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回 開和談各懷心腹事 征朝鮮阿敏戀奢華



本書正在菲律賓《世界日報•小說林》欄目上與梁羽生的《龍虎斗中華》、古龍的《歡樂英雄》、朱秀海的《喬家大院》一起連載


顯佑宮秘笈載:天命十一年,袁崇煥派李喇嘛吊喪,並賀新君即位。上以禮待之,遣使回訪,欲開和談。天聰元年正月,派阿敏率兵征朝鮮,大軍所向,朝鮮君臣俯首。阿敏戀平壤宮殿之奢華,欲滯不歸,眾貝勒力勸,方回師。


阿敏燒頭七沒去一事,皇太極未動聲色,眾貝勒誰也沒說什麼,當然也就不了了之。于是,阿敏的膽子漸漸大了起來,他時常借故不參加朝議,帶著親信到鑲藍旗防地巡視,拉攏屬下,培植黨羽。他一直在盼望著能獨自帶兵出去打仗,到時,便來個困龍入海,有去無回,實現阿瑪生前擁兵自立獨霸一方的夢想,這個機會終于來了。


努爾哈赤駕崩,蒙古各部紛紛派來使者吊唁,可大金國誰也沒想到袁崇煥竟然也派來了使者,侍衛來報時,皇太極驚呆了:“他們現在在哪?”


“已到了懷遠門外。”


“來的都是些什麼人?”


“為首的是李喇嘛,還有幾個官員,一個是都司傅有爵,另一個叫田成,一行共三十四人。”


“這個袁崇煥,葫蘆里賣的什麼藥?他炸傷了父汗,現在想學諸葛亮吊孝?真如龐統所說,這不是欺負東吳無人嗎?”此事非同小可,他立即吩咐,請眾貝勒眾大臣速來議事。


眾人剛下朝不大功夫,現在又被傳了回來,紛紛猜測:准是發生了什麼重要事情,否則汗王不會如此著急。眾位正議論著,皇太極從內室走了出來。


莽古爾泰道:“汗王,出了什麼事了,火燎屁股似的?”


“燎屁股?朕看是燒眉毛了。”


“怎麼?袁蠻子要發兵來戰?”


“發兵他現在不敢,但今天他派人吊唁來了。”


眾人幾乎是異口同聲:“啊?”


莽古爾泰眼睛瞪得溜圓:“什麼?袁蠻子派人吊孝?黃狼子給雞拜年,這個王八蛋,成心耍笑我們,殺了他們。”


眾人聽罷也都是義憤填膺,紛紛喊著:殺了他們,給先汗報仇。


皇太極道:“殺誰?你們知道袁崇煥派來的是誰?”


“誰?”眾人齊聲問道。


“是李喇嘛。”


眾人一聽,都泄了氣。


“文程先生,你以為應如何處理此事?”


范文程道:“自古兩國交兵,不斬來使,為何?使者可相互傳遞消息,若殺了使者,就斷了一條知彼的途徑。臣以為袁崇煥派人前來,意在探我虛實,我們應將計就計,麻痹他們,以達到我們的目的。”


莽古爾泰問道:“如何將計就計?”


“正如汗王在登基大典時所言,我甯遠受挫以來,形勢驟變,朝鮮竟公然與我為敵,陳兵江上,且不遺余力地資助毛文龍,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們要盡快解決朝鮮問題,拔掉身後這把刀子,解除後顧之憂,撕破袁崇煥的三面包圍,這樣,才能全力對付袁崇煥。今天,要擺出一付與南朝和好的樣子,要談,要拿出誠意談,在談的過程中悄悄發兵朝鮮,待南朝知曉時,朝鮮已為我平定矣。”


皇太極笑了:“諸位以為如何?”


