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吸血姬的護衛 第三章 七鍵敕書

1

時間很快來到放學後。

抓到盡情耍完任性,結果連皮膚都變得充滿光澤的手鞠後,她向馳郎表示娜達在屋頂上等待,于是馳郎就來到新校舍的頂樓。

一打開門,馬上就有一道紅光刺激他的眼睛。

應該是因為班會時間太長的緣故吧。

天空已經染上些許紅色,就連靠在欄杆上的娜達,頭上的白帽子也慢慢染上相同的顏色。

她目前仍穿著制服,而恩嘉也坐在欄杆的地基上。

兩個人都看著相同的方向。

「啊……」

馳郎瞬間屏住了呼吸。

他忍不住浮現「少女和黑貓應該是從夕陽那邊來到這里」的想法。

而這也讓他的心頭襲上一種兩人從很遠很遠的國家來,然後又要到遙遠國度去的錯覺。

在他對兩人搭話之前,娜達已經先轉過頭來。

「啊,是你啊。」

接著露出淡淡微笑。

「嗯、嗯嗯。」

馳郎點了點頭。

他不再像剛才那樣出現莫名的悸動了,這讓他稍微放下心來。

應該是因為首次看見娜達的制服打扮而有點太過驚訝了。外表看起來雖然跟自己差不多年紀,但卻又散發出某種看透一切的氣息,和少年所知道的娜達有所不同。

「手鞠學姊的介紹如何啊?」

「嗯,真的很有趣唷。她帶我逛了圖書館、體育館、電腦教室、健身房以及各種社團唷。最後還說午休時間根本不夠,就連上課時間也偷偷陪著我呢。」

「不是陪著你,應該是硬帶著你吧。」

這時候恩嘉從欄杆那里回過頭來這麼說道:

「你的學姊一直拉著我的尾巴唷,我都覺得尾巴快被她扯掉了。」

「的確很像手鞠學姊會做的事。」

馳郎露出苦笑並且搔了搔鼻頭。

「豈能這樣就算了,好好教育一下好嗎?」

「唉呀,恩嘉,就算了吧,人家還願意把這套制服借給我一陣子唷。」

娜達說完便輕輕抓起裙子。

接著少女又像想起什麼事情般問道:

「馳郎和學生會的人很熟嗎?」

「嗯——他們算是我的好客戶啦。不過根本不把我當保鏢……而是當成一千圓一次的跑腿來使用。」

「原來如此。話說回來,我好像還沒問過你耶。」

「什麼事?」

「你為什麼那麼執著于一千圓啊?」

少女的話讓馳郎眨了眨眼睛。

娜達這時背對著太陽,靜靜地凝視著少年。

「……你們從那些家伙那里聽到什麼了嗎?」

「從你那個叫做手鞠的學姊,還有叫做七門的同學那里各聽到了一點。不過他們沒有告訴我細節唷。」

「這樣啊。」

馳郎輕輕歎了口氣。

「那些家伙也真是雞婆。」

「這不是很少見的美德嗎?能和這樣的人類成為朋友,人生才能算是彩色的吧?」

「是嗎……」

馳郎曖昧地閉起一只眼睛。

「……我從前,跟人家賭了一千圓。」

「從前?」

「嗯嗯,已經是八年前了吧。」

遙遠的記憶開始在馳郎腦海里閃爍。

那是被火焰烙在腦袋里的記憶。

不用閉上眼睛也能夠隨時想起來,當時的情形隨時會出現。那個地方的熱氣、聲音、氣味經常不顧少年的意願就會浮現出來。

比如說,像是——

「…………」

比如說,像是——全身著火的人發出的尖叫。

比如說,像是——人肉被火烤焦的味道。

比如說,像是——

——『啊,那我們來打賭吧?』

——『既然你手上有一千圓,那就賭那個吧。它是你所有的財產,我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那個時候,我在百貨公司里遇上了火災。」

少年如此坦白。

「那天剛好是我生日,所以拿到一千圓零用錢的我,馬上就笑嘻嘻地跑到玩具賣場去了。嗯……火災的原因其實是瓦斯爆炸之類的無聊理由,但糟糕的是那里連防火設備都相當破舊,所以有很多人都被關在鐵門里出不去。而且那道鐵門又非常堅固,加上逃生門也壞掉了,現在回想起來還是覺得那個賣場實在蓋得太爛了。」

馳郎以莫名曖昧的笑容聳了聳肩。

「當時恐慌至極而緊握著一千圓的我,就這樣被一名奇怪的大叔藏起來了。」

「大叔?」

「嗯嗯。完全不認識的大叔唷。其他客人不是早已放棄掙紮而在那邊大哭大叫,就是吸了太多煙而倒下去了。當然我也大叫著『這下死定了,一定沒救了』之類的話,但是那個大叔卻頑固地表示我們一定能獲救,他說我們兩個人絕對可以活下來。再來兩個人就是毫無交集地吵著到底能不能獲救,最後大叔就說出兩個人來打賭的提議。」

馳郎的眼睛像在凝視遠方般眯了起來。

「他說要賭個人當時持有的所有財產,所以我就賭了一直握在手上的一千圓。如果要問我為什麼執著在一千圓上,我想這就是原因了吧。」

「那麼……你最後怎麼樣了?」

「我還有幾個人都活下來了。大叔則是被送到醫院,然後在那里過世了。」

少年平靜地回答道。

這就是沒經過任何修飾的簡樸現實。

也是理所當然的結果。

『因為得救的就只有你們而已啊。』

這句話不斷在馳郎腦海里重複著。

「大叔一直守護我到最後一刻,為了保護我不被破裂的水管擊中而被金屬片刺傷,而且也吸進了高溫瓦斯,最後遍體鱗傷。因此就連現代的醫學也沒辦法救他一命。」

「…………」

娜達沉默了下來。

就連恩嘉在這個時候也沒有用輕蔑的眼神看著少年。

「啊,啊——你們別在意啦!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馳郎急忙揮動雙手。

「對了,你到底聽了多少事情?」

「我只聽說你遇到火災而已。」

娜達皺起眉毛。

然後考慮了一下才又問道:

「所以……才會那樣?」

「怎麼樣?」

「覺得要是有像當時一樣守護我的人就好了?」

「這個嘛……」

馳郎歪著脖子繼續表示:

「剛才不是說過決定費用是一千圓其實是出自偶然嗎?不過呢,就連當時的我都有一千圓了,所以大家身上至少也會有個一千圓吧。」

馳郎露出困擾的笑容。

「因此我便覺得,如果能用這區區一千圓來救助別人的話,應該是件頗令人高興的事情。雖然世界上沒有什麼正義的伙伴,但如果有人願意為一千圓而幫忙自己的話,或許就會比較容易活下去吧。」

