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卷 運籌帷幄 第九章 血火迷城

暴風雨掩蓋了雙方撕殺的聲音,盡管黨項人已經殺進了城中,但是宋軍並沒有放棄抵抗,在城中的各處據點上,都有不少聚集起來的宋軍隊伍同周圍的黨項人在激戰。

李繼遷是依靠運糧隊賺開了城門,依靠夜幕的掩護將大量的騎兵隊伍聚集在城外,快速地突擊,攻破了城門的防禦,宋軍猝不及防之下,吃了很大的暗虧。

不過天氣狀況似乎也出乎了李繼遷等人的預料,大雨使得路面變得異常的泥濘,這使他的騎兵隊伍的機動性優勢不複存在,打滑的路面幾乎難于成行,因此黨項人的騎兵只能當作步兵來使用了,手機訪問:ωар.ㄧбΚ.Сn這大大的降低了他們的實戰威脅力,宋軍卻大都是步兵,兩相比較之下,倒也斗了一個旗鼓相當。

斐濟沖出府門的時候,一眼就見到南門那里隱約有火光出現,在大雨和夜色之中顯得格外的醒目,街道上面到處都是混亂的兵馬和四處躲避的人群。

由于靈州城很久都沒有受到過入寇的威脅,因此人們對于突如其來的敵襲顯得非常的慌亂,完全沒有應對的章法,只知道卷起家中的細軟,匆匆出逃,而士兵們都擠到了城門的位置上,死死地將攻進來的黨項人馬給攔在那里,卻不料那些早就潛伏進來的黨項人已經開始在城中各個重要的據點放起火來了。

“大人——大人——”正當斐濟望著前言有些不知所措的時候,幾名部將帶著手下找到了他。

“元之,外面怎麼樣了?”斐濟見到了手下,心下稍微鎮定,連忙問道。

那名被喚作元之的部將焦急地回答道,“大人,情況很不妙!黨項人的兵馬很多,而城中的守軍只有不到五千人,怕是支撐不了多久。為今之計,還請大人早些出城,點齊了兵馬再殺回來也不遲!”

斐濟手下諸將也紛紛附和,贊同元之的意見。

今夜的事情太過突然,兼之敵人的兵勢過大,而宋軍應付得非常倉促,整體部署都被人家給打亂了,這會兒兵不見將,將不制兵,怎麼與黨項人抗衡?

“唉——”斐濟歎了一口氣,有些無奈地說道,“本官受朝廷之命,鎮守靈州多年,怎麼能說走就走,如此置朝廷和靈州百姓于何地?便是朝廷不加責罰,本官也無顏相對。”

“大人!事急從權!靈州丟了還可以奪回來,若是您有個三長兩短,這里的攤子能有誰來收拾?末將懇請大人早做決斷——”幾名部將紛紛勸阻道。

斐濟的態度卻很堅決,果斷地將手一揮道,“不必了!吾意已決,諸將不必多言!本官時受皇恩,豈能臨陣脫逃?趁著現在黨項人還沒有占據東門,爾等可護著小姐突圍,前往西北防禦使衙門,請他將入寇靈州之事上奏朝廷,發兵來援!至于本官,誓與靈州共存亡!”

“大人,末將受大人恩德,無以為報,今日情願替大人守城,請大人與小姐立刻出城!”那名叫元之的部將大聲要求道。

斐濟深深地看了一眼那部將,心中有了決斷,堅定地說道,“元之聽令!”

那部將不敢再多說什麼,拱手回答道,“末將在!”

“命你立刻帶上小姐,火速離城,不得有誤!”斐濟向元之下了死命令後,然後對剩余眾將大聲呼道,“眾將,隨我前去殺敵!”


