著些高干子弟的狂傲而藐視他。宋運輝對老徐接觸到上海錦云里的收藏後會露出什麼情緒心里沒有把握,他有些擔心。

他想著,就先給還在香港的梁思申打電話,號碼是外公記下給他的。但是賓館房間沒人。宋運輝既然拿著電話,就給家里去一個,沒想到宋引這麼晚了還在做作業,聽老母親講,是宋引這回小測驗成績只有八十幾分,很不好,被老師罰抄錯處二十遍。宋運輝立刻想到,他最近一如既往地繁忙,但是他繁忙之外,又是大把心力和大把空閑時間都放在上海放在梁思申身

上,對女兒自然是疏于教導。宋運輝心里很內疚,叫來女兒聽電話,好好交談了二十分鍾,才把原因問出來,原來宋引說最近爸爸不關心她的成績,她沒勁學習了。宋運輝少不得勉勵督促一番,回頭心里好一陣子不舒服,為自己這個當父親的失職。宋運輝不免想到,如果也把女兒送出國,女兒能不能跟梁思申學得一樣好?他雖然是個溺愛孩子的父親,可仍舊清楚地意識到,他女兒做不到,他的女兒似乎沒梁思申那麼高的智商。

想到女兒的教育,宋運輝無法不頭疼。想到飯桌上老徐那種說不出什麼滋味的態度,他又心里不快,很想跟梁思申通電話說說。他倆雖然聚少離多,可最少一天一個電話,對彼此的事情了若指掌,宋運輝已經很習慣在閑暇時間里抓起電話,因此這兩個經常跟蒼蠅一樣滿天飛的人約定出差時候到一處落腳地,就給錦云里的外公留下個電話,以便相互聯絡。但是宋運輝此時打電話給梁思申,梁思申依然沒回賓館。看看時間,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他只得在總機留話,讓梁思申複電。

然後,宋運輝便一直下意識地等著梁思申來電,洗漱的時候都會不由自主先觀察一下衛生間里的電話安放在哪個角落。偏偏梁思申的電話久久不來,他不免越來越心浮氣躁,幾乎是隔十分鍾看一次手表,每看一次,便胡思亂想一次,想到梁思申這麼開放的人到了香港就跟放風一樣,會不會抓緊時間夜生活?想到他見識過的國外夜店,他便更加心浮氣躁,因為他知道梁思申才不憚于進出那些地方。想到梁思申那些花花綠綠的衣服,想到她平日里對著他收放自如的調情態度,他心中無比煎熬,他不能想象梁思申捏著酒杯跟別的男人夜店相對。

就在宋運輝幾近崩潰的時候,電話終于轟然而至,宋運輝幾乎是通靈地就想到電話那頭是梁思申,他在搶起話筒的同時重重呼出一個長氣,又于百忙中看了一眼手表,時間正好是零點。

“這麼晚才回?”“這麼晚還沒睡?”兩人幾乎是同時說話,都是認定對方就是他們要說話的人。但是梁思申搶著繼續說下去,語速是與這個休息鍾點不相稱的輕快節奏:“我想你留言要我回電肯定有事,就不怕這已經是你睡覺時間了,我出去玩了。”

“和同事?”

“不跟男同事一起出去玩,那是猥瑣行為。有兩個中學同學這幾天也正好在香港,我們約了一起去蘭桂坊。我一晚上都在煽動他們來上海,你呢?”

宋運輝清楚梁思申的中學同學情結,那幫人都是出身良好的階層,又是寄宿,中學同學之間的共同語言比之散養的來自各階層的大學同學更多。“我跟老徐一起吃飯,完了就回來等你電話,你看我多可憐,怕你來了找不到人,我只好連門都不敢出。老徐對我們錦云里很有興趣,我邀請他去上海玩,他答應周六就過去,你周末回上海嗎?”

“你在,我當然回,要我這個女主人做什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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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運輝有些頭痛,當然不可能叫梁思申別回,他也想見她。“不用做什麼,你外公已經答應安排,你來就行。剛剛給我媽打電話,宋引數學小測驗才八十幾分。原來我最近疏于督促,她讀書不用功了……”

“嘿嘿,你只顧得了一頭。”

宋運輝道:“我正要跟你取經,你小時候怎麼做到自覺的?”

