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集 狂戰天漩 第九章 殘骨之泣


斬風雖然對墨名的死沒甚麼感覺,一個連徒弟都可以用作籌碼的人,沒有必要憐憫,唯一詫異的是誰敢在這種地方殺人.

仙界既然知道有冥人從禁區闖入人界,一定會嚴加監視.這古樹鎮離掌山雖然百里,但以仙界的力量應該也在控制之中,這種情況下還敢動人,不是擁有過人的實力,就是有別的倚仗.

突然,他發現救火的道士們都怒目瞪著自己,眼中殺氣縈繞,仿佛彼此間有些世代恩仇,而且不止是一個人,所有人的反應都一樣.

他心里納悶,這事與自己有甚麼關系呢?

"為道君大人報仇!","殺了他!"

突然響起的叫喊聲,令斬風更是丈二金剛模不著頭腦,自己甚麼也沒有做,怎麼可能會引起如此巨大的反應?

面對來勢洶洶的道士們,他只能動用死環,將三丈內變化成防禦區,所有進入的都會倒地不起,急紅眼的道士根本不理會危險,如潮水般一一湧來,然後都倒在地上,轉眼間,斬風的身邊己倒了一圈人.

"你們要干甚麼?"斬風的心頭也漸漸湧起怒氣,平白無故受人攻擊,誰都不會高興.

"你這惡賊,居然派殺手來屠鎮,卑鄙無恥之極!現在鎮子毀了,人也死了,你滿意了吧?"語氣中的怨毒令人毛骨驚然,就算遇上鬼哭神嚎也不過如此.

斬風卻完全愣住了,一點也聽不明白道士們在說甚麼.

說話間,流千雪幽幽地醒來,一入眼簾又是火光沖天的小鎮.

這是她的家,是她生長的地方,擁有無數珍貴的童年回憶,烈火像是在燒著她的心,淚水拼命地淌下,止也止不住.

"師父……師父……"

淒厲的哭叫聲,像針一樣刺動著斬風的心,他一句話也沒說,只是輕輕擁住流千雪的腰."千雪道師,斬風是凶手,殺了他."倒地道士中忽然傳來一句大喝.

流千雪倏的一呆,驚愕地看著斬風,沒等她相問,挑撥的語言再度出現.

"殺手是他派來的."

斬風用浚厲的目光橫掃一圈,倒地的人太多,其中又有死尸,再加上火光和濃煙,無法判斷說話人的用意,有一點可以肯定,事情是有人唆使造成,目的在于嫁禍.

流千雪一直在看他,但眼神中從未有過懷疑的目光,以斬風的實力,想殺人絕不會用甚麼殺手,那不是斬風的風格.

感受到心上人的信任,斬風很高興,心情也立時輕松了許多,只能對于這場莫名其妙的指責百思不得其解.

自己的敵人雖多,但仙人肯定不會用仙士的性命做為籌碼;左明雖然有野心有膽識,但在這個節骨眼上,他還沒有正面與道官對抗的實力.而鬼界……

斬風的思緒忽然被打斷,心里一向敵視鬼界,覺得那是個陰險的勢力,但自從大哥以鬼人身分出現,對鬼界的敵視才漸漸消退.

難道還有像四大逆黨一樣的團伙?還是鬼界的其他派系出動了?

無論是誰,他們為甚麼要把我牽扯在內?用意又是甚麼呢?

火光,濃煙,尸體,道士,沒有一人一樣可以將整件事解釋得清楚.

流千雪悲傷過度,醒來沒多久又哭暈了,這個柔到極點的少女,實在無法承受這種場面.

斬風看了看火光漸熄的鎮子,抱起流千雪轉身向外走去,只要有心上人的理解,其他人的指責可以視而不見.

走入樹林,平靜的氣氛緩和了剛才的情緒,他找到了正在追逐兔子的幽兒,帶著她在一處草地上坐了下來,等待流千雪的蘇醒.

樹林的頂部,一個黑影飄在葉間,浚厲而又帶著殺氣的目光,直指地面的人影.

"二弟,好溫情啊!"

"大哥!"

