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浮華幕後 第十二章 印鈔大計

“宋迪見過大人。“一位清麗而充滿英氣的女子向我行禮道。

“你就是海龍女?”我有些驚異地問道。

這女子依稀在哪里好似見過一般,就是想不起來了,我上下打量著她,非常用心地思索著。按道理說,我見過的人總會牢記在心,怎麼可能想不起來呢?

“小女子有禮物送給大人。”那名叫宋迪的女子見我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也不以為怪,從身後跟隨的侍從手中取過一個盒子來,雙手呈上。

“多謝了!”我將那盒子接了過來,轉而就要放在一旁。

“大人不打開看看麼?”宋迪忽然很奇怪地問了一句。

“哦?可以麼?”我有些驚奇,中國人的通常作法是從來不在客人還在的時候打開禮物盒子觀看的,不過既然人家要求了,那我則非常干脆地答應下來,將那盒子上加注的封印拆開,掀開了盒蓋。看到了里面的東西,原來是一副卷軸,慢慢地展開以後,我的眼睛頓時睜圓,嘴巴也再合不攏。

“大人對小女子的禮物還滿意麼?”宋迪在一旁淡淡地問道。

我半晌都說不出話來,看著那副失而複得的《蘭亭序》卷軸,喉嚨里面荷荷地響著,就是說不出話來,心思早被它引了進去,反複地摩挲了幾遍之後,我的神思才回到了本身,定了一下神之後,我認真地看著宋迪,發現她居然長得很有神韻,從氣質上看應該是那種溫柔婉約的古典美人,心中有些疑惑地問道,“宋統領。莫非當日為楊某駕過車的那個人正是你。

宋迪見我一副心神不定的模樣,微笑著答道,“大人是否覺得不大像?”

我連連點頭道,“是大不像!只是本官仍然覺得以前似乎與宋統領遇到過。卻有想不起是在哪里了,真是奇怪!”

“大人覺得不像,一點兒也不奇怪。”宋迪答道,“小女子家傳的本事中,有一項就是改形易容,以前外出游戲的時候。為了方便起見,經常要變換身份的,也許大人以前在哪里見到過小女子也說不定呢!”

“改容易形?”我又聯想到了以前卷軸失竊時留在車中地暗藏水印的醉花蔭信箋,再聯系到她的姓氏,心中頓時有了明悟,于是開口問道,“楊某曾聽聞嶺南宋氏的後人為了避禍,來到了這洞庭山島之上,莫非宋統領就是?”

“大人是如何得知地?”宋迪感到非常地意外。不由得反問道。

聽到她的這句等于是間接承認的問話後,我腦中的各種記憶紛至遝來,終于鎖定在前來蘇州時的路上那次遭遇,于是笑道,“賈銘賢弟?當日你與寒妻調笑。怕是分錯了男女吧?”

“大人——”宋迪面色緋紅,神態窘然,顯然是早已經知道了事情真相。

我見宋迪尷尬,也就不為己甚,將話題岔開道,“宋統領在島上地親屬多麼?有什麼需要楊某幫助的盡管開口,千萬不必客氣。”

宋迪謝了一聲後方才說道,“小女子為了此事,正想麻煩大人,本來王爺是要我去蜀地繼續輔佐他的。可是我的家族眾人已經在此地穩定下來,有很多人年事已高,不適合在長途跋涉,因此小女子懇求大人,能夠讓他們呆在島上繼續生活下去,以養天年。”


“沒有問題,這個要求本官可以答應。”我想想這並不是什麼過分的要求。況且人家已經在此住慣了,就一口答應下來,然後有些奇怪地問道,“有個問題本官一直感到很好奇,你為什麼會成為島上的統領,淮陽王怎麼會放心將數萬人馬交給你呢?”

宋迪考慮了一下,斟酌著說道,“小女子世居嶺南,自幼隨從先父漂泊海上,也曾經飄洋過海遠涉他國,對于海事比較了解一些,當時專門為父親管理船隊,打過海盜,算得上熟識海戰,後來宋家因為在嶺南得罪了朝廷無法立足,才舍棄了其他的產業來到這里避禍的,恰好遇上了意圖在島上訓練私兵的淮陽王,他與先父合作,以宋氏家財替王爺練兵,若是王爺日後登上大寶,則將原來屬于宋氏地家產發還,後來因為淮陽王身邊的將領都不能公然在島上出現,因此小女子才擔上了這個虛名,且以海神面具作為掩飾。實際上,很多時候以此面目出現的,都不是我本人。現在淮陽王已經去了蜀地,恐怕已經失去了角逐帝位的資格,因此寒家也沒有必要再繼續跟隨他西去了。”