大雨滂沱,眾人的身上都是一片濕淋淋的,須發糾結到了一處,眼前的景象也不是很清晰,不過斐濟的堅定聲音卻給了眾人一股兒振奮的力量,眾人吼叫著帶著自己歸攏來的人馬,朝著戰斗最激烈的南門殺了過去。

也不知道黨項人在城中用了什麼東西,各處的火頭被大雨所澆之後,不僅沒有被澆滅,反而燃燒得更加劇烈起來,不少民房都陷入了火海,城中的流民四處逃散,不時的可以看到黨項人的少量騎兵在城中的街道上面來回沖殺,揮動著手中的屠刀,將那些急于逃離靈州的百姓們紛紛斬殺于馬下。

斐濟帶著幾個部將和幾百名宋軍一路殺了過去,風雨之中,倒也很具威勢,猶如一支利劍出鞘般將沿途的黨項騎兵沖了個七零八落,來到南門的時候,卻發現這里的情勢已經很不樂觀了。

瘋狂的黨項人已經占據了大半個城門,後面的援兵正源源不斷地向城內湧了進來,宋軍雖然人數也不算少,可是虧在沒有得力的將領引導,僅僅是依靠幾個守衛城門的下級官吏組織起來,亂哄哄的將敵人堵在這里,盡管他們的抵抗也非常英勇,但是效果卻很差。

“大帥來了——”眼尖的士兵們忽然看到了自己的城守大人默然出現在自己的身後,忍不住大聲喊了起來。

“大帥——大帥——”正在激斗中的宋軍官兵們的士氣大振,手上也越發凶狠起來。

在危急時刻,主帥帶著親隨來到了戰場的最前沿,這本身就是對士氣的最好鼓舞,斐濟看著手下們,看著那些凶殘的黨項人正在被士兵們用刀槍拼命阻攔著,心中熱血澎湃,忍不住將腰間的配劍拔了出來,向前一指,大聲喊道,“殺——”

斐濟雖是文官,卻因常年在河西戍邊而頗有勇力,一柄青鋒劍已經飲了不少黨項人的鮮血,此時一心殺敵之下,倒也砍翻了不少的敵人,眾人見狀紛紛效仿,竟然將黨項人從城門里面漸漸地趕了出去。

就在雙方厮殺之時,突然一聲巨響傳了過來,卻是空中一道金蛇蜿蜒而下,擊在城樓之上,將木制結構的城樓給轟掉了半邊兒,而剩下的半邊兒也迅速地燃燒了起來,將城南內外照得明晃晃的。

“上城牆去——”斐濟一劍砍翻了一名摸到跟前的黨項人,大聲對幾個手下說道。

城門處的敵人基本上已經被打退了,眼下當務之急就是要肅清城內的敵人,鞏固城門處的防守,並且要加固城牆上的防線,以防敵人攻上來。

幾名部將也知道現在的情況之下,應該先做那件事,因此一陣呼喝之後,紛紛登上了城頭,在火光之中,斐濟可以清楚地看到自己熟悉的身影一個個登上了城牆。

突然地面上傳來了一陣陣劇烈的震顫,接著就見到城頭的火光之中出現了許多敵人,同剛剛登上城頭的宋軍展開了激烈的搏殺,不斷的有人從城頭墜了下來,跌得粉身碎骨。

“這是怎麼回事?”斐濟見狀大怒,已經登上城頭的手下,怎麼能夠把敵人放過來。

一名將領冒著大雨拼命地濟了過來,大聲對斐濟說道,“大帥——不好了!黨項人用那些運糧車搭起了攻城車,已經登上城頭了,屬下看得清楚,對方打的是李繼遷的旗號,他親自殺過來了——”

斐濟心中一震,萬萬沒有想到李繼遷這個正在准備婚事的家伙會偷偷摸摸地跑到靈州來攻城,原來以為來襲擊的不過是黨項人的某一路人馬,可是現在李繼遷既然已經出現了,那麼攻城的肯定是黨項人的主力,看來,靈州城是真的守不住了,可憐自己在此地呆了十幾年,竟然因為一時的疏忽,令李繼遷的陰謀得逞!當時,若是自己是個貪財的官吏,或者就沒有這麼容易令黨項人混入城中吧?