斬風心里猛地打了個突,騰的站了起來,驚愕地看著兄長,兄長在這個時候出現,與古樹鎮的大火和殺戮不會沒有關系.

以兄長對道官之恨,下這種殺手絕對有可能,只是不明白為甚麼會把自己也牽扯上了.

果然,風映殘開門見山地道:"我來殺她!"

"甚麼!"

斬風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騰騰倒退了三丈,幾乎暈倒,自己的大哥要殺心上人,這是誰也無法接受的事情,就算他的適應力再強,也無法面對這種情況.

風映殘冷笑道:"二弟,你是被誰殺的,你心里比我清楚,道官是我們的不共戴天的仇人,你卻愛上這種女人,對得起父母在天之靈嗎?"

斬風沒有回答,兄長對道官的仇恨是可以理解的,有了那樣的經曆,誰都無法忘卻仇恨,只是他現在對仇恨感到很惘然,道官是直接的參與者,但在道官背後,是甚麼在推動那一場屠殺?仙人?左明?還是鬼人?

由于兄長對鬼界極度忠誠,因此他不願說出任何懷疑鬼界的話,因此只能默然以對.

風映殘見他一言不發,以為他醒悟,臉色稍緩,指著他懷里的流千雪,道:"不要為這種女人壞了風家名聲,天下好女人多的是,何必看上一個道官?殺了她,大哥賠你一個女人."

斬風知道若沒有流千雪,在人界的旅途將是何等的孤單,要走的本就是條死路,如果再失去伴陪的人,只怕再也走不下去了.

即使是親生兄長,也不能將他心中的柱石移去.

"要殺她,先殺我!"

回答千脆俐落,沒有任何猶豫,眼神湧起誓死的決心,仿佛磐石一般不容動搖.

"你……"風映殘氣得七竅生煙,認定二弟被這個可惡的女人迷惑了,連自己的血仇都可以置之不顧,長兄如父,因此他更堅定除去流千雪的心.

"把她交給我不然要動手了."

斬風忽然有種悲涼感,上有仙界,下有鬼界,中有左明和那斯然等陰險之人,現在又有兄長的壓力,夭地間似乎己沒有容身之所.

"不行我絕對不會放棄她."


"殺"風映殘慢慢地逼近,眼中的殺氣越來越濃.

此時流千雪幽幽醒過來,呆了片刻,忽然發現前方有一個俊朗的男子,正殺氣騰騰地走向自己,不禁嚇了一跳,驚叫道:"風……"

"沒事,我在這."斬風左手緊緊地擁著纖腰,右手提著長刀,眼神中充滿了悲涼.

風映殘再次打量流千雪,也不禁為她的美麗而吃驚,尤其是那楚楚之態,讓人忍不住產生憐憫之意,越是如此,他越是敵視,正是這種美色引誘了弟弟,使他忘記了家族血仇,冷冷笑道:"果然是我見猶憐,難怪你受不了誘感."

"哥,別逼我."

"哥?"流千雪更是吃驚,回頭呆呆地看著斬風.

"他是我大哥."

風映殘怒極反笑,道:"你既然還認我這個大哥,就該親自動手."

"絕對不行."

"好好好,我知道你的實力很強,今夭我們兄弟就比試一下."

"大哥……"斬風一向重視親情,不願與兄長動手,但也不想看到流千雪被殺.

風映殘淡淡地道:"不必求我,你不是喜歡求人的人,我也不是個有求必應的人.家族血仇不容半點猶豫,既然你要選擇她,方法只有一個,用你的實力保護她,否則我隨時都會下殺手."

流千雪被眼前發生的事情驚得不知所措,緊緊抓著斬風的手問道:"風……你哥為甚麼要殺我?我不明白!"

風映殘冷笑一聲,道:"原來她還不知道,二弟,你應該如實告訴她,道官是如何對待我們風家的."

流千雪猛地想起斬風的家仇,心中一顫,更不知道如何應對了.

"大哥,血仇我不會忘,但血仇的背後隱藏著太多事件,沒有查清之前,我不會隨便動手."斬風的態度很堅決.

"狡辯,我看你是被她完全迷感了."

