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宋遼戰爭 第七章 行軍總管

金沙灘一戰,宋遼雙方死傷慘重,雪地上到處都是戰死的士兵尸體,有些在渡河的時候中流矢死去的尸體漂浮在桑干河上,幾乎阻塞了整個航道,河水里面被染得一片血紅,被陽光照耀下的河岸上面都是斑駁的血跡,有些食肉的猛禽在空中徘徊著,不時的俯沖下來,從那些還沒有來得及收埋的尸體上撕扯下一片肉來,又重新飛回了高空細細的品嘗。

大宋西路軍的十幾萬人馬幾乎損失殆盡,能夠順利地逃回桑干河南岸的不足三分之一,剩下的戰死的戰死,被俘的被俘,我在南岸重新建立起行軍總管的大寨時,所收容在一起的兵馬不過四、五萬人而已。

值得慶幸的是,原先屬于代州治下各寨的人馬也陸續的趕了過來,與原先的人馬彙合到一處,聲勢又浩大了不少,號稱十萬大軍。

勤王的兵馬沒有再往前走,同南下的太宗皇帝近衛一起,將皇帝迎到了太原府,依仗堅城暫時休養,不久皇帝派人送來了正式的委任狀與兵符印信,我這個行軍總管算是名正言順了。

兵馬雖然有了,但是將領卻不足,大宋的軍律相當嚴謹,指揮不力或是臨陣脫逃的官兵都是要受到嚴厲的追究的,因此很多大將都是身先士卒的沖在最前面的,傷亡率也就大了一些,當然了,皇帝是被排除在外的。

太宗皇帝兵敗之後心情慌亂,只顧著在太原府忙著構築第二道防線,再往北就不敢奢望了,我手頭上的這些散兵游勇們,沖其量也就是充當炮灰的分,因此並不放在心上。但是對于我個急需擴充實力的人來說,這些兵馬無異于雪中的炭。

將領的人選我並不缺少,我將自己一手帶到蘇州,在水師中鍛煉過一陣子的桃花嶺弟子們大量的充斥到重新整束起來的大軍中擔任各級將領,花了兩天的時間將這六萬兵馬牢牢地控制起來,使之在最短的時間內恢複了戰斗力。

大宋的軍隊是采用募兵制建立起來的,也就是後世所說的雇傭兵制度,因此在軍隊的實力上應該說並不弱,之所以會有此慘敗,還是由于主帥也就是太宗皇帝缺乏基本的軍事常識和指揮藝術,方才失去了一個收複失地的好機會,反而遭到了對方的算計,真是所謂將帥無能,累死三軍了。

行軍總管這個官銜究竟是什麼東西,我到底也沒有搞清楚,因此也無法得知自己現在究竟是升了官還是降了官?這個官銜好象只是存在于一些臨時性的戰時機構中,負起全面協調的責任來,有一點象前敵總指揮了,可以由各階官吏來充任。

一連三天,仍然是沒有四郎與五郎的消息,七郎固然是坐臥不甯,我的心中也是如同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雖然說他們兩個應該是一個出家作了和尚,一個是被人家擄走作了上門女婿,可是現在經過我這麼一後攪局,四郎居然作了潘美的女婿,因此我對原來的曆史走向也就有些拿捏不准了。

“六哥!要不我帶些人親自過北邊兒去找找?”七郎有些沉不住氣了,跑來對我說道。

“不要鹵莾!”我搖頭否定道,“父帥臨走的時候還一再叮囑,要你凡事多考慮,千萬不可沖動,言猶在耳,你怎麼就忘記了呢?”

七郎聽得兩眼一紅,就要哭出聲來。

我心中長歎一聲,他畢竟還是個大孩子啊!突然遇此不幸,自然是情緒失控,想到這里我溫言勸道,“一切自有定數!老四與老五雖然性子也急了一些,但是事到臨頭,還是有一些急智的,相信他們定然能夠逢凶化吉逃出生天的,你也不要太過擔心了!”停了停說道,“最近我們一直在整束人馬,契丹人也沒有前來騷擾,我擔心,用不了兩天,他們肯定會有一波比較大的進攻的,到時候,我們必須要全力頂住才行啊!否則,此地一失,契丹人的騎兵就可以毫阻礙的牧馬中原了!你我兄弟的肩上,擔子很重呀!”

