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傳 第五章 日本分部

一只45碼的大腳狠狠踩住小山隆造的後頸,把他的頭踩進沙地里,小山隆造能聽見頸椎間軟骨在哀號,只剩硬骨在努力地支撐著脆弱的血管和神經管。

“見鬼,我為什麼要穿這雙Ferragamo的手工定制皮鞋來做這種髒活?血要是濺到鞋面上會不會留下痕跡?”男人一邊踩一邊大聲抱怨,“這可是上好的老鱷魚皮!”

“別跟個女人似的寶貝你的鞋子了,快點!少主的耐心已經耗得差不多了!”另一個男人拎著裝滿水的塑料桶過來,“把他的頭賽進桶里去,第一次三分鍾,以後每次延長一分鍾到他招供為止!”

“還不如用繩子把他吊起來,打你拿手的水手結,欣賞一下這家伙快喘不過氣來使勁蹬腿的樣子 。”第一個男人說。

“快快快,我們在乎的只是時間!我們不是那種玩虐待的變態好麼?”第二個男人把整桶水從小山隆造的後腦澆下 。

浸透了水的沙子堵塞了小山隆造的嘴和鼻孔,他沒法唿吸了,甜腥的味道沿著氣管犯了上來,應該是開裂的肺泡在出血 。小山隆造很想說些什麼,可是這兩個男人根本沒給他說話的機會。小山隆造快瘋掉了,這兩個家伙真的是在逼供麼?他們根本就是在享受虐殺的樂趣吧?逼供也講究方法的好麼?逼供也得讓人能說話啊!

小山隆造是個不太走運的外科醫生,畢業于名牌醫學院,曾經在大醫院工作過,現在卻只能在私人診所幫幫朋友的忙,因為收入不高只能住在老舊的公寓樓里,鄰居都是些外地來東京工作的小職員。

按說他這種事業不成功性格又謹慎的男人應該不會招惹什麼麻煩,但今晚沉重的腳步聲震動了整座公寓樓,接著是霰彈槍轟響,小山隆造家那扇加厚的防盜門被人一腳踢開,兩個穿黑西裝的男人撲了進來,拖起他的一條腿橫穿走廊登車而去,小山隆造甚至無法唿救,被拎出被窩的同時他的小腹就挨了一拳,對方准確地瞄准他的神經節。他痛得連聲音都發不出來,整棟公寓樓里家家閉戶沒人敢報警。那些男人的黑色西裝迎風敞開,襯里繡著青色的夜叉鬼和赤裸的女鬼,絢爛繚亂得像是浮世繪。住戶們立刻就明白了,這些男人是黑道,大家都猜測小山醫生借了高利貸。

“夜叉,停手。讓他抬起頭來,至少要能看見我。”有人說。

“哈伊”兩名黑衣男中那個穿鱷魚皮鞋的魁梧家伙躬身答應,把小山隆造從沙坑里拎了出來。

“烏鴉,給他把臉洗洗。”那個人又說。

那個陰冷慘白帶細框眼鏡的黑衣男把桶里剩下的水潑在小山隆造臉上,隨手幾把幫他把沙子抹掉。

小山隆造終于能睜開眼睛看看自己所處的環境了,這是一處位于海邊的工地,長長的水泥碼頭想著還延伸出去。夜幕下海水正在漲潮,黑色的浪拍打在犬牙狀的潮汐牆上,留下細密的白色泡沫,遠處隱約可見燈火通明的東京。小山隆造大概知道自己的位置了,這里應該是東京腹肌的偏僻海岸,深夜里很少會有人際,就算他大聲唿救也是徒勞。

碼頭盡頭停著一輛黑色的悍馬越野車,穿黑色長風衣的年輕男人坐在保險杠上看海,海風掀起他的額發。男人在抽煙,煙頭一明一暗照亮他細長的眼睛。男人的氣質跟夜叉烏鴉完全不是一路,他英俊中透著些許柔氣,白淨的皮膚有著大理石般的質感,眉宇挺拔,黑色的長風衣也相當的考究,整個人給人的感覺就像是某個學院的年輕較遠。他沒有參與劫持小山隆造,看起來是個負責人。

男人用腳尖碾碎煙頭,沿著碼頭緩緩走來,直到小山隆造面前:“小山隆造醫生?直到我們今天找你來是為什麼嗎?”

“你們……你們是什麼人?你們想怎麼樣?我……我沒錢,我也沒有借過高利貸,我沒有仇家,你們一定是抓錯人了!請你們放過我!”小山隆造急切地說。

“小山隆造,畢業于早稻田大學醫學院,在東大醫學部當過六年的遺傳科醫生,後來被曝光猥褻女病人和私自提取病人的基因進行違法的基因實驗,被東大醫學部開除。之後一直在地下小診所里給懷孕的女人做引產手術,但你補考這個賺錢,你引產之後就給女人注射麻藥,趁他們昏迷奸汙她們,這是你的惡趣味。你很有錢,你自制毒品在地下診所里出售,還買賣人體器官,你在三菱銀行的賬戶上有九千六百萬日元的存款,其中五千萬十三周前剛剛存入的。”風衣男念完了文件,把他扔在小山隆造面前,“你最好跟我們合作,否則對于你這種人我們是沒什麼必要客氣的。”

小山隆造越聽越心驚。男人念出了他的銀行賬戶余額時,他意識到這不是一伙無准備的暴徒,不是輕易好打發的。

“這麼了解我?居然連我的銀行賬戶余額都知道?想要錢?那就說個數吧,不要太過分,我也有一些有勢力的朋友,筆記了大家都沒有好下場!”小山隆造抬起頭,收起了偽裝出來的可憐相“談生意之前給根煙抽怎麼樣?”

這是以攻代守,小山隆造其實沒有表現出來的那麼害怕。他清楚自己做過些什麼,男人活在這個世界上總會得罪些人,不過時候能花錢擺平就好。他在考慮多少錢能夠滿足著三個來曆不明的男人,億千萬日元不知道夠不夠?也許能從五百萬談起?

“你該矯正一下牙齒了。”男人抓住小山隆造的頭按強迫他昂起頭。烏鴉把帶鞘的長達遞送到男人手中,男人把刀柄恨恨地捅進小山隆造的嘴里,用力一攪。

小山隆造聽見自己滿嘴牙根折斷的聲音,劇痛在南海里爆炸,胃疼的痙攣,大口大口的胃酸噴了出去。

男人把小山隆造人在地上:“我說過,對你這種人我們沒與必要客氣,迷奸孕婦、制毒、器官買賣,你居然能活到今天,神不是死了,就是睡得太久。”

“我搞女人和買賣腎髒跟你們有什麼關系?你們他媽的有不是警察!你們現在想要什麼就說出來!我也都告訴過你惹急了我們大家一塊兒完蛋!”小山隆造疼得在地上打滾,年空扭曲的像是惡鬼。

我當然不是警察,警察會對你講人道主義,可我們沒准備把你當做人來對待。"風衣男從口袋里掏出證件,在小山隆造面前晃了晃,證件家里有一枚圓形的金色徽章,徽章上是半朽的世界樹。

“卡塞爾學院日本分部,源稚生執行官。”男人說“現在明白了?”

“你們是……”恐懼在小山隆造心理爆炸。

這種恐懼並非外來而是如古樹糾結在他心底,這些年過去非但不能被遺忘,反而紮根越來越深,那麼多你年來他東躲西藏,不敢住豪華公寓,不敢在人前顯擺,小心翼翼地隱藏著行跡,一度他覺得自己應經從這些人的監控中游離了出去了。直到今天他才明白,這些人的網從未出現過缺口,只是不到必要的時候不收網而已。小山隆造知道對方要的是什麼了,也只有那種禁忌之物值得這些男人追尋。

“你是混血種,但龍血在你的血統中所占的比例很小,在我們監控名單里你的色標是白色,最安全的一類。原本你一輩子都不會遇到我們,可你做錯了事。畢業自早稻田大學的你是醫學方面的高材生,從學生時代起就一直進行與龍血相關的基因實驗。前一段時間你的實驗獲得了突破性的成果,你制成了一種名叫”莫洛托夫雞尾酒“的基因藥。這種藥能強化血統,但有很強的副作用。你把配方賣給了一位大主顧,他支付了你五千萬日元作為報酬。此外,你還幫他進行人體實驗以觀察這種藥的副作用。”源稚生只是小山隆造的眼睛,“我只要一個名字,那個試驗品的名字。”

“你們搞錯了!我已經很多年沒有跟混血種接觸了,我也沒研究什麼基因藥物,我賣出的只是一種新型毒品的專利!”小山隆造滿嘴冒著血沫,“你們搞錯了!”

“你的實驗品暴走了,正在滿世界殺人。我們必須扼要立刻終止他無目的的屠殺,每多爭取一秒鍾都是好的,所以我們不會在你什麼身上浪費哪怕一秒種。”源稚生神色誠懇。

“見鬼!我真的聽不懂你們在說什麼,你們從哪里知道我制造了那什麼莫洛托夫雞尾酒,誰說的你叫他來跟我對質,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我只是賣掉了一份新型毒品的提純專利!”小山隆造含煳不清地說著,吐出一顆又一顆斷牙。他明白威脅和利誘對這些男人都不會起作用,于是重又流露出可憐相來,眼神像只楚楚可憐的小動物。

·文}“應經浪費太多時間了”源稚生起身,“夜叉負責收尾。”

·人}夜叉拍拍掌:“好嘞!烏鴉幫把手的話半小時就弄好!”

·書}烏鴉恨恨地皺眉,似乎很不願意接這個活兒,但還是抓起小山隆造的一條腿把他拖到了巨大的水泥攪拌機旁。碼頭施工每天都需要大量的水泥砂漿,調配之後如果用不完就得留在攪拌機里攪拌著過夜以免凝固。夜叉用鐵絲捆好了小山隆造的雙臂雙腿,把他投入了垂直深坑中。

·屋}“52.5的水泥,澆出來

會不會裂開?”烏鴉在出漿口蘸了一點水泥砂漿撚撚,迅速爆出了水泥標號。

“碼頭用的水泥樁是泡在海里的,52.5的水泥在水里不會裂開。”夜叉熟練地打開攪拌機,水泥砂漿傾瀉而下。

小山隆造明白“收尾”二字的意思了,這些男人甚至不願意花時間逼供,源稚生的命令是讓夜叉處理尸體,這種處理方式是小山隆造聽說過的。黑道殺了人之後會把人澆築進水泥樁里,東京高層大廈中不知道多少水泥樁中藏著人骨,他們在死狗還默默地站立著支撐這座恢宏的城市。這個垂直的深坑就是用來澆注水泥樁的模具,被澆築成水泥樁的小山隆造會被打樁機打進海床,從此永遠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又熱又重的水泥砂漿打在小山隆造的肩上,幾乎要把他的骨頭打斷,十幾秒鍾的工夫,水泥砂漿就已經漫過了他的大腿,石灰粉嗆進他的眼睛和喉嚨里,他仿佛聞到了自己的尸臭味。快要死的時候腦海里全是那些被他玩弄過的女人,昏迷中她們的身體松軟疲憊,那麼誘人,他很想就此招供,招供了就能繼續享受玩弄孕婦的快樂……

他上大學的時候喜歡同班女生麻美,但是麻美喜歡的是英俊的電器商行少東家藤真,他看著麻美和藤真走得越來越近,瞞著父母一起出國旅行。可小山隆造想藤真那種悠閑的少東家跟麻美玩玩就會膩就會拋棄她,那時候她會趁機安慰失落的麻美然後得到他。這個期待深藏著,知道嗎沒有一天來找他,說自己快樂藤真的孩子但是藤真不承認,請小山隆造幫個忙謊稱是她男朋友帶她去做個流產。渴望已久的機會就在面前,可是小山隆造看著麻美隆起的肚子忽然覺得惡心極了,他覺得麻美肚子里懷著別人的孩子不乾淨了,不是他的麻美了,他恨透這個女人了,想要給她一點教訓,于是他給麻美服下麻藥迷奸了她,整個過程他想象自己是有錢人家的少爺藤真,那感覺真是好極了,從此他喜歡上了這個娛樂。

但他還是不敢說,因為他知道買家的暴虐,。如果買家知道是自己泄露了消息,那他的死法一定會比被澆鑄成水泥樁還要痛苦百倍。小山隆造緊緊地咬牙祈禱說這只是心理戰,是這些人逼供的手段,對方不敢真的殺了他,水泥漿會在快把她淹沒的時候停止……一定會停止!