聽著城內城外和城頭上面的喊殺聲,斐濟的心中百姓味雜陳。


因為是收獲糧食的緊要關頭,和黨項人無暇南下的錯誤判斷,靈州守軍有一大半兒都派到周圍的村鎮去維持治安去了,導致了城中兵力不足的現狀,眼下李繼遷親臨靈州,帶來的人馬起碼在三萬以上,打了自己一個措手不及,看來取義成仁,就在今夜了!

想到這里,斐濟也豁出去了,將被大雨淋得濕透的長袍卷起,一劍斬斷,提著三尺青鋒就往城頭上沖了上去,跟隨在身旁的衛士們見狀也緊緊地跟了上來。

“加把勁兒,把這幫龜孫子都給我趕下去——”斐濟一聲怒吼,完全沒有了往日的儒雅風度,一柄長劍連敲帶砍的將本攀爬城牆的黨項士兵給敲下去兩個。

向城外一看,李繼遷的黑色大旗就矗立在不到百步之外,城牆下面的運糧車堆積在一起,再加上那些裝滿了糧食的口袋,幾乎堆成了一座小山一般,黨項人根本就不用搭云梯,直接沿著這個小斜坡就可以爬上城牆來,斐濟注意到,敵人並沒有攜帶什麼其他的攻城利器,這一次偷襲能夠得手,完全是運氣使然,那些運糧車和口袋,就是他們制勝的關鍵。

想到這里,斐濟一揮手中的長劍,大聲吩咐道,“找些油料澆下去,把他們的運糧車給我燒了!”

城牆上面倒是有平時預備好的油料,可是大雨滂沱,一時之間哪能找到火源,好不容易有人找來一支火把,把鐵鍋里面的菜油點頭了,可要往下傾倒的時候,卻見一支羽箭悄無聲息的射了過來,將那鐵鍋射的裂成了十幾瓣兒,才引燃的菜油順著城牆流了下來,把一些糧食袋子給點著了,很快,糧食被烤焦的香味兒就飄了上來。

“繼續放火——一定不能讓他們攻上城頭!”斐濟在城牆上面大喝道。

眾將紛紛尋找可以引火的東西,點著了只管往下扔。

“媽的——”李繼遷在城下看得真切,原本唾手可得的城門居然被宋軍奪回去了,現在攻上城頭的士兵也被剛剛趕到了宋軍將領給攆了下來,而且他們似乎正准備把自己搭起來的糧食山給燒掉,于是將手一揮道,“弓箭手准備,全給我把箭往城牆上面射過去!”

圍在李繼遷身邊的幾百名弓箭手聞言,立刻引弓搭箭,箭雨紛紛在城頭上落下,傷了不少的宋軍將士,斐濟只覺得肩膀一震,扭頭一看,一支狼牙箭正插在左臂上面,直至沒羽,明晃晃的箭簇已經穿透了手臂上面的肌肉,箭頭從手臂的另一側露了出來,頓時血花飛濺。

“大帥——”

附近幾個隨從看到之後大驚,過來沖過來要替斐濟包紮。

幾個黨項人披著麻袋沖了上來,彎刀一揮,將兩個隨從砍翻在地,嚎叫著向斐濟沖了過來。他們看得很清楚,這個人是宋軍的大將,捉住可是大功一件。

就在危急之時,一把長槍擲了過來,將兩個黨項人釘在了一起,旋轉著從城頭摔了下去。

斐濟回頭一看,卻是自己在城中的兵馬趕來支援了,此時大門處的形勢已經逆轉,宋軍的士氣高昂,將黨項人攆了出去不說,將大門也放了下來,並且用那些廢棄的運糧車將門洞給堵了個嚴嚴實實,分了一些兵馬沖上了城頭來援助斐濟等人。

“大王——攻勢太溫和了,這樣會陷入僵持狀態的——”李繼遷的身旁,張浦皺著眉頭說道。


李繼遷自己清楚,自己占了個偷襲的光,否則不可能這麼輕松就來到靈州城下,如果不能一鼓作氣將靈州城在今夜拿下的話,不但城中的守軍會逐漸恢複過來,堅守住城池,周圍各地的宋軍也會聞訊趕來,對自己造成合圍之勢,那可就對自己的計劃大大的不利了。