流千雪突然冷靜下來,臉色微沉,盯著風映殘問道:"我師父是你殺的?"

斬風心頭一震,目光也望向兄長.

風映殘冷笑道:"殺了又如何?我算是仁慈了,不然鎮上沒有一個能活."

"你……太可惡了!我……"

柔弱的流千雪本想站起來報仇,但想到自己只會治療之術,對攻擊性的道術一竅不通,不禁悲從中來,捂著臉又哭了起來.

斬風聽得心都碎了,只是殺人的是親生兄長,他也不知說甚麼才好.

"想報仇嗎?來吧,我會讓你去見你的師父."

風映殘在道官面前就是一個冷血動物,沒有絲毫的憐憫.

如此表情,斬風不禁想起剛回人界的自己,當年也是滿懷怒火,現在這份仇恨沒變,只是成熟了許多,不再讓·質怒控制情緒和行為.

流千雪悲痛欲絕,心上人的兄長殺了最敬受的師父,這是無法容忍的事情,流著淚道:"你們……殺了我吧,我不想活了."

忽然,森林中傳來一聲鶴鳴,虎極駕著仙鶴瞬間而至,穩穩地落在斬風身邊,淡淡地掃了斬風一眼,最後落在風映殘的身上,冷冷地道:"又是你,上次被我趕跑,居然還不死心,還敢來動手."

風映殘極不願意與仙人正面對敵,也不願在二弟面前倉皇躲開,因此才勉強留了下來,面對仙人的指責,他還以陰冷的笑容道:"二弟,原來你還有仙人朋友,我倒是沒有想到."

"二弟!"虎極吃了一驚,盯著斬風問道:"他是你哥?"

"嗯!"斬風心亂如麻,事情本己複雜,如今又卷入一個仙人,更是難以收拾.

在場四人竟然分屬仙,鬼,冥,人,可以說是四界和議之後的第一次.

在仙人面前,風映殘也不敢亂說話,冰冷的目光掃了一眼二弟,知道有仙人在場,今天是如何也殺不了誘惑二弟的妖女,沉吟片刻,突然化作一團黑氣飄然而去.

虎極沒有與鬼人打交道的經驗,見他去如閃電,也極為好奇,卻沒有追趕,轉頭看著斬風道:"你哥的實力非同小可."

斬風點點頭,沒有說話,目光只看著流千雪,經曆了師父之死,眼中的溫柔暫時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憂愁和痛苦,還有不斷流淌的淚水.

虎極不清楚發生了甚麼事,但如此的氣氛使他不敢多問,走了十幾丈外坐了下來,幽兒被神駿的仙鶴吸引,撲過去與仙鶴玩了起來.

"阿雪……"

流千雪鳴咽著道:"我不明白,為甚麼要殺來殺去?難道不能和平相處嗎?"

斬風不知怎樣回答,沉默了很久,忽然道:"你跟我去一個地方,也許一切就會明白了."

"甚麼地方?"

"去了就知道."

流千雪回望小鎮,又看著斬風,低頭道:"我不想離開這里,師父死了,我要留在這里守靈."

"是嘛"斬風沒有失望,只有些惋惜.

流千雪知道自己永遠也忘不了這個男子,只是師父被他哥哥殺死,一時間也不知道如何來應對與斬風之間的關系.

"你走吧!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斬風沒有說話,靜靜地站在她身邊,眼中充滿了留戀.這次的分別不知道何時才能再見,眼下危機重重,也許永遠都沒有再見的機會.

流千雪甚麼都不知道,自然無法了解斬風此刻的心情,默默地走向鎮子,准備安葬師父.


"你也真可憐!"虎極走到他身邊微微歎了一聲.

斬風凝視前方,直到身影消失才停止,轉頭道:"我不知道還有沒有回來的機會,她算是你的弟子,只能拜托你了."

"放心,我就駐留在古樹鎮,她不會有事."虎極點點頭,他知道這番話從斬風嘴里說出來很不容易,如果不是為了流千雪,憑他的性格,甯死也不願求人.

得到虎極的承諾,斬風心中稍安.

"怎麼不把實情告訴她,免得誤解."

