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十九

網譯版 轉自 百度獻給某飛行員的戀歌吧

翻譯:ihcinihsdk

“我想將世界的命運完全托付于你。”

背後是那片血色的天空,聖·沃爾特帝國軍首席參謀巴爾塔紮爾·格林准將露出有些不祥的笑容,突然間這麼對他說道。

“不僅僅是多島海地區,包括巴雷特洛斯地區、雷瓦姆地區以及凱·安德羅斯地區——在這個世界上居住的所有人類的現在和未來,就由你個人來決定。”

西邊的天空已經映出了晚霞,比較性急的星星已經星星點點地在遲暮的海上眨起了眼睛。

希爾瓦尼亞王國軍戰斗機隊“Walküre”隊長坂上清顯,瞪視著巴爾塔紮爾。雖說這人平常就總是非常唐突地將各種無法解決的難題塞給別人,但這次的發言絕非尋常。

帝紀一三五一年,十二月十六日,希爾瓦尼亞王國首都,桑托斯島謝拉格里德——

菲歐賭上性命將美緒的信息傳遞過來正是昨天的事。現在和昨天完全一樣,在希爾瓦尼亞王國軍作戰司令本部所在的山的中腹,一邊眺望著不久將被暮色所籠罩的海洋,巴爾塔紮爾和清顯兩人相對而視。

“受到美緒的信息,經過深思熟慮以後,某種作戰方案在我的腦中浮現了出來。盡管現在這作戰僅僅是個主意,但如果進展順利的話就能摘除烏拉諾斯的腦髓,取而代之的是,我們可以注入對自己有利的髓液。然而在作戰要點這一方面,還存有一些局面讓我無法作出判斷。在這一點上我想請教你的意見:如果你說可行的話便進入立案階段,而如果不行的話則只有廢棄這個想法,尋找其他方策。順便一提,你的回答將關乎敵我雙方數十萬、數百萬將士的性命。做好覺悟了嗎?”

對方一口氣扔給他規模如此宏大的話語,清顯困惑了。巴爾塔紮爾還沒等他做好覺悟,便開口問道。

“能用共二百架的戰斗機隊,在普雷阿迪斯制空嗎?”

被這麼問道,他不禁吸了口氣。清顯自己在昨天收到美緒的信息以後,也想到了可以奇襲烏拉諾斯王都普雷阿迪斯。這事實連清顯都察覺到了,根本無法逃過作戰參謀巴爾塔紮爾的眼睛。巴爾塔紮爾是想根據清顯的回答,來看是否開始著手普雷阿迪斯奇襲作戰的立案。

他無法隨便作答。巴爾塔紮爾的話語並不是危言聳聽,自己的回答是真地關乎世界的命運。

“普雷阿迪斯的敵方戰斗機大概有多少呢?”

“假定美緒傳來的情報全部屬實的話,普雷阿迪斯有四個機場,而其中一個——艾索羅斯機場就……好像有一千架戰斗機。能行嗎?”

有己方五倍的戰斗機。由于是要直接掩護note首都,恐怕應該是烏拉諾斯最新型單座戰斗機“艾力斯阿克托斯”吧。在半年前的空戰中,清顯所屬的戰斗機隊“Walküre”在一大群艾力斯阿克托斯面前,幾乎是單方面地被玩弄著。至今為止仍然未能發現艾力斯阿克托斯的弱點,可真是絕對不能正面對抗的對手。

1.(作者注:直掩。)

“……己方的戰斗機,二百架是上限了嗎?”

“從四面八方召集的話,二百就是極限了。要做的話還得招募志願者,而且這趟只有單程票的旅途一旦踏上便無法返回。原本現在無論哪個航空隊的戰斗機駕駛員都不夠,而讓優秀的飛行員去參加這次全滅的可能性很高的作戰,無論哪個司令員都不會情願的吧。在作戰計劃實際執行的時候,要想著配備的數目不足二百架。我們這邊,情形好的話能有二百架,如果不好也可能只有一百五十架左右。再者,還要分為制空隊和直掩隊,制空隊怕是只會有一百來架吧。”note

2.(譯者注:譯為“只有單程票”的地方原文「片道切符」,一般轉義為“有去無回”,但由于本句已經有了這樣的意思,便直譯。)