“黑甲軍,隨我上城牆!”李繼遷將圍在身上的斗篷一下子給掀掉,手持寶劍,身先士卒地沖上了城牆。

見主公親自攻城陷陣,黨項人的將士們也是大受鼓舞,不斷嘶喊著一次又一次地沖擊著靈州城的城牆,此時大雨終于歇了下來,城中四處的火頭冒得很高,內外景象一目了然,黨項騎兵在城中橫沖直撞,步兵正在與宋軍爭奪城牆的控制權,李繼遷的大旗已經插上了城頭。

雖然宋軍在斐濟的帶領下,不計傷亡的要將黨項人馬趕回去,可是終究架不住他們人多,每一個宋軍的周圍都有兩三個黨項人要沖上來,雙方的白刃戰已經進入了膠著狀態,明晃晃的長刀一次又一次的砍向敵人,精鋼打造的刃口也開始出現了豁口,甚至有些已經卷了刃兒。

大堆的糧食被點燃,熊熊的火焰升騰起來,將城牆燒得熾熱無比,終于有一段城牆在烈火的灼燒下崩塌了,後面的黨項士兵們見狀幾乎陷入了瘋狂,如同潮水一般的從散發著魄的蒸汽中的缺口踏入靈州城內。

“斐將軍,你投降吧!本王不會殺你——還要重用你——”李繼遷見大勢已定,便對圍在當中的斐濟勸說道。

斐濟在血戰之中,渾身上下受了不少的傷,鮮血令身體同衣服沾到了一起,發髻也散亂下來,提著寶劍的右手由于長時間的舞動而有些脫力,肉眼可見的顫抖著,聽到了李繼遷的勸說後,斐濟將頭往後仰了一下,露出了沾滿血跡的面孔,兩口眼睛盡現血絲,接著將寶劍一揮,呸地一聲道,“爾等鼠竊狗偷之輩,身受皇恩,卻心懷異志,竟然沖擊朝廷關塞,意圖不軌,罪莫大焉!本官身為大宋樞密院副使,受皇命鎮撫靈州,豈能向爾等低頭?!今日必然以死力報效國家!”

“不識抬舉!”李繼遷見斐濟身陷重圍還敢當面痛斥自己,不覺勃然大怒,將手向後一伸道,“取弓箭來,待我射殺此老賊——”

身後的隨從立刻將他的彎弓遞過,李繼遷張弓搭箭,一只羽箭直奔斐濟前胸而去。

斐濟畢竟不是武將出身,年紀又大了,怎麼可能避得過年輕力壯頗有武勇的李繼遷,眼睜睜地看著羽箭朝自己射了過來,就在羽箭及體之時,一柄長刀擋了過來,叮的一聲將那只羽箭攔了下來。

“你怎麼回來了?為何不聽我的軍令——”斐濟定睛一看,救下自己的不是別人,正是自己打發走的部將元之,不由得有些氣急。

一方面,他是為女兒擔心,另一方面,則是因為怕靈州即將失陷的消息不能夠及時的傳送出去,報到朝廷那里去,因此心頭一陣激動,險些背過去氣去。

“大帥勿驚——”元之揮動手中長刀,將逼近的一名黨項人砍翻,大聲對斐濟說道,“大帥請放心,西北防禦使楊大人的屬下,風聞李賊南下入寇靈州,輕騎已經越過翰海,就在十里之外了——”

斐濟聞言大驚,又是一喜,又是不太相信地問道,“楊大人如何知道李賊會南下?你又如何知道大軍就在十里之外?”

“屬下出城的時候,碰到了他們的斥候,援軍立刻便到了!”元之回答道。

話音尚未落下,就見東門那里喊殺聲震天而起,一支打著大宋旗號的人馬終于出現在眾人的視野中,為首的一名將軍,身著白袍,一只長槍猶如青龍入海一般上下翻飛,所過之處,竟然沒有一合之將。

方才還穩若泰山自以為勝券在握的李繼遷見狀,不由得面色大變,對面沖過來的不是別人,正是他曾經領教過的楊七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