“你還不是一樣?有什麼可奇怪的,爭取第一是一種享受,你也說過很享受奔跑樂趣的啊,難道這是先天的?”

一說到先天,宋運輝無法不想到貓貓的娘,那個學什麼都不成的程開顏,不由得皺起眉頭:“但願不是天生的,我回頭還是好好跟貓貓講講,小孩子總是能糾正的。”

“其實小學的成績別太在意了,滑一下就上去了,一點要緊都沒有。”

“倒不僅是成績,主要還是得培養她學習的態度。暑假的時候我盯著她,不能讓她放開玩了。她會不會旁騖太多,什麼隊活動的,彈鋼琴的,還有表演什麼的,因此影響學習?”

梁思申斷然否定:“不會。我小學時候比貓貓還多一項芭蕾舞班,也沒見影響了我學習。中學時候依然參加學校的樂隊和舞蹈團,還有烹飪班之類的業余活動,也沒影響學習。對了,剛與同學約定暑假這個時間年休一起去印度,主題是探尋香料,因為我正好一個項目結束,本來還想帶上貓貓一起去長見識,估計貓貓爸這下不會同意了。”

宋運輝聽了,大大地一愣,比聽到女兒成績亂來還愣:“年假不能來東海嗎?很想你來。”

“我也是猶豫了好一陣子,可是印度香料對我誘惑太大,我從小就向往的,聽說都有一千多種呢,而且可以接觸到我收藏已久的檀香……”

梁思申的解釋里聽得出內疚,但是宋運輝的心里升上一絲緊張,電話那端梁思申還在撒著嬌解釋,他心里卻想到,他只要有時間,就千方百計與梁思申在一起,這不,連女兒的功課都荒了,可梁思申似乎沒那麼在乎他。他還是忍不住打斷梁思申的解釋,問道:“你們准備幾個人去?都有些誰?”

“就是最近在香港的兩位同學,都是男性,沒關系吧?”

宋運輝只得故作大方:“這什麼話,不過我得適度表示一下嫉妒。我很想跟你一起去。”

“如果想去,是一定抽得出時間的,你對那方面的東西沒興趣,還是別勉為其難。我這回來香港的飛機上看到有個抽出時間玩香港的人,楊巡,他想辦法坐到我旁邊跟我說了很多話……”

“又是他,他哪來那麼多廢話?有完沒完?”宋運輝被梁思申弄得一肚子郁悶,聽到楊巡又不三不四湊近他太太,今晚上一肚子火氣全沖向楊巡。

梁思申被宋運輝語氣里的煩躁嚇了一跳,想來想去是因為她,可他又不會沖她發脾氣,只有火燒到楊巡頭上去了,她便解釋道:“楊巡向我道歉,說明原因,就那樣了,懶得再跟楊巡說話。你是生我的氣吧?”

“沒有,你晚回,又是在陌生的香港,我擔心你一夜。”


梁思申微笑:“我是成年人,有自己的判斷和生活。偶爾泡吧蹦迪,偶爾向往一下神秘的印度,都是很正常的娛樂,不會出軌。我其實心里很反對你有工作沒娛樂呢,所謂娛樂只有飯後去卡拉OK,公私不分,無法愉悅自己。”

“我跟你在一起不是也去酒吧,去逛街?”

“你是被動,被我拖著走,你沒什麼自己的興趣愛好,你最大的愛好就是家人和我,我得意。”

宋運輝本想反對,但聽了最後一句,立刻沒了脾氣,悻悻地道:“我還是有愛好的,音樂,尤其是大提琴。其實你周末回來我未必有時間陪你,我得對老徐公私不分,你還是在香港玩吧。”

梁思申將功補過:“我還是回來,氣象預報說台風提前登陸上海,不回就糟了。大灰狼,我很愛你,不許生氣啦,你再生氣我只好哭了。”

宋運輝無奈,她好像比他還委屈。他壓根不舍得跟梁思申說重話,明知道她不是個愛哭的人,可還是接受威脅,克制了自己情緒,反而是他解釋了好幾句才作罷。但回頭想到老徐的態度,尤其是想到女兒可能的天性,和梁思申對他似乎談不上如膠似漆的新婚感情,他滿心煩悶,又拿這些人沒辦法,只有一門心思地煩楊巡。再想到那些梁思申的同學又不知道怎麼黏梁思申,肯定跟楊巡一樣的腔調,他就更煩,心里一肚子無名火,越發地厭惡楊巡。