清顯再次陷入了沉思:這條件太苛刻了。

照常理來考慮的話,是不應該做的。決定制空戰勝負的是數量。對手有將近十倍,而且艾力斯阿克托斯的性能遠遠在己方戰斗機之上。

——贏不了。

即將從喉嚨中吐出的回答,清顯卻吞了回去,轉而提出了條件。

“……如果能集中精銳中的精銳的話。並不只是Walküre和伊斯拉艦隊航空戰隊,如果也能從像是沃爾迪克航空隊、草薙航空隊召集最優秀的飛行員組成一個戰斗機隊的話……”

“……Hmm,是說不問國界選拔戰斗機駕駛員,統合成一個航空隊嗎……原來如此,interesting。”

他一個人“嗯、嗯”地頻頻點頭,作出認可的樣子,接著又抬起頭來。

“……好的,讓我們假定可以做到這點。那樣的話……能贏嗎?”

巴爾塔紮爾的提問響自丹田,而自己的回答則關乎世界的命運。

如果說能贏的話,巴爾塔紮爾就會轉而去實行這個主意吧。然後便會揭開讓數十萬、數百萬士兵死傷的作戰的序幕,而世界的命運也就壓在了普雷阿迪斯制空戰,而換言之也就是清顯的雙肩上。

而如果說贏不了的話,巴爾塔紮爾就會廢棄現在的主意,去尋找其他方策吧,而清顯將不會承擔在作戰中位居核心的使命,則可以回避像在普雷阿迪斯制空戰中那種過大的風險。

活在當下的人們的希望,子孫們的未來,以及五十年後、一百年後世界的命運,一瞬間便壓在了他的雙肩上。這些都要讓自己的來定奪,實在是規模太過壯大,自己的思考無法跟上——本應如此。

如果是以往的自己的話。然而,現在他下定這樣的決心順利得讓自己都感到意外。

事到如今,還有什麼好迷茫的呢。

“能贏。”

他斬釘截鐵地如是斷言道。而巴爾塔紮爾的眼神則變得銳利了起來,仿佛在仔仔細細觀察著清顯的內心。

“請交給我吧,我會去在普雷阿迪斯制空。”

這世界的命運嗎?很好!交給我吧。

“……嚯,自信滿滿嘛。”

巴爾塔紮爾宛若在試探一般,語調中混雜著些許揶揄的味道。清顯並不為之所動搖。

“就算烏拉諾斯戰斗機隊有十倍,也沒什麼了不起的。只要能集合能靠個人決定戰局的超級王牌,就能贏。”

並不會這麼順利,清顯自己也明白。即便假設一切條件都對己方有利,生機也只有二成吧;而另外八成的可能,這次制空戰會輸。然而他隱瞞了這個事實,因為如果他說出來的話,巴爾塔紮爾就會放棄普雷阿迪斯奇襲。

如果能有二成勝算,他就會賭一賭。只要考一己之力將二成擴大到五成即可;而勝算能有一半的話,接下來就是運氣了,不就是這麼一說嗎。

——我要救出美緒。

——為此,我會拉上數十萬、數百萬的生命墊背。

——連這世界都一起破壞掉吧。

如果將美緒與世界的人類放在清顯心中天平上衡量的話,這天平一定會傾向于美緒。他無意假裝善人,做惡人、做大罪人都無所謂,只要美緒能再次幸福地笑出來,即便我的靈魂在地獄深層被永久焚燒也在所不惜。

“請給我下命令吧。普雷阿迪斯的天空一定會盡在我的掌中。我會讓Walküre的旗翻動在普雷阿迪斯上空的。”

清顯傲然地挺起胸膛,甚至都露出了笑容,直視著巴爾塔紮爾。

巴爾塔紮爾稍稍觀察了一下清顯的笑容——然後,他打開了話頭。

“你變了啊。”


“………………”

“你在學生時代還長了一張讓人惡心的偽君子面孔,現在……面相變惡了啊。”

對著不知如何作答而縮起肩膀的清顯,巴爾塔紮爾宛若惡靈退去了一般,對他送去煥然一新的笑容。

“那是軍人的面孔,也不錯。盡管從人道的觀點來看是不對的……你是個軍人了。”

“我很光榮。”

清顯接納了他那番稱贊的話語。

確實如巴爾塔紮爾所言,自己變了。變得不會只是一心充善人note,也變得不會像以前那樣,作出一副正義的架勢去戰斗。現在在這里的自己,如果說究竟是善人還是惡人,大概是惡人吧。