少年的話就這樣融入夕陽當中。

不知道什麼時候,原本只輕染天空角落的深紅色已經覆蓋整個世界。雖然馬上又會被黑夜取代,但至少現在這個瞬間,一切就像是燃燒起來一樣。

「所以不要哭喪著一張臉嘛,現在應該先想想看怎麼對付吸血鬼才對吧。」

「嗯、嗯嗯……」

點著頭的娜達,似乎有些困惑般玩著自己的手指。

「……嗯,說得也是,就這麼辦吧。」

她像是要把重要的事物收起來般,將手放在自己胸前。

接著馳郎也移開視線。

「搞什麼,怎麼連恩嘉都露出奇怪的表情。」

黑貓依然從欄杆處凝視著馳郎。

「沒什麼。只是你忽然那麼懂事地說要想對付吸血鬼的方法,讓我有點嚇一跳而已。」

「因為我可是保鏢啊!那麼,恩嘉你應該有些想法了吧?」

「你為什麼這麼認為?」

「甯願丟下娜達也要去查資料的家伙,如果沒有什麼想法才奇怪吧。既然這樣,就說出來讓我聽聽嘛。」

「嗯……那好吧。你也就算了,但你那件衣服應該能派上用場。」

恩嘉輕咳了一聲。

這時它的聲音似乎沒有那麼凶狠了。

「今天晚上就要行動了,來幫忙吧。」

黑貓簡短地如此宣布。

2

于是夜晚再次降臨。

馳郎等人走在中華街上。

平日的晚上,這條街上會少了許多行人。這是因為街上的老規矩,很多店家都會提早關門的緣故。放置在街上的中國女娃娃,以及龍、虎外形的石像,似乎也會按照街道的時間而開始打瞌睡。

順帶一提,前天馳郎他們和蓮花戰斗的地點,目前已經因為施工中這樣的理由而禁止通行了。看來正如恩嘉所說的,確實有某種壓力在影響這次的事件。

走在這條因為吸收風水觀而在夜晚也能到處看見鮮紅色的街上時,馳郎忽然像是想起什麼事情般獨自離開其他人。

但馬上又

趕了回來。

「你去打電話嗎?」

從制服換回洋裝的娜達這麼問,少年輕輕點了點頭。

「嗯,打給靜寂小姐和我妹妹。」

「她們有說什麼嗎?」

「靜寂小姐沒有。我妹妹則是叮嚀我說最近外面不太安全,要我別在外面待到太晚。」

「這樣啊。」

娜達抓住帽子邊緣然後露出苦笑。

由于前天的事情已經被壓了下去,所以讓馳郎妹妹說最近不安全的原因,應該就是自己和馳郎相遇時的事件了。雖然是無意識中吸取了因為逃亡生活而枯竭的氣所引起,但自己無疑已經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了。這次就算能夠擊退蓮花與少影,其他追兵應該也會以此事為線索而來到這里吧。

不論如何,黃坂市(這個城市)已經不能久留了。

不過,雖然只有極短暫的時間,但能夠找到理解自己的人還是令人高興的一件事。

這時恩嘉開口了。

「話說回來……你的妹妹沒被卷進那場火災嗎?」

「那時候她還不是我妹妹,應該說我們根本不認識呢。」

「?」

看見黑貓皺起眉毛的表情後,馳郎便露出有些困擾的笑容。

「說起來呢,我的父母親很早就過世,所以我就被送到孤兒院去了。平常根本沒什麼零用錢,因此火災當天拿到一千圓真的很開心。然後——莉子變成我妹妹是在發生火災之後不久,我被孤兒院和親戚之間推來推去才產生的結果。這些事情你應該聽七門提過一些了吧?」

「……是聽到了一點。」

娜達這麼回答。

在帶領自己參觀學校的時候,手鞠與七門像是對自己和馳郎的關系很有興趣般提出了不少問題。結果娜達反而在對話當中獲得比較多的情報,甚至還聽到了關于馳郎妹妹的事情。

——『那家伙確實偶爾會帶人回去。不過很少會跟人提起妹妹的事情唷。』

在下課時間被手鞠抓住的七門正紀,一邊帶領娜達前往圖書館一邊像這樣繼續說道:

——『他和妹妹來自于不同的家庭,他妹妹正接受家里的支援,但戌見同學似乎拒絕了對方的好意。也就是因為這樣才會自己住在外面。』

——『雖然沒有吵架,但那家伙似乎就是沒辦法接受其他人的財產。我想他就是這樣才會這麼喜歡研究超市的特賣會。你別看他那樣,其實應該有偷偷領獎學金。』

「你不和妹妹一起住嗎?」

一問之下,馳郎便歪著頭回答:

「嗯,那家伙也一直勸我這麼做啊。雖然是不討厭,但就是覺得無法想像那種情況。」

「無法想像?」

「我只想在自己能力所及的范圍內過生活,不然實在沒辦法冷靜下來。」

「但那樣的話,就不用跟現在一樣老是瞪大眼睛注意拍賣的傳單了吧?而且千圓保鏢的工作也能更輕松一點。」

「是沒錯啦。」

馳郎點了點頭。

少年一邊走在中華街上,一邊露出遙望遠方的表情。他就像想起過去的日子般,稍微放慢了腳步。

夜晚的道路上還殘留著攤販的香味。

除了刈包(中式漢堡)與春卷等點心的香味之外,也有聞起來相當美味的湯頭香味。少年就以快要哼出歌來的表情,一邊悠閑地享受這些氣味,一邊低聲呢喃道:

「但是……總覺得這樣的話,就會變成什麼事情都是被人家決定好的了。」

「你是說火災的事情?」

「嗯。那也是理由之一。」

少年以平靜的表情這麼回答。

「平常自己總是被一些很無聊的事情耍得團團轉,不但屬于自己的東西全部被搶走,對方還把一堆我不想要的東西硬塞給我——但是我哪能夠接受這種安排啊。當然會想挺起胸膛來說,我也能夠自己決定事情啊。」

馳郎如此表示。

「遇上火災也是沒辦法的事。多了一個妹妹老實說我也滿開心的。但繼續拿更多東西的話,就好像什麼事情都得讓別人來決定,那我會很不甘心。」

「這樣啊……」

看著馳郎說話的側臉,娜達的表情也有了些許動搖。

那看起來有點痛苦、有點悲傷,然後又參雜了一些其他的感情。

啊,所以你才會這麼堅強嗎?她似乎用聽不見的聲音這麼呢喃道。

「只是無謂的逞強啦。」

少年微笑著說道。


「雖然被奪走,雖然失去了,但還是想固執地說那些被剝奪的事物並非我的全部。所以雖然對妹妹有點不好意思,不過我目前還是想在自己的能力范圍內過生活。」

『——不過在莉子大小姐哭著請求之下,還是把我收下了。』

「啊,喂喂,你這家伙不要多話!」

馳郎的衣服突然傳出聲音,少年隨即不停地拍打它。

原來是〈凱揚〉。

行人瞬間回過頭來,但似乎覺得是自己的幻聽或者是某種表演,所以沒有產生騷動就直接離開了。

娜達轉了一下眼珠然後說:

「哦哦,你是妹妹的所有物嗎?」

『YES,娜達小姐。但主人很愛面子,表示不願意免費把我帶走,所以變成了租借的形式。只不過已經很久沒有付租金,目前拼了命也只能夠支付利息而已。』

「喂喂!不是要你別說了!」

少年的手雖然不停拉扯夾克,但是〈凱揚〉卻完全不受影響。

兩人的對話讓少女嘻嘻笑了起來。

「……原來如此。你有時候會在奇怪的地方展現出浪漫主義者的一面呢。」

「啥?浪漫主義者?」

這不熟悉的單字讓少年眨了眨眼睛。

「對啊。其實想靠別人幫忙,還是想過自己能力范圍之內的生活,這些事情本身根本沒有任何意義。但你即使知道沒有任何意義,還是想在這樣的情境中找出意義來。要用一個名詞來形容這樣的行為,我想也只有浪漫主義者了吧。嗯,我不討厭這種人唷。」

「…………」

馳郎的臉愈來愈紅了。

看來少女的評價應該完全出乎少年的意料之外。

「比、比起這個!」

馳郎急忙揮著手,看著為了不引人注意而走在道路邊緣的恩嘉說:

「我們從剛才就只是隨便走在路上,這樣那些家伙真的會上鉤嗎?」

「誰知道。」

「啥!?」

走在前面的黑貓突然一臉不悅地回過頭,看向皺著眉頭的馳郎。

它為了不讓其他行人聽見而壓低聲音,對著馳郎與娜達表示:

「不過他們早晚會來。」

它相當不高興似地歪著嘴說:

「我和娜達現在都沒有壓抑自己的氣。既然這條中華街是他們的勢力范圍,那在這里拼命讓氣散發出去的話,他們就算不願意也會出現吧。」

「你說過……氣就像是生命力那樣的東西對吧?這種東西跟味道一樣,從遠處就能感覺到了嗎?」

「還是會有個體的差異。不過鬼仙的氣比一般人還要濃郁,所以經過一點時間或者有些距離還是都能感覺得出來。現在的問題是——遇上他們之後該怎麼辦。」

「遇上他們之後?」

「嗯嗯。戰力上來說,我們處于壓倒性的劣勢。不論是那個叫做蓮花的小女孩,還是那個叫做少影的瘦弱男,都不是能夠從正面挑戰並且獲勝的對手。」

這馳郎當然也知道。

曾經被〈凱揚〉施放電擊打倒的少影,都只是倒在地上裝死,馬上又恢複過來了,馳郎的力量在真正的吸血鬼面前只能說是螳臂擋車。

「你也是吸血鬼吧?難道不能跟他們作戰嗎?」

「很可惜的是,我雖然身為鬼仙,但能力根本不值得一提。所以別把我當成戰力,把我當成一般的貓咪就可以了。」

黑貓帶著自嘲意味的聲音在夜色中流動。

在行人稀少的巷弄當中,它的獨眼因為反射人為燈光而閃閃發亮。

「另一點必須注意的是,娜達基本上也處于只能發揮出一成〈力量〉的狀態。」

「是受到……那個〈七鍵敕書〉的影響嗎?」

「應該是吧。任何人都不想被自己給予對方的兵器攻擊吧,而且這家伙被賦予的可是鬼仙最強且最恐怖的〈力量〉唷。」

恩嘉的話確實很有說服力。

反過來說,曾經擊退蓮花的〈力量〉,根本不是娜達的全力。這時少年立刻對最強且最恐怖的形容詞有了很深的感觸。

「簡單來說,被放進娜達體內的七個鬼寶當中,她能以自己意志發動的就只有三個。而且就現狀來看,只要用上兩個鬼寶,這家伙的氣——也就是儲存下來的能源就會枯竭。這次的話,最好有鬼寶與不死屬性都只能使用一次的心理准備。」

聽恩嘉這麼說,馳郎立刻歪著頭問:

「那個……鬼寶我大概知道是什麼東西了,但不死屬性又是什麼?」

「得從這里開始解釋起嗎……」

這時娜達代替大大歎了口氣的恩嘉開口說:

「總之——就是一族如何成為不死鬼仙的原因。」

「如何成為不死的鬼仙……難道每個人都不一樣嗎?」

「嗯,其實有很多不同的情形唷。」

娜達露出有些古怪又有些複雜的表情。

「比如說有飲用加了水銀或砒霜的稀有藥物,或者花了很長一段時間來與自然同化,以及在公眾場所不太好說的閨房密術等方法。成仙方法不同,特性與〈力量〉也會有所不同,而我們就把這樣的特性統稱為不死屬性。」

「嗯、嗯……那個……」

娜達的說明再次讓馳郎的臉產生絕妙的扭曲,然後開始搔起腦袋來了。

看來這些事情已經快超出他能理解的范疇。

他煩惱了一陣子後……

「也、也就是說……每個吸血鬼都有自己特別的〈力量〉,這麼說沒錯吧?」

「對對對。恩嘉也就是這樣才會變成貓,而那個叫做蓮花的女孩子之所以有那樣的怪力,其實也是源自于不死屬性。看那種樣子應該是無意識中就能使用的常態型,我想應該不只是怪力,連瞬間爆發力與回複能力也都得到強化了才對。那是相當棘手的類型唷。」

娜達一邊說,一邊把手放在白色洋裝的胸口。

「順帶一提,我的力量就是那陣風。」

風。

這時馳郎想起,擁有壓倒性戰力的蓮花在經過一陣風吹拂後馬上跪了下去的光景。

那是能把吸血鬼變回人類的——近似于犯規的不死屬性(力量)。

恩嘉接著又說道:

「不過娜達算是特例唷。專門對付鬼仙的不死屬性就只有這個家伙才有,所以只要搶得先機的話應該就有獲勝的機會。最重要的是必須抓准對手的時機。」

「你說的時機是——」

「當然是對手使用〈七鍵敕書〉的時機啰。」

黑貓如此斷言。

「正如我剛才所說的,只要搶得先機娜達就有機會獲勝。但一旦對方先使用〈七鍵敕書〉,我們就算是輸了。所以絕對不能錯過那個時機。」

這樣的戰力差實在是太難掌握了。

從正面發生沖突的話,自己這一方一定會落敗。但對方與自己又都擁有能夠一擊擊倒對方的王牌。

還是說,吸血鬼之間的對戰一向都是如此呢?