“饒了我吧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你們找錯人了!”小山隆造嘶聲大喊。

回答他的是烏鴉和夜叉哼著歌對答的聲音。

“夜叉你澆人樁比較有經驗,這樣澆出來的硬度會不會不夠啊?要是在打樁的時候碎掉可就不好了。”烏鴉說。

“那再添點石灰,你出點力,把砂漿攪拌均勻了,碼頭是百年基業,要建的牢固一點啊。”夜叉說著把滿滿一袋石灰倒進深坑里,“嗨喲嗨!使勁點攪起來!兄弟!”

石灰和水泥砂漿混合,釋放出的熱量把水泥砂漿燒得滾燙,烏鴉捂著口鼻攪拌得一身是勁,小山隆造只覺得渾身的痛覺神經都被放在火上烤一樣。

"是啊是啊我的家鄉的兒歌里唱說‘碼頭是父親的扁擔我和弟弟站在扁擔的兩端吶’,烏鴉用關西口音哼著奇怪的兒歌。

“櫻井明!他叫櫻井明!饒了我!求求你們饒了我們吧!我沒殺過人我只是個禽獸而已……求你們……饒饒饒饒饒了我!”在水泥漿砂就要滿過小山隆造頭頂的前一刻,他最後的心理防線崩潰了,他仰起頭來嘶聲吼叫,以免水泥砂漿灌進嘴里。

“這家伙真是個笨蛋,他殺沒殺過人和我們是不是把他澆成人樁有什麼關系?”夜叉說著又拆開一袋石灰。

“他已經招供了就別在他身上浪費時間了!”烏鴉扔掉攪拌用的竹竿扭頭就走。

“再過一會兒就完成了,會是一條人樁,現在放棄太可惜了吧?”夜叉大聲說。

“好吧好吧,那我們得抓緊時間……”

陳坑里傳來歇斯底里的嚎哭,小山隆造絕望了。這時他才發現在即完全誤解了這幫人,這幫人與其說是暴徒不如說是變態和精神病,難怪他們澆注水泥樁時那麼開心那麼快樂,歌聲中彌漫著發自心底的幸福。什麼“碼頭是父親的扁擔我和弟弟站在扁擔的兩端”,這些家伙的童年就是兄弟並肩澆著人樁度過的吧?澆人樁對這些家伙來說根本不是什麼殘忍的喪心病狂的事,而是對童年美好的回憶吧?招供什麼的這些神經病才不管!

“行了,別玩他了。”源稚生扔掉煙蒂跳上悍馬,“跟他比起來你們才是真正的變態吧?”

“只有變態才能嚇到變態啊。”烏鴉拍拍手上的石灰,微微一笑,“變態和變態相遇,有一半的可能會情投意合,一半的可能會彼此惡心。這個變態就把我惡心壞了。”

“說實話,半途而廢的話,我還真是有點舍不得自己的作品啊!”夜叉歎了口氣和烏鴉一起奔向悍馬,悍馬的車還敞著,車卻已經開始加速。

“櫻,已經查到試驗品的名字,給我在檔案中搜索”櫻井明“這個名字。目標用基因藥物強化了血統,正在進化中,有強烈的攻擊性和殺戮沖動,從下載開始吧櫻井明的色調調為紅色,極度危險目標。給我查詢空港、鐵路網、公路網和水路網,還有溫泉旅社、酒店和醫院,用最快速度找到他。他可能使用化名和假證件,但他會克制不住殺人的沖動,你調查最近集中發生命案的地區就能找到他的痕跡,受害者應該全部是女性四千被強暴,社體不完整,聯系政宗先生,情迷准我們對櫻井明進行抹殺!”源稚生一邊飆車一邊打電話。

“目標現在的血統階級是多少?”

“知道是A級!狂暴化的A級混血種!”

“明白,那從現在開始收網!”

源稚生扔下手機:“烏鴉!通知後勤部開始預熱那架直升機!我到達機場的時候它要在隨時可以起飛的狀態!”

小山隆造浸泡在一米五深的水泥砂漿里,感受著自己在夜風中慢慢凝固。在他的一生中從未有過這樣的時刻,他那麼希望警察快點出現,即使戴著逮捕狀,把他扔進監獄都好,只要別讓他落進本家的精神病們的手里。

不過還有六個小時天才會亮,天亮之後他才會被上班的工人們發現,那是他這根澆築到一半的水泥樁……已經凝固的很好了吧?

火車轟隆隆地一路向北,在群山間留下白色的煙跡。

這是一輛老式蒸汽機車,遠不如習性的高速列車快,目的地又是遙遠的北海道,加上每個小站都要停,乘客要在火車上坐足足12個小時。按說這樣的列車本該被人瞧不起,但是每年春天都有不少年輕人選擇搭乘這列火車。因為這列慢車走的是二戰前鋪設的山間鐵軌,一路上都是難得的好景致。喜歡打成這輛車的旅客多是修業旅行的高中生和年輕的戀人們,在老式的鐵皮火車里和悄悄喜歡的人一切呆上足足12個小時,看著窗外如水洗過的青山被逐一拋在身後,每個女孩都會想把頭枕在一個男孩的肩膀上。

櫻井明所在的這節車廂只坐了一小半人,男孩女孩們興奮敵對窗外的景色指指點點。櫻井明悄悄地抽動鼻子,嗅取車廂里的每一絲氣味。現在他的嗅覺堪比一只猛獸,他甚至能問出對面那個穿米色羊毛裙的女孩在動情,她旁邊的男孩偷偷親吻她耳垂的時候,她的體味中驟然增加了誘惑的荷爾蒙氣息,他通過監控氣味來控制這節車廂,從中選擇合適的獵物。

這是他逃亡的第十五天,一路上他已經獵殺了十五個女人。

櫻井明二十三歲,在一所教會學校當校工,也是那所學校的畢業生。學校位于神戶山中,四面都是堅厚的石牆,石牆上張開通電的鐵絲網,曾經有膽大的孩子裹著絕緣布抓住鐵絲網,成功地翻牆逃出了校園,但他隨後在深山中迷路了,被救援隊找到的時候已經渴的脫水了。那所學校是“關愛學校”。關愛對象是那些被其他學校拒絕的孩子,比如像櫻井明這樣被判斷為有“暴力傾向”的。每晚睡覺前修女們都會親吻孩子們的額頭,然後孔武有力的警衛給鐵門加上鏈鎖。

櫻井明還是個孩子的時候常常坐在操場中間仰望天空,但抬起頭來永遠是同一片四四方方的天。他坐在草坪上給天空中的每一朵云起名字,然而第二天那些有了名字的云都走了,只剩他仍舊坐在那片草坪上。學校教育到高中就停止了,但是沒有大學會收他們這樣的學生,櫻井明就被內部聘用為校工。他有了自己的單人寢室,但仍舊不能離開校園,每天晚上睡覺前還是有警衛把寢室的鐵門鎖上。醫生說她的暴力傾向並沒有治愈,流落到社會上會是社會的麻煩。

櫻井明清楚自己被送進關愛學校的真實原因,那是因為它的血統。他出自神秘的櫻井家,一個自古承襲龍血的家族,五歲時長輩就給櫻井明做出了血統評測,他被斷定為血統天生有缺陷,隨時有暴走的可能。他迅速地從家中被帶走,被送到深山中的教會學校讀書,而這所學校最大的捐助者這就是他的家族,父母再也沒來看過他,取而代之的是這樣那樣的黑衣男人。

每年他過生日那天都會有一個黑衣男人以家長的身份來探望他,他們穿著考究的黑色西裝,西裝襯里上繪制著絢爛猙獰的鬼神圖。櫻井明知道這些男人就是所謂的執法人,在這個國家里每個混血種都在執法人的監控下,執法人在陰影中維護者混血種社會的秩序。有些執法人看起來吊兒郎當,會給櫻井明帶來燒果子和鯉魚旗,另一些則威嚴的令人不敢直視,但在櫻井明眼里他們沒什麼區別,必要時無論是和善還是威嚴的執法人都會無情地處決櫻井明這樣的危險目標。

每個執法人都會櫻井明差不多的問題……會忽然激動起來控制不住自己麼?有沒有喜歡上什麼女同學,你手淫麼?每晚都有還是不定時?有沒有覺得身邊有什麼討厭的人?想不想殺了他?

每個問題都像鋒利的手術刀,要把櫻井明剖成薄片再用顯微鏡認真地觀察。櫻井明沒有想過要反抗,執法人的血統比櫻井明強大而穩定,所以他們是執法人而櫻井明是囚犯。櫻井明從父母那里繼承來的只是“垃圾血統”,而執法者們繼承的是“精英血統”垃圾血統會增加暴走的風險,而精英血統則賦予混血種無與倫比的能力。之風人一邊問問題一邊在評分表上勾選,評分表和體檢結果一起被傳真回本家,如果櫻井明的檔案被貼上綠色或者黃色的色標,今天就算過關,如果是橙色的話監控就會加強,如果是紅色標……櫻井明不知道後果也不想知道。每次測評,櫻井明的色標都是綠色,這說明他很安全,執法人安慰他說如果能一直維持女色知道四十歲就有望得到自由,執法人不會再隔著鋼化玻璃詢問他,只會每年一次拜訪他的家。

四十歲麼?可四十歲的時候還有誰願意跟他組成家庭?四十歲的櫻井明一無所長,從未離開過山中的學校,是一個還沒來得及長大就衰老的大叔,和一個沒有親人的孤寡。

執法人走後,櫻井明站在淋浴間里,用最冷的水臨頭自己的身體。

“誰願意就這樣了卻人生呢?”那天晚上忽然有陌生人來探望他。

那個男人穿一身麻色的西裝,慵懶閑適地坐在椅子里,櫻井明剛想看清他的瞬間,大廳的等忽然熄滅了,而別後的警衛仿佛全然未覺。

黑暗中,櫻井明聽見男人的聲音仿佛從極遠處傳來:“誰願意就這樣了卻人生呢?”男人的聲音那麼溫和,甚至帶著些陰柔之氣,但他的威嚴比執法人更甚。他簡簡單單地坐在那里,卻仿佛高踞王座之上。

“不……我不願意!”櫻井明下意識地回答“我什麼都沒做錯!”

