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卷 京師劇變 第六章 暗潮洶湧

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州古渡頭,吳山點點愁。

思悠悠,恨悠悠,恨到何時方始休,月明人依樓。

汴梁城在大宋的英明的兩代君王的傾力治理之下,已經煥發出了名城的風范,不但方圓廣闊,人口眾多,更是域內外商旅的最愛。

京師之中,人民富庶,走卒躡絲履,商賈批金銀,高大的建築物摩肩而起,直接云霄,真是一派盛世景象。

國家興盛,人民自然富足,尤其是我們這樣保有壟斷行業的人們。

宋迪將今年的帳目結算了一遍以後,發現自己控制之下的各種行業都有了飛速的發展,僅在京師一地的酒樓和娛樂場所產生的利潤,就有超過百萬兩白銀之巨,更不用說暗中控制的江南物業,加起來更是一個驚人的天文數字,而四海錢莊的盈利,更是突破了兩百萬兩。

“從來沒有想到過會賺到這麼多的錢,現在忽然覺得有些怕了——”躺在我身邊的宋迪有些恍惚地說道。

“怕什麼——錢多了會咬人啊?”我摟著宋迪的身子,一邊用手細細地撫慰她,一邊滿不在乎的說道:“咱們的買賣都是正經行業,又有夫君我給你撐腰,有什麼好怕的?西北的幾十萬披甲之士,就是你的後盾!”

“你不是要造反吧?”宋迪看了看已經熟睡的公主,小聲問道。

“你怎麼會這麼想?”我有些奇怪的問道。

宋迪看著我說道:“當日蜀王在江南時,也是將各地的收入集中起來,秘密運到某個不知名的地方儲存起來,在入川的時候便將大量的金銀一並運走。我看你現在的行經,倒是與他如出一轍,所以才有此一問。”

“嘿嘿——錢嘛,自然是放在自己身邊比較放心——”我笑著說道:“不過你說起了蜀王,我倒有些意外。他此次入京師,怕不只是爭奪儲君之位這麼簡單。”

“蜀王入京了?”宋迪有些意外的問道。

“不錯!”我點了點頭,又沉思了起來。

此次蜀王入京確實不在我的預料之內。他的到來,給本來就難以預測的京師局勢增加了一個變數。整個京師之內的勢力包括了太宗皇帝、代表太子勢力的韓王、想要奪取繼承權的蜀王一方,和代表了大宋周邊各國勢力的三大宗師,以及河西黨項人的首領李繼遷。

再一次見到陳摶的時候,他的臉上有些怪異的神色。

我一邊給他親手泡了壺茶,一邊靜靜地看著他。根據幾次見面的經驗,在他不想說話的時候,你是不可能從他的口中套到什麼有用的消息的。

不過陳摶今日的表情確實有些怪異,毫不停頓地一連喝了三碗茶。在我要為他斟第四碗茶的時候,陳摶說話了,而且一開口就是石破天驚的話:“皇帝要死了!”

“什麼?!”我被陳摶的話嚇了一跳,手一抖,茶水險些從碗里面溢出來。

“我也感到有些納悶兒——”陳摶也是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樣子,“上次我觀他的氣色,再活上十幾年應該沒有問題,也沒有什麼大病大災。可是這一次見他的時候,卻發現他的面色已經是紅中泛黑,大凶之兆了!再仔細看時,黑氣已經從頂至底,全數貫入。這一次的劫難,他是躲不掉了——”言下有些唏噓的樣子。


沒病沒災就要死,那豈不是說有飛來橫禍?難道說,跟這一次的五大宗師會中原有關系?還是說這次的儲君之爭已經到了魚死網破的地步?要知道想讓一個皇帝橫死是多麼不容易,除非是來自皇宮內部的毒害。

“我的時間也不多了——”還沒有等我將方才得到的消息給消化掉,陳摶接著又說了一句。

“你不是說還得一陣子時間麼?”我有些意外的問道。

“天命——仍然不是可以預料的。”陳摶搖搖頭道:“本來五年之前,一切都是非常的清晰,太宗皇帝和兩個皇子的大運我看得很清楚,未來幾十年中的走勢也一覽無余。可是自從那一年後,所有的一切都改變了!整個世間的命運一片模糊,我甚至無法推斷出太宗皇帝的位子會被哪一個皇子繼承,這簡直是不可思議的。我思考了很久之後才得出一個結論來,那就是大宋的基業動搖了!五代以來中原一統的局面有了變數,天下又回到了重新分配權力的前夜,一切的一切,都變得不可知了!”

“你不是可以預測麼?當初的太祖皇帝發跡之前,你不是看得很准麼?怎麼現在就要飛升了,反而出現了這樣的問題?”我提出了心中的疑問。

陳摶微微一笑道:“人力有時而窮,天威深不可測!會出現這樣的情形,恐怕也是上天的安排。混沌的天象,可以為那些即將上位的英雄們提供一定限度的保護,直至他們有了扶搖直上爭霸天下的實力後,再讓這天下大勢變得漸漸清晰起來。所以說,不論怎樣,這天下又要變色了!”