“小弟聽六哥的!”七郎雖然性子急躁,卻不是不明事理之人。

“不過說起來,這次契丹人也沒有占了多大的便宜去!”我接著說道,“殺敵一千,自損八百!這是常理,更何況這一次他們是圍困,我們是突破,心理上面也不大一樣!我們能發揮出十分力來,他們頂多就能發揮出個七分,因此我估計,他們的損失只在我們之上!”

七郎點了點頭道,“六哥所言不差!大哥在臨死前炸死了他們十幾位將軍,還有一人重傷,生死難測,所說是大遼的南院大王,被封為燕王的韓匡嗣!他的兒子,正是現在主持遼軍大事的楚王韓德讓!”


“韓德讓啊——”我點了點頭,心中思索了起來。

這個人或者說是他們的家族,在曆史上的名氣是相當大的!

韓德讓是已經契丹化了的漢人,韓氏家族是從他祖父韓知古開始入遼的,韓知古本來是戰爭中被俘的奴隸,後來因為才華過人,受耶律阿保機和乒乓術律平的重用,曾總知漢兒司,又制定契丹國儀,成為開國功臣之一,一直在大遼朝廷中做到了中書令的高官。韓知古的兒子韓匡嗣如今是太祖廟詳穩,南京留守,並封燕王,他娶的也是後族蕭氏中人,而韓德讓則是韓匡嗣的第四個兒子。

提到韓德讓,我就不能不想起另外一個大大有名的人來,一個女人,操縱大遼朝廷長達四十年的女子,大遼承天太後——蕭綽!也就是後人耳熟能詳的蕭太後!

傳說韓德讓與蕭綽之間曾有婚約,後來遼景宗橫插一杠子將蕭綽召入宮中,兩人一度中止了來往,而遼景宗駕崩以後,韓德讓立刻入職中樞,總攬了軍政大權,要說兩個人沒有曖昧是不可能的!

“史書上面講到今次金沙灘之戰,遼國一方是蕭綽親自統兵,可是她現在究竟在哪里呢?”我的心中尋思起來。良久之後忽然一個火花迸射出來,“不好!既然他們兩個人已經走到了一外,而韓德讓也主持了軍中事務,那麼也就是說,遼景宗應該已經掛掉了!”

我迅速地思索起來,契丹各部的矛盾重重,皇室之間相互傾軋,蕭綽本人深謀遠慮,她是絕對不會在沒有將京城的形勢穩定下來之前就貿然南下的。可是大宋的兵馬雖然遭遇了全面潰敗,仍有幾十萬人馬盤桓在二線上,還有數十萬隨時可能勤王北上的人馬正整裝待發。她想要立刻回師京城也是無法安心,因此,這幾日間按兵不動,必定是輾轉反側難以取舍。

前幾個大宋太宗皇帝親率大軍,滅了遼國在南方的最後一個屬國北漢,盡管遼景宗和蕭綽連連派出北院大王耶律奚底和南府宰相耶律沙等率大軍救援,卻也沒能夠保住北漢。一時之間,朝野大驚,因為大家都知道,下一步肯定是要對遼發動攻擊了。當時的情況一直是南強北弱,剛剛一統天下的宋軍氣勢正銳,完全不同于後來演義小說中所說的那樣畏戰如虎,恰恰相反,應當是一直在打敗仗的遼軍比較膽怯。

如果不是宋太宗求戰心切,恐怕情況會好上很多吧,我心里面尋思道。

“現下是麻杆兒打狼,兩頭兒都怕啊!”我忍不住感慨道。

可是一時之間,我也想不出什麼好辦法來,冬季已經到來了,天寒地凍,人馬疲敝,桑干河上已經出現了局部冰封的現象,北伐的難度自然是加大了不少!