3.(譯者注:原文「ただの善人ではいられなくなった」)

而與自己相對的是。

“巴爾塔先生,你變得面善了許多啊。”

聽到他那充滿反唇相譏意味的語調中夾雜著揶揄note,巴爾塔紮爾又笑了。

4.(譯者注:原文「意趣返しばかりに口調に揶揄を混ぜ込んでやると」)

“我向來面善,只是你隨性地變惡了而已。”

過去的你可從來沒有那麼笑過,也不會像這樣打趣吧。

但也許就是這麼回事吧:人會隨著時間變化的。有些人從善人變成了惡人,而又有些人從惡人變成了善人。而在這時間的洪流中,有些人榮登崇高的殿堂,而有些人墮入卑賤的深淵。

“……那麼, 我們來驗證一下這個主意吧,

還必須要精查美緒的情報。之後應該還會聽聽你的意見吧。尤其是,那多島海最強戰斗機隊的構想很有意思,有去嘗試的價值。”

“是,拜托了。如果能辦成的話,我保證一定能制空。”

巴爾塔紮爾莞爾一笑認可了清顯的回答,回到了作戰本部。

在此兩周以後——

突然間,根本始料未及的一則消息,從秋津大陸傳到了清顯那里——

“我不相信。”

清顯將那大家注視下的報道放回玻璃桌上,抬起頭來這麼說道。

“這樣的報道,根本不足為訓。我覺得這只不過是讓慧劍皇王國的國民認可的東西。”

他一邊掩飾著自己指尖的動搖,一邊講目光送向現在同在辦公室里的Walküre副隊長伊莉雅·克萊施密特和希爾瓦尼亞王國女王伊麗莎白。

帝紀一三五一年,十二月三十日,桑托斯島謝拉格里德市政廳五層辦公室——

正在與伊斯拉艦隊航空戰隊進行集團模擬空戰的時候,他突然被叫了出來並沖向市政廳,滿臉煞白的伊麗莎白遞給了他十二月十五日的秋津日報。

京凪離宮急襲事件 原隊長紫神樂行刑

箕鄉大本營發布了昨天凌晨,對舊神明隊隊長紫神樂(22)執行槍決的消息。正如報道所說,紫被告上個月承認了獨斷率隊急襲京凪離宮以及府邸,囚禁了最高戰爭指導會議三人,強奪玉璽,殺害直衛隊員以及偽造讓位詔書的罪名。皇王陛下對下傳達,不設見證人,也不舉行葬禮。由于其血親拒絕納骨,其遺骨收入秋德寺無名墓地。

(摘自秋津日報 皇紀二零一一年 十二月十五日晨報)

他將這在頭版一角登載的短短的報道,讀了三遍。

在室內來回踱步,經過相當長的時間整理了下自己的思路,又重讀了一次報道,清顯又重複了一遍同樣的話語。

“我絕對不相信。”

伊莉雅插著胳膊背靠在牆壁上,默默地凝視著窗外。伊麗莎白以端正的姿勢坐在沙發上,目光抬起看向清顯。

“……希爾瓦尼亞王國和慧劍皇王國沒有充足的聯絡機關,要想獲得詳細的情報只有拜托聖·沃爾特帝國情報局。我也想相信她平安無事……皇王國現在伴隨著政變陷入了十分嚴重的混亂狀態,似乎錯綜複雜地全是些連情報都無法判定真偽的東西……”

“……嗯。我想這報道也一定是為了收拾眼下的混亂局面的。報道這東西,無論什麼不著調的東西都能寫出來……再說這,可是秋津日報吧?那可是道德低下的新聞社啊,我也曾被這樣謊話連篇地寫得很慘……”

秋津日報的報刊記者歌國常盤,從二人學生時代就一直對清顯與伊莉雅的關系探頭探腦,編制嘩眾取寵的報道去吸引讀者的反響。清顯他們從士官學校時代就作為“埃利亞多爾之七人”家喻戶曉,這對于野心勃勃的歌國來說可是個絕佳的梗,在此之後也是,只要每每有事情發生她就會出現,不斷重複著用自己的髒腳把這七人的隱私踩個支離破碎的行為。比起事實真相,吸引大眾的眼球更為重要。因此這回的報道,也一定是在覬覦著大眾的關注……