“原來這其中竟然還有如此曲折的故事!”我聽了之後不由得感慨道,想了想後對她承諾道,“既然如此,你就安心與家人留下吧,如果有興趣,本官倒是需要人手。”

“多謝大人地好意,只不過朝廷中可從來沒有女子擔任官職的,若非是機緣巧合,我也不會成為島上的大統領,以後我還是經營家族生意好了,若是有什麼需要麻煩大人的事情,萬勿推辭。”宋笛苦笑道。

“君王城上豎降旗,妾在深宮那得知。十四萬人齊解甲,甯無一個是男兒。”我吟誦了一首花蕊夫人的詩後,方才深有感觸地對她說道,“這是後蜀後主孟永的費貴妃花蕊夫人在蜀降後面見太祖時所作,誰說女子不如兒男?時窮節乃現,有些時候女子比男兒更顯得有骨氣一些。說到這里,本官倒是有一個尋思了很久的主意,一直沒有考慮成熟,今日見到了你才想了起來,不知道宋小姐有沒有興趣聽聽?”

“請大人明示!”宋迪有些感興趣地問道。

“我想開一家錢莊!”我滿懷雄心壯志地說道。

“開錢莊?”宋迪聽了之後有些驚奇,又有些失望似的樣子,有些敷衍地說道,“開錢莊也很好啊!不過也很費心思,放出去的利錢往回收的時候總是很麻煩地,如果要有其他的好生意,也不一定選擇開錢莊的。實在太傷神了。”

我笑著連連搖頭道,“不,不,你誤會我地意思了!我要開的錢莊不是現在這種樣子!”

“請大人說詳細一些。會有什麼不同呢?”宋迪感到很奇怪,不明白我還能搞出什麼花樣兒來。

“如今的普通錢莊,不過是將大家的銀子給存起來,用來放利錢贏利,另外還要收取一些存取地費用,大家存錢也不過是圖個安全。只是因為不願意在家中存放太多的現銀。”我向宋迪解釋道,“可是如果客人想要出遠門兒,比如去山西販運食鹽,就需要攜帶大量的現錢,因為各地的錢莊是互不交通的,所能涉及到的地域范圍不過是百里之內罷了!這麼做導致地結果就是,販一袋鹽所需要攜帶的鐵錢幾乎就等同于食鹽的重量了!如今商貿活動越來越頻繁,如何交付大量的貨幣始終是一個令人頭痛的大問題!”

宋迪聽了後認真地點了點頭,“大人所言極是。現實的確如此!不過最近朝廷有意開放白銀流通,或許能夠緩解這個問題。”

“你說的不錯!”我先是肯定了一下,然後問道,“可是如果我有上百萬兩白銀或是上千萬兩白銀的貨物要交換時,那該怎麼辦呢?你有沒有考慮過?”

“上千萬兩白銀?!”宋迪有些咋舌道。“那該怎麼辦呢?”

我賣起了關子,將身子往椅子里面靠了靠後,微微一笑道,“很簡單!就看宋小姐是否可以配合我行事了!若是你肯,我就把這個貨通天下財聚四方的大事交給宋小姐來操作!”停了一下又補充道,“這件事情可是開曆史之先河啊!只要成功了,你就是古往今來第一女財神呀!”

“大人說地似乎太過驚人了!”宋迪有些驚疑地問道,“那我在這其中能夠起什麼作用呢?大人你所說的錢莊又怎麼能夠實現在交易中避免攜帶大量的現銀呢?”

“只是因為這個——”我從懷中珍而重之地掏出一張紙來,鄭重地展示在她的眼前。


宋迪見到那張信箋之後,先是一愣。接著面有怒色地站起身來,憤然說道,“楊大人,我敬重您是抗擊契丹的英雄,又是文名滿天下地詩人,況且看您在蘇州的所作所為頗有英雄氣概,這才希望在您管轄的地區找一塊兒立足之地的!沒有想到您和其他人一樣。都是貪圖我們宋家的秘傳造紙術!算是我宋迪瞎了眼睛!就此告辭了!”說著就要拂袖而去。

“不要走——”我好不容易才有了實現自己的理想的希望,現在怎麼可能輕易放她離去,急忙從椅子中跳了起來,一把拉住了她的衣服後擺。

顯然又是我的慣性思維在作祟,我高估了大宋朝的衣料地堅固程度,只聽得“哧——”的一聲脆響,美麗的絲綢衣裳被我扯得裂開,里面的春光立刻露了出來,可憐現在天氣正熱,大家在里面穿的衣物自然不會太多,我立刻看到了宋迪身上裹著的湖青色下衣和曲線玲瓏的身材,一陣幽幽地體香也散發出來,我不由得有些看呆了!