莽古爾泰道:“好你個范文程,花花點子就是多,我看就依范先生所言,跟他們好好談。”


阿敏見機會終于來了,站起來說道:“汗王,臣請率兵征朝,定要殺他個心服口服。”



皇太極心想:你去正好,也好進一步暴露你的分裂野心。他微笑道:“那就有勞阿敏兄了,不過,請阿敏兄記著,我們征朝是要使之歸順,而決不是滅掉他們,最終還是要以朝治朝,所以一定要掌握分寸。”


“臣明白。”阿敏裝作非常順從的樣子應道。


“文程先生,你率人迎接李喇嘛,于城外找一潔淨處安頓之,要盛情款待,明天,朕要親自出迎。”


這個袁崇煥的確精明得很,他派來吊喪的核心人物李喇嘛,是位大金國不得不接受的人。原來,藏傳佛教喇嘛教中的黃教,是流行于藏、蒙、女真地區最重要的教派。努爾哈赤平生篤信喇嘛教,赫圖阿拉城的地藏寺敬奉的便是喇嘛教。這位李喇嘛今年六十八歲,與汗王同齡,在蒙古、女真一帶頗有威望。天命元年正月初一,他應汗王之邀,赴赫圖阿拉參加大金國開國大典,以後便經常到大金國來弘揚黃教教旨,和大金國的上層人物熟悉得很。如今,他在覺華島修行,住持在大龍宮寺,與祖大壽甚密,這次入金,正是由祖大壽推薦。


第二天清晨,沈陽城鍾樓大鍾敲響,懷遠門城門大開,八旗將士分列道旁,皇太極率文武大臣一行二百余人,來到城外。李喇嘛已在城外恭候,他深深一躬:“貧僧驚聞先汗崩殂,不勝悲痛,今受袁巡撫之托,特備奠儀杏花村酒十壇、蟒緞十匹、白梨十筐、馬二十匹、牛羊各二十頭和燭金五百兩前來吊唁。”


皇太極還禮道:“俗家弟子愛新覺羅•皇太極恭迎李喇嘛,並歡迎上國使臣光臨。先汗駕崩,蒙李喇嘛及上國使臣屈尊,皇太極與眾兄弟不勝感激。”眾貝勒發現,皇太極在與李喇嘛的對話中沒有稱朕,氣得莽古爾泰直晃頭。


李喇嘛等人都是第一次來到沈陽,進入懷遠門後,但見八旗兵金盔鐵甲,威風凜凜,刀槍閃亮。沈陽城雖然不如北京那樣的宏偉壯麗,卻也是紅牆黃瓦,鍾鳴鼎食,桂殿蘭宮,飛閣流丹,氣派非凡。傅有爵等人先是見皇太極高大魁梧,相貌堂堂,已生了幾分怯意,現又見沈陽城頗有皇家的威嚴,更是暗暗吃驚:韃子們成氣候嘍。


使者們到努爾哈赤陵前祭奠,然後到大政殿賀新汗即位,接下來便是皇太極在大政殿大擺宴席。宴席上,山珍海味,龍肝鳳膽,極盡鋪張,令傅有爵、田成等人目瞪口呆。再往下的安排是三天一小宴,五天一大宴,閑暇時便令范文程陪同他們到軍中巡視,使者們連吃帶看,大開眼界,得出的結論是:金國實力之強大,足可與大明爭雄。


一個月後,使者們返回甯遠,皇太極回贈袁崇煥一峰駱駝、五匹馬、二十八只羊等,派方吉納、溫塔石等人為使者隨之回訪,並修書一封以示和好,一場雙方毫無誠意的和談算是拉開了序幕。


天聰元年正月初七,皇太極再次派方吉納等人赴甯遠和談,第二天,阿敏便率大軍三萬開進了朝鮮。


阿敏率軍出征的頭一天晚上,皇太極秘召代善、岳 、杜度、李永芳等人進宮。皇太極道:“爾等明天就要隨二大貝勒出征了,朕與大貝勒有話要對你們交待。多少年了,二大貝勒阿敏胸中一直有一股不平之氣,為什麼?就是因為其阿瑪之死。從前,他懾于先汗的威嚴,不敢動作。自從父汗去世後,便異常活躍起來,燒頭七他公然不去,許多重要朝議,說不參加就不參加,連個招呼都不打,私下里頻頻召集他的心腹們議事,意在學其父搞擁兵自立。此番征討朝鮮,他主動請纓,朕無法拒絕,不得已答應了他。朕料定他此行必生異念,爾等一定要將其看住,無論如何也必須全師而歸。朕剛剛即位,大金國決不能出現分裂,更不能火拼。”


代善道:“阿敏畢竟是我們的至親,父汗生前曾多次叮囑我們要善待三叔一支,阿敏雖多次犯錯,卻從未挨過父汗責罵。如果他此番真要擁兵自立的話,爾等一定要齊心反對,他手下僅帶一萬人馬,絕不敢一個人留在朝鮮。”