男人把一個十二支藥劑推到櫻井明面前,這些藥劑從明媚的紅色漸漸過渡到沉郁的姿色,就像彩虹雞尾酒的眼色:“那就試著讓自己的血液沸騰且來吧。”

然後他起身離去,燈重新亮起,警衛帶著櫻井明回房間,一切都像一場夢。之後在那些寂靜的連貓頭鷹都睡著的夜晚,櫻井明一針接著一針把彩色的藥劑注入自己的身體。

那些藥機到底在他身體了做了什麼,櫻井明不知道,但它的血統顯然被喚醒了,身體里的每個細胞都仿佛從沉睡中醒來,力量在血管里如海潮般湧動。他有時從夢中忽然醒來,仰望鐵窗外的明月,覺得自己站在世界的中心,是一切的主宰。就像那個黑暗中的男人許諾的,櫻井明得到了自己夢寐以求的……自信、力量以及屬于自己的人生。

隨之而來的是黑色的欲望,某天夜里櫻井明都覺得自己燥熱得無法忍受,好像有火從自己的身體里燒出來。醒來時他發現自己和女老師奈美赤身裸體地摟抱在一起,奈美的嵴柱已經斷成了幾截,喉嚨裂開,而自己滿嘴都是血的味道作業的事忽然清晰地浮現在腦海里,他敲開了奈美的房門,野獸一般吧奈美壓倒在床上,把她的睡裙撕裂……殺死奈美的斯塔興奮時失控的力量。

櫻井明吧奈美的是鐵埋在櫻花樹下,趁著深夜逃出學校。高牆應經困不住他了,他奔跑起來仿佛駕馭著風雷,從電網上方一躍而過。

奈美死的時候二十九歲,曾經是櫻井明的老師。櫻井明還是個學生的時候很為奈美動心,那是他所能見到的最漂亮的女人,但他距離奈美那麼遠,遠的無法企及,他唯一能做到的就是盡可能的搗蛋,讓奈美憤怒地罵他幾句。當上校工後櫻井明也沒想過能親近奈美,更別說占有她,他在奈美面前永遠只是個弱小的孩子。但現在他變了,他進入了全新的世界,擁有絕對的自信,在他眼里時間的一切都像螻蟻般那麼渺小,他想要任何女人任何人都得服從,他想要誰死誰就死!在短暫的恐懼和後悔自後,他欣喜若狂。

在逃亡的路上他認為停止注射藥劑,每多一支藥劑進入血管,他的信心就倍增。越來越之列的欲望推動著他一路上獵殺女人。他參保地對待她們,甚至吸吮她們的鮮血,這讓他有種從內到外把女人榨干的滿足感。但即使擁有無與倫比的信心,他仍舊不能確定自己能否躲過執法人的追捕,櫻井明不知道執法人有多少,也不知道他們都是誰,但有人說他們處決時是世間一切惡的化身,他們的手段極盡凌厲風格極度血腥,甚至能從石像嘴里拷問出秘密。如果有人違背了黑暗中的法律,那唯一能做的事就是逃亡,不停的逃亡……一直到自己被捕獲被處決的那一天為止。

櫻井明還沒能確定合適的獵物,因為這節車廂力的大部分乘客都是年輕情侶或者一切修業旅行的高中生,如果有人消失很快就會被同行的人察覺。

只有一個獨行的女孩,穿著高中校服,看起來十七八歲,總之肯定比櫻井明小。女孩穿著略顯緊繃的學生裝,顯然她正在發育和長高,還沒來得及做新的校服。她還帶著幼稚的小貓發卡,背著Hello Kitty的雙肩包,渾身上下透著青色的氣息。櫻井明一般不喜歡這麼幼齒的獵物,他喜歡那種衣著暴露的性感女人,他以前只能在電視節目中看到性感的女人搔首弄姿,如今他可以玩弄她們在殺死她們,有種美夢成真的感覺。

不過那個女孩居然有雙很美的長腿,為了禦寒她穿了黑色的絲襪,外面套著白色襪套,曲線介乎成年女性和少女之間,透著音樂的誘惑。以櫻井明區區十幾日的獵豔經驗來看,這個獵物如果化化妝,穿上性感的服飾,在東京街頭也是目光的焦點,櫻井明對撕裂這個女孩的校服和襪子充滿期待,暴躁的欲望讓他眼睛發紅,所以他刻意地垂下眼簾以免被對方察覺。

他必須抓緊時間捕獵,對他這種朝生暮死的人來說,要抓及時間吃飽。櫻井明看的出那個女孩在玻璃反光中悄悄觀察自己,這樣的獵物很好上手,櫻井明對自己的魅力有著十足的信心,注射莫洛托夫雞尾酒之後他的血統大幅提升,龍血會給人帶來不可思議的魅力,這是高等物種對低等物種的天賦優勢。盡管櫻井明的服飾廉價甚至邋遢,可只要他盯著女人的眼睛看,女人就會被他迷離的目光感染,乖乖的在他身邊坐下。

櫻井明抽了抽鼻子,女孩子身上有股好問的少女味道,像是花香,但說不出是哪種花,櫻井明不喜歡這種氣息,他渴望的是性感女人身上誘惑的荷爾蒙氣息。女孩身上的氣息讓他回憶起自己坐在操場中間仰望天空的日子,那時候漫山遍野的草木香和花香,流淌彙集在山谷中的校園里……雖然向來是很美好,但那仍就是一處花香彌漫的牢籠。

他看得出女孩猶豫著該不該坐下來說話,因為她穿著方口小皮鞋的腳正緊張的點著地面,顯得有些較早又有些心虛。

“你叫小圓?”櫻井明睜開眼睛,微微的一笑。

“哈伊!是緒方圓!”女孩蹦起來站直了,下意識的大聲報出了自己的名字,就像是在課堂上被老師提問。

“我叫櫻井明,是個魔術師,所以我知道你的名字,我們注定要相逢。”櫻井明的笑容邪惡而神秘,女人在這種笑容面前都無法自拔。

“原來是魔術師啊!櫻井明先生好厲害!”小圓鞠了個躬在櫻井明的對面坐下,拍手驚歎。

櫻井明忽然覺得自己剛才的表現很幼稚。獵物的反映跟他心中的劇本完全不一致,以前他在酒吧說完這句話,對面那個女人就該一屁股坐在他身邊拿身體蹭著他邊說:“難怪看到你,我的心跳一下子就加速了。”


櫻井明是從女孩的背包知道他的名字的,Hello Kitty背包上掛著一個自制的小貓玩偶,在不起眼的角落上有女孩自己繡的小圓二字,細心點的人都能發現。

“櫻井明先生也是一個人旅行嗎?”小圓問。

“是啊,我去小樽。”

“真巧啊!我也是去小樽!”

這對話模式簡直就是20世紀80年代的日劇,櫻井明語塞了。這些日子他總是通過眼神來秒殺一個有一個的女人,這讓他覺得自己在女人面前必然無往不勝,但面對這個高中生他才發現原來自己並不他懂搭訕,簡直是笨嘴拙舌。真巧啊我也是去小樽!他該像一個蠢蠢欲動的高中生—“那樣說那可是太好了,我們一切旅行吧”,還是想飽經滄桑的文藝男那樣緩緩的說

“小樽的雪景是最美的我們已經來晚了”;還是像咸濕大叔那樣說“小妹妹你那麼漂亮自己出門沒人陪不怕壞人吃掉你麼?”

每種應對都糟糕透了,每種應對動能讓他想到日劇。這時候櫻井明才想起其實自己這輩子很少跟女生說話,他了解外面世界的方法只是看日劇,在那簡單人寢室里,在漫長的夜里,對著屏幕發呆。

“您是大學生吧?我是高中三年級,我可你叫您學長麼?”小圓說。

“可以。”櫻井明干巴巴地回答。

他有些不耐煩了,這個帶小貓發卡的高中生好像跟時代有些脫節似的,在東京像她那麼大的女孩已經玩援助交際玩了好幾年了!

“我打攪學長了麼……真對不起,我這就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小圓不安地起身鞠躬。

“不,不不……跟你沒關系。”櫻井明無奈的說。

這是他第一次在捕獵程序上遭遇問題,分明獵物已經向他的陷阱走來,居然又要告辭。他覺得這里有什麼不對。

“你為什麼要去小樽?”櫻井明問,他只是想用這個問題來拖住小圓。

“我去埋葬小黏。”

“小黏?”

“小黏是我的貓。”小圓從背包里掏出了一個精美的陶制骨灰盒。那是一件手工陶器,外面畫著小圓和一只小黑貓的颯漫畫形象。

櫻井明松了一口氣。現在他知道確定小圓不是執法人了,就算執法人中真有高中生年紀的女孩,就算再怎麼善于偽裝,也沒法臨時燒制好一件貓的骨灰盒隨身帶著,上演“去北海道埋葬小貓”的劇本吧。

“那給我講講小黏的故事吧。”櫻井明說。

“我和小黏啊,”小圓認認真真地想了一會,“那就要從我小時候說起了……我小時候有自閉症哦,這是我的秘密,還請學長不要告訴別人。”

櫻井明明白問題所在了。小圓的對話明顯很生硬,那是自閉症的後遺症。患自閉症的孩子就像被封閉在只有她一個人的空間里,在那個空間里她只跟自己交談,所有心理年齡會始終保持在小時候。很多自閉症的孩子是看著電視學會說話的,這樣他們說起話來就顯得生硬,像是二流編劇寫出的台本。對面的女孩看起來是十八歲的容貌,是一對即將盛開的鮮花,但其實心理年齡可能只是個國中生。

這麼說起來兩個人倒是有點像……櫻井明一上車就注意到了小圓,這個女孩靠著窗呆呆地看著窗外,那時火車還沒有開動,小圓就某某地但這月台上人來人往。現在櫻井明明白那是種什麼樣的心情了,是生活在孤獨世界里的人渴望的看著人世間,看著人流湧動就覺得自己也被溫暖了。難怪這個花季女孩的身上會有一種雪一般的味道,因為曾在孤獨一人的世界中生活過,感受過世界上最可怕的寒冷,所以即使在最炙烈的的陽光中都帶著微微的涼意。

“我從記事起就有自閉症,不敢跟人說話,就算在爸爸媽媽面前也不說一個字。我看什麼東西聽什麼人說話都覺得可怕極了,只有縮成一團把耳朵捂住才不那麼害怕。我一直到五歲還不會說話……”

“你父母帶你看醫生了麼?”櫻井明總算能跟小圓勉強對話了。

“他們每天都吵架,吵的嗓子都啞了,每個人都說過不下去了過不下去了……我害怕極了。可我捂住耳朵也沒用,他們的聲音太大了,我最害怕的時候只能跑進洗手間里把洗手池灌滿水,把頭埋進去,”小圓捏住好看的鼻子比出憋氣的表情,“這樣他們的吵架聲就變得模模煳煳,好像打雷一樣,我什麼都聽不清,就不那麼害怕了。”

“小時候家里父母都會吵架的嘛,吵完就好了,他們床頭吵床尾和。”櫻井明也覺得這句安慰的話有點敷衍。什麼“床頭吵床尾和”,根本就是電視里中年大叔說的話。

他沒有聽過父母吵架。他五歲前父母就相敬如賓,家里種是充滿笑聲,母親會彈鋼琴,父親是個很好的廚師,木齊彈琴的時候父親就在廚房里操作,櫻井明在玩具堆里爬來爬去。血統監測的當天他就被帶走了,不知道父母會不會像小圓的父母那樣互相指責是對方把錯誤的基因傳給了櫻井明。也不知道他們還會不會一個彈琴一個做飯,也許他們已經床頭吵床尾和了吧?也許他們已經生下了新的健康的孩子。櫻井明忽然有些煩躁。