蕭綽的四十萬大軍橫師河北,隨時都會有南下的可能,單憑我這六、七萬人馬,能阻擋得住契丹人的鐵騎麼?我實在是信心缺缺,頭大無比。

“六哥!不如給我一支兵馬,繞道契丹人的後方,對他們進行襲擾,見糧食就燒,斷了他們的供給,你覺得怎麼樣?”七郎見我有些煩惱,就提議道。

我用大拇指揉了揉太陽穴後否定道,“主意倒是好主意,不過用在這里並不合適!人家大軍號稱四十萬,就算是摻了水分,總也有二、三十萬,我們總共才有六、七萬人馬,就算我拔給你一半人馬去敵後襲擾,對于人家來說,也只是一支小股部隊罷了!更何況我們的敵人非常狡猾,糧草輜重必然是緊緊跟著中軍行走,又怎麼可能被人輕易偷襲得手?難呀!”

“唉!可怎生是好呢?”七郎聽我這麼一分析,不禁頭大如牛。

我見七郎煩惱,就勸慰道,“七弟也不必太過憂慮,凡事有哥哥給你頂著!如果我所料不差,現在煩惱無比的人,可不僅僅是我們兄弟兩個呢!”


或許是被我說中了,煩惱的人,果然不只是我們兄弟兩個人。最起碼,蕭綽與韓德讓就陷入了進退維谷的境地。

接連幾日來,遼軍大營的上空就沒有安生過,不斷的有飛鴿傳書從各地傳來,將國內最新的情報送到了蕭綽與韓德讓的大帳內。

景宗的死訊傳開後,京城內果然變得形式複雜,各種潛在暗處的勢力紛紛蠢蠢欲動,皇室內部有實力爭奪大寶的王爺們都有些不安分,而其中最使蕭綽感到頭疼的,不是別人,而是來自蕭太後的兩個姐姐,嫁給了趙王喜隱的二姐和嫁給齊王罨撒葛的大姐蕭胡輦。

而這個悲劇,早在她的父親蕭思溫當年把三姐妹嫁給遼國三支親王時,就已經埋下了禍根。雖然這樣一來,蕭思溫的政治婚姻總有一樣會押中寶,但是卻也讓三姐妹跟著各自的丈夫,成了政治上的死敵。

蕭家二姐嫁給趙王喜隱為妃,而喜隱早在景宗時就曾數次謀逆,第一次蕭綽看在姐妹份上放過了,只是小懲一番,第二次又造反,于是將其囚禁了,這一次景宗突然病亡,京城危機四伏之際,他居然又一次反了!

“真是不可救藥的庸才!”蕭綽險些被這些蠢人給氣得吐出血來。

趙王喜隱是典型的志大才疏,帝王妄想症患者。若是說他有實力進取皇帝之位,那也罷了!可是就憑他要錢沒錢,要人沒人,腦袋比豬聰明不了多少的資本,怎麼可能當上皇帝?雖然景宗在位的時候也不大理朝政,可是那是因為人家有一個好老婆蕭綽可以打理得五事妥當,他趙王喜隱何德何能,也來覬覦皇位?

韓德讓皺了皺眉頭,這樣的事情他卻不好插嘴,畢竟人家相互之間都是親威,所謂疏不間親,縱使自己現在已經成為開府儀司同三司,兼政事令,加司空銜,封楚王,為北府宰相,仍領樞官使,幾乎集各項軍政大權于一身,私人身份上等同于太後蕭綽的丈夫,但是這種出力不討好的事情,還是少攙和為好!

“德讓,我們究竟是繼續南下呢?還是應該回師京城穩定國內的局勢?”蕭綽看著擺了一桌子的情報,痛苦地呻吟了一聲道。

“燕燕——”韓德讓有些猶豫地回答道,“目前究竟是應該回師還是南下,其選擇權並不完全在我們的手中啊!”