「怎麼了?現在才覺得害怕嗎?話先說在前面,被我算進去之後就沒辦法逃走啰。」

「我才不會逃呢。那你究竟要我做什麼?」

「那就好。我要你做的,是連你這種家伙都能理解的簡單內容唷。」

恩嘉先消遣了對方,然後才開口做出幾點說明。

聽完之後,馳郎像是非常佩服般點了點頭。

「你對保護娜達這一點真的特別熱心耶。」

「……少跟我廢話。」

黑貓這麼低吼,而娜達則是露出苦笑。

「我也要進行自己的准備。你們兩個就跟剛才一樣,繼續在這里逛大街。聽好了,絕對不准失敗唷。」

獨眼黑貓露出小小的尖牙來威脅少年,接著便輕松跳上路邊的圍牆消失了。

*

被留下來和娜達獨處的馳郎,有好一段時間只能用狼狽的表情看著對方。

「那個……那我們怎麼辦?」

「先在這附近閑逛就可以了吧。來吧!」

「哇!」

馳郎的手被抓住,接著就被娜達拖著在街上走。

她的手超乎想像地有勁而且柔軟,而馳郎也因為她手的溫度而心跳加速。

光是握住手,就能夠感覺到對方的脈動。

(血液正在流動……)

馳郎忍不住浮現這樣的感覺。

明明是早就知道的事情,不知道為什麼卻讓人感到非常安心。

他們從剛才的地方走向繁華的街道,經過混雜著漢字與繁體字的霓虹燈招牌下方,讓自己融入零星的人群當中。

「——哇,好漂亮!」

娜達的笑容在人工光線的照耀下顯得閃閃發亮。

在中華街的中心附近,有一座為了觀光而打上聚光燈的廣場。

一座塗滿紅色的涼亭周圍還掛著幾盞中式燈籠,所發出的光線從各種角度照射著街道。這些中式燈籠也全是紅色,讓風水里受到祝福的顏色充滿整個世界。

涼亭附近,少女的白色洋裝正在跳動著。

「太棒了!雖然也很喜歡太陽和月亮,但是這種光線也很特別!我還是第一次看見這麼美麗的夜晚。」

「是這樣嗎?」

「就是這樣。不要局限于人類或鬼仙,要考慮的是在生命漫長的曆史當中,征服了夜晚所代表的意義。還有——你稍微笑一下好嗎,雖然發生了很多事情,但你的表情實在太難看了。」

「唔……」

「來,靠過來一點。」

少女的手忽然碰著少年的臉頰。挺直身體的少女,用手從正面夾住了少年的臉。

「喂、喂喂……快、快處手……」

「你別管啦,放輕松把一切交給我就對了。像這樣——!」

「唔呀!」

像被戳中秘密穴道一樣,少年的臉整個扭曲了起來。但因為是少女的手所造成,所以馳郎也不能隨便將其甩開,于是只能呆呆站在那里。

「嗯,搞錯了嗎?這里這樣,然後那樣……」

「嗚呀!咕嘰!嗚哇!偶偷縮快處手了(我都說快住手了)!」

臉被人像黏土一樣亂捏亂揉的馳郎拼命地這麼要求對方。

結果娜達把臉靠到只有一根食指這麼近的距離……

「我不要。」

然後露出了異常開朗的笑容。

(…………)

這時馳郎整個人都僵住了。就跟第一次看見她穿制服時一樣,心髒開始劇烈跳動。

眼前的光景就是有這種讓人無法移開視線的魅力。

臉頰依然被人玩弄的少年只能緊盯著對方。

「嗯,你的臉頰摸起來果然很舒服,我可以再舔一下嗎?」

「別、別開玩笑了!別把人的臉說得像是面包超人一樣!」

由于實在靠得太近,馳郎已經可以感覺到少女的體溫。她光滑的脖子與肩膀的線條,看起來就像多汁的水蜜桃一樣。這時還可以看見她正踮起腳尖,然後充滿光澤的嘴唇正沿著自己的臉頰上下移動。

(嘴唇——?)

雙方頓時沉默了下來。

「怎、怎麼啦……」

「沒有啦……那個,馳、馳郎……」

在極近距離下的娜達,聲音似乎也變得有些沙啞。雖然無法直視她的臉龐,不過能看出她的耳朵已經變紅了。

(插圖197)

猶豫了一陣子後,依然低著頭的少女才這麼問道:

「一點點就好……可以借我一點點你的氣嗎?」

「咦……」

「別擔心。只要好好控制,就算被吸了也不會怎麼樣。因、因為不知道那些家伙什麼時候會過來,所以我想先做好萬全的准備。」

娜達的話聽起來相當有道理。

恩嘉也說過,氣對鬼仙來說是相當重要的能源,戰前想先進行補充也是相當自然的想法。先不管她的聲音為什麼會變得沙啞,但這的確是十分重要的一件事。

「咦,如果是這樣,可以只補充一點點嗎?應該說,只有我一個人的夠嗎?」

「沒有啦!怎麼說呢!這、這是心情的問題!跟完全空腹比起來,稍微吃點東西才比較能夠施力,我想你也是這樣吧!」

「……我、我知道了。被你吸了之後,我應該不會變成吸血鬼吧?」

少年一邊感覺心髒愈跳愈快,一邊點了點頭。

「……唔、唔嗯。那還用說嗎?那不是我的不死屬性啊。」

說完後,微微發抖的少女就把嘴唇印上少年的臉頰。

馳郎頓時有種被包覆起來,而且柔軟又濕潤的觸感。

娜達沒有用牙齒咬,只是輕輕舔了一下。

然後就結束了。

「嗚哇……!」

膝蓋立刻隨著輕微的刺痛感失去了力量。跟被蓮花強行把氣吸走時不同,這次有種被人溫柔地入侵到身體內側,輕輕地撫摸一番後才被搶走的感覺。這樣的差異不知道是因為直接接觸,還是娜達的貼心所造成的。

不過這時馳郎已經感覺到一股舒服到骨子里頭的麻痹感。

為了顧全面子,他必須用盡全力才能讓自己不跪下去。

幾秒鍾後,少女移開身體。

「啊——馳郎,你不要緊吧!?」

「嗯、嗯嗯……」

雖然稍微有點頭暈,但還不至于會影響行動。

「抱、抱歉,實在太好吃了。原本只是想順便嘗嘗看氣的味道就好——」

「嗯,順便?」

馳郎一瞬間皺起眉頭,接著便指責少女說:

「你這家伙,該不會只是想舔人家的臉吧。」

「啊,沒有啦……反正舔一下

也不會少一塊肉吧?」

「會少!我說過純潔已經減少了!我之前就有這樣的感覺,你這家伙是不是完全沒有在聽我說話!」

「真沒禮貌,對自己有好處的部分我都記得唷。」

「你承認對自己不利的地方就當成沒聽見了對吧!?」

惡狠狠地對少女說完之後,兩個人立刻就忍不住竊笑了起來。

這樣的對話和之前根本沒有什麼不同。

不論對方是吸血鬼,或者是對付吸血鬼的兵器,對兩個人之間的關系都不會有任何影響,他們剛才就是確認了這件相當理所當然的事情。

于是乎……


⒏BOOk.сoм

少年深呼吸了一下,然後搔著臉頰說:

「算了,這次就特別饒了你吧。何況我也有一件事情要先跟你說。」

「哦哦?你的秘密還真多耶,真教人意外。」

娜達很感興趣般揚起一邊的眉毛。

就在這個時候……

「——抱歉,這件事等一下再說吧。」

少女說完後,眼睛隨即看向中華街深處的巷子。

「娜達?」

當少年這麼問時,另一道聲音也從他的夾克傳了出來。

『主人,感應器發生異常。GPS無法定位了。』

「————!」

在緊張的馳郎身邊,娜達拉下白帽子並且眯起眼睛。

雖然行人原本就不多,但這時候廣場里只剩下他們兩個人而已。別說是其他人的氣息,甚至連任何的聲響都沒有,這樣的街道除了異常之外就沒有其他的形容詞了。

「這是某種結界。」

「結界?」

「利用術式指定之後,就能對特定范圍進行偵測。原本以為被我的風吹過後,最近應該不會出現,想不到他們這麼快就上鉤了。」

少女露出充滿自信的笑容。

「你准備好了嗎?」

「嗯嗯……」

馳郎點了點頭後,娜達便先一步往前走去。

最後他們來到中華街偏遠處的一座倉庫。

可以聞到一絲潮水的味道,這里已經距離海邊相當近了。說起來黃坂市之所以會有中華街,就是因為開放貿易之後,有許多異國居民在這個海港城市定居下來的緣故。講好聽一點,就是這里是能毫無偏見地接受外來民眾的城市。

——就算這些民眾是吸血鬼也一樣。

不久之後,天空中的云霧散開,接著出現一道人影。

月光下,青年的臉色就像生病一樣蒼白。

「你是……」

「我叫做少影,不過不用記住也沒關系。因為被你們這種狗臭屁記住,也只是會玷汙我的名字而已。」

身穿長袍的鬼仙青年說完就露出妖異的笑容。

「竟然把我們叫到這麼偏僻的地方來。」

「因為贊助人對我們造成人類社會的損失感到很不滿意。這邊的話,就可以盡情發揮〈力量〉了。」

(贊助人?)

馳郎微微皺起眉頭。

如果真的有這個國家的人類在背後支持他們,就表示恩嘉的預測並沒有錯。

娜達又繼續問道:

「那個叫蓮花的女孩子呢?」

「我的主人是個很隨興的家伙。今夜只有我一個人出來接待兩位,還請見諒。」

「…………」

馳郎頓時有種不妙的感覺。

正如恩嘉剛才所說的,這場戰爭是能打出王牌的人才能獲勝。但是,現在要對眼前的少影還是沒有現身的蓮花使出王牌才好呢?

如果娜達輕易使出全力,而這個青年身上卻沒有〈七鍵敕書〉的話,自己這一邊就有很大的機率會被那名鬼仙少女——蓮花打敗。

不理會僵硬的馳郎,少影直接往種在倉庫附近的樹走去。

那是長得很像楠樹,而且能夠抵抗海風的樹種。

青年就像在撫摸少女的肌膚般溫柔地觸碰樹木,接著悄悄地把嘴唇靠過去——然後直接咬破樹皮。

「!?」

「還算可以……這個國家的樹木雖然瘦弱,但保養得相當仔細。這種小家子氣的工作的確做得很不錯唷。」

青年的嘴唇像是很高興般扭曲了起來。這時有大量的樹汁從他那紅色上弦月狀的嘴角流下來,而馳郎他們也立刻知道了他這麼做的用意。

柏油路面忽然就裂開了。

從里頭竄出來的樹木根部宛如海嘯般朝著馳郎與娜達攻去。

「什麼——!?」

『自動啟動!軌道預測程式03——〈蝴蝶〉!』

〈凱揚〉的機械聲音如同悲鳴一樣傳了出來。

同一時間,馳郎的身體也被裝置在夾克里的人工肌肉所牽動。

「嗚哦哇!」

簡直就像個傀儡一樣。

馳郎就被迫以極度無視人體構造的動作跳了起來。

他的身體在回避程式的驅動下,好不容易才避開每根都變得像長槍一樣銳利的樹根。

但是〈凱揚〉很明顯已經是自顧不暇了。

每躲過一道攻擊,少年的身體都會失去平衡,機械手臂為了要補救這種情形而從夾克中沖了出來。

『自動啟動!攻擊性程式03——〈屠夫〉!』

立刻吹起一陣刀刃旋風。

前天切斷少影蔓藤的刀刃再次劃出圓弧形,這次卻只在樹槍表面發出尖銳的聲音就被彈開了。

「什麼——!?」

「是的。之前見面的時候,已經被那些廢物刀刃擺了一道,這次我把它們弄得更加堅固一點了。」

少影露出愉快的微笑。

這段期間,馳郎的臉頰與脖子也不斷被樹槍擦過,帶給他更勝于疼痛的灼熱感。這些樹根不是隨便刺過來,而是瞄准目標物的要害攻擊。

「——娜達!?」

少年因為顧慮女孩的安危而瞄了一下旁邊。

結果他立刻瞪大了眼睛。

不對。

不只是馳郎而已。

這時少影也屏住了呼吸。

「嗯,還算不錯的攻勢。」

說完後,白色洋裝少女便緩緩動了一下手。

她像個舞娘般優雅地轉動身子,以極為自然的動作揮出的手刀——馬上就砍斷了連〈凱揚〉的特殊鍛造刀刃都無法砍斷的樹槍。

娜達直接伸手接過長度大概有一公尺半左右的斷枝。

「你的不死屬性就是操縱植物嗎?這樣的話,你應該是屬于培育蟠桃的鬼仙一族吧?但我想你應該不熟悉那場戰爭——否則擁有〈園丁〉稱號的你,就不會用這種方法了。」

少女也露出了微笑。

這個笑容的性質似乎跟平常有很大的不同。

那是傲慢、猙獰且讓人無法把視線移開的表情。微笑的少女這時不像是人類,反而像是一只美麗的野獸。她隨即又說道:

「在那場戰爭里,我曾經被取了一個不是太友善的綽號。他們都叫我〈白華絕槍〉唷。」

咻的一聲,樹枝——當場化為棍棒並抖動了起來。

接著朝少女攻去的樹槍便完全被彈開。一開始被彈回去的樹槍立刻纏上其他樹根,然後就跟撞球台的台面一樣,互相撞擊的十幾根樹根全都插進地上。

這名為『六合大槍』的槍術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少女一個簡單的動作就彈飛大量的樹槍,接著往地面一踢,朝第二波襲來的樹槍奔去。

她的腳尖就像能夠黏在上頭一樣,直接跑到樹槍上面。

(輕功——!?)