“然後忽然有一天我發現家里安靜下來了,因為爸爸媽媽離婚了,我被判給了爸爸撫養。那以後我再也沒見過媽媽……”小圓低下頭,"爸爸是個木工,整天都在廠里給人做家具,總是我一個人呆在家里。有一天爸爸忽然說要帶一個朋友來陪我,我嚇得躲在被子里不敢露頭,我想爸爸一定是要娶別的媽媽了。但是爸爸從背後拿出來的是一只手掌大小的貓崽,後來我給它起名叫小黏。小黏來的時候是個下雪天,它冷得瑟瑟發抖,喵了一聲就往我睡衣的袖子里鑽。他盯著小圓的領口,從胸部隆起的曲線猜測這個獵物的發育程度,細看起來小圓居然有些豐盈,再少女纖細腰肢的襯托下胸部隆起尤其動人,櫻井明的目光往下再往下,直到小圓挺拔俏麗的長腿,在每一個私密的地方再三流連。他有些克制不住了,在他的眼里小圓的校服漸漸變得透明,陽光里她的身體那麼美好,櫻井明想象一滴水珠劃過小圓的肌膚勾勒出美好的曲線來。

“因為我有自閉症,所以除了去醫院,爸爸媽媽從不帶我出門,那是我第一次看見真毛。我記得它就縮在我睡衣的袖子里,又暖又軟,喵喵的小聲叫,那是山里面精靈說的話”小圓說,“它雖然只會喵喵,可是每一聲喵都不一樣,只是我聽不懂它在說什麼,我就跟小黏學著說話。”

“你跟一只貓學說話?”櫻井明覺得這真是荒誕頭頂。

“嗯!”小圓使勁點頭,“我是跟小黏學說話的。它總是小聲說話,不像我爸爸媽媽那樣吼著吵架,它給我說的都是山里精靈的事,有貓精靈、狸貓精靈和狐狸精靈。”

櫻井明想,照你這麼說,山里只有貓、狐狸和狸貓三種精靈,那麼莫非狸貓精靈是貓精靈和狐狸精靈生的?他覺得這女孩春的有點好玩,人品自己的目光在她嬌美的身體上黏著卻毫無察覺,只是自顧自地將自己的小貓。他挪動了一下會里的黑色旅行袋,旅行袋的側面有面小小的鏡子,他從鏡子的反射中欣賞著小圓校服裙下的風光,雖然什麼都看不見,但他意淫著自己的手放在校園穿了絲襪的腿上就激動的有些失態。

“後來我和小黏的秘密被爸爸發現了,有一天他下班回來,我正捏著小黏的爪子跟他喵喵喵,小黏還是只會喵喵喵,但我已經學會用日語說它的名字了。”小園說,“我學會的第一個日語詞彙就是小黏的名字哦,我是跟貓精靈學會說話的,所以我要是說活的時候不小心喵喵了,還請學長原諒哦。”

櫻井明心想這大概也是中二病的一種,只是如今別人都是“黑炎的主宰”或者“邪王的真眼”這種拉風的動漫中二患者,小圓的得卻是幾十年前的童話中二病,幻想自己是被山中什麼貓精靈撫養大的公主,屬于宮崎駿毒中得很深的患者。

“那小貓怎麼會死呢?”櫻井明問著這樣不咸不淡的話,想要拖延和小圓說話的時間。

“因為世界上一切相愛的人總會分離啊”。小圓認真的說。

櫻井明愣了一下,沒來由地想起奈美……相愛的人?自己一生中有相愛的人麼?算上奈美他已經獵殺了十六個女人,他跟這些女人只有一夜的瘋狂,有的甚至不知道對方的名字。這麼說來他的人生還是有缺憾的,雖然他擁有過不少上等姿色的女人,但他還未擁有過愛情這種東西。如果對方的名字都不知道又怎麼能說那是愛呢?沒有了解,只是欲望和沖動而已。唯一例外就是奈美,櫻井明用過很多年的時間幻想自己和女老師的愛情,而奈美確實也是個好老師,有時候他氣得痛罵櫻井明的頑固,卻會在罵完之後把櫻井明帶到教研室里,在夕陽的光里耐心地跟他講勉勵的話,輕輕撫摸他的頭頂。櫻井明畢業成為校工之後,奈美是志願中第一個跟他打招唿的人,奈美帶了午餐的便當盒作為他第一天上班的禮物,午餐盒里是蒸得很好地蛋羹和梅子飯。

可他殺了奈美,把她埋在了櫻花樹下。

“貓只能活十五年,雖然貓精靈可以活很久很久,可是一旦離開山里它們就只有普通貓的壽命了。小黏是為了救我才從山里出來的,我是三歲遇到它的,我十八歲的時候它就走了。”小圓滿臉都寫著難過,“那天也是冬天,早上起來的時候我看見它趴在被爐下面沒有動彈,我還以為天氣太冷了它不想出來,就過去摸摸它的頭。可它把腦袋放在我的手心里喵了一聲,我聽懂了他是在跟我說再見,那天下午它就走了,我把打開的貓罐頭放在它面前它都不抬頭聞一下,慢慢地慢慢地,它的身體就涼了下去。”小圓雙手撐著膝蓋,低著頭,櫻井明看不見他的臉,卻能看見淚水一滴一滴落下來打在裙子上。

她的雙肩微微抽動,嬌弱的讓人憐惜。但櫻井明

腦子都是這個獵物渾身赤裸在自己懷里顫抖的情形,興奮的眼睛里都要冒血,在喉嚨中壓抑著吼聲。

“學長我說著說著又哭了,對不起!”小圓使勁的把眼淚擦掉,抬起頭來露出燦爛的笑容,喜事小黏走了就是又回到山里去當貓精靈拉,我為什麼要哭呢?"

櫻井明一點都不喜歡他的笑容白癡般燦爛又透著難過,看了叫人心里也難過。他希望小圓笑得嬌媚一點,最好在扭動那麼幾下。

“所以我要去把小樽把小黏的古灰埋在那里,這樣我就不會每看到小黏的骨灰盒就哭啦。小黏一定不喜歡我在它不在的時候又哭哭啼啼地不理人,”小圓說,“是它教會我跟人說話,它一定不希望我又變得跟以前一樣吧?”

櫻井明一驚,他忽然意識到白己進到小圓的故事里去了,才會問出這樣的話。雖然在小圓講述的時候他一直在欣賞小圓的身體強忍沖動,但他的眼前漸漸浮現出小園和小黏在一起的場景,晨光里小黏叼著小圓的鞋站在門口喵喵叫;夕陽中小圓坐在屋嵴上,小黏坐在她的頭頂喵喵叫;夜深人靜小黏蜷縮在小圓的肚子上睡覺,夢囈般喵喵叫……就像石一部意義不明的文藝電影。

可他到底為什麼要做這種無意義的事?還是跟一個曾患自閉症現在還有後遺症的女孩。對方說得根本就只是臆想,而他在乎的也只是校服下的胴體。談什麼人生談什麼過往?就像妓女和嫖客討論愛情。政客對民眾暢談理想。

“小圓的身材真健火美啊!有雙長腿哦!在學校里應該是體育部的吧?”櫻井明換了話題。

“嗯!是藝術體操部的,還足籃球部拉拉隊的成員!”小圓使勁點頭。

“呀,拉拉隊的表演我最喜歡了,經常體育運動的話身材會變好,皮膚也會變得細膩哦!”這樣的話題櫻井明說起來愉快多了,同時目光在小圓的全身梭巡,就像毒蛇的蛇芯舔著女孩的身體。他覺得跟小圓聊得差不多融洽了,對方的戒備心大概消除了,足時候下手了。/f<過說來也奇怪,這麼好下手的獵物難道以前沒有高年級男主什麼的對她動過心思麼?

“火車上的宅調怎麼越來越熱了?小圓你還穿著絲襪呢不覺得熱麼?”櫻井明說確實這節車廂里的空氣越來越燥熱,而空調出風口還不斷地噴出熱風。

“嗯,確實很熱的,分明上車的時候穿襪子溫度正合適。”小圓說,“大概是列車員怕大家著涼吧。”

“小圓要不要去洗手間把襪子脫下來?這樣太熱了對身體可不好,如果擔心行李的話,我可以站在外面等你幫你拿行李。”櫻井明准備要下手了。洗手間是火車上最適合下手的地方,只要在小圓背後推上一把,自己跟著進入,把們封死,把她的嘴塞上,就可以為所欲為了。

“那不會太麻煩學長麼?”小圓有些猶豫。

“不過是幫忙拿一下行李,怎麼能說是麻煩呢?”櫻井明心里那條毒蛇咝咝地吐芯。

“各位乘客請注意,各位乘客請注意,現在播報緊急通知。因為控制系統短路,8號車廂的空調系統失控,車廂溫度顯著升高,列車員需要進行修理。8號車廂的乘客請帶上各自的行李轉到貴賓車廂休息,為了表示歉意,我們在貴賓車廂為大家准備了免費的下午茶。”列車員在廣播中說。

“我說怎麼越來越熱了,熱得人心煩。不過運氣還真好,能換到貴賓車廂還有免費下午茶。”高中生模樣的女孩興奮的說。

“快點快點,我們先去占個能看風景的好位子,前面不遠就是峽山大橋。”他的男友小聲說。

每個人都為能去貴賓車廂而欣喜,貴賓車廂的座位寬大舒服,價格是普通車廂的三倍。乘客們三三兩兩地起身,拿起自己的行李向貴賓車廂走去,8號車廂一下子就空了。

櫻井明僵坐著不動,他的聽覺遠比一般人類靈敏,所以他能聽見有人在車頂上走動的聲音。什麼人能在奔馳的火車上行走,卻走得那麼從容舒緩?四面八方都有殺機湧動,在廣播響起之前,8號車廂已經被重重封鎖了。執法人追來了,循環著他的氣息,他們是最優秀的黃金獵犬,同時長著豹子般的爪牙。空調根本沒有壞,只是執法人撤空車廂的手段,通常他們的抓捕都在無人處進行,如果是處決的話,事後他們會完美地毀滅尸體,好像被處決的人從來沒有存在過。這屆側向就是執法人選定的處刑地,櫻井明無法跳車逃走,鐵軌沿線都是無人區,對執法人來說是最佳的獵場。

他只能冒險和執法人死斗,敗亡者死!車廂里還是那麼燥熱,但櫻井明的身體一寸寸涼了下去,寒氣刺骨。

他握緊袖子里的壓力注射器,那是最後一只莫洛托夫雞尾酒,成深沉的紫色,完成這只注射後他就會徹底淨化,進入全新的世界。櫻井明一直沒有把這最後一只藥劑注入自己的身體,因為他還缺一點點勇氣,但現在他不得不進化,唯有進化之後他才有機會對抗執法人。但進化需要時間,時間還夠不夠?櫻井明拼命地抽動鼻子,捕捉著空氣中每一絲異樣的氣味,執法人該是什麼味道?血腥味的?還是鐵鏽味的?或者是黑暗中腐爛的臭味?他只聞到淡淡的花香味。

“學長?學長你怎麼了?”