沉重的沉默氣氛籠罩了辦公室內。即便羅列多少存有希望的話語,都無法掃清壓上心頭的東西。

――這樣的罪狀,被槍決也並不稀奇。

在清顯的腦中,理性的聲音如是響起。

――神樂姐她選擇了一個人背負反叛國家罪的道路,為了終結戰爭……

他的雙腳在顫栗著。伊莉雅的話語,阻斷了清顯那不祥的理性。

“……正如坂上所言。在皇王國的政局安定之前不應該下結論……現在我們能做的,就只有相信她平安無事,相信這報道是宣撫國民工作的一環,而神樂姐還活著……除此之外,我們無能為力。”

從她的語調中就能看出,伊莉雅對自己的話語也並不十分確信。可要想維系住那一線希望的話,便只有這樣想了。

“……將戰爭終結吧,哪怕盡早一天也好。等到和平來臨,恢複了與慧劍皇王國的邦交後,就能得知真實情況了。一定能再一次,見到神樂姐的……”

這番話一出,清顯和伊莉雅都重重地點點頭。現在也只能做到這些了。

“……我會盡可能地為從慧劍皇王國中樞獲取情報而努力的。雖說王國自身能做的事情很少,也只有完全依靠帝國……巴爾塔先生一定能獲取可信的情報吧。神樂姐和巴爾塔先生,他們可是憑兩人之力就締結了停戰協定呢……”

伊麗莎白依然一副沉痛的表情,將目光送向窗戶的另一側;而清顯則焦慮得無可奈何,毫無意義地在室內走著。

巴爾塔紮爾將如何應對呢?他身為聖·沃爾特帝國綜合作戰司令本部的高級參謀將校,一定能觸碰到清顯他們接觸不到的一級情報吧。如果吉報傳來,毫無疑問就是從巴爾塔紮爾那里來的。

然而。

“……巴爾塔先生現在一定是一心撲在下次作戰的立案上,而與神樂姐的是,可以說是私事。現在正處于這樣的難關,他能夠分多少精力在個人的事件上……我表示懷疑。”

他也能理解伊莉雅話語的正確性。將作為帝國懸案的多島海戰線僅憑一己之力就引導之停戰的巴爾塔紮爾,早已超越了拉斐爾參謀總長的功績,甚至可以說是實質上的帝國軍參謀總長。在這樣巴爾塔紮爾動動指尖就會決定聖·沃爾特帝國千年未來的現狀下,真的能優先個人之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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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但是,巴爾塔先生也一定……和我們一樣……不,比我們還要……擔心神樂姐……”

清顯就像是自說自話一般,組織起並不可靠的話語。他可以想到……不在現場的巴爾塔紮爾一定也在遠方的Air Hunt島讓無盡的煩惱灼燒著身心吧——

同日,聖·沃爾特帝國暫定首都Air Hunt島——

巴爾塔紮爾在綜合作戰本部建築三層,代號為Grifos的秘密部隊的專用樓層,眼睛充血,直直瞪視著貼在牆壁上的巨大海洋圖。

在海洋圖上用馬克筆標明著在密特朗大陸近海以及南北多島海的聖·沃爾特帝國艦隊的現在位置,還有已經辨明的敵方艦船的位置,這是為了讓擠滿了樓層的一百八十名通信解析員隨時能夠確認。

自打從清顯處聽得普雷阿迪斯制空戰的勝算,巴爾塔紮爾便以駭人的速度將原本曖昧模糊的電子努力具象化出來。

首先,最先要發生的就是掌握普雷阿迪斯准確的航行方向,這是因為如果不預測出未來地點的話就無法與之邂逅;同時,還必須掌握烏拉諾斯新多島海地區艦隊的動向。盡管說這邊一旦開始密特朗本土逆登陸作戰的話,烏拉諾斯大艦隊一定會來襲,但究竟是從北方來還是東方來,現在還無法判斷。

為了看出原本無法辨認的敵人位置,最好能同時運用通信解析與暗號解讀兩種大相徑庭的諜報技術。如果暗號解讀能完美進行的話就沒有必要進行通信解析了,但憑現在的解讀技術要解讀從五萬個五位數當中抽取的隨機數異常困難,那困難程度簡直就是即便能解讀文章整體的百分之五都算做得很好了。

