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風炳菘等人看來，邊扞衛顯然是來問責的，就算最後肯定還是要袒護石磊，石磊這沒有跟邊扞衛事先打招呼的行為，肯定也是要受到邊扞衛的批評的。
所以石磊此刻就該擺出一副虛心受教的模樣，勇于承認錯誤，並且積極展開自我批評，哪怕這些舉動顯得有些做作，卻也會讓邊扞衛得到足夠的尊重，從而消散心頭的怒意。
誰也沒想到，石磊根本沒有半點認識錯誤的覺悟，反倒一上來就說自己下手不夠狠，沒把宋寅和龐國藩弄死，然後居然變本加厲，還保證會讓他們歸于沉寂，再不興風作浪。一時間，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他們已經做好准備勸慰邊扞衛，可千萬別讓邊扞衛大發雷霆。
讓大伙兒更加沒有想到的是，邊扞衛聽了石磊的話之後，居然並沒有勃然大怒，反倒是饒有興致的問到：“你就這麼有把握兩個月就讓宋寅父子消停下去？”
“錯誤我只會犯一次，下次不會給他們機會了。”
“嗯，好，那我就幫你頂著這兩個月，希望你真的可以做到，兩個月後讓龐老書記那邊再不要有什麼動靜了。唉……一幫老干部，齊刷刷的跑到我家里去，蔚為壯觀啊！”說罷，邊扞衛在主位上坐下，笑眯眯的對風炳菘說：“老風，聽說你最近身體不大好？怎麼樣？好點了沒有？過兩天打打球？”
風炳菘一臉愕然：“打球是沒問題，不過你這高舉輕放的是個什麼意思？”
邊扞衛哈哈大笑：“石石這個混蛋小子，給我惹了不少麻煩啊。不過倒是也機靈，哈哈……把方總喊過來，也是為了對口供吧？怕我找你麻煩？不用說，森林肯定也跟你對好口供了。秦介呢，是我攔住的，就不讓你跟他事先通氣，我倒是要看看石石這個小家伙到底准備折騰出場什麼戲來！”
眾人還是有些不明白，石磊卻嘿嘿一笑道：“什麼都給您算計好了，不過幸好您還是露了點兒破綻，這心里還真是有點兒忐忑的。”
“所以說你這個小家伙機靈，可惜了，你要是走仕途，怕是四十出頭就能走到我現在的位置上。”
“我現在就算是想走仕途也走不了了，這麼大一攤子事兒，手底下養活著過千人，再過兩年包括外圍我恐怕得顧著至少上萬人的口糧，還是老老實實做個市儈的商人好了……”
“你們倆這一老一少打的什麼啞謎？”風炳菘不滿意了，屋里這些人雖然也都明白了邊扞衛其實並沒有太多責怪石磊的意思，只不過也的確受到了一些壓力，所以想敲打敲打石磊。但是卻沒想到居然被石磊看出了破綻，于是這戲也沒得唱了。只是眾人都不太明白，邊扞衛為何不惱火，而石磊又是怎麼看出來的。“趕緊給我們解釋解釋，我都沒看出老邊原來只是想嚇唬嚇唬石石這小家伙。”
邊扞衛笑眯眯的看著石磊，示意他先說。
石磊便開口說道：“之前邊叔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看到是他的手機號，而不是從辦公室給我打的電話，說實話我也有點兒擔心。宋寅那邊出了這麼大的事情，媒體震動，邊叔的壓力肯定就不小，而龐老書記無論怎麼公允，在這樣的事情上總歸還是要顧念親情的，尤其是這件事里吃虧最大的是他最寶貝的外孫龐國藩。我之前也很擔心，龐老書記虎老威猶在，所以才把方總從江都喊了過來，又提前找了風大哥和秦大哥，想跟他們通通氣，把這事兒說圓點兒。剛才還真是做了不少功課。不過秦大哥遲遲沒露面，這已經讓我感覺到有些奇怪了，按理說他總不至于明知道邊叔要怪罪我，卻不跟我通個氣，好歹要幫我說說好話吧？等到邊叔帶著秦大哥一同進來，我發現秦大哥並沒有什麼為難的樣子，低著頭雖然看不到表情，但是這反倒不正常了。否則，邊叔一進來就開始罵我，他處于邊叔身後，邊叔腦袋後頭又沒長眼睛，他無論如何該給我使使眼色暗示一下我這事兒到底有多嚴重吧？”
聽到這兒，眾人似乎有些明白了，紛紛看著秦介。邊扞衛也看著秦介笑道：“原來是你這個小家伙漏了我的底……看來你們這哥倆兒之間還真是很有默契啊，小介你也把心眼兒玩到我頭上來了。”
秦介趕忙說道：“邊叔您可千萬別聽石石胡嘞嘞，他指定不是從我身上發現的問題，最大的問題還是出在您自己頭上。我早就說過，石石這小子精著呢，一點兒細節就能讓他看出真相。”
“哦？我有什麼問題？”邊扞衛饒有興致的問。
石磊翻了翻白眼：“秦大哥你就不能主動點兒頂下這口黑鍋？非把我老底揭開，你讓我以後怎麼揣摩領導的心意？”