櫻井明全身的肌肉猛然繃緊,就像一只受驚的刺猬豎起了全身的刺。人都走空了,只剩櫻井明和小圓。陽光從每一扇空窗里照進來,光柱中細小的灰塵翻滾,小圓眼咀滿是關切。

“學長你是不是病了?”小圓問。

“你為什麼不去貴賓車廂?”櫻井明嘶啞地問,他直視小圓的眼睛,如果那里面有些微危險的氣息透出……他就立刻撲過去撕裂她的脖子!

“因為學長也沒有去啊。”小圓細聲細氣地說。

櫻井明盯著那雙漂亮又空洞的眼睛,繃緊的身體一絲絲地放松下來。原來這個晚熟木訥的女孩真的有點喜歡他……時間已經過去三分鍾了,執法人還沒有出現。櫻井明忽然明白了,這是因為小圓還沒有離開8號車廂,執法人不願傷害無關的人。這個來不及下手的獵物居然成了他拖延時間的道具,雖然只能拖延幾分鍾,但這幾分鍾對于他來說至關重要!他捏碎了密封瓶頸,高壓空氣推動壓力注射器,藥液一滴滴進入櫻井明的血管。

櫻井明心中燃起了希望,也許他還有機會,完成了進化的他能不能勝過執法人?殺出這節車廂,他就會有永遠的自由!

“貴賓車廂的人很多,我不喜歡呆在人多的地方……很害怕。”櫻井明輕聲說。

莫托洛夫雞尾酒如一條脫閘的狂龍沖撞著他的血管,不可思議的化學反應和生物進化在櫻井明的身體里發生,燥熱沖到他的顱頂和四肢末端,他聽見自己的全身骨骼正在緩慢地再度生長,瞳孔底部映出金色的熾烈火光。那種君臨世界所向無敵的感覺又回來了,他的自信狂暴地增長,對執法人的恐懼開始消退,是這群人囚禁了他十七年,是用手撕裂他們的胸膛抓出他們的心髒來複仇的時候了!再過幾分鍾進化就能完成,完成之後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狠狠地掐住小圓的脖子,把她拎在陽光里撕扯乾淨,少女的身體應該會像只純白色的羔羊吧?作為祭品真是再合適不過!

“學長你為什麼會害怕人多的地方呢?”小圓問。

該死!為什麼要問問題?繼續說你那只該死的小貓就好了,只要你不停地說下去,執法人就不會沖進來!別問問題,什麼問題都別問,一個快死的女人什麼都不需要知道!櫻井明的面頰抽搐,進化給身體帶來的巨大負荷和劇烈痛楚讓他接近崩潰他多說一個字都是困難的。但他不得不回答,執法人無疑正在監控他,這節車廂聚焦

著來自暗處的目光,如果被看出正在進化那他就完了。

“因為他們會……殺了我啊。”櫻井明用盡了力量才讓自己的聲音顯得沒那麼怪異。他下意識地說出了心底的話,在心底深處他是畏懼執法人的。他們隱藏在看不見的角落里,他們是殺人專家。在櫻井明還是執法人們眼里的乖孩子時,有個性格散漫的執法人曾輕描淡寫地說,他們把一個暴走的目標鎖進冰庫,而後灌入了幾十噸液氮,目標在接近零下200度的液體中拼命掙紮,最後變成了灰白色的人體雕像,緩緩沉沒。那天夜里,櫻井明覺得整個世界那麼冷,自己就像一具泡在零下200度的液氮里的灰白色人體雕像,緩緩沉沒,最後連心也結了霜。

這些年他一直生活在恐懼中,他覺得自己心里養著一個鬼。那個鬼醒來的時候就會把他吃掉占據他的身體,那天就是執法人處決他的日子。他竭盡全力表現得正常,

調查表上的種種反應他都有過,在深夜里沒來由地覺得身體燥熱想要奔跑;尾隨奈美看著她穿著一字裙款款扭動的臀部;前一刻還深鞠躬說對不起後一刻忽然就暴怒起

來,想把欺負他的體育老師抓起來壓在牆上……他從沒有告訴過別人,只是在深夜里鑽進淋浴間,把水量開到最大,用涼水沖洗身體,把體內那股灼熱的

火壓下去。他抱著雙肩蜷縮在淋浴間的角落里無聲地流淚,聽著窗外的烏鴉叫聲,覺得這黑暗的世界里盡是妖魔的嘶叫聲,每個人都想殺死他。

“學長……也是自閉症麼?跟我小時候發病的時候……好像。”小園說著站來,俯身去看櫻井明。

該死該死!不要靠近我!不要在這種時候!櫻井明在心里嘶吼,畏懼的伸手遮臉。小圓俯身下來的時候,校服領口下墜,隱約可見內衣的白色肩帶,對于正在莫洛

托夫雞尾酒的藥性中掙紮的櫻井明來說,那是致命的誘惑也是毒藥,小圓身上少女的香味對他而言比春藥還要猛烈,羔羊般無瑕的獵物就在眼前,但這卻不是他捕獵的時候。

小圓小心翼翼地把手放在櫻井明的額頭上,櫻井明拼命地後仰,但椅背限制了他的動作口莫洛托夫雞尾酒的藥性把他心底的欲望掀得如黑色的海浪,此刻任何肌膚接觸對他而言都是致命誘惑,身體燥熱而痛楚,他死死地盯著小圓花瓣一樣的唇,像是 一個餓得快要死的人想撲上去撕咬。

該死該死該死!進化還沒有完成!這時候控制不住自己就會前功盡棄!該死的愚蠢的女人別說話2你說的一切話對我都是誘惑!我也沒有意志力回答你的下一個問題了!櫻井明在心底深處虛弱地吼叫。他藏在桌子底下的雙手正在變異,尖銳的骨刺刺破了手背的皮膚,指甲被新生的利刃般的尖爪取代,細小的鱗片鑽出皮膚……就是這樣的手緊緊地摟抱著一個個赤裸的女人,把她們的嵴椎折斷……櫻井明從桌下伸出手去,他忍不住了,他要撕裂小圓的校服和絲襪,享受她驚恐的尖叫。

“別怕,別怕,那我們就不去人多的地方,我在這里陪著學長。喵喵,喵喵。”小圓用手抹去櫻井明額頭的冷汗。

"喵喵……喵喵……小圓輕聲說。只是嘴唇間的呢喃,就像那只名叫小黏的貓,輕纏人類。

利刃般的爪停下了,只差一寸它就會抓住小圓圓潤的膝蓋,櫻井明的眼中滿是迷惘。“喵喵……喵喵……”小圓接著說。

真的,她每一聲口喵喵都是不同的,不同的音韻不同的節奏不同的輕重,就像山中精靈們的語言。櫻井明想到奈美給他們講過的田代島的貓神社,在那個深山中的神社里,游蕩著不知何處來的貓,它們在燭光中嗅著彼此輕聲喵喵,每年假日都育很多人乘船去看那座貓神社,但沒有人能聽懂貓的語言。神官們說那里的貓都是神,它們居高臨下地輕聲討論著每個拜訪者的悲歡,對于那些最需要幫助也最善良的人,貓們會舍棄九條命中的一條,化身去幫助他們。

“你想……幫助我麼?”櫻井明嘶啞地笑了起來,笑得那麼難聽,就像哭號。

他是只沉溺在黑色欲望里的野獸,即便全日本的佛寺都敲響銅鍾也無法喚回他的人性,可聽著女孩輕聲喵喵,他就像是被一刀噼開了頭顱,光從那里湧入,驅散了充斥著腦海的、黑色的狂暴的欲望,心里滿是空虛。他想嘲笑這獵物的愚蠢,她居然認為自己也是個自閉症患者……自己是那種虛弱的東西麼?他在夜幕下的城市里走過,只憑妖冶的眼神就能讓那些濃妝豔抹的女人情迷,就是在自己畸形鋒利的爪里,一具又一具雪白的胴體被撕裂,自己是征服者!是狂暴的君王!

“喵喵。”小圓又說。

以她的智商大概聽不出櫻井明笑聲中的嘲諷,她只覺得櫻井明笑了就是覺得好些了,于是她也甜甜地笑了起來,小貓發卡輕輕晃動著毛茸茸的尾巴。

別他媽的喵喵了啊愚蠢的女人!別他媽的以為貓治好了你的自閉症世界上就沒有會傷害你的東西了啊!你這副智障的樣子,雖然有漂亮的臉蛋和誘人的長腿又有什麼用呢?將來你嫁給了什麼男人之後,他會哄你會欺騙你,背著你去新宿的夜店里找女人,把錢花在酒吧里那些誘惑的女人身上……而你即使面對暴徒也不會警覺,也許還會像今天這樣可憐他對他喵喵喵……緒方圓你這個愚蠢的女人你總有一天會死的!因為你是個低智的晚熟的兒童,而唯一能守護你的那只叫小黏的土貓已經死了!櫻井明在心里恣意地狂笑,他簡直想要手舞足蹈……可又想痛哭流涕。

櫻井明笑著笑著靠在窗玻璃上,陽光打在他的半邊臉上,他的臉龐白淨甚至透明長長的額發在風中飛舞,窗外群山仿佛黛洗……小圓你真可愛,我現在覺得好多了,“櫻井明看著小園漂亮的眼睛”我很喜歡你,很想和你一起去小樽旅行。"

小圓的臉熱得像是喝醉了酒,她受寵若驚地起身深鞠躬:“謝謝櫻井明學長!”

“我跟你一樣是去北海道埋葬—個朋友的,到時候方便的話,就把他和小黏埋葬在一起吧。”櫻井明說,“你會去看小黏的對吧?”

“嗯,每年!希望他會喜歡小黏!”

“他很喜歡小黏的,相信我。”櫻井明把手中的旅行袋遞給小圓,“我去洗手間擦把臉,一會兒我們在貴賓車廂見吧,你能幫我保管一下我的包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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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麼?”小圓接過櫻井明的旅行袋抱在胸前。

“當然啊,我相信小圓。現在往貴賓車廂出發吧,別走太快也別走太慢。”櫻井明說。對的,不能走太快也不能走太慢,不能讓執法人覺得這里出了狀況。如果他們以為你是在逃走,他們會忽然現身發動進攻,那時候你會見識地獄般的血腥,但也別走得太慢,趁我還能保持最後一點人類的心……

“學長要不要去貴賓車廂上洗手間?我帶你過去。”小圓說。

“不不,不用了,給你一個任務,幫我要一份抹茶冰淇淋。”櫻井明微笑.