皇太極更加直截了當:“杜度,你阿敏叔最近沒少給你送東西,其用意非常明顯,是將你視為同病相憐之人,在拉攏你。爾之父是朕與大貝勒的親哥哥,長兄之死,我們都非常難過,這是長輩的事,與你們無關,你終歸是我們的親侄子。所以,你一定要擦亮眼睛,明辨是非。”


杜度嚇了一大跳,心中想:八叔好厲害,就連阿敏叔給我送東西都知道。他跪下發誓:“侄兒向汗王爺爺的在天之靈發誓,若對大金國有二心,天誅地滅,不得好死。”


皇太極瞅了瞅代善:“起來,杜度,朕不過是給你提個醒,你千萬不要犯糊塗。朕就不留大家了,明天就要出征,還是早些回去。”


眾人應了聲:“ ”一齊退下。


第二天清晨,皇太極與代善、莽古爾泰等在懷遠門外設暖帳為阿敏餞行,皇太極叮囑道:“阿敏兄,此時出征,天寒地凍,軍旅之中,異常艱苦,還望哥哥保重身體,早日凱旋。”


“請汗王放心,臣一定要讓朝鮮國俯首聽命,以解除我國身後之憂。”


皇太極同時面對岳 、濟爾哈朗等貝勒:“朝鮮累世有罪于我國,故朕今天要堅決征討之,然此次征討非專為圖朝,亦要圖鐵山之毛文龍。要先攻鐵山,拔掉這個釘子。進入朝鮮後,要嚴明軍紀,不得濫殺,不許奸淫婦女,不得燒毀民房。”


眾人一齊應命。隨著三聲炮響,三萬大軍冒著嚴寒,浩浩蕩蕩向朝鮮奔去。


朝鮮國王李 是個庸才,他曆來視明朝為上國。萬曆年間,日本出兵侵略朝鮮,明派兵援朝,打了七年,終于將日本人打敗,從那以後,朝鮮對大明更加唯命是從。薩爾滸大戰,朝鮮派兵參戰,毛文龍在海上以皮島為據點襲金,朝鮮全力以赴資助,後來干脆讓毛文龍將大本營遷到了朝鮮境內的鐵山。但李 並未與金國公開絕裂,相反,他還經常向大金暗送秋波,每年都要給大金國送些珠寶,以示恭敬。甯遠之戰,金國慘敗,努爾哈赤駕崩,他看到大明到底是大國,金不過是一區區蕃邦,于是又堅定地站到了明朝的一邊。努爾哈赤駕崩,袁崇煥都派人吊唁,朝鮮國卻置之不顧。他以為靠著大明這棵大樹,便可無憂矣,萬萬也沒想到大金國在努爾哈赤剛死不久就來征討,他一點防備都沒有。


八旗兵一路上奪關斬將,沒費吹灰之力便攻下了義州,義州府尹李莞被殺,判官崔鳴亮自盡,城內士兵全部被殲,百姓都成了俘虜。當夜,阿敏命碩托貝勒率兵一萬攻打鐵山,毛文龍在睡夢中驚醒,僅率十余人化裝逃回了皮島,鐵山明軍幾乎全部被殲,毛文龍受到了一次最沉重的打擊。


接著八旗兵連克定州、郭山、安州,然後直抵平壤。正月二十六日,平壤守城官棄城而逃,正月二十七,阿敏率八旗兵進駐平壤。


平壤乃朝鮮舊都,進得城來,阿敏便被這里華麗的宮殿驚呆了,朝鮮不愧是千年古國,這里的宮殿要比沈陽壯麗多了。阿敏進入宮殿時,不由得心生陣陣感慨。眾貝勒誰也沒去過北京,當然不知道北京的氣派,也都被眼前宮殿的雄偉鎮住了:朝鮮舊都尚且如此,新都漢城又是個什麼樣?


