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十八節 以精靈為鏡


所周知,精靈最為優雅漂亮,也是最純潔、最愛美的布優格國這種偏執于外表美的花癡國家,精靈們的目標是發自內心的追求一切美好事物,是真正欣賞美、挖掘美、創造美的種族。就像安基島的那些女精靈們,手下誕生的作品全是最精美的藝術品,讓人驚歎。

也正因為此,精靈們一向高傲而自矜,不能容忍丑陋、古怪、肮髒的東西存在。在其他種族的眼中,他們的自戀和傲慢,有時簡直讓人無法忍受。像永恒的自高自大、盛氣凌人,還有極度的潔癬,比凌都是深有體會。

但現在,就是這位漂亮得雌雄莫辨、自傲到令人討厭的精靈,被高溫灼壞了完美的臉。比凌呆呆看著,心里突然湧上一陣遺憾與惋惜,就像是看到什麼藝術品被毀壞的感覺。隨即,他想到,高傲的精靈若知道引以為傲的容貌受損,一定會痛苦萬分吧?這樣猜測著,他心中的愧疚越發濃重了——說到底,精靈若是不返回幫忙,也不會被岩漿包圍了。

“唔……”精靈掙紮著想說話,嗓子卻只能發出干啞的呻吟。比凌用手壓住他,難得的沖著他展顏一笑,溫言道:“別動,你的臉上被高溫灼出了水泡,我來幫你上藥。”

精靈聽他語氣柔和無比,竟生生打了個寒戰。銀發人類從未用這種刻意的軟化口吻對他說話,聯系到他剛才一閃而逝的錯愕眼神和同情目光,精靈敏感的意識到,定是自己的臉傷得極其難看——對此,他其實早有心理准備。半邊臉一直火辣辣痛得厲害,幾乎快要麻木。一定是嚴重的灼傷,搞不好已經毀容了!

想到自己偏偏是臉部受創,精靈心下一沉。一抬眼看到比凌關切的神色,他心中突覺忿然——這家伙是在可憐他嗎?他可不需要這種廉價地同情施舍!

怒瞪了對方一眼,精靈冷著臉,將頭猛然扭到一邊,卻因動作太大而牽動傷口,痛得嘴角抽搐。比凌一愣,隨即醒悟到是精靈的過度自尊心在作樂,不禁有些好笑。看起來。這家伙即使傷得半死,也還是脫不了那副自大又臭屁的模樣!

他暗自搖搖頭,俯身靠近床榻,陪著笑臉柔聲勸慰了幾句,又拿乾淨軟布蘸了點藥汁,輕輕抹擦傷處去。難料他越是這樣小意體貼,精靈就越覺得他是在可憐自己。眼見軟布伸來,精靈使勁一掙,“啪”的一聲。藥汁抹到脖子上,壓根沒挨到半點傷處。緊接著,一大堆亂糟糟的枯草從窗口射了進來,堆成一道草屏,阻隔在比凌和精靈之間。看來精靈雖無法動彈。靈力卻是沒有失去,只是花箭變草箭而已。

比凌一愣,再看精靈的墨色眼眸。幾乎要噴出火來,似乎在說——我即使毀了容貌,也不需要你這家伙擺出一副可憐我的樣子來!

精靈也太傲氣了吧?我只是想幫忙嘛!比凌眉頭一皺,心中腹誹:這家伙真難伺候!好勝要強也不能輕重不分,拿自己的傷勢來賭氣吧?

他忿忿扔下軟布,回瞪精靈。不知為何,他看著精靈的眼神,一種奇妙的感覺襲上心頭——為什麼這個場景讓他感到熟悉呢?