“明白啦!出發,目標是抹茶冰淇淋!”小圓也笑了起來。

她背著Hello Kitty的背包,抱著櫻井明的旅行袋,雀躍著走向車廂的盡頭。櫻井明目送她穿越一道又一道陽光,陽光中灰塵輕舞。車門關上了,隔絕了櫻井明看向女孩背影的視線,櫻井明從桌下抽出利刃般丑陋的爪揮了揮,向這輩子也許唯一一個可憐過他的女孩告別。

我很害怕啊……很想抱緊你要一點溫暖……你知不知?可我不能,一問我已經沒有一雙可以擁抱人類的手了。

“出來吧。”他把那雙凶器般的利爪平放在小桌上。

櫻井明平生第一次聞見了執法人的味道,出乎意料的清淡,就像清酒。

車門打開,戴穿黑色長風衣的年輕人走了進來。他在前排隨便找了個座位坐下,背對著櫻井明,自然得好像他就是這節車廂的旅客似的。陽光照亮了男人的半邊身體,他手中握著一個打開的證件夾,證件夾上別著一枚金色徽章,徽章上是巨蛇纏繞著世界樹。男人手上戴著一枚龍膽紋的銀戒指,那只手中提著一柄紅鞘的長刀。男人把刀靠在車座旁,戴著銀戒指的手按在刀柄上.刀被緩緩抽出有合攏,刀銘“蛛蛛山中凶祓夜伏”。那是柄古刀,遍嘗過人類和異類的鮮血,刀鋒的弧線卻那麼優雅漂亮。男人用拔刀的聲音打斷了櫻井明沉重的唿吸聲,此刻車廂後排座椅上的櫻井明已經無法被看作人類了。青色鱗片從他的手背覆蓋到大臂,與身體極不相稱的巨爪下垂拖在地面上,片刻之前還清秀的臉-上跳動著蛇一樣的青色血管,赤金色的瞳孔里燃燒著斗志。

“一個人旅行到這麼遠的地方真是不容易啊。”男人輕聲說。

“你是誰?”櫻井明的聲音渾濁嘶啞。

“卡塞爾學院日本分部,執行局局長,源稚生執行官。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面,但也是最後一次了。向你宣布本家的判決,你將被抹殺。你沒有必要抗辯,因為不會有人聽。”

“我不會抗辯,我已經習慣了,我說的話從來就沒有人聽。你們在調查表上填什麼就是什麼,你們說我是綠色的我就是綠色的,你們說我是紅色的我就是紅色的。”

“我不想說同情的話,因為我的同情對你來說絲毫用處也沒有。”源稚生說,“你不該接受那份禮物,那種藥被稱作莫洛托夫雞尾酒,你知道這個詞的意思麼?它的本意是土制燃燒彈,芬蘭人把它投向蘇聯人的坦克來宣泄憤怒。這種藥也只能用來宣泄你的仇恨,它會把你的生命在短瞬間燃燒殆盡。這個世界上不存在安全的進化,人就是人,不可能變成龍。”

“但我很快樂。”櫻井明仰起那張森嚴可怖的臉,發出滿足而扭曲的笑聲,“至少在我逃亡的15天里,我有過自信和快樂。”

“就算你把虐殺女人稱作快樂,15天的快樂抵得過你的一生麼?”

“你是執法人,你永遠不會懂。其實我根本沒有付出什麼代價t因為我的一生一文不值。”

“最後一個問題,為什麼會放那個高中生離開?一路上你沒有放棄過任何獵物。”

“因為她長得太惡心啦,”櫻井明笑,“吃下去會影響胃口的!”

櫻井明放過緒方圓大大出乎執行局的預料,那個獵物原本唾手可得,就算不獵取也能留在身邊當人質使用,但櫻井明居然放棄了。

根據岩流研究所的結論’櫻井明的進化已經到了最後的階段,殘存在櫻井明意識中的人類意志已經很薄弱。他已經化身為狂暴的野獸,具備動物般的嗅覺和殘忍的殺戮心,嗜血,對女人的欲望熱烈如火。但是這只野獸居然會主動放棄獵物,而且他不是沒有嘗試過要把獵物誘到自己的陷阱里去,可見他對獵物有著強烈的欲望。

什麼東西能讓一只野獸放棄自己最為蓿迷的東西呢?但時間所剩無多,不容源稚生繼續發問了,失去動力的車廂滑行著減速,最後停在了峽山大橋的中間。這里就是執行局選定的處刑地。

峽山火橋是一道跨度1200米的鐵路橋,橋下是刀噼一樣的裂谷,裂谷中有瀑布流過,裂谷上方是漫山的櫻花,是這趟旅途中著名的景點。這是完美的處刑地,沒有任何逃生通道。烏鴉和夜叉守住鐵路橋兩側,下方是超過百米深的裂谷,即使是A級混血種跳下去也必死無疑。即使櫻井明跳崖,還有烏鴉。在崇尚刀戰的本家中,烏鴉是例外的神槍手,櫻井明在下墜過程中就會被烏鴉轟碎腦顱。

留給源稚生的時間不多,13分鍾後下一班火車就會經過峽山大橋。源稚生盯著手上的銀戒指,緩緩地抓緊了刀柄。對于暴走的A級混血種他也不敢掉以輕心,表面上看起來放松,其實他一直都通過銀戒指的反光鎖定了櫻井明。他知道以櫻井明此刻的血統,不動則已,一旦動起來就是一道驚雷,頃刻之間就會判定生死。

“我不後悔殺了那些女人。”櫻井明的聲音異常地清晰,完全聽不出瘋狂,“反正痛苦的是她們不是我,恰恰相反我還很滿足。我是自己選擇那種藥,自己把藥一針針地打進自己身體里的,如果再讓我選擇一次,就算你站在我面前拿刀指著我,我還會給自己注射藥物。如果不注射那種藥我什麼都不是,我在這個世界上一無所有,我被人類驅逐到了懸崖邊,我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掉下去。我逃亡了15天,一路強暴女熱本殺死她們,這,15天里我都是活著的,我這輩子只活過那15天。”

“但很多人為你死了,沒有人有權為了自己而去奪取別人花下去的權利。”源稚生說。

櫻井明說出這些話源稚生並不意外,一個墮落者就該這麼說話。墮落者無視人類的道德和法律,只追求欲望和暴力。他們的話看似不可理喻,但其實遵循著族血腥的邏輯。

“你們這種人不會理解的,一輩子沒有見過光的蛾子,遇到火就會撲上去。燒死別人無所謂,燒死自己也不可惜,燒掉整個世界都沒什麼,只是想要那光……”櫻井明伸出手在空氣中虛抓,仿佛他面前站著什麼鮮活的影予,他想把那個人摟在懷里,

“這是一只蛾子對光的饑渴啊。”

源稚生忽然明白,櫻井明瞎了。莫洛托夫雞尾酒的強烈副作用就是摧毀視覺,在最終的進化中,櫻井明的瞳孔被藥物摧毀了,眼睛里空蕩蕩的。

“如果黑暗中的蛾子曾經體會過那麼一點點光,它也不會不惜把整個世界都燃燒起來,只為了讓自己暖和起來。你說對不對?源稚生執行宦。”櫻井明輕聲說。

這時落櫻如陣雪般從窗外飄過,陽光中花瓣的顏色薄如褪色的最純。源稚生有一秒鍾的失神,他在櫻井明的話中聽出了一絲異樣。那個關于蛾子和光的碧玉太過深邃,像是櫻井明能說出來的話,櫻井明的語言能力很有限,一個看日劇學說話的人能有多好的修辭水准?但那個比喻就像俳句和詩,透出霜般的悲傷。源稚生隱隱覺得櫻井明是在複述另一個人的話,一個似曾相識的人……

他再次看向銀戒指,里面已經沒有了櫻井明的影子!在這個絕不會有逃生通道的處刑地,死囚卻如蒸發般的消失了!

源稚生不假思索地起拔刀出鞘,揮舞成園!這柄古刀出鞘時仿佛有一道驚雷在刀鞘中炸響,刀光呈現古怪的青色,源稚生拔出的好像不是一柄刀,二十一到空虛的寒氣

與此同時,仿佛有一輪金色的太陽籠罩了他,他站在輝煌的日輪之中之如同金剛降世,鼓搗切出弧線便是日輪的邊緣!

刀刃上流過一連串火花,那是櫻井明的利爪和古刀的刀刃相切。櫻井明足從車頂壁上墜落的,畸形的爪抓向源稚乍的頭頂,進攻的意圖顯然是想把源稚生整個頭顱從脖子上拔下。在短短的幾秒鍾里,龍化的櫻井明貼著車頂爬到了源稚生的上方,沒有發出絲毫聲音。源稚生近乎完美無缺的一刀本課以臨空把櫻井明斬作兩半,但櫻井明用那只布滿鱗片的爪生生地捏住了古刀的刀刃。他竟然以刀刃為支點凌空翻轉,用另一只巨爪刺向源稚生的喉間。這足野獸的攻防,每一擊都以置敵人于死地為目的。

源稚生振開風衣,從後腰間拔出短刀,又是那不可思議的金色陽光籠罩了他,短刀刺穿了櫻並明的爪。源稚生飛身而起,以膝蓋磕在櫻井明的胸口把他擊飛,借著櫻井明後退的力量把短刀拔了出來。

櫻井明撞翻了幾排座椅滾入角落,但還沒有容源稚生跟上去補刀,他已經再度暴起,利爪已經刺穿了兩人之間的重重椅背,直刺源稚生的心髒。源稚生雙刀十字交叉格擋,同時後退,但櫻井明連續穿刺摧枯拉朽,利爪牢牢鎖定了源稚生。他畸形的爪鋒利到能夠切割金屬的程度,源稚生只有雙刀而櫻井明等于提著十柄長短刀,這些爪展開的時候空氣中盡是刷刷的風盧聲。

利爪洞穿了車廂的鐵皮,終于被鎖住了,但櫻井明沒有感覺到刺中人體的快感。從車廂這一頭到那一頭的沖鋒中,占刀和利爪幾十次相切,最後源稚生已經被逼到了絕路,但就在櫻井明狂喜地揮出致命一擊的時候,源稚生消失了。源稚生消失的時候櫻井明感覺到眼前有光,仿佛日出。

“原來你是……天照命,”櫻井明嘶聲說,“他們說過,執行人中,有一個天照命!”

源稚生從車尾緩緩走來,右手長刀左手短刀,黑色的長風衣敞開,襯里上是一幅

盛大至極的浮世繪,巨人的尸骨躺在大地上,清泉流過尸骨的左眼,從里面生出赤裸的女神,她披著自己金色的長發為衣,手捧太陽。此刻外面正是落日時分,夕陽日透過車窗照在源稚生的風衣襯里上居然反射出朝日般的輝煌。每個執法人都有不同的西裝襯里,而源稚生總是緊緊地裹著風衣仿佛畏寒,顯得像個保守的學究。這是因為他絢爛起來的時候,會光照大干世界。

“天照命!你是天照命!”櫻井明咆哮。

“我說了我叫源稚生,源氏家族只有一個人,所以我也是源家家主.”源稚生淡淡地說,“所以我也是天照命。放棄吧,你沒有機會。”

"你是天照命又怎麼樣?櫻井明低聲說。

源稚生皺眉。

“他們都說天照命會讓每個人看見陽光,可我們這種生在黑暗里的蛾子……”櫻井明狂笑,“只會被你的陽光烤成焦炭!”他旋轉起來,巨爪上帶起死亡的寒風。這足困獸的死斗,櫻井明忘記了一切,沉浸在無窮暴力帶來的快感中。

烏鴉蹲在鐵軌上抽煙,欣賞著綿延的遠山,手里提著加長槍管的重型手槍。夜叉正提著褲子對著深谷撒尿,他似乎很喜歡欣賞自己的體液墜入深谷時劃出的弧線。而就在他們身邊,車廂劇烈震動,里面傳來刺耳的切割聲。鋒利的武器從內而外把車廂切得傷痕累累,這種老式車廂所用的鋼材質地優良,用電鑽都很難打孔,源稚生和櫻井明居然能用刀和爪把它切開。鳥鴉有些慶幸自己把車廂兩側的門都鎖死了,否則一旦櫻井明沖出來,靠他和夜叉聯手都未必攔得住,沒准還得跑步追殺,那就太累人了。