這一夜宋運輝都沒法好好睡。女兒的事有待他回家好生驗證,他還想好好跟女兒的老師談話,他需要對女兒做橫向比較。但他又很焦慮,他接觸過梁思申的童年,有些……真無法比較。他好歹安慰自己,像他和梁思申都是出類拔萃的,他不能對女兒過分要求。而他更是做夢都夢到梁思申親口跟他確認不再去印度,而是去東海陪他。他甚至有些懷疑即使他有時間,梁思申都不需要他陪著玩,因為他不會玩。他有些憂心他和梁思申之間的觀念差距,他還憂心自己是不是老了,跟不上梁思申的活躍腳步。

早上還是梁思申一個電話進來叫醒他,他才知睡過了頭。清早聽到梁思申的呢喃聲音,他只想無數次地說“我愛你”,但梁思申早就比他說在前頭。他一時滿心舒坦,可又滿心莫名的焦慮。一直到出門與同事會合,才將這些情緒放在心底,不再胡思亂想。

梁思申心里卻是奇怪宋運輝的情緒,心說他不至于這麼封建吧,難道他見不得她與男性朋友的正常交往?可又看著不像,他不是那種沒見過世面的人。她想難道是因為撇下他去印度,他認為她不夠愛他?那是冤枉她。但梁思申不想放棄愛好的印度之行,只有多加行動撫慰丈夫。她爭取周五就回上海,特意等在機場,迎候比她晚兩個小時到達的宋運輝,她要讓宋運輝知道,她有多麼在乎他。

宋運輝與幾個同事一起飛到上海,出來意外見到拖著行李的梁思申,果然非常驚喜,撇下同事就兩人一起走了。留同事在他身後做了很多鬼臉。兩人回到錦云里也沒

多停留,聽外公說明一下明天怎麼安排,兩人就出去外面共享情調晚餐。地點都是梁思申安排,一向都是這樣。宋運輝驚異地看到,在銀河賓館用完飯後,穿著下擺長長短短的怪誕T恤的梁思申將他帶入另一樓層的Galaxy Disco。這是宋運輝完全不熟悉的世界,而梁思申進去卻游刃有余。但梁思申不放他游離,硬拉著他進舞池泡著。可憐宋運輝連慢三慢四都不會,何況蹦迪。他手里還被梁思申塞了一罐啤酒,他不幸還因為熱得滿頭大汗而喝了好幾口。漸漸地,酒精上頭,他才有些放開,好在周圍人頭攢動,誰也不會關心他怎麼動,他開始覺得擁著愛妻在舞池里搖擺很愉快,他也不知道是他帶著梁思申跳,還是梁思申帶著他跳,反正借著酒勁放浪形骸了一夜。

等走出舞廳,都覺得耳朵一清,渾身舒爽。宋運輝忍不住道:“我們走走,今晚上空氣很好……還不想回家。”

梁思申笑道:“你墮落啦,有趣嗎?這就是夜生活。心理疲勞時候肆無忌憚出一身汗,完了就不鑽牛角尖了。”

有些借著剛才跳舞的潑辣勁,宋運輝酸溜溜地問:“也是跟我一起一樣的跳嗎?”

梁思申呵呵一笑:“下回我帶你去DD’s,另一種風格。嘿嘿,要是被小引看到,又要指責我耍流氓了。”

宋運輝大笑,沒窮追不舍:“去美國考察,虞山卿想帶我去跳舞,我還一口氣拒絕,也差點說他想帶我墮落。以前我剛畢業,有一陣子流行跳舞,但又被禁止,不能公開,跳舞就有些走向……墮落,呵呵,什麼黑燈舞貼面舞的,還被抓過幾個人,當流氓罪論處。以前大尋就是跳舞的干將,偷偷摸摸不知道跳了幾回,還為跳舞打架斗毆。所以我印象中的跳舞都比較不堪,今天看著還行啊,也沒什麼妖魔鬼怪。”

梁思申大感興趣,沒想到跳舞在國內還有這麼一段曲折曆史,立即纏著宋運輝給她說說。兩人不急,沿著馬路走了會兒,又吃了一回粵式宵夜,才油光滿面地回家。兩人的說話遠多過平時。宋運輝心里積累的焦慮化解了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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