要說究竟哪種技術更可靠一些,還是通信解析。

所謂通信解析,就是將一直以來通過與烏拉諾斯的戰斗收集的龐大無線通信數據放在眼前,依靠通信的信頭、發信地點以及發信者、收信者的身份這些極其微小的頭緒,去察知敵方“氣息”的技術。一名工作人員所必需的是從巨大的數字洪流中看出一定pattern的忍耐力,還有對工作的熱情、集中力、記憶力以及執著心。兼備這些能力的人基本都是“怪人”,而從聖·沃爾特帝國選拔出來的這一百八十名怪人中的怪人都擠在這層樓中,努力從近乎無限的文字和數字海洋中找出敵人的氣息。

在滿員的樓層中擺著好幾列長桌,在這兩周中都沒怎麼好好洗過澡的怪人們一心一意地面對著敵人吐出的數字之陣列,還有十幾名工作人員將這層樓一角的紙箱中露出的筆記和文件當成毛毯倒在上面打著盹兒。

然後巴爾塔紮爾一頭埋在裝載得幾乎高達天花板的簡易電子演算機的穿孔卡,並緊緊盯著海洋圖。

即使積累了如此這般的努力,依靠通信解析得以判明的是仍在云里霧里的就像是“在這里有某件事會發生的可能性很高”這種級別的曖昧情報,再說如果敵方的情報將校足夠優秀的話,也很有可能故意打出大量的偽通信去進行誤導;即便在擔任解析的工作人員之間,見解相反也非常常見,到了最後,首席參謀巴爾塔紮爾只能相信自己的經驗和直覺做最終的決斷。

巴爾塔紮爾一邊參照著每個工作人員所導出的幾百個通信pattern,一邊探求著不可見的敵方艦隊的蹤跡。每每想到什麼的時候便刨開堆積如山的文件堆尋找對應的過去的數據,與現在的數據對照嘗試著演繹、推理,組合而成好幾個假設,要是失敗的話就從頭重新來過。

經過這兩周幾乎是不休不眠的作業,他確信了。

——烏拉諾斯的情報將校,是一個

堪與我匹敵的優秀之才。

這些監聽無線通信,很有可能全都被這名情報將校操作了。雖說微乎其微,但能聞到造作的氣味。一方面,他熟知這邊正在監聽著無線電通信量,卻作出一副佯裝不知的面孔吐露沒有防備的電文,將可疑的痕跡殘留在數據的一隅,然後這邊將這一切聯系起來得到確實的情報喜出望外,然後不知從何方向敵方艦隊突然出現,這邊便會陷入巨大的混亂……就像是這樣的過于危險的陷阱,還潛藏在這堆積得可達天花板的數據之中。

——這名參謀將校……一方面非常有理性,一方面那性格又糟糕如同惡魔。

在那數字的背後,那擅長精打細算、陰暗並且本性腐朽的敵人的內心浮出了水面。

——我討厭這家伙。

盡管那人姓啥名誰以及長相都不知道,但從這些數列的狹縫中滲透出來的敵人的人格,讓巴爾塔紮爾感覺都想吐了。如果可能的話,他根本不想接近,然而現在巴爾塔紮爾的工作,就是穿梭在這畸形人格的主人所設置的陷阱中,看破敵軍的現在位置、規模、前行方向以及速度。

——無論怎樣,都一定要辦成。

他鞭笞著自己。

——要與烏拉諾斯對抗,就只有情報這一手了。

現狀正是,即便將聖·沃爾特帝國海軍與第二次伊斯拉艦隊加起來,估計都無法與烏拉諾斯多島海地區艦隊抗衡。本來在艦船數目上就已寡于敵方了,烏拉諾斯還有十個飛空要塞。那些在天空中飛行的不沉空母一旦大舉向多島海壓上,帝國軍就沒有對抗的手段了。好不容易和慧劍皇王國得以停戰,然而被逐出本土的帝國軍已經奄奄一息,與烏拉諾斯的戰斗力差大得讓人絕望。

然而要顛覆如此戰斗力差距的方策,是有一條的。

——干得漂亮,美緒。

那是她的鳥菲歐從天空的王都普雷阿迪斯傳來的超一級Ultra國家機密情報。

在那小小的紙撚上密密麻麻地用一個特殊工作員特有的微小文字寫滿了普雷阿迪斯的現在位置、速度、行進方向、地表設施的內詳以及不斷集結的艦隊概要。這十幾年間聖·沃爾特諜報部兩眼充血不斷尋找的烏拉諾斯中樞的詳情,正如同字面所講從天而降。