阿敏坐在朝鮮王的寶座上,心中頓起波瀾:能夠在此為君,也算不枉活一生,是夜,他便住在了宮中。當年,舒爾哈齊擁兵自立,他堅決反對,那年他剛好二十三歲,他之所以反對,並不是因為他忠于努爾哈赤,而是在反複衡量了伯父與阿瑪間的力量對比後認為,要是拉出去另立門戶,非失敗不可。結果未出所料,阿瑪被圈禁,大哥三弟被處死,當時若不是代善、皇太極等人講情,他也就完了。蒼天有眼,總算活了下來。打那以後,他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生怕說錯話辦錯事受到懲處。就連阿瑪的祭日,他都不敢張揚,常常是一個人躲在屋中,悄悄流淚。現在努爾哈赤死了,這個惡魔死了,(在心中,他從未管努爾哈赤叫過伯父)壓在他頭上的大山坍塌了,尤其是眼下,他領兵出來了,站在了朝鮮國的宮殿中。他一個人在大殿中徘徊,自言自語著:“阿瑪,這里比你那黑扯木如何?八弟,這里比你的沈陽如何?本貝勒不走了,我要在這里安頓下來,開辟出一片新天地。”


他命人傳來了杜度,杜度已用過晚飯,見阿敏派人來傳,心中充滿狐疑,但又不得不來,只好心事重重地走進朝鮮王宮,阿敏預備好了酒菜正等著他。


杜度先打千跪倒:“給二大貝勒請安。”



阿敏非常熱情,口氣中充滿慈愛:“坐吧,這又不是在大營,沒那麼些講究。來,陪叔叔喝兩盅。”


在沈陽,阿敏也常找他喝酒,杜度已經習慣了,但由于這次臨行前皇太極作過交待,因此顯得有些局促。坐下來後,他先給阿敏的杯滿上,然後給自己倒上。阿敏端起杯:“杜度,為咱們爺倆今天在朝鮮王宮一聚,干上一杯。”說罷與杜度的杯一碰,一飲而盡。


“好酒,朝鮮王宮的大米酒,比起大金國的‘貝勒爺貢酒’毫不遜色。”阿敏贊道。


撂下酒杯,他擦了擦嘴,捋著自己三寸多長稀疏的胡須,帶著幾分感慨:“杜度,想阿瑪嗎?”阿敏極富心計,他一開口便將杜度拉進了深仇大恨中。


杜度心里喀噔一下:“想,怎麼不想。”


“咳!一晃十二年了,你阿瑪死的那年,你十九歲,是個漢子了。褚英大哥死得冤呐,我記得你阿瑪死的第二天早上,整個建州下了一場厚厚的霜,人們都說,那是老天爺為你阿瑪鳴冤。要是你阿瑪不死的話,如今大金國汗的位子應該是他的。”


杜度被勾起了傷心事,淚水禁不住流了出來:“阿敏叔,事情過去這麼多年了,不說了。”


“不,要說,為什麼不說?叔叔我今天就是要把你,把我的苦水都倒出來。”他給自己倒上一杯,端起來又是一飲而盡:“天命十年,你還是個主旗貝勒,後來把主旗貝勒也拿了下來,這不公平。你知道你阿瑪為大金國立下過怎樣的功勞嗎?我親眼見過你阿瑪身上近百處傷痕,為了大金國,他赴湯蹈火,出生入死,如今就這麼對待他的兒子嗎?”


杜度被編到鑲紅旗後成了不主旗貝勒,當時的失落感非常之大,但面對爺爺的聖旨他能說什麼,他又敢說什麼,只有將痛苦和眼淚埋在心中。當阿敏說到這時,他已哭出聲來。


“杜度,還記得你爺爺病重時讓我們爺倆燒紙的事嗎?”


杜度點了點頭:“怎麼不記得?”


“你爺爺那是心中有愧,有鬼,他這一生都在受著良心的遣責,他一生因此都未得安生。你爺爺和我阿瑪,兄弟倆相依為命,共同離家出走,後來又共同起兵。你阿瑪少年從軍,戰功赫赫,他們都是大金國的開國功臣,即便後來有罪,但罪不當誅。你爺爺給大金國的功臣們發了多少免死鐵券,可對他的親生弟弟、親生兒子呢,為什麼一塊也不給?他憑什麼這麼對待我們的阿瑪?我不服,我死也不服。你爺爺他太狠了,對親弟弟、親兒子也下得了手?當時,多虧我頭腦還算清醒,沒卷進去,要不然也早就成了刀下之鬼了。”說到這,阿敏也哭了起來。


二人哭了一陣子,漸漸平息下來,阿敏道:“杜度,現在機會來了,我現在獨自領著三萬人馬出來了,所謂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看咱們就不回去了。”


杜度渾身一激靈:果然叫八叔言中了。他沉思了一會:“阿敏叔,說實在話,我也真不想回去。在大金國眾貝勒中,我總覺得抬不起頭來,一想起阿瑪,就如芒剌在背,心中就像壓了塊大石頭,可咱們不回去能行嗎?”