斬風搖頭道:"被仙界通緝,這種事誰也幫不了忙."

"反正與我無關,我也不想動手,你走吧."

斬風實在舍不得離開,沉吟了片刻,道:"我還想再留兩天."

為了再看一眼戀人的身影,他把幽兒交給虎極,再度走到鎮邊,此時小鎮的火己熄滅了,到處都是被火燒過痕跡,存活下來的道士們正忙著收拾尸體,空氣中充滿了悲傷和憤怒,然而流千雪卻孤零零地坐在一間屋子的台階上,低著頭小聲哭泣著.

凝望了片刻,他發現其他的道士都不理流千雪,看她的眼神中都帶著責怪之意,沉思片刻,他又走了過去,在眾人仇視的目光下,一把抓住流千雪的手,硬生生拖出了鎮子.

"你……你要干甚麼?"

流千雪原想怨幾句,但面對心上人,甚麼也說不出口,只能不停地流淚.

"他們不喜歡你,留下來也沒用,跟我走."

"我……"流千雪張口想拒絕,但遇上深情而又真摯的目光時,甚麼也說不出口了.

"他們正在氣頭上,要回來也要過些日子,我……我大哥又對你有些誤會,我不放心."斬風攬住她的腰,固執地擁著她離開.

流千雪幽幽地歎了一聲,以沉默回答了斬風的提議,臨走時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家園,有些依戀,有些不舍.

又是國都,昔年正是在這里,斬風以及風家滿門七十幾口同時遇害,那是上一世最後的回憶,因此他對國都的感覺比任何人都差.

為了讓郁郁寡歡的流千雪恢複生氣,他把幽兒暫時托付給虎極,帶著流千雪來到這里,准備拜祭風家的亡靈,並把一切告訴她.

一路上,流千雪都是沉默寡言,也不在意斬風把她帶到甚麼地方,事實上除了古樹鎮,她再也沒有別的家了.

面對國都的繁華,她終于開口問道:"我們到國都來千甚麼?"

"找我."

"找你?"奇怪的語論引起了流千雪的好奇心.

"嗯!"斬風牽著她走到城門口,在衛兵的面前停下,問道:"奸侫園在甚麼地方?"

"你要找奸侫園?"衛兵詫異地打量他幾眼,當兵當了這麼久,還是第一次有人問起那個沒人願意去的地方.

"嗯!去看看."

"那鬼地方有甚麼好看?"衛兵嘟嚷了兩句,又搖搖頭,指著西面道:"沿著城牆向西走,有座野狐山,奸侫園就在山腳."

斬風不再多言,拖著流千雪默默地轉身就往西走.

流千雪見他舉動古怪,詫異地問道:"奸侫園是甚麼地方?我們為甚麼要去?"

"死人的地方."斬風的眼神中露出悲涼之色.

"啊!"流千雪輕呼一聲,呆呆地看著斬風,弄不清他葫蘆里賣得是甚麼藥.

走了大約半個時辰,兩人來到野狐山山腳.

山很僻靜,只有一條羊腸小路可通,路上除了有些人砍柴之外,沒有任何游客,因此顯得格外陰森和荒涼.

流千雪被荒涼的氣氛所懾,不知不覺中縮入了斬風的懷里,幽幽地問道:"這里是甚麼地方,氣氛好嚇人啊!"

斬風一句話也沒有說,呆呆地望著山頭,自己的骸骨就被扔在垃圾一樣的地方,這種感覺是外人無法理解的.

流千雪見他不動,詫異地抬起頭,面頰上忽然一涼,一滴水珠落在上面,仔細一看,赫然發現斬風的臉上掛滿了淚痕.

這是她第一次看見心上人哭,頓時慌了神.此刻甚麼埋怨都被拋到九霄云外,她一把抱住斬風,急切地問道:"風,你怎麼了?出甚麼事了?"

撲通一聲,斬風向著野狐山跪倒在地,臉上哀容盡現,嘴里喃喃地念叨著:"爹,娘,讓你們久等了,我回來了,回來收拾族人的骸骨."

"你……你怎麼了?別嚇我!"流千雪急得想哭.