當然,最初他還對內容存疑。

美緒是烏拉諾斯的間諜。她是瞄准了這邊的混亂,將假情報記載下來托付給菲歐……這樣考慮更加妥當。但他姑且還是追蹤了一下美緒所示的烏拉諾斯現在位置,也就是密特朗大陸克里斯塔地區無線通信量的變化,的確有與往常不同的通信pattern從數列的狹縫中浮現出來。

那是與烏拉諾斯飛空要塞發出的電文“氣味”不同的未知信頭,與明顯比起其他東西更為“堅實可靠”的暗號群。那些如果沒有被美緒指摘出來就可能會看漏的數字潮流,橫穿過無限寬廣的數字海洋。盡管他也懷疑,這莫非也是那個神秘的情報將校所設置的陷阱,但很明顯其有不同的傾向。那並不是為了吸引這邊的眼球而吐出的宛若河馬反芻般的通信量變化,而是宛若掩藏在海藻的岩魚一般,若不定睛而視絕對無法察覺到的微妙的信息量變化。在此等細微的數字潮流中,可以想象透出來的並不是敵方情報將校那陰險的笑,而是美緒那無瑕的微笑。

巴爾塔紮爾將三十名暗號解讀人員指派到這潮流中,徹徹底底將其真身洗練出來。第四天得出結論:在那潮流的源泉中存在著“異常巨大的未知飛空要塞”。而且可以知曉,這飛空要塞正在以美緒所指出的速度以及美緒所指出的方向移動著。

巴爾塔紮爾便不再懷疑了。

——美緒也在堅守著那份誓約啊。

“縱使分崩離析彼此為敵,吾等亦不會相互憎恨。友情永在。”

在自己被卷入這誓約中時,本覺得這東西青澀,乳臭未干,羞恥到了極點,再也不會從嘴里說出來了,現在卻想反複不斷地對著世界大聲呼喚。他對此的感謝正到了這般地步。

——這份誓約,將拯救世界。

——將終結這場戰爭。

他確信了這點,便一邊追尋著緩緩向西偏南方向移動的普雷阿迪斯,一邊敦促著暗號解讀的作業。

——等著吧美緒,讓你見證這奇跡的發生。

伴隨著這樣的決意,暗號解讀班解讀的成果堆積在了桌子上,與通信解析班的解析數據進行對照。盡管暗號解讀這項作業非常困難,但在美緒所贈予的一線光明的作用下,原本不知所云的信頭的意義得以判明,而以此為基礎又成立了新的假說,再通過與目擊報告以及過去的數據相對比,能夠解讀的范圍便逐漸擴展了開來。

大膽假說的構造,以及無論怎麼崩塌都絕對不會放棄的巴爾塔紮爾的執念,一點一點地剝落著覆蓋在王都普雷阿迪斯以及烏拉諾斯艦隊上的隨機數矩陣的面紗。

原本黑暗渾濁的暗號海洋,以美緒點亮的光為中心,緩慢地、一步一步地展現出其全貌;而巴爾塔紮爾則和暗號解讀部隊“Grifos”一百八十名工作人員一起指向了這光線的前方——烏拉諾斯王都普雷阿迪斯。

窗戶外面的太陽已經西斜,晚霞已經染上了漆黑的顏色,他們對貓頭鷹的叫聲充耳不聞,撥弄著堆成山的文件,沐浴著朝陽,飲吞著咖啡,跨越過源源不絕湧來的數列波濤,再次撥弄著再推回去,又到日暮時分,累得精疲力竭之時便與那些工作人員躺在相同的地板上閉上眼睛。

已經沒有思考任何事情的氣力了。

接下來就等著入睡了。他一秒也不想怠慢,必須趕快入睡讓體力恢複,醒來以後再與烏拉諾斯的暗號戰斗……

明明應該如此。

在他那疲勞到極點閉著的眼瞼中,呈現出了與這場景完全不同的東西。

被綁在柱子上的黑發女性。


心髒處,彈痕。

流出來的血將紅土染得鮮紅。note

5.(譯者注:從這描寫並聯系前文後文可以看出,這的確僅僅是巴爾塔的想象。)

——紫。

那名字在腦中浮現出來的同時,巴爾塔紮爾的肺就被截成了兩段,橫膈膜也粉碎了,構成他肉體的所有細胞都釋放出疼痛,從喉嚨處則摩擦出沉重的呻吟。

明明無論氣力還是體力都已經到極限了,明明他已經不想去思考了,明明現在根本不是為了私情而煩惱的時候,明明現在正是國家興亡、多島海的未來都壓在他雙肩的時候。

在木頭柱子上綁著的神樂的尸骸已深深地陷入他思考的中樞。

失去光澤的瞳孔,靜靜地從她腳下的血泊中映照出來。

“咕……!!”