少影也知道某種武術里有這樣的技法存在。那是在鍛煉跳躍力與腳力後,就能夠無拘無束地縱橫在這世界上的技術總稱。其實他經過一定程度的鍛煉後,應該也能夠使出這樣的技法。

但他不知道有人已經練到這麼高的等級。

那宛如迅雷般的輕功術,在已經以疾風般速度往前刺出的樹槍上,竟然還能夠繼續加速往前迫近。少女就像完全沒有重量一樣,單手拿著湊合的棍棒往這里滑了過來。

少影雖然感到不寒而栗,但還是采取了正確的行動。

「刺穿她吧!」

被吸了血——樹汁的樹槍也立刻遵從主人的命令增加了好幾倍。

隨即有二十八根樹槍不斷往上豎立,這已經不是點狀攻擊,而是全面性的壓制射擊了。少影考慮到速度與回避能力都是對方占優勢,于是便著手消滅她實際上能夠回避的空間。

但就算是這樣……

白衣少女依然沒有停下腳步。

洋裝少女先是一個後空翻,接著用手上的棍棒錯開樹槍的軌道,並且跳進撬開來的縫隙當中。即使她一邊在空中旋轉身體,如注冊商標般的帽子也沒有掉下來。展現這超乎人類與吸血鬼的輕功之後,面露微笑的少女就這樣鑽進青年的懷里。

「你好啊。」

娜達說的話反而以緩慢的速度傳進少影耳里。

這表示少女電光石火般的動作已經讓人的時間感產生混亂。她乘著飛沖而入的勁勢,棍子的一端便帶著鬼仙的怪力與離心力朝少影襲去——這一擊看起來雖然緩慢,

但是卻沒辦法抵擋。

撞擊在胸膛上的破壞力足以匹敵手榴彈的爆炸威力。

少影立刻整個人被轟飛。

接著他的身體就像打水漂一樣在地上彈跳了好幾次。不停反彈的身體壓碎了因為樹槍泛濫而裂開的柏油路面,最後撞上倉庫的牆壁才停下來。

過了一會兒後,才出現漫天的粉塵。

3

「……太……厲害了……」

驚人的光景讓馳郎吞了一大口口水。

少年好不容易才能看清楚剛才的攻防。雖然戰斗的水准幾乎已經超出他所能理解的范圍,但至少可以知道娜達擁有壓倒性的能力。

他終于理解娜達為什麼會有「最強兵器」這種誇張的綽號了。

那跟鬼寶還是不死屬性根本沒有關系,只看最單純的戰斗能力,少女也凌駕于少影之上。

這樣的話,應該沒什麼好擔心的吧。

「哈、哈哈……」

馳郎發出沙啞的笑聲。

從極度緊張當中解放出來的他,到了這個時候膝蓋才開始發抖。

雖然很丟臉,但還是有一種放心的感覺。他先是深深呼出一口氣,然後才為了跟少女搭話而抬起視線。

「你啊……」

娜達忽然這麼說道。

「一切都還沒結束唷。」

「咦……?」

少年眨了眨眼睛。

下一個瞬間……

「……嗯嗯,你說得沒錯。」

人影立刻站了起來。

少年之所以發不出聲音,完全是因為青年站起來時,破碎的胸口已經冒出泡泡並且開始再生的緣故。

「明明被加了好幾重的封印,還能有這樣的實力嗎?看來傳說根本低估了你的實力,先人留下來的愚蠢報告實在害人不淺。但是從你剛才運的內功看來,應該不是鬼仙這個身分賦予你的〈力量〉,而是原本的狗屁才能開花之後產生的結果吧。不對不對——應該說就是有這樣的才能,才會被選為〈力量〉的容器對吧?」

少影一邊這麼說,一邊拍了拍染血的長袍並且抬頭看著月亮。

這時青年的傷口已經完全複原了。

娜達皺著眉頭說道:

「那天晚上我就有這種感覺了,你的回複能力也太強了吧。到了這種程度,已經不像回複或者再生,而是直接讓時間倒帶了吧。蜥蜴的尾巴都比你可愛多了。」

「嗯嗯,這就是我們這一族的不死屬性。」

「雖然不能曬太陽,但到了夜里〈力量〉就會強化的類型嗎?」

「隨便你怎麼想。」

少影以悠然的態度點了點頭。

「話說回來,你似乎很急著要分出勝負啊。看來應該是想減少氣的消耗吧?明明可以用個鬼寶的啊。」

「謝謝你的雞婆。別看我這樣,我可是很節儉的呢。」

娜達重新架好剛才的棍子,眼神散發出咄咄逼人的氣勢。

「那我只能盡可能毀滅你了,要怪就怪你那沒辦法輕易消滅的不死屬性吧。」

「哦哦,這你就不用擔心了。」

少影輕輕搖了搖頭。

「剛才被你轟飛之後,我就不打算再用那種進攻方式了。沒想到你身負那樣的功夫,剛才真的非常痛。」

「————!?」

少女皺起了眉頭。

下一個瞬間,娜達的身體忽然被紅色的蔓藤纏住了。

——不對。

不是這樣。

不只是纏住而已。

少女的肌膚被擦破並噴出血來,原來這些藤蔓來自娜達體內。

「娜達!?」

不理會感到戰栗的馳郎,少影得意地用鼻子冷哼了一聲。

「這是我們一族栽培的一種冬蟲夏草,這些蔓藤會吸取你的氣來成長。話先說在前面,隨便把它扯掉的話,殘留下來的根部將會吸取更多的氣唷。根部要是附著到骨頭或是內髒,就連鬼仙也會相當痛苦。」

「——你這家伙!」

激動的心情趕跑了少年的恐懼。

只見他往地面踹了一腳。

雖然沒經過助跑動作,但在〈凱揚〉的人工肌肉輔助下,馳郎直接跳過了數公尺的距離,三條機械手臂也順著少年的意志伸了出來。馳郎到現在還是不知道什麼樣的攻擊能對眼前的吸血鬼產生效果,但他不可能因為不知道這種事就待在原地不動。