“哦?此話怎講?”蕭綽有些驚愕地反問道。

韓德讓在得知父親被重創不治而亡的消息後,心中同樣遭受了極大的打擊。一度想要揮師南下,蕩平殘余的宋軍,可是事到臨頭,手中的令箭卻遲遲沒有發出去,他很清楚,贏得暫時的勝利有一半兒是依靠僥幸,再接著打下去,可就不是這麼順利了,被數十萬殺急了眼的宋軍主力瘋狂反擊的滋味,絕對不會太好受!

僅僅在這一次的戰斗中,遼軍的人馬損失就超過了六萬,還不包括那些受傷無法繼續參戰的士兵們。

“戰斗,不能解決所有的問題。”韓德讓淡淡地回答道。

蕭綽點了點頭,從政多年的她對此深有體會,深宮中不流血的陰謀活動,看起來絲毫不比真刀真槍的危害性小多少,“我懂你的意思,可是大軍在此徘徊不前,所耗巨大,我們等不起啊!”

“你可知道對方主帥是誰?”韓德讓忽然問道。


“聽說是楊繼業的六公子,上次耶律玄機就是被他所敗!聽他說此人詭計多端,用兵不拘一格,是個難得的人才。”蕭綽想了起來。

“有些事情你卻不知道!”韓德讓苦笑著說道,“那天耶律抹只本來已經圍住了楊繼業,眼看就斬下他的頭顱!結果那楊延昭單槍匹馬闖入我大軍之中,一槍將耶律抹只震飛于馬下,槍挑百余騎後,將父親楊繼業輕松的劫了回去,而我們的大軍尾隨追擊到桑干河岸邊時,卻又遭到了對方一種不知名的武器的攻擊,還沒同對方交上手,頃刻間就被重創數百,傷者無數,令人心膽俱寒啊!”

“原以為他只是人聰明點,卻沒有想到居然如此神勇!此人不除,我大遼以後豈有甯日?”蕭綽聽了之後臉色發白道。

韓德讓答道,“確實如此!但觀此人在南岸整束散兵,便能夠管中窺豹見其一斑,兩日之內,原來已經被打散的人馬居然被整治得井然有序,重新煥發出了強烈的戰斗欲望,便知道此人是如何難以對付了!”

蕭綽同意道,“你便是忌憚他,所以才沒有乘勝驅兵南下?”

“這只是其中的一個原因!”韓德讓並沒有否認,接著繼續分析道,“我發現此人似乎也並不願意貿然開戰,他的心理應該同我們非常相似,因此才會出現相持不下的僵局。”

“可有解決之道?”良久之後,蕭綽問道。

韓德讓沒有直接回答,卻說道,“這次我們的目的基本上已經達到了!宋皇經此一役後,已經被我們連敗兩回,幾乎每一次都是只身逃脫,此後幾年之內,必然惴惴于心,不敢輕言北伐!可以說南疆無大規模的戰事!我們的重點目標,應該放在如何整束朝政上,如果不能將分散的各部勢力整合起來,大遼的天下依然難以穩固!”

蕭綽聽了連連點頭,深以為然。

“現在唯一行之有效的解決途徑,就是和談。”韓德讓說道。

“和談?”蕭綽有些猶豫道,“他們會同意麼?沒有宋皇首肯,他敢同意麼?”

“既然他已經被宋皇封為行軍大總管,就說明宋皇對于他是授予全權的,能夠同我們簽訂下盟約,互不侵犯,對于他來說,也是大功一件!”韓德讓非常篤定的回答道。

“既然如此,我們是不是應該派一個使者過去?你看,應該派誰去好呢?”蕭綽很快就同意了韓德讓的意見,並且進一步地提出了要求。

“這種事情——”韓德讓思慮了一下後,苦笑著說道,“舍我其誰?”

的確,喜歡在馬背上東征西討的契丹人又怎麼適合玩弄這些陰謀詭計的東西?這種事情,還是有漢人血統的韓德讓親自出馬比較能夠令人放心一些。

“那你——”蕭綽僅僅是猶豫了一下後,便點頭同意道,“一切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