“有什麼不行的,朝鮮的宮殿比起沈陽來要華麗多了,咱們爺倆就在這呆下,以坐鎮朝鮮解除我大金的後顧之憂為理由,皇太極他不會不答應。”


杜度道:“三萬人馬都能跟咱們走嗎?”


“我現在是一萬,你三千,如能拉上受氣包碩托,就是一萬六千人,還有我弟弟濟爾哈朗呢。”


“那岳 的一萬人馬怎麼辦?”


“他要是實在反對,我看就學你爺爺,把他圈禁起來。”


杜度嚇得臉都白了:“這能行嗎?”


“杜度,在這點上,你可不如你阿瑪。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良機千載逢,功成即英雄。你爺爺要不是心狠手辣,能有皇太極的今天?干大事者不能學婦人之仁。”


杜度被他說動了心,忘了自己的誓言了,點頭應道:“我聽叔叔的,不過千萬不要骨肉相殘,那樣的話,我們的良心也會一輩子受到譴責的。”


杜度從阿敏處返回已過亥時,進入屋中,不禁大吃一驚,岳新、碩托、濟爾哈朗、李永芳等正等著他。岳 笑著:“少貝勒,喝得盡興否?”


“阿敏叔讓我過去,我陪他喝了幾杯,什麼盡興不盡興的,閑聊罷了。”


“閑聊?好個閑聊,聊如何圈禁我,聊如何拉攏碩托這個受氣包?”


杜度當即嚇得目瞪口呆,他和阿敏的話被人偷聽了!他辯解說:“這都是阿敏叔的意思,我可什麼也沒說,我已對汗王爺爺的在天之靈發過了誓,若對大金國有二心的話,天誅地滅。”


李永芳道:“少貝勒,如今大金國地闊千里,鐵騎十余萬,已是泱泱大國。新汗皇太極才德冠世,萬人擁戴,擺脫困境平定中原是早晚的事,你可不能在這個時候當叛臣賊子啊。”



杜度好像是從陰間走了一圈似的,迷迷糊糊中被人一喚,魂又回到了陽世:“各位放心,我不會作蠢事。其實,阿敏叔也不是想造反,只不過是想離開沈陽,獨自要分塊地方。這個想法他跟汗王說過,我們爺倆的心情你們無法理解。”


岳 反駁道:“分塊地方?說得多輕巧。咱們這些貝勒誰還沒有個心不順的時候,一旦心不順,就想分塊地方,那不就亂套了嗎?今天你心不順分一塊,明天我心不順再分一塊,大金國不就成了一盤散沙了嗎?真要是到了那個地步還征什麼明?等著叫人家犁庭掃穴吧。爺爺駕崩的當天,阿敏叔就提出要帶兵出來,以此為擁戴八叔的條件,被八叔嚴詞拒絕。八叔甯肯不當新汗也容不得大金國分裂。正因為如此,我們父子才真誠地擁戴了他。實話告訴你吧,鑲藍旗大多數將領已明確表態,忠于新汗,絕不會跟著阿敏跑。”


濟爾哈朗道:“少貝勒,我是阿敏的親兄弟,但我絕不能跟他走,我勸你也不要跟他走,要作忠臣,不要作叛臣。”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連勸帶訓,杜度才徹底轉變過來。


第二天,眾人齊聚到朝鮮王宮,阿敏坐在王位上,心情格外高興。在沈陽,他與皇太極並肩同坐,但他心里明鏡似的,皇太極是在演戲,在大政殿上,他總覺得頭上有一個陰影。而現在是獨居王位,這種感覺太美妙了。眾人也都是面帶笑容,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似的。


阿敏清了一下嗓子:“昨天,接到了汗王的來信,五弟,你給大家宣讀一下。”