斬風恭敬地朝山的方向叩了三個頭,緩緩起身,牽著流千雪,繼續向內部走去.

流千雪感覺不是在走,而是在挪,一寸一寸地向前,眼前除了樹之外就是草,完全看不見任何建築,她能感受到身邊的斬風在不斷地顫動著,但她完全嚇著了,一句也不敢問,只是傻傻地扶著斬風向前走.

過了不知多久,兩人登上了一處小丘,居高臨下,從樹頂上可以看到前面的山谷中有座荒蕪而殘破的院落,里面只有一間小屋,一條隱約可見的蜿蜒小路從谷口伸了進去.

"那是……"流千雪看著斬風,不敢再問下去.

斬風的眼睛同時出現哀傷與憤怒,"奸侫園"這三字是風家的恥辱,實在不願再說出口.

"沒事,當我沒問."

斬風深吸了口氣,盡量使激動的情緒平複下來.

沿著小路,兩人終于踏入了"奸侫園",偌大的院內荒草漫漫,卻不見一個人影.

流千雪突然感到一陣惡寒湧上心頭,仿佛空氣中有人在監視著自己,下意識地縮入斬風的懷里,輕聲道:"風,這里好可怕呀!我們走吧."


斬風還是沒有回應,眼睛慢慢地掃過院子的每一個角落,像是在緬懷著甚麼.

又走了兩步,流千雪感覺踢到甚麼,用腳撥開一看,竟是一段臂骨,經過風蝕雨侵,己經出現許多小洞,但仍可以清楚地判斷是人骨.

聽到驚呼,斬風隨意看了一眼,臉色立即變了,一把抱住了流千雪,目的不是擔心她受驚過度,而是害怕她踩上了人骨.

"風,這里是甚麼地方?怎麼會有死人?"流千雪害怕得哭了起來.斬風沒有聽到,當他的目光與白骨接觸的一刹那,情緒己全部被牽制住了,在這里,所有的骸骨都是他的親人,甚至小小的一段就是他自己的骨頭,怎能不珍惜呢!

他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從枯草中取出白骨捧在懷里,眼里充滿了柔情.

流千雪一直看著,腦子里一片混亂,弄不清楚到底發生了甚麼事情.

一段嚇人的白骨在斬風眼里竟視若珍寶,說明這段白骨有特定的來曆,也許是他的親人.想到這里,她走到斬風身上,輕輕拍了拍肩頭,柔聲勸道:"別太傷心了."

斬風抬起頭,目光掃過整個院落,輕輕地歎了一聲.

流千雪猶豫片刻,輕輕地問道:"是你的親人嗎?"

"也許是我."

流千雪聽得惜了,呆呆地看著他,不知如何反應.

斬風牽著她的手站了起來,右手拿著白骨送到她眼前晃了晃,又指著偌大的院落,悲痛地道:"這里有我的骸骨."

"你……你是不是生病了?怎麼說起胡話來了?你不是活得好好嗎?怎麼會是你的骨頭呢?"

"我死過一次."

"你到底在說甚麼?我怎麼一點也聽不懂?"

"噓!"斬風豎起手指放在唇邊,像是在擔心大聲叫嚷,會吵醒安息的亡靈.

流千雪急直掉眼淚,斬風今夭變得太奇怪,所做的任何事情她都無法領悟.

斬風知道她不懂,冥界是天下的秘密,知道的人微乎其微,即使略知一二,也不了解那個是甚麼樣的地方,帶流千雪來到這里,就是為了把所有的秘密都告訴她.

故事一個個說起,從斬風幼時開始,直到那夭崩地裂的夜晚,再到刑場上殘忍的屠殺,斬風描迷得很詳細,很多細節都描迷了.

也許是因為故事太悲壯了,也許是因為斬風說故事的能力好,流千雪把自己代入了故事,感覺仿佛身臨其境.

聽到斬風被砍斷四肢而死,嬌弱的心靈仿佛被重錘擊打,幾乎暈了過去.

直到此刻,她才明白斬風為甚麼會有那麼濃烈的殺氣,為甚麼冷得像座冰山,經曆過這樣的人生,誰能不改變呢?何況還是一個十七歲的青少年.