“臭小子，你揣摩我的心意還揣摩的少了？少廢話，趕緊說，我露了什麼破綻？”邊扞衛笑著罵。
石磊這才笑了笑道：“如果您僅僅是我的一個長輩，一進門就訓斥我，這當然沒問題。可是您同時還是一方大員，省委書記啊，這一進來就大發雷霆的，就有些不符合您的身份和行為了。按照正常的過程，不管我在包間里如何大放厥詞，您進門的時候聽到了，也該是冷哼一聲，然後一言不發的坐下。該寒暄的您還得寒暄不是？據我所知，您跟風伯伯也很久沒見了，再加上今天桌上還有方總這個您基本還沒跟他打過交道的人。官場行走的禮數您該先顧周全了，等到寒暄完畢，大家都坐下了，我主動找您說話的時候，您才該板著臉不給我好臉色看，然後也不需要發火，冷冷的訓斥我兩句，等著我和方總以及風大哥把整套戲做完，這才該發火發火，該釋然釋然。一進門就跟個大炮筒子似的，這要是個征戰多年的軍人我信，您……嘿嘿……”石磊摸了摸下巴，一臉的狡黠之色。
邊扞衛愣了愣，仔細想了想，發現石磊說的是對，他今兒如果真的是要興師問罪，反倒不會一上來就雷霆萬鈞的怒火萬丈。
“這個臭小子，披上層毛就合該是個猴兒！”邊扞衛笑著罵。
桌上眾人也盡皆笑了起來，風炳菘望著石磊，伸出手點了點他，卻不說什麼。
“邊叔，龐老書記給您施加什麼壓力了？那一幫老干部是怎麼回事？”石磊這時候趕緊遞話，不光他，除了秦介，其他人也都想知道邊扞衛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邊扞衛展開面前的餐布，壓在盤子下邊，搖搖頭道：“龐老書記大概也沒想真的干預什麼，石石這件事雖然有些不地道，不過始終是商業行為，龐老書記是個好黨員好干部，他也知道才子集團在宋寅手里鬧不好會敗落下去。當初他在位的時候，包括他退居二線之後，之所以還一直幫扶著宋寅，私心嘛，這個不去說，從全局考慮，也還是為了我們江東省的經濟著想。尤其是吳東，作為省會城市，經濟方面比起昆州這幾個城市，並沒有太大的優勢，尤其是沒有特別拿得出手的重量型民營企業。
這兩年他不怎麼干涉政策上的事情了，才子集團的發展也基本陷入了停頓當中，宋寅這個人浮誇的本事遠大于實干的能力，龐國藩倒是有些才干，只可惜有些不務正業，心量太小，這兩年淨琢磨著怎麼跟石頭集團內斗了。這麼耗下去，無論對石頭集團還是才子集團，都相當不利啊。如果石石這次的行為，能夠讓兩家集團停止爭斗，良姓競爭，相互促進，未嘗就不是一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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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石石沒有事先跟我們省委通氣，這的確引發了不少干部的不滿。龐老書記呢，多數也是因為女婿和外孫的軟磨硬泡，他也很頭疼啊，不得不做出些姿態來。在職的干部他沒有動員，倒是跟幾個早就退下去，這些年一直跟他一塊兒打拳舞劍的老干部通了通氣，順便到人大那邊找了些退居二線的老干部，這不，一起跑到我家里去了，讓這一幫老干部給我一通黨姓、原則、經濟大局的好教育。
不過也沒牽涉到實際上的問題，只是教育我這件事要妥善處理，沒有強行干涉什麼。我也就明白了龐老書記的意思。最後龐老書記讓我送他，路上就跟我交了個底，這段時間龐國藩天天在家跟他鬧騰，他家那個河東獅更是……你們也都知道龐老書記家里的情況……搞得他也是煩不勝煩，你們這些孩子，商業上的決策他不想過問，但是龐老書記讓我給你帶句話……”說到這兒，邊扞衛指了指石磊，“石石啊，龐老書記讓我交待你，才子集團誰來掌舵，他不想多問，但是有一點，他希望你不要和龐國藩犯同樣的錯誤，目光要放在全局上，大度一些，多為省里的經濟建設考慮，不要把心思都放在內斗上。如果你是為了兩家集團以後能和平相處，可以相互促進，一起為經濟建設做貢獻，那麼他私底下是支持你的。但是如果你也只是和龐國藩一樣純粹為了私心，他豁出去這張老臉，也會想辦法讓你受點兒教訓。另外，就是盡快徹底平定這件事，不要再讓龐國藩跟他鬧騰了，家里老婆子天天怒目以視，搞得都快出現家庭危機了。”