濟爾哈朗打開信念道:“阿敏尊兄及眾兄弟、諸位侄兒:欣聞將克平壤,朕驚喜異常,不到十天已席卷大半朝鮮,足見阿敏兄用兵有方。又聞所到之處,軍紀嚴明,未曾擾民,朕更感寬慰。兄所言增兵一事,朕已命科爾沁部三萬兵馬即刻啟程,不日即可到達義州,兄可放心南下。朕以為朝鮮之事有阿敏兄在,便是大局已定。故一切事宜,兄與眾貝勒共議決之即可,不必再遣使來報。朕在都城,豈能遙相控制?盼兄早日凱旋,朕將親迎郊外。”


阿敏絕口未提滯留朝鮮的想法,現在還不是時候,要等到打得朝鮮君臣服服貼貼時再說。他下令道:“岳 、碩托。”


二人出列應道:“侄兒在。”


“命你兄弟二人為前鋒,今夜要渡過大同江,明日抵達中和,威逼漢城,不得有誤。”


“是。”二人得令而去。


再說朝鮮君臣,聞聽八旗軍已過大同江,頓時亂成一團。國王李 急宣眾大臣商議。中書府事李元翼道:“陛下,金國無故興兵,是不義之師也,吾國當派使臣責之,探其虛實,與其講和,以爭取時間。要立即從海上派人赴甯遠告知袁巡撫,求其發兵。待甯遠來援,我們與上國之軍前後夾擊,必可大敗金兵。”


“就依愛卿所言,卿以為誰可為使赴金軍談判?”


“樸東善曾多次赴金,其人處變不驚,定會不辱使命。”


于是樸東善率人來到了阿敏的中軍大帳。阿敏這時正想與李 取得聯系,聽說朝鮮使者到了,十分高興:“好啊,來得正好,升帳,開寨門迎接。”


樸東善在寨門口,聽到號角齊鳴,戰鼓隆隆響起,一金兵頭領高聲道:“樸大人,請。”


樸東善挺起胸膛,邁著正步,率眾從刀槍通道下昂然而過。進入大帳後,面不改色,氣定神閑,向阿敏哈了哈腰,算是行了禮,然後便是一連串的責問:“敢問二大貝勒,朝鮮與貴國素無仇怨,今無故加兵,致使生靈塗炭,不知是何道理?貴國大軍號稱仁義之師,義者,理也。無故加兵于臨國,何以言義?攻城掠地,殺我軍民,何以為仁?退而言之,即使我國有失德之處,當先遣使責問,如不認罪再發兵征討不遲。今不責不問,此悖義逆天之舉也,請速退兵,然後再議言和。”


眾人見樸東善那副傲慢的樣子,一個個火“騰”地上來了,阿敏見狀擺了擺手,勸大家不要沖動。他走下虎皮椅,來到樸東善面前:“好個大國使臣的模樣,竟敢在本貝勒面前強詞奪理,信口雌黃。我來問你,萬曆四十七年,南朝無故發兵侵我,你們派兵三萬參戰,助紂為虐,何謂無仇?”


樸東善知他必有此問,因此早已有准備:“明素有恩于我國,吾事之如君,君之命臣不敢違。”


阿敏一聲冷笑,明殺我先祖,此不共戴天之仇也,你們既然是君臣,便是一體,吾伐之乃天經地義也,何為不義?”


阿敏繼續追問:“你們欲報恩,盡管報就是了,但報恩就得對我國用兵嗎,豈有此理?”


樸東善已面帶窘色。


“南朝毛文龍以爾國鐵山為基地,派出諜工到我國煽風點火,鼓動漢人作亂,並數次攻掠我國,殺害我重臣佟養真,屠我軍民無數。我國對汝國數次申斥,責汝國不得縱容,汝國不但不聽,相反竟變本加厲。我國甯遠受挫後,你們又援助毛文龍稻米兩千余擔,致使毛文龍死灰複燃。此天大之怨也,怎能說兩國素無恩怨?”


樸東善大慚。


“吾先汗駕崩,南朝袁崇煥尚且派使者前來吊唁,爾為鄰國卻無動于衷,敢問是何居心?”


樸東善已覺得理屈,低下頭不再回答。阿敏放聲大笑:“既知理屈,或可饒恕,兩國交兵,不斬來使,你速速返回,告訴李 ,限其于五日之內來降,否則,大軍到日,爾之君臣成齏粉矣。”


樸東善連聲應諾,灰溜溜地倒退著走出大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