我默然點了點頭,接受了這種說法。

“你也要早做准備啊——”陳摶拍了拍我的肩頭說道。

“我又不打算早飯,我准備個什麼?”我無所謂地說道。

陳摶意味深長地說道:“當初太祖黃袍加身,據說也不是存心的。”

時勢造英雄啊,如果不是後周皇帝猝死,繼承人年幼,怕是趙匡胤的理想也僅僅是想做一個吃喝無憂的節度使吧。天意這東西,還真的是很無常的。

我忽然意識到,眼下的情勢與四十年前宋太祖得天下的時候是如何的相似,曆史又走到了一個關鍵的三岔口上。作為一個既有地盤又有槍杆子的封疆大吏,我怕是很難置身事外的。

“看來,早做打算是必要的。”我心中暗自尋思起來,是不是先把家中的重要人物悄悄轉移出京師呢?若是有什麼不測的情勢,我也好絕了後顧之憂?

在我思索的時節,陳摶悄然離去了。以他現在的功力,要走要留就如同整個人蒸發了一般,我絲毫把握不住他的任何走向,這就是仙人之別啊!我搖了搖頭,有些感慨。

由于我平時都在西北,天波府中就得留下家人作為人質,不得離開京師百里之外。此次我業已返回京師,家人就可以稍微活動了。我同老夫人說明了現在的情勢,兩人都同意將家小撤離京師,反正借口很多,比如出游什麼的,只要到了西北就沒有問題了。

因為大部分的家產都已經折現,通過四海錢莊的渠道流入西北,所以也沒有什麼好准備的,就是將家中的重要人物分散撤離即可。在老夫人和宋迪的帶領下,一大家子人于次日悄然離開了京師,使用的名義是去大相國寺還願。偌大的府中,除了家丁和丫鬟們之外,主人就留下了我和公主這兩個高手,還有就是小丫鬟楊排風,這個老夫人特意為我留下的助力。

由于三大宗師入京所造成的威脅,京中形勢日漸緊張,宮中與開封府中的高手們都被委派出去聽用。天波府的一點兒異動並沒有引起有關部門的足夠重視,我也樂得輕松,不需要跟人解釋家人的去向。

“少爺,禮部的人來了。”門子近來稟報道。

我點了點頭道,“請他進來。”

坐回了紅木椅子上後毛窩端起了青花茶碗,淺淺地抿了一口,就見到一個中等身材的官員隨著門子走了進來。此人身著紅袍,顯然是四品往上的品級,身後還跟著一個黑衣親隨。


“下官楊庭義見過楊大人。”那人見了我之後急忙躬身行禮道。

“原來還是本家——”我笑著還了一禮道:“但不知楊大人此來,究竟有何事見教?”

“豈敢豈敢——”那人連忙謙虛道:“楊大人威名遠播,文武全才,在下仰慕已久了。今次是奉尚書大人之命,前來傳遞消息的。三大宗師已經陸續入京了,尚書大人的意思是還請楊大人前往接待一番,畢竟,那些人或多或少都提到了要同大人您切磋一二。”

“那是自然,即便尚書大人不說,本官也要去會一會他們的。”我點了點頭,表示業已知曉。

“尚書大人吩咐下來,楊大人此次辦事,乃是為了國體,一切應酬的開銷,自然是由禮部囑咐。這里是尚書大人特批下來的接待款十萬兩銀票,若是有欠缺的,還請楊大人先行墊付,事後再一起結算。”那楊庭義說著便遞了一張十萬兩的銀票過來。

我點了點頭道:“既是如此,那本官也就不推辭了。”

見我收取了銀票之後,那楊庭義又說道:“下官的公事已經交代完畢,有件私事還想向大人討教,不知楊大人可否行個方便?”

我收了一大筆銀子,心情大好,便格外輕松的回答道:“楊大人但說無妨,你我兄弟之間,何須如此客氣?但凡能夠幫得上忙的,延昭一定不會推脫。”

“有楊大人這句話,下官就放心了。”那楊庭義聽我這麼一說,頓時眉開眼笑。

不過出乎我預料的是,接下來楊庭義並沒有說什麼,而是推開大門走了出去,卻將那個黑衣隨從留了下來,令我大為吃驚。

“是你?!”看到來人將頭抬起來後,我不由得頭皮發麻。

那黑衣隨從不是旁人,正是處在風口浪尖兒上的蜀王殿下。我萬萬沒有想到他會冒著天大的風險,偷偷的來到天波府與我會面,這要是讓皇帝知道了,還不以為是我在結交皇子圖謀不軌啊?!