邊扞衛這麼一說，雖然還是比較含糊，並不是特別詳細，可是在場這些人都是人精中的人精，哪里還能不明白龐憲的苦衷？
和才子集團這兩家省委都是付出大量心血培養的大型企業的內耗，過程不論的話，結果始終都好的。是以龐憲從某種角度，其實反倒是支持石磊這樣做的。只不過迫于龐國藩和他夫人的壓力，他終究要做出點兒姿態來，不可能完全不聞不問。于是乎，龐憲的壓力是真的，來自于家庭內部，而邊扞衛的壓力，排除掉那些本身就已經存在的在職干部的方面，至少從龐憲那邊，其實邊扞衛不但沒有壓力，反倒是得到了隱約的支持。而這樣一來，邊扞衛也就沒什麼理由過于責難石磊了。
“龐老書記高瞻遠矚，回頭我得好好拜會一下他老人家去！”石磊喜上眉梢，沒想到自己白擔心了一下午，還琢磨著怎麼跟邊扞衛解釋的不露痕跡呢，沒想到一切迎刃而解。
邊扞衛翻了個白眼：“你少給龐老書記添堵才是真的，你再上門去，龐國藩和宋寅還不得以為你是故意上門挑釁的？”
石磊尷尬的訕笑：“我就那麼隨口一說，不至于的。”
邊扞衛搖搖頭，手指點了點石磊，想說什麼卻又沒有說，話鋒一轉道：“等你讓宋寅和龐國藩徹底的偃旗息鼓之後，我約龐老書記打球，你也來湊個熱鬧。我估計龐老書記也有些話想要對你說。另外，鮑新平那邊你幫我帶句話給他，既然坐在了才子集團掌舵的位置上，就要費心費力，為省里的經濟多做貢獻。他跟你搞得這些小動作我暫時不向他問責，權且記上一筆，但是若是他不能讓才子集團重新煥發活力，我饒不了他！”
“得令！”石磊喊了句京白，然後又道：“咱們可以讓上菜了吧？這都七點多了，餓死我了。”
邊扞衛又好氣又好笑，石磊這個小子，精怪的很，現在越發拿他沒轍。擺擺手，邊扞衛沒好氣的說：“上菜上菜！”
因為知道這個包間里坐著的都是些什麼人物，廚房是一直待命的。這邊石磊一通知上菜，那邊迅速下鍋，煎炒烹炸熬燉，不大會子工夫，一桌子菜已經滿滿當當。
兩圈酒喝下來，氣氛也就回到私人聚會的感覺上了，方自達稍稍殷勤了點兒，畢竟也算是初次跟邊扞衛打交道，跟風炳菘也算是頭次接觸，而跟秦介雖然早就熟悉，但是這次見面的感覺又有些不同。秦介本人也是鹽縣的干部了，怕是少不了就要公事上打交道，秦介的老爺子秦建業，更是聯通這次兩省一市試點工程的杭南省的省委書記，過段時間方自達也少不了要跟杭南省委打交道，若是到時候能讓秦介引薦一下，很多事情也就簡單的多。
石磊把方自達喊過來，原本也有這層意思，雖然打圓場也是目的之一，但是方自達也幫了他不少忙，尤其是在韓曉苑的事情上，投桃報李，石磊總也該給方自達提供些方便。
一直等到方自達把禮數都做周全了，酒過三巡，石磊才有開口問邊扞衛：“邊叔，您今兒把這陣勢擺出來，不會就是為了敲打我吧？肯定還有別的事情。”
風炳菘也停下了筷子，看著邊扞衛：“是呀，老邊，把我這把老骨頭也喊出來，肯定還有別的事情吧？”
邊扞衛放下筷子，用餐布擦了擦手，笑道：“這事兒跟你們風家關系最大，石石呢，給我惹了這麼多的禍，也是要做出點兒姿態來了。不過我現在不說，一會兒還有個人要來，等她到了，你們就都明白了。”
“嗯？還有人來？誰啊？”石磊嘴快。
邊扞衛笑而不語，指了指大煮干絲：“這個不錯，石石你幫著轉轉台面。”
石磊趕緊把大煮干絲轉到邊扞衛的面前，邊扞衛夾了一大筷子，放在自己的小碗里，慢慢的吃起來，卻再不解釋了。
見邊扞衛完全不肯說，石磊皺著眉頭：“老秦，你肯定知道，趕緊說！我還沒找你算賬呢，居然幫著老頭子陰我！”
眾人一起哈哈大笑起來，石磊果然是給根杆子就敢往上爬，剛才還誠惶誠恐的，現在又開始沒大沒小了。
秦介笑而不語，搖搖頭道：“天機不可泄露，一會兒你見到人就知道了。”說罷，頗有深意的看了看風炳菘和風森林，加上之前邊扞衛就說這事兒跟風家關系最大，搞得風家父子倆面面相覷，實在不明白這一老一少又在賣什麼關子。
好在也就過了幾分鍾而已，秦介的電話響了，他掏出手機看了一眼，笑道：“呵呵，人到了。”說著話，接聽了電話，秦介對著電話說：“趕緊進來吧，都在等你呢。”
看著秦介掛上了電話，包間外頭很快就響起了敲門聲，然後服務員先走了進來，身後跟著一個打扮的和平時完全不一樣，顯得干練了幾分的小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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