就在這個瞬間……

另一道影子以更快的速度接近少年。

「——沒錯,我就是想看這種表情。」

呢喃聲傳進馳郎耳朵里。

穿著鮮紅旗袍的少女正露出淡淡的笑容。

在他想起「蓮花」這個名字前,少女已經先揮動纖細的拳頭。

「我說啊,可不可以再叫大聲一點?」

單純至極。

沒有任何技術與技法,但拳頭還是以極快的速度逼近。

馳郎拼命躲開攻擊,讓拳頭擦過夾克後打在附近的電線杆上。如果娜達的一擊威力近似手搖彈,那這一擊應該勝過迫擊炮了。電線杆立刻從被少女拳頭打中的地方裂成兩半,飛出去的前端還牽連到倉庫,像保齡球一樣把倉庫的右半邊擊毀了。

當然馳郎也不是毫發無傷。

只不過是擦過衣服,身體就承受巨大的沖擊,整個人一邊旋轉一邊被轟到地上。如果不是〈凱揚〉立刻計算力道,然後讓機械手臂在最佳角度與時機展開行動,馳郎應該馬上就沒命了。

「咕啊……」


氣管里擠出混雜了血液腥味的氣息。

這個少女果然和娜達與少影不同,她沒有兼具細膩與大膽的武術,也沒有身為吸血鬼的妖術,只是極為單純的暴力聚合體。

少女用拳頭打了一下自己的手掌,然後不滿地噘起嘴唇說:

「……什麼嘛,真無聊。這樣的話全部交給少影就夠了。」

「請腐爛的大小姐再休息一下吧,屬下認為您的身體只恢複了六成左右。不對,應該說屬下當然知道大小姐的神經就跟河馬或者恐龍一樣遲鈍,但還是期待您至少要有懂得讓自己獲得充分休息的理性。」

「誰是腐爛的大小姐!看我把你那喜歡廢話的舌頭整個扯下來,給我來這里正坐!」

少女說完便把手翻轉過來。

然後將手掌上的東西展示給被朱色——血色蔓藤纏住的娜達看。

娜達立刻產生強烈的動搖。

「你知道這是什麼嗎?我想應該知道吧,因為這是你最害怕的鬼寶啊。」

蓮花露出微笑。

她雪白的手掌上放著一座小小的金屬像。娜達雖然無法動彈,但那座黃金獅子像立刻吸引了她的目光。

「這就是……〈七鍵敕書〉。」

(不行……了……!)

馳郎發出呻吟。

剛才那一拳已經讓他全身的神經麻痹了,連最依賴的〈凱揚〉都還在還原當中。少年的所有意志全部被忽略,目前連一根手指都無法動彈,想站起身的意志也像是完全被虛空吞沒一樣。

這時蓮花像要高唱凱歌般開口吟唱:

「朱蓮花以朱沙之血,命令太極符印排名第四的兒子……」

這是啟動鬼寶的口訣。

即使再不願意,馳郎也知道口訣結束之後娜達就要被對方支配了。他感覺自己將再也看不見那名不論何時都是那麼自由,而且像風與云一樣奔放的少女露出笑容了。

所以……

他無論如何都無法允許對方這麼做。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馳郎站了起來。

不依靠〈凱揚〉,他像要把腳釘在柏油路上一樣,硬是撐起身體然後往前急奔。感覺每一步都像快要把岩石從地面上撬出來一般,而且整個身軀仿佛已經變得跟鉛塊一樣重了。

但這似乎也在對方的預料當中。

由于要啟動鬼寶需要極度集中精神,所以少影便代替蓮花擋在他面前。

「渾沌、太極、盤古之漩渦。以七言成七鍵。速速——」

但是……

對馳郎的行動產生反應這件事,反而變成他們的致命性失誤。

這時有一道影子從另外一個方位跳了出來。

對此有所反應的少影正准備伸出手,卻反而被馳郎的手壓住了。當然,以鬼仙和人類之間力量的差異,他一瞬間就能夠甩開馳郎。但這種時候,一瞬間就能決定勝負了。

少影察覺到的那個嬌小黑影,已經從集中精神的蓮花手上奪走玉璽。

「等等!」

「太好了!」

馳郎大聲喝采。

當〈七鍵敕書〉出現時,你就要盡量吸引對方的注意力,就算只有一瞬間也沒關系——這就是恩嘉交付給他的指令。這因為激戰而讓少年幾乎快忘掉的指令,在這危急時刻幫他們打開了一條活路。

臉色大變的蓮花與少影立刻迅速轉身。

原本以為會以最快速度逃走的恩嘉,這時卻在已經倒塌一半的倉庫屋頂上停了下來。

「…………」

「恩嘉!?」

少年皺起眉頭。

這樣一切的行動都將失去意義。奪走〈七鍵敕書〉之後,應該要馬上撤退才對。但是恩嘉卻用有點恍惚——並且忘記所有事情般的表情,一邊凝視著夜空一邊佇立在屋頂上。

「……終于……」

黑貓的身體開始發抖。

它那散發不祥氣息的毛發反映著月光,剩下來的一只眼睛也發出異樣的光芒。

「終于……得到……〈七鍵敕書〉了……」

「——你說它叫恩嘉?」

少女發出呻吟。

這時候,蓮花的態度也不如往昔。

擁有恐怖實力,而且比野獸還要凶暴的少女,立刻用充滿血絲的眼睛看向黑貓,然後以幾乎要扯破喉嚨般的聲音大叫:

「恩嘉!如果你是恩嘉的話,那麼你先前從另一族那里奪走的〈七鍵敕書〉呢!」

(……………………………………………………咦?)

總覺得有點不對勁。

剛才那句話里,有某種決定性的可疑之處。

恩嘉早已偷得一個〈七鍵敕書〉了?

它為什麼要這麼做?

「之前的〈七鍵敕書〉……在解開那個的封印時已經壞掉了。不過也難怪會那樣啦,因為要是哪個家族把封印解開,然後又把那個怪物占為己有就糟糕了……」

黑貓對著底下的眾人發出竊笑聲。

它不停地嗤笑著。

(插圖219)

用誰都沒有看過的表情持續笑著。

「就是因為這樣……我才得一直和那個一起旅行。得一直一直……和那種怪物一起旅行啊。你們這些家伙……能了解那種心情嗎……」

——它在說什麼啊?

馳郎的思緒完全停擺了。

他完全無法理解恩嘉所說的話。明明無法理解,但是背脊卻不斷竄過陣陣惡寒。

「娜達!」

恩嘉這麼大吼。

跟之前完全不同——那是沒有一絲親切感的聲音。

「恩嘉,你……」

短暫的一瞬間。

娜達壓低的聲音參雜在夜風中傳了出去。

黑貓把名為〈七鍵敕書〉的東西放在腳邊,接著就對著月亮狂吼了起來。

——它在做什麼?