數天前,在梵固學院里,不是發生過似曾相識地一幕嗎?那天夜里。當暗自神傷的賽菲爾遇上精靈的時候……

現在想來,那時精靈的目光里並沒有憐憫,而是一種深深的愛憐與痛惜。但那種眼神卻讓好勝要強的她感到受了輕視。傷了自尊。她其實也是個無比驕傲的人,從不願接受其他人的同情憐憫!所以她的一時氣憤、口不擇言。傷了精靈地心。



形,和那天晚上是多麼想像啊!只不過,覺得自己正憐憫施舍的換成了精靈,一心想幫忙卻被對方誤會和拒絕的那個人變作了比凌。兩個人,不過是互換了角色。從此時的精靈身上,比凌隱約看到了自己地影子。同樣驕傲的兩個人,都不願意將自己的另一面——或脆弱、或缺憾、或陰暗、或失敗——暴露在其他人地眼前。


苦笑一聲,比凌將軟布重新蘸上藥汁,塞入精靈手中,任他自己去處理。雖然他知道精靈幾乎沒法挪動胳膊,但這樣起碼他不會拒絕。想想,若將精靈換作是他,也不會想讓個討厭的人見到自己狼狽的模樣——這次不同于耐力賽那一回,他很能理解精靈此刻的心情。

比凌走出房間,慢慢反省起自己的要強性子來。他一直就不喜歡精靈目中無人的高傲姿態,此時突然發現自己在某些方面和精靈相似,由不得他不深思——為了好勝要強而硬撐,因為敏感的自尊心而拒絕幫助,到底是好是壞?

就像在賽菲爾失身謠言一事上,其實她很明白,若是一開始就去請求校長或旭天,讓他們幫忙辟謠或者調查,那些不堪入耳的傳聞就不會愈演愈烈。偏偏這件事是她的軟肋,她明知能化解,卻犟著性子不肯做,甯可自己私下查探。說到底,還不是因為她太驕傲,也太敏感。她不願讓那個散布謠言的人看笑話,所以故意裝出滿不在乎地模樣,來掩飾自己的軟弱。

自己的這種脾氣,真地要改改了。比凌輕歎一聲,在院子里停下腳步,抬頭注視清晨的天空。

“天呐!”一聲清脆地碗碟落地聲傳來,比凌轉身望去,山民家的小女兒正捂著嘴,兩眼瞪得溜圓,直勾勾盯著他:“你,你……”

比凌心中一緊,迅速朝臉上一摸——他忘了自己的武士面巾,被灰煙熏黑的臉也已經洗淨,那小姑娘看到了他的真正面目!這里可是花癡之國布優格啊……比凌的心頓時有如浸入雪水,冰寒無比。

就在他想要溫言哄住小姑娘時,院外旋風般沖進一個盔甲少年,高聲喊道:“是你嗎,比凌?”

“傑尼克?”比凌驚喜交加,顧不上那看傻眼的小姑娘,直直沖了過來,“你還好吧?”

“我,我很好!比凌,多虧有你,是你救了我呀!”傑尼克一甩肩,從背上丟下個人來,“我在山腳發現了淼澗,可他摔斷了腿,沒法走路了。”

口中哼哼唧唧的矮人抬起頭來,憤憤罵道:“都怪永恒!他那堆破爛花箭纏著我往山下滾,最後撞到一棵樹上,害得我腿都折了!”

傑尼克插嘴道:“不能這麼說,永恒閣下是為了你好。只是你運氣欠佳,才……”

“對!淼澗,你不能怪永恒,他可是為了救你。”比凌歎息道,“我和他落在後頭,被岩漿團團圍住,險些被燒成焦炭,你該好好感謝永恒耗費靈力將你扔下山。”

“永恒和你在一處?”矮人吃力的爬起來,一瘸一拐就想往屋里蹦,“他在那里面?”

“啊!是,是矮人?!”陡然拔高八度的高亢嗓音震得三人耳中嗡嗡作響。終于反應過來的山民家小女兒激動得眼泛淚光,一邊往房里跑一邊嗚嗚叫著:“爸爸,你快來啊!”

“哎呀,這下可好。”比凌扭過頭,“淼澗,就請你委屈委屈,使用一下美男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