“你查過當地的旅游資料麼?聽說本地的特產是用寒泉釀造的米酒,溫泉也是一絕,深冬時候猴子經常冷得受不了,就下山來和人一起泡溫泉。”烏鴉說。

“不知道解決了這個櫻井明,少主能不能放我們兩天假在這里泡泡溫泉,也許小城里的女人對我們這種從東京來的猛男特別熱情也說不定。”夜叉齜牙。

“聽說北海道這邊還有男女共浴哦。”

“我也聽說了,不過也有人說現在還洗男女共浴的都是胸部下垂的老太太,想不到烏鴉你對老女人有特殊的愛好。”

車廂劇震,車頂坍塌,瞬間之後車體又像氣球那樣膨脹,玻璃碎片飛射,扭曲變形的窗口中噴出灼熱的氣流。

“不不,我還是喜歡小麥色的元氣少女,唯一鍾情的老女人是你媽媽.”烏鴉雙手抱頭免得玻璃碎片紮穿他的腦門。

“這可不好,我沒有告訴過你我老娘已經死了很久麼?我五歲的時候老爹捕出軌愛上了一個吧女,老娘騎著摩托車沖進那間酒吧,把一捆雷管扔到了吧女唱歌的舞台上,把她炸成了幾萬片。警視廳把事件定性為極惡殺人,法官判了她死刑。你要想跟她一起共浴,得去地獄的硫磺泉了朋友。”

“想不到你母親居然是這樣貞烈的女性,這倒叫我敬而遠之,我也不能只鍾情她一個人啊。”

“我跟你說,父母雙亡是世界

上最好的事,這樣你可以隨便騷擾班里最漂亮的女生,在外面打了人對方家長也找不到人告狀,所以你看,小說里的劍俠很多都是父母雙亡的。我生來是個要當劍俠的人啊”夜叉叼上一根煙,“就是偶爾覺得有點孤單,不過孤單起來你就會覺得自己越發地像個劍俠對不對?”

“你最近是讀書了麼?你說話越來越像個哲人。”烏鴉聳聳肩,“你剛才只說你貞烈的老娘被判了死刑,你父親怎麼死的?”

“哦,我忘了一個細節,當時那個吧女正坐在他大腿上唱歌。”

兩人的聊天內容全無營養,他們只是在打發著時間,順便等源稚生。源稚生執行裁決的時候總是這樣,把獵物誘入陷阱,孤身走進去,從背後鎖上門。烏鴉和夜叉只要帶著尸體袋在外面等著就好了,幾分鍾之後源稚生就會出來,把染血的刀扔給烏鴉說擦乾淨,神色有些厭倦。漸漸地烏鴉和夜叉就習慣了,等待源稚生的時候聊聊女人或者吹吹牛,不想太多。就像等上廁所的同伴,你進去也幫不上忙,反正同伴遲早都會出來。雖然這次的戰斗拖得長了點,但他們並不擔心打開車門出來的會是櫻井明。

他們跟隨源稚生都有些日子了,清楚這位年輕的執行局局長有多強。傳說中的天照命,那是何等可敬可畏的血統。

“已經過去六分鍾了,少主居然還沒有解決目標。”車廂的陰影中傳出聲音。

“櫻你換好衣服了麼?如果還沒換好的話我們能不能偷看啊?”烏鴉淫笑兩聲。

“你們不是偷看過麼?反正你們什麼也看不到。”陰影中的人說。

校服和白色襪套被人從陰影中扔了出來,接著走出來的是渾身黑色的緒方圓。但她已經不再是緒方圓了,氣息交了,連帶著容貌也變了。十分鍾前她還是十八歲的高中女生,此刻把頭發束成長長的馬尾辮,她的年齡驟然變為二十多歲,不再是甜美可口的獵物,而是散發著隱隱寒氣的刀。在櫻井明看來,如果小圓懂得化妝懂得穿些性感的衣服會更加誘人,但他完全沒有想到少女清澈透明的肌膚其實就是化妝後的效果,“緒方圓”真正的膚色素白得像雪,沒有什麼血色。執法人矢吹櫻,從一開始她的任務就是控制住目標,避免他傷害周圍的乘客。在櫻井明沉浸在小圓和小黏的故事里,覺得自己人生第一次感覺到溫暖擁有了同類的時候,他卻不知道緒方圓有幾十種手段發起進攻,如果遭到櫻井明的進攻也有幾十種手段自我防衛。櫻井明如果真的撕裂“緒方圓”的校服,看到的絕不是少女的胴體而是無數的刀鋒。

“櫻你總是這麼小心,從來不給我和烏鴉偷看的機會,這樣下去我們就沒法保持對你的幻想了。”夜叉上下打量櫻。

櫻井明一直誤以為“緒方圓”穿著黑色絲襪是為了禦寒,此刻櫻脫去校服和襪套露出了這件衣服的真相,它是一身黑色的連身甲胄,用特細纖維和金屬絲混合紡織,就像第二層皮膚一樣緊貼身體,要害處插有防護鋼片和各式刀刃。櫻總是穿著類似的甲胄,有的甚至和皮膚顏色完全一樣,所以即使她脫去衣服,烏鴉和夜叉也只能欣賞一下她的曲線而看不到皮膚。

“正是這樣我們才需要想象啊朋友。”烏鴉閉上眼睛兩根食指抵著太陽穴,“想象力想象力想象力……啊!即視感!櫻是個非洲來的女忍者,她的皮膚是黑色的,很滑很嫩哦,上面抹滿白色的奶油!”

“想象的力量居然強大到這個地步!我現在有點理解那個瘋子為什麼會放過櫻了!”夜叉閉上眼睛露出淫賤的笑容。

櫻不再說下去了,坐在鐵軌上收拾校服和襪套,把它們和手工陶的骨灰盒以及小貓發飾卷在一起,塞進標號為“13”的塑料袋。櫻井明看到手工陶的小貓骨灰盒就打消了對櫻的懷疑,但他不會想到作為忍者,櫻有幾十套隨時可以使用的身份,簡單更換發式和妝容就可以把她的年齡降低或者上升十幾歲,當然世界上也並不存在小黏這只貓,這些是櫻早已准備好的台本,一個人驟然想偽裝成另一個人總會露出破綻,但忍者會長年累月地幻想自己身體里生活著另一個人,不斷地增加細節令她豐滿動人,“緒方圓”就是這麼成型的。從一開始櫻井明就低估了執法人,在這個已經存在了上百年的暴力機關面前,他只是個低能的孩子。曆史上執法人處決過遠比櫻井明狡詐凶狠有經驗的目標,積累下來的手段是櫻井明那種智力平平的人用一輩子都無法領會的。

車廂的震動停止了,車門打開,濃重的煙塵中走出了源稚生。

夜叉和烏鴉吃了一驚,以往源稚生走出來的時候最多是神色疲倦,身上總是一塵不染,但今天他的長風衣上滿是裂痕,沉默中的厭倦之意比以往重了許多倍。

“少主沒事吧?”櫻問。

源稚生搖搖頭,他用白色的手帕裹住了占刀的刀柄,把刀遞給烏鴉:“上面是獵物的血樣,收集一些,其他的擦乾淨,然後用火燒一下刀身。”

烏鴉小心翼翼地接過古刀,刀上沾染的血液近乎黑色,正在緩緩地冒泡,像是在起某種化學反應。

“夜叉你處理後事。”源稚生叼上一根煙靠在欄杆,抬頭望著天空出神。

烏鴉就地蹲下開始清潔古刀。這種級別的武器都是有編號的煉金武器,對付混血種往往比子彈還要管用,每次用完都得清潔保養。把那些黑血擦拭乾淨之後,他用噴槍迅速地燎燒刀身,以免櫻井明的基因殘留在金屬紋路中。最後用手指試了試刀鋒精磨的刀刃還是平滑如鏡。烏鴉滿意地吹了聲口哨收刀入鞘。

“他最後的表情很解脫。”過了很久,源稚生輕聲說,。想必是覺得自己放了你一條生路,終究還算個人。"

“他還想當個人麼?注射那種藥劑的目的不是進化成龍麼?”櫻淡淡地說,她知

“很多人都會對自己的過去又厭棄又戀戀不舍吧?”

“他還只是個孩子。”

“嗯,只是個孩子。”

“他很愛你吧?生命的最後一刻,忽然遇到了能理解自己的人,還是那麼清純的少女,心理學上說這時人會特別容易陷入愛情。真正的一見鍾情,甚至願意犧牲自己肮髒的人生換取你乾淨地活下去。”源稚生說,“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解釋了,否則他為什麼要讓你走?他不缺乏殺人的膽量,此前他沒有放過任何一個獵物,每個獵物都死了。”

“這可以看作另外一個解釋吧。”櫻遞上一本厚厚的練習本,“他最後把他的旅行袋交給我保管,他說自己要去小樽埋葬一位朋友,但旅行袋里只有這個練習本,是本小說,他自己寫的小說。”

源稚生翻開練習本,每個角落里都寫著藍色的鋼筆字,還有用鋼筆繪制的漫畫,冒險少年扛著一人高的巨劍,大腿上綁著附魔的短槍,背後站著高大的黑暗神明;還有帶日本刀的馬尾辮少女,腳下踩著滑輪。這是一個冒險故事,關于光暗之子櫻井明的冒險故事,他給自己的刀起名叫碧藍審判,那柄附魔的短槍叫末日彼端,他的航線就是打開蒼天航道的大門開辟星海航線,為此他不斷地磨煉自己以打敗封印蒼天航道的武神法因明。他在漫長的旅途中遇見了無色精靈使蕾拉.G.奈美,和這個馬尾辮帶刀少女結下了命運的羈絆……

“真是個中二的故事啊,他自己是男主角?”源稚生不想再看下去了。

“看樣子前後寫了十幾年,不久之前還在寫,他的中學二年級一直持續到二十三歲。”櫻說。

“15天里走了那麼多城市獵殺女人,只帶著這麼一個練習本,是不舍得丟掉還是想去很遠的地方埋葬掉過去的自己呢?”源稚生點燃那本練習本把它丟出鐵道橋,看著它墜落著化為燃燒的花,“別多想這些無關的事,我們只是執法人'做好自己的事就可以了。我們不用試圖去理解獵物,我們又不是野獸,怎麼知道野獸怎麼想?”

他頓了頓:“只有生在黑暗里的蛾子才會知道黑的恐怖吧……飛在陽光里的蝴蝶,永遠都不能明白。”

“見鬼!這家伙死得還很安詳,不過車廂里可像是被炸彈炸過。”夜叉拖著黑色的尸袋出來

“少主去過小樽麼?沿著鐵軌一直往前就能到,據說是個很漂亮的地方,山里有鐮倉時代的佛寺,米酒和溫泉都好,還有肌膚很細的女孩子常去的共浴溫泉哦!”烏鴉故意把小樽說得更加美好一些,想爭取在小樽度個短假。

“可我剛才聽你說如今還洗共浴溫泉的都是胸部下垂的老太太了。”

“怎麼會?”烏鴉急忙否認並摸著自己的胸口,“有這里非常挺拔的少女!”

“剛才你和夜叉兩個人說的,還有夜叉的老娘什麼的。”源稚生說,“你有過休業旅行麼?”

“國中還沒有上完就輟學了,所以沒有什麼休業旅行。不過也沒什麼必要,休業旅行什麼的,不就是為了跟班上最漂亮的女孩在旅途中增進感情麼?運氣好就可以在旅途中得手”烏鴉說,“我輟學就是因為我在班花身上得手了。”

“有時候真不知道獵物是惡棍還是我們是惡棍啊。”源稚生淡淡地說,“那就來幾天休業旅行式的休假吧,我們去小樽看看,櫻你喜歡鐵路麼?”