“楊兄別來無恙?”蜀王倒是很沉得住氣,不忘同我打了個招呼。

“王爺,不是下臣多嘴,你本不該回來的——”我看著面容變得有些白皙的蜀王,長歎道。

蜀王在四川盆地里面呆了許久,連面色都變白了不少,看上去倒像是個養尊處優的風流名士。不過知道他底細的人卻明白,這位王爺的手上,可是有不少人命官司的。

“楊兄也不請孤王坐下來喝杯茶水?就這麼站著,似乎不是天波府的待客之道啊!”蜀王看了看我,似乎很有些底氣。

我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心道希望他來的時候不要被人看到才好。不過我自己也知道這怕是一種奢望了,即便是蜀王遠在川中,身邊也必然會有太宗皇帝的耳目,更何況他現在已經來到了天子腳下京師之中?

轉身給蜀王倒了杯茶,我有些懷疑的問道:“川中的日子何等逍遙,殿下何必非要來淌這一趟渾水?即便坐上了那個位子,也未必就比現在快樂。”

蜀王不答話,只是悶聲喝了一口茶,然後才幽幽歎道:“孤王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耳!”


“此話怎講?”我追問道。

“父皇為了給三弟掃清障礙,不惜拿我開刀了!”蜀王有些苦澀地回答道。

唉!我歎了口氣,心里面真的有些想不明白,大皇子蜀王的能力明明要比三皇子韓王趙恒強了很多,為何太宗皇帝竟然會做出這麼一個令人費解的決定?難道說每個帝王都想給自己的後代們制造點兒麻煩麼?或者,是一個天大的麻煩!

“如果殿下躲在川中不出來,怕是皇帝陛下也拿你沒有辦法吧?”我有些不解的問道。

這麼淺顯的問題,蜀王不會看不出來,更何況他那個謀士陰明雨也不是吃素的,怎麼會同意他出川入京師?難道這其中還有什麼隱情不成?

聽了我的問話後,蜀王臉上的表情有些古怪,“我沒有做皇帝的心思,可是父皇卻有廢了我的心思!我不想做皇帝,可是有人卻想讓我做皇帝!事到如今,有些事情也由不得我了!”

“難道是你的手下們想要擁立你?”我反問道。

蜀王在揚州大都督任上就已經有了很多追隨者。後來到了蜀中執掌軍政大權,更是搜羅了不少的文臣武將。這些人想要上位,就必須讓主子擁有更大的權勢,而蜀王想要擁有更大的權勢,就唯有登上皇位一途了!或許就是這些人存了擁立的念頭,試問天下還有什麼功勞能及得上擁立之功呢?

“若是三弟真有治國安邦的才能倒也罷了,起碼我還能壓制住手下的躁動。可是楊兄你也不是不知道,三弟除了會作兩首上不了台面的詩賦,會在父皇面前討個歡心外,還有什麼其他的優點麼?”蜀王忍不住大發牢騷道。

我無言的點了點頭,三皇子韓王趙恒的確沒有什麼出眾的才能,或許只是太宗皇帝看他順眼而已,所謂傻人自有傻福,怕就是在形容他。

“楊兄你有所不知,這一次孤王是奉詔入京,並非妄自行動。若不是父皇說自己的身體日漸衰弱,怕不久于人世,孤王是斷然不會回京的。”蜀王歎道。

“皇帝陛下一世英名,這件事情卻做得——唉——”我不禁搖了搖頭,可是後面的話卻不敢說出來。心里面明白是一回事兒,說出來就是另一回事兒了。我可不希望這話傳了出去,最後進了太宗皇帝的耳朵里面,給自己造成什麼不利的影響。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才是最明智的選擇,我沒有必要攙和到人家的家事中去,這也是皇家的一個忌諱。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太宗皇帝的意思,無非就是說,這天下乃是我趙家的天下,想把這皇位傳給誰,那可是我趙某人的自由,由不得你們異姓臣子們說三道四妄自議論!哪怕我將這皇位傳給一個傻子,那也是合情合理的!

“只是皇帝陛下,你這麼做可是給本來就處在發展中的大宋朝埋下一個不穩定的因素啊——他年發芽結果,會造成什麼影響就難以把握了。”我搖了搖頭,很是為太宗皇帝的糊塗決定感到有些不值。

“然則——”我想了想後說道:“蜀王殿下你一到京師,行動就由不得自己了!皇帝陛下如果真的有心對付你的話,也只是一句話的事情,殿下可有什麼對策?”

蜀王微微一笑道:“本來我是沒有什麼把握的,可是臨走的時候卻談成了一樁買賣,信心大增!如果楊兄再肯助孤王一臂之力的話,那我的勝算就更大了!”

“哦?不妨說來聽聽。”我好奇的問道。

“天龍寺的無可上人,已經答應為我在京師中的行動護法了——”蜀王附在我的耳邊,信心十足的低聲說道:“久聞楊兄與陳老祖交好,若是你能夠說服他老人家站在我這一邊兒,那事情可就好辦多了。這個忙,楊兄一定要幫到底才是啊!”

“天龍寺的無可上人——”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聽到蜀王已經同大理國的護國神僧達成了共識後,我的內心震動,以至于連蜀王後面所說的話都沒有聽太明白。

這算不算里通外國呢?畢竟大理目前也算是我們大宋朝的敵對勢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