完全沒有預料到會出現這種狀況的宋迪臉色被氣得通紅,一腳將我踹開以後,將破碎的衣服盡量掩了起來,就准備奪門而逃。

“不要走——”我心里一急,一個魚躍沖了過去,一把抱住了宋笛的雙腿。

老實講,本來我對于宋氏的家傳技術還僅僅是覬覦而已,可是如今看到了宋迪的真正面目,聽過了她艱苦創業的感人故事以後,心中的思緒就複雜多了,我知道如果不能在今日將她留住並說服的話,以後恐怕就是形同陌路了!

“楊大人,請你自重!”宋迪看著我這個一州知事,新任的兩浙路安撫使居然象一條賴皮狗般死纏在她的身上,心中的情緒非常複雜,又有些羞憤,本來是想把我甩來的,可惜我抱得實在是太專注了,尤其看到我的眼神中流露出來的那種堅決。更是不堪打擊,只得溫言勸道,“大人你是一州父母官,請不要做出不合身份地事情來!宋迪絕對不會同你牽扯上任何的關系。以前我說的那些話,現在盡數收回!我們宋家立刻搬出蘇州,離開兩浙路!就此斷絕一切關系,大人你就當沒有見過我好了!”

“不!我決不放手——”我非常堅決地回答道,看向宋迪的兩只眼睛中充滿了決絕,“茫茫人海之中。上天安排我遇到了你,為什麼要讓你離開?除非天地崩裂,再回洪荒,否則我死也不放!”

“大人你究竟要作什麼?有話你就直說好了——”宋迪聽著我近乎于男女間表白盟誓地話語,感到非常地無力,只得低低地痛苦地呻吟了一聲道,“快起來啦——這樣子被人看見,我還怎麼活啊——”說著幾乎就要哭出聲來。

“哦——”我的頭腦有些清醒過來,果然覺得兩個人的姿勢有些曖昧。若是被人看到了,不傳出什麼驚天大丑聞才怪!于是連忙從地上跳了起來,將宋迪重新拉回椅子中按下後,對著她鄭重地作了兩揖之後,非常懇切地誠惶誠恐地謝罪道。“楊某人一時情急,頭腦混亂之下得罪了宋小姐,真是該死!宋小姐千萬不要與我一般見識!只是小姐在聽完我的話之前,千萬不要再提離開的話了!否則難保在下還會再做出什麼不能控制的事情來地!”

宋迪見我的神情不太穩定,倒象是發作了癲狂之症的病人,心中有些害怕,還是想要起身離去。我急忙將她攔在椅子上非常懇切地說道,“就一盞茶的時間!若是我說完之後,小姐仍然覺得此事不可為,楊某任由小姐離去。絕對不會再對你加以阻攔如何?”說完後有些期待地看著宋迪的眼睛,一副非常緊張的樣子。

宋迪本來是想立刻離開這個是非之地的,她現在甚至有些後悔自己今天為什麼會心血來潮地向這位新任安撫使問安,並要求提供幫助了,只覺得現在的心緒非常地混亂,只想要盡快地離開這個地方,可是看到我的雙眼如此清澈。沒有夾雜絲毫地雜念後,不由得將心情漸漸地平複下來,心道聽聽也罷,如果有什麼不妥再走也無妨,量他在光天化日之下,也不敢太過放肆,于是答道,“那請大人你長話短說,若是再有輕薄之言,宋迪轉身遍走!”

“好,好啊——”我見宋迪答應聽我說話,心中一喜,情緒也穩定下來,“絕對不會輕薄的!恩,我敢保證,一定是非常厚重的!絕對厚重!”

宋迪看著我非常激動的樣子,心中頗有一些擔心,卻又不得不坐下來聽著。

我在屋子里面繞了兩圈兒之後,方才停了下來,兩眼放光地盯著她說道,“我有一個夢想!”