從他體內深處宛若岩漿般噴發出的東西變成了猛獸的咆哮,巴爾塔紮爾用手支撐著地板抬起了上身,雙目泛著有些潰爛的光。

——為什麼那個時候,讓那家伙走了。

——如果我追上去的話,說不定……

那樣的後悔接連不斷地從胸中湧動出來。在締結了停戰協定之後,神樂她帶著笑容對他相告“一定能再見”,拖著右腳回到了同伴的陣營中去。那個時候,巴爾塔紮爾已經預感到了神樂的死;而他自己的心則在呼喚著“抱起神樂,將她帶回自己的陣營”。然而,巴爾塔紮爾並沒有動。在橋的一端有敵人的機關槍指著自己,還有敵我雙方的數萬士兵注視著橋上,如果強行綁架身為慧劍皇王代理人的神樂的話,連停戰協定本身都會廢棄也並不奇怪。

——然而即使這樣,不是也應該把她帶回來嗎。

他明白,即使後悔,事到如今已經無能為力了。然而巴爾塔紮爾的內心卻無視道理以及狀況,在反複指責著那個時候一步也動不了的自己。

他放棄了睡眠,在盥洗室洗了洗臉,看到了在鏡中映出的自己的身影。

那面孔真是不堪。頭發蓬亂,眼睛充血,眼窩凹陷發黑。他用梳子梳了頭,並將冷毛巾貼在了眼睛上。當那份冰冷滲入發熱的雙眼時,他便恢複了冷靜的思考。

——我沒有任何辦法。在那樣的狀況下,我根本沒有救她的辦法。

——接受了吧,接受那家伙的死,不管怎麼後悔,也什麼都改變不了了。

他這麼對自己說著。

然而。

——沒有死。

他聽到了從自己靈魂的深淵傳來的這個聲音。

——她還活著。

無論理性如何勸說,那聲音就是不停。

——那家伙,怎可能這麼輕易地死去呢。

靈魂這樣呼喊時,在眼瞼內附著的神樂的尸骸恢複了生氣。

神樂以和再會時的刈羽橋讓他看到的完全相同的澄澈笑容,面對著巴爾塔紮爾。

“還會再見的,我們七人一起。”

“即使不能見面,也會永遠在一起的。”

那時的話語在他耳旁蘇生了。

巴爾塔紮爾將毛巾從眼角移開,又一次看了看鏡子。那張面孔,比起剛剛稍稍好了一些。

001

“將戰爭終結吧,到那個時候再說。”

他對著鏡子,如是說道。

在這樣的現狀,即便在這里再怎麼掙紮,也無法判斷神樂的生死。

盡早解決密特朗戰線,然後趕赴慧劍皇王國,靠自己的眼睛確認真相,與這份痛苦做一了斷的手段,也只有這個了。

“等著我,紫。”

神樂是為了終結第二次多島海戰爭,才獻上自身的。一百七十萬帝國兵之所以能無損撤離秋津大陸,都是托神樂的福。

那麼現在我應該做的,就只有讓這一百七十萬人以最小損害逆登陸密特朗大陸,消滅烏拉諾斯。

這才是回應神樂的心意之道。除此以外,什麼都不要想。

——紫,我會將你排出思考之外。

巴爾塔紮爾將神樂的面影驅逐出去,再次回到桌前,繼續劃向龐大數字的海洋。其他什麼都不考慮,而是一心一意地,僅僅將自己的思考集中在在數字背後時隱時現的敵方的思慮之中。

——將這場戰爭終結,就去見你。

——在親手做一了斷後。

——一定,回去見你。

所以,我發誓,現在會竭盡自己所有的能力去打倒烏拉諾斯。

你一定還活著。

帶著那有些壞壞的微笑仰頭看著我,對我說自己淘氣過火了。

而我會原諒這一切。

無論讓你如何逗弄,讓你當笨蛋耍,只要你還活著,我就會原諒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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