她清不自禁摟住斬風的脖子,輕輕地在耳朵呢喃著"對不起",是道官殘殺了他的前生,只是記憶仍在.

說完故事,斬風終于平靜了,正如硯冰所說,以前的事都是前生的事,與現在無關,他現在是個冥人,最大的心願就是讓冥界擺脫四界和議的束脾,恢複生機,以及能與流千雪在一起.

"想不到你身上有那麼多的故事,都是我不好,沒有理解你的心情,這些日子還一直發脾氣."了解之後,流千雪的溫柔又回來了,小鳥依人般貼著斬風,希望能用自己的感情撫慰嚴重受傷的心靈.

坐了一陣,斬風開始收拾散落在草叢中的遺骨,有的甚至己被泥土覆蓋了,他還是小心翼翼地翻著每一寸泥土,將白骨取出.

流千雪一直陪著他,雖然滿地都是白骨,但感覺己完全不同,這里面有心上人和他家人昔年的骨骸,都是親人,因此不再害怕,把自己當成風家成員,幫著整理取出的白骨.

時間過得很快,經過一夭一夜的整理,兩人翻遍了每一寸土地,取出了所有的白骨,但骸骨太多,無法攜帶.

"風,找到地方好好的安葬了吧?"流千雪溫柔地詢問道.

斬風很想把親人帶回家鄉去安葬,只是遺骨太多,無法攜帶,但他不願意把親人留在"奸侫園".

突然,夭空中滑過三道白色的流星,在蔚藍無云的夭際上異常顯眼,方向正是國都.

流千雪不經意地膘了一眼,立即發現空中的異常,伸手推了推斬風,喚道:"你看呀!"

斬風正在整理骸骨,心不在蔫地朝天空望了一眼,神色頓時變了,這麼快的速度,除了仙人,不會有旁人,而這麼快的速度,只怕是散仙的實力.

"來了嗎?"

喃喃之語傳入流千雪的耳中,像是劈雷般顫動了她全身.

冥人!一個她毫無所知的族群,有著像普通人一樣的身軀和情感,又有著不一樣的力量和生命.白嫩的玉手不自覺地抓住斬風,憂色忡忡地道:"風,你還是快躲起來吧,不能讓他們發現."在這一刻,她的立場有了徹底改變,為了斬風的生存,她撇開了一生都景仰的仙人.

目送白光入城,斬風顯得很平靜,仙界如果真要全力搜捕,只怕世上任何人都逃脫不了,害怕也無濟于事,還不如泰然處之,也許會有更好的結果.

"繼續吧,弄好了再走,他們己經等了三年了,是時候離開這屈辱的地方."

"嗯!"也許被斬風的平靜感染,流千雪突然變得不再害怕了,這個男人總是能創造奇跡,這次也許會有同樣的效果.

帶著骸骨,兩人攀上了野狐山的西北側的另一座山,山雖然不大,卻很險,只有一條羊腸小徑可上山頂,但依然很難爬,兩人把所有骸骨埋藏在山腰的樹林里,但沒有立碑,因為他們擔心道官會對骸骨不敬.

夜漸黑了,山風越來越大,像是在咆哮,氣溫也越來越冷,流千雪衣衫單薄,己禁不住了,只是斬風一直跪在土堆前面一動也不動,不肯離開,她也只有咬牙相伴.

良久,斬風回頭看了看她,伸手將她擁住懷中,呢喃著道:"故事都告訴你了,我的路太難走,你不必受那種罪,我和虎極說好了,他會收你為徒,跟著他就不會有任何危險,也可以遂了你修道成仙的心願."

"不,我不走."

斬風微微一愣.

"我沒有家了,你的家就是我的家,你去青龍國,我也去."流千雪像個溫柔的妻子,含情脈脈地凝視著心上人,眼神中卻有著誓言般的決心.

斬風感動地久久說不出一句話,直到夭邊再次泛起白光,才說了一句"我們走吧".

帶著危機和希望,兩人踏上了前往青龍國的道路,等待著他們的,將是嶄新的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