「恩嘉以黑絕之血,命令太極符印排名第四的兒子!」

這是口訣。

這時蓮花與少影都來不及阻止它了。

馳郎感覺有大量的氣從大地被吸了過去,而且自己的生命力也被大量奪走,讓他的視野馬上就變暗了。

「渾沌、太極、盤古之漩渦,以七言成七鍵,速速命其遵行吾意,七鍵敕書急急如律令!」

這時並沒有產生過于誇張的現象。

不但沒有天搖地動,也沒有天火蹂躪整個世界的情況出現。

只不過娜達的身體彎曲成ㄑ字形,接著胸口一瞬間浮現發出光芒的圖案。

那似乎是一種文字。馳郎從未見過那種複雜精致,而且如同枷鎖般的文字。文字才剛被吸進娜達的身體,從她身體內長出來的朱色蔓藤馬上因為失去水分而變成茶色,最後從尾端開始干枯。

「我的蔓藤——」

「娜……達……?」

少影的呻吟讓因為無力感而跪到地上的馳郎狼狽地抬起頭來。

他一瞬間還以為娜達已經獲救了。

少年心里還想著,恩嘉所做的事情可能是某種為了救助少女的儀式。他希望能這麼想,也希望能這麼說服自己。

一陣風吹過,少女相當寶貝的白帽子也輕飄飄地掉到地上。

娜達確實在那里。

但是也能說不在那里。

不是因為張開的眼睛里只浮現火眼金睛的顏色,也不是因為喪失所有感情的表情美麗到讓人戰栗的緣故。

清秀的側臉雖然看起來比平常漂亮了好幾倍,但馳郎認識的娜達不是會露出這種冷漠表情的少女。這時她的外表與內在就像完全變了一個人一樣——

「娜、達……?喂,恩嘉!這是——」

馳郎猛然回過頭去。

這時候恩嘉它……

沒有任何回答。

「…………」

只是露出了丑陋的笑容。

面對馳郎、蓮花、少影以及產生變化的娜達——這睥睨一切的鬼仙只像是再也無法忍受般嗤笑著。

「把他們全毀了。」

它發出簡短的命令。

「遵命。」

娜達點了點頭,接著手就不知道從哪里拿出金屬圓環來。

先是鬼寶。

接著是口訣。

「……借由古老七家族之血液,向乾坤日月珠排名第五的兒子乞求此兵器。」

「嗚——!」

蓮花也絕對不會只茫然待在現場。

她扯下右耳的耳環,大聲呼叫:

「朱蓮花以朱沙之血,命令如意金箍棒排名第八的女兒!」

可能是因為焦躁吧,她念口訣的速度也加快了。

等不及從周圍吸取氣的她,直接用自己的精氣來代替不足的力量,以最快的速度啟動了鬼寶。

「——吞食黑曜將其碾碎吧,彗星錘!」

口訣一完成,少女便用雙手甩動重量超乎想像的黑球。

她以丟鏈球的姿勢拼命轉動鏈子,然後利用離心力將黑球丟了出去。這是用拳頭就能粉碎大地的吸血鬼,將腕力與不死屬性發揮到淋漓盡致後所發動的攻擊。無論怎麼看,這一擊也絕對擁有將一棟大樓完全粉碎的威力。

但是……

「陰陽、萬刃,斬斷一切吧,乾坤圈!」

從娜達手上施放出來的金屬圈,一邊以極快的速度旋轉,一邊與彗星錘發生了猛烈的撞擊。

立刻有一陣類似流星般的火花爆出。

雙方的力量不分上下。

不對。

娜達那稱為乾坤圈的鬼寶已經一邊切開蓮花丟出去的彗星錘,一邊徐徐往這里靠近了。

而且完全沒有回頭的少女光是一個揮手,從背後發動攻擊的樹槍就這樣全被砍成兩段。借此牽制了趁機從死角靠近的少影後,少女的手憑空一抓,隨即就出現了一把短短的金屬槍。

新的鬼寶出現了。

「——借由古老七家族之血液,向如意金箍棒排名第五的女兒乞求此兵器。」

「同時使用兩種鬼寶!?」

蓮花嘴里發出的聲音已經近似于悲鳴了。

「以真火焚毀一切吧,火尖——」

娜達倏然停下口訣。

快要被乾坤圈砍斷身體的蓮花,忽然被人抓住脖子,最後在千鈞一發之際把她救走了。結果乾坤圈只能切過虛空,在劃出圓弧形後又回到娜達手里。

「咦……?」

蓮花最後在柏油路面上被放了下來。

但脫險之後,少女還是暫時說不出話來,就連少影也像是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事情般瞪大了眼睛。

理由其實相當簡單。

因為解救少女的,竟然是剛才還在和他們進行生死之斗的少年——也就是馳郎了。

「你為什麼要救我!」

「誰知道啊!」

少年有些自暴自棄地大叫,然後又抬起臉來說道:

「恩嘉!夠了吧!」

「……夠了?」

獨眼黑貓像是感到很無趣般往下看著眾人。

少年就這樣對著它那完全感覺不到一絲友好氣息的眼睛表示:

「是啊,應該夠了吧!沒有你手上的〈七鍵敕書〉,這兩個家伙就沒辦法贏過娜達了,所以你趕快讓娜達恢複原狀吧!」

「你是笨蛋嗎!」

黑貓狠狠丟出這麼一句話來。

「竟然笨到一定要我親口說出來才能理解?這已經是我的武器了,她是我的兵器、是我的鬼寶啊,我完全沒有解放她的意思。我會一直使用她,直到實現我的願望為止。」

「恩嘉……!」

完全不打算讓步的回答讓少年說不出話來。

他接著又回頭,對著手拿兩件鬼寶的少女搭話道:

「娜達!你、你真的能接受這種情形嗎!」

「…………」

結果她也沒有說出馳郎期待的回答。

映照出馳郎的雙瞳就像是普通的玻璃珠一樣。不要說感情了,就連一切的精神活動都被禁止的模樣,讓少年受到脊椎被人抽走般的沖擊與混亂。

這時少女的身體微微地傾斜。

「——娜達!?」

「氣有些不足了嗎?說起來呢,自從來到這座城市之後,就沒怎麼吸過了。」

恩嘉冷冷地說道。

聲音聽起來只是在確認自己的刀槍目前的狀況而已。

「雖然還可以硬撐一陣子,不過沒有必要了,我就先撤退吧。當然,你們想要繼續戰斗下去也沒關系,不過我看你們也沒這個意思了吧?」

黑貓確認後便轉過身子。

娜達也跟它做出同樣的動作。

這時沒有人能夠阻止從半毀倉庫另一側離開的黑貓與少

女。

破碎的柏油路面上,只有娜達之前戴著的白色帽子寂寞地隨風搖晃。



8BOΟК.СО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