“鐵路?”

“我喜歡鐵路,你沿著鐵路走,在盡頭肯定能找到一座城市,或者其他什麼有人的地方。不像鳥飛在空中,甚至不知道前面會不會有目的地。”源稚生說。

“處理完畢,”夜叉在尸袋上加了封條,“各種證件都在他的口袋里,我都銷毀了。我在車廂里放了二十加侖煤油,絕對能把它燒成一個漆黑的鐵殼子,什麼證據都不會留下。”

“通知駐北海道的部門,把尸體送回東京岩流研究所解剖。下一列火車還有三分鍾到,手腳麻利一點。”源稚生說。

“明白!”夜叉和烏鴉翻身跳上車頂。狂風從天而降,巨大的工程直升機從山背後升起,飛過來懸停在鐵道橋上方,扔下帶吊鉤的鋼纜。固定好兩個吊鉤之後,夜叉點燃一根煙深深地吸了一口,松手讓煙頭從天窗墜入車廂,在沖天大火燃燒起來的瞬間,他和烏鴉飛身躍起。風壓驟然加大,工程直升機把車廂吊離了鐵道橋,然後松脫鐵鉤讓它墜入山谷。燃燒的車廂砸在山岩上翻滾著發出轟然巨響,驚起了林中棲息的鳥群。四位趴在鐵道橋的欄杆上俯瞰,浩蕩的風從北海道的群山之間吹過,山坡上的植物如少女多層的裙擺那樣曆曆翻動,顏色從青黃到翠綠。“其實烏鴉不說我也想休個假……累了很久了。”源稚生輕聲說。

“哦耶!休假!休假!休假!”夜叉和烏鴉攥拳。

這時候源稚生的手機響了,源稚生看了一眼進來的短信。

“學院本部的人不日將抵達東京,政宗先生召喚我們。休假取消,”源稚生扔掉手中的煙蒂,“立刻返回東京!”

細雨落在山中,松風仿佛海潮.小屋中透出炙熱的火光,鐵錘敲擊鋼鐵的聲音清越綿長.源稚生推開門,穿著白麻衣的老人正在爐邊鍛打一條刀胚,火光四濺。

“我還以為你會在辦公室等我,本部的人要來,你還有閑心來山里的刀舍打刀?”

源稚生脫下衣服掛在火爐邊烘烤。

“中國古人說,山嘣于前而色不變,麋鹿興與左而目不瞬。劍聖宮本武藏先生也說過類似的話。臨敵的時候應該保持自我,如果被敵人的節奏調動了,自己就會露出破綻。”老人把刀胚重新插入炭火中“你休息一下,然後我們再來說本部的事。你旁邊就有關西燒酒,喝一口取暖吧,這個春天真是多雨,冷氣都沁到人骨頭里了。”

老人轉頭看見源稚生一邊喝著酒一邊盯著爐火出神:“你從小喜歡看我打刀,可惜這些年也沒能打出什麼好刀來送給你。”

“我只是喜歡看火光,覺得溫暖。”源稚生說,“喜歡好刀的話,家族的刀劍博物館里有的是,為什麼還要自己打?”

“造刀是日本的國術啊,日本刀和大馬士革刀、克力士劍並稱世界三大名刃。可大馬士革刀和克力士劍都誕生在有好鐵的國家,伊斯蘭人的國土浩瀚,優質鐵礦任他們掘取,所以就冶煉出瑪瑙般美麗的熔煉花紋鋼;馬來諸島上有很多隕鐵,隕鐵是天賜的合金,蛇形克力士劍其實是靠隕鐵來打造的。可日本不同,日本是個貧瘠的國家,沒有好鐵礦,連優質的煤都沒有,刀匠們只能用紫薪和槲木燒成炭,再用炭來煉鐵。這種炭只能煉出粗糙的海綿鐵,只有靠千番鍛打令鐵與炭最終達到平衡。所以日本刀的鋒利,在于刀匠每一錘砸進去的心意。當武士揮舞這些刀對敵人閃電一擊的時候,刀匠砸入刀身中的千萬錘都一起發動,帶起赫赫的風雷。”

“你把打刀看成修行。”源稚生說。

“什麼都是修行,一茶一飯一花一葉都是修行,你執行任務也是修行。”老人拍了拍手上的炭灰,“櫻井明的事我聽說了,你做得對。”

“老爹你當年也處決過不少類似的人吧?眼睜睜地看著血流出來,紅得刺眼,有沒有心軟過?”

“開始有過,後來就漸漸地淡了。那些墮落的人最終都會變成死侍,唯有抹殺。既然免不了殺人,就把殺人也看作修行吧。”

“一旦墮落就人間失格?”

“是的,對于混血種來說世間有兩條路,人的路和龍的路,走上龍的路就是墮落,墮落者,人間失格。”

源稚生沉默了片刻:“那種名叫莫洛托夫雞尾酒的基因藥,樣本已經交給岩流研究所分析了。雖然副作用明顯,但它確實能激活龍血。曆史上不少人追尋過純化龍族血統的進化之路,但很少有成功的案例,如今小山隆造居然能用基因技術強制進化,這麼發展下去,遲早有一天會出現真正的血統純化藥。到時候有多少混血種能夠抵抗它的誘惑呢?”

“這不正是猛鬼眾渴求的麼?他們早己厭倦了自己人類的身份,日夜盼望著進化為龍。”

“查不出是誰購買了莫洛托夫雞尾酒的配方,猛鬼眾的嫌疑很大。”

“不能放任他們繼續下去。禁忌的門是不能打開的,那後面藏著的絕對不是天堂而是地獄!追求龍的力量,必遭龍的吞噬!”老人聲如沉雷。

“明白!”

“執行局和你個人最近在家族的地位都在上升,很欣慰。這樣我就能放心的把大家長的位置傳給你了,別放松啊孩子。”

“你辛辛苦苦經營到今天的家族,真准備傳給我?”源稚生沒有流露出絲毫欣喜。老人不解地扭頭看著源稚生:“你是蛇岐八家的少主,少主就是大家長的繼承者,我不傳位你傳位給誰?而且你是懷著天照之命的男人啊。”源稚生沉默了很久:“我對黑道大家長的職業沒什麼興趣,你就不怕我把家族解散了?解散了家族我就能去法國了……聽說那里是混吃等死的好地方,我從網上認識了一個法國朋友,他在蒙塔利維海灘上有一個賣防曬油的小店,過得很自在。”

“那個著名的天體海灘?”

“嗯,每年夏天他就去海灘開業,一夏天能看見幾十萬個赤裸的女人。他只戴著遮陽帽走在海灘上,提著裝各種防曬油的木盒子,如果遇見身材好的女孩子他就過去贈送試用裝。夏季過完海灘上漸漸人少了,他就鎖上小店,去巴黎領失業救濟,第二年再開業。”源稚生吐出一口煙,“那樣的生活多好,睡覺時不用在枕頭下塞著槍,喝酒能喝到爛醉。”

“厭倦了暴力麼?”

“那個櫻井明對我說,生在黑暗中的蛾子,會不顧一切地撲向火,即便被燒死也無所畏懼,即便燒死別人也在所不惜。那是一只蛾子對光的渴望。”源稚生仰頭看著空氣中變化莫測的煙氣,“他說這話的時候語氣里滿是嘲諷,我真不敢想象一個墮落者敢嘲笑我……但一路上我都在想他的話,也許我沒有資格評論他的對錯,因為我不是生在黑暗中的蛾子,我是見過陽光的蝴蝶。蝴蝶憑什麼看不起蛾子呢?只因為蛾子的鱗翅是灰黑的,而我們身穿彩衣麼?”

老人沉吟良久,歎了口氣:“稚生,你從小就是個善良的孩子……但一個背負天照之命的男人,是不該想那麼多的。”

“天照之命麼?”源稚生搖頭笑笑,“不說這個了,我已經准備好了,告訴我學院本部來人的事。”

“今天下午接到正式通知。校長派了一個精英團隊來日本,目標是海溝深處的東西。他們會用載人深潛器進行海底勘探,深潛器已經先行運抵東京港了。這是一次由學院本部主導的行動,深潛小組從本部直接派出,深潛器也由本部制造,執行部部長施耐德越洋指揮,諾瑪全程監控。”老人說,“我們只是輔助和支持。”

源稚生吃了一驚:“本部幾十年都沒有插手過我們的事,這次怎麼把手伸到日本來了?”

“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日本海溝里可能有龍的胚胎’這樣的理由,確實足夠讓昂熱把手伸到日本境內來。我們無法拒絕,除非我們能證明海溝里的東西不是龍的胚胎。”

“找人深潛器的話……他們必然會發現神葬所!”源稚生說,“我們必須想辦法阻止他們!”

“昂熱決定要做的事,沒人能阻止。幾十年來這個男人的陰影一直籠罩在我們頭,上,今天我們終于無法承受他的壓力了。”老人凝視著爐火,瞳孔冉冉生輝,“趁這個機會永遠掩埋掉神葬所吧,那里只是神的目地,神已經死了……就讓她永遠作為骨骸存在吧!絕不能允許她返回人世問,絕不能!”

源稚生沉默了很久很久:“走出這。步我們就不能回頭了,老爹你真的想好了麼?”

“人活在世上永遠如臨深淵,其實這世上從來就沒有‘回頭’二字,最多也只是重新開始!”

“各家家主能同意麼?”

“說服他們,這世上的任何征伐都是一個男人先站起來,然後一群男人跟著縫一巾向戰場!”

“老爹,這些年你一直對神葬所和猛鬼眾懷著那麼大的敵意,為什麼呢?”

“你是不是猜測我跟昂熱羞不多?因為笫一代獅心會的覆滅,昂熱對龍腹懷著刻骨的仇恨,而我則不惜代價要把種葬所和猛鬼眾都抹掉。”老人仰頭灌下打口燒酒,“你錯了,我對神葬所和猛鬼眾都沒有敵意,我要鏟除他們,只是因為我想在我這一輩把蛇岐八家的悲運給掐斷!我的命沒多長了,就讓我死死地掐住悲運的魔鬼,帶著它去死好了。就像很多年以前天照和月讀做的那樣!”

“悲運……麼?”

“你記不記得你小時候我給你講北歐神話,神話里說命運三女神紡出象征命運的絲線,把它拉長,然後剪斷的故事?。”

“記得,你那時候說真恨不得在命運女神的心口上刺一刀啊,這樣那些女人就不能像擺弄玩具那樣擺弄別人的命運了。”

“只是不甘心的話罷了,其實人的一生就是這樣,有生就有死,因為有了相遇之美才有了離別之悲。”老人輕聲說,“蛇岐八家的命運也是如此啊,那白色的皇帝締造了我們又注定要毀滅我們。至今她的幽靈還在冥冥中注視著我們,穿著爬滿蛆的尸衣,跳著招魂的舞蹈。她的後裔們注定要為了她的遺產而彼此殘殺,世上總會有執法人和猛鬼眾,年輕人們永遠流著紅得刺眼的血。”

“她就是紡織我們命運的人?”

“是的,她雖然死了很多年,可仍舊死死地抓著我們的命運不放手!你有沒有想過要把命運的紡車砸掉?連帶著那個紡織命運線的白色皇