“大人您直說好了,您現在這個樣子,真的有點兒嚇人。”宋迪有些不安地說道。

“我要做一種銀票!一種可以通行天下地銀票!在大江南北都可以兌到銀子的銀票!”我望著宋迪的雙眼,大聲說道。


宋迪聽了之後先是一愣,接著象看到了怪獸一樣反駁道,“通行天下!這怎麼可能?難道你想要在所有的州縣里面都建成自己的錢莊?就算是天下各地都有你的錢莊,那些帳目怎麼清算?客人們的銀票怎麼才能到異地兌換成銀子?就算是你的銀票可以在大宋境內的任何一個地方兌到銀子,難道人家不會偽造你的銀票來騙兌麼?楊大人,你地想法太瘋狂了,這是絕對沒有辦法做到的!你死了心吧——”

“我的主意看上去似乎真的很瘋狂,可是,只要你肯幫我,就一定可以!”我一閃身沖到了宋迪的面前,將她的手握在手中,非常認真地說道。

“大人請自重——”宋迪的臉色又紅了起來,將我地手甩掉後,神情忽然一變,似乎抓住了什麼重點,有些遲疑地問道,“莫非大人的意思是,要用我家獨特的印記加在你的銀票上做防偽?以達到你的銀票可以通行天下的目的?”說著說著,宋迪的眼睛亮了起來,顯然她也意識到了這麼做的好處。

通行天下的銀票,究竟可以引來多少客人,這已經不是能用現在的通常行情來估算了!可以避免攜帶大量現銀而在路途中造成的危險,也可以減少來往旅途中行李的重量或是雇傭鑣師的費用,最重要的一點是,財不露白!這種銀票,果然對大家具有無窮的吸引力!

“不錯!就是這樣!”我連連點頭道,“不愧是宋大統領,我才一說個開頭,就被你猜到了結尾!怎麼樣,來幫我吧!除了為我提供那種特定水印的紙張外,你不需要考慮其他的任何事情,我可以給你一成的干股!”

宋迪聽了以後似乎有些意動,考慮了片刻後問道,“大人究竟可以拿出多少本錢來辦這個錢莊?若是幾萬兩銀子可是不夠的,首先就滿足不了異地支付的保證!”

“宋小姐真是一語中的!幾萬兩銀子自然是拿不出手的,我也沒有那麼窮!大概,是這個數——”我有些贊歎地說道,如此好的人才真是天生的商業頭腦,我若是不能把她拉攏到自己的陣營里面,也絕對不能使她成為自己的競爭對手,稱贊了一句後,我緩緩地伸出了一根手指。

“一百萬兩?!”宋迪有些吃驚地倒吸了一口涼氣,輕輕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有些無法置信地看著我,怎麼也想不通我竟然會有這麼多錢,在她想來,即便是有家族做後台,我頂多也就能拿出幾十萬兩銀子來吧,卻沒有料到是這麼多!

“不——”我微笑地看著一臉震驚的宋迪,輕輕地說道,“不是一百萬兩,而是,一千萬兩白銀!”

“天啊——我在做夢吧!”宋迪按著頭呻吟道。

我微笑不語,只是看著她。

良久之後,宋迪才緩過勁兒來,定了定神道,“雖然大人你的主意的確很誘人,可是,宋家的秘術向來是一脈相傳的,若非我父親只有我一個女兒,也不會傳給我!秉承祖訓,我是不能把秘密告訴別人的!”

“可是這樣一來,你們宋氏一門的聲望,可以立刻超越很多的高門大閥,上升到一個先輩們都無法企及的位置呀!這不是你一直想要做到的麼?甚至,我也可以答應你,去完成淮陽王沒有完成的承諾,為你取回宋氏在嶺南的產業!你還有什麼不能滿意的呢?”我有些著急地勸慰道。

“那也不行——”宋迪的態度非常之堅決,她接著有些臉紅地解釋道,“當日我父親曾經要求我在他的面前發過毒誓,我不能將此秘密傳授給任何非宋氏之人,除非那人是我的夫婿——”

“這樣啊——”我聽了之後看了宋迪一眼,發覺這個女子的容貌的確是清麗之極,可以說是集中了江南靈氣于一身,能娶到這樣的老婆可真是天下男人們的夙願,只是,我現在已經不是自由之身了呀!想到家中的溫柔賢惠的嬌妻,又想到開創時代的銀行業,一個可能促使中華民族的社會制度發生根本改變的巨大機會,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應對了,良久之後我咽了一口吐沫,有些艱難地問道,“一定要是夫婿麼?你看我是不是有這個福分呢?”

宋迪看了看我,將頭低了下去,沒有回答,只是臉色變得更紅了。

見此形狀,我心里面怎還不會明白她的心思,不由得暗自歎息了一聲道,為什麼我的運氣來了,連蘇州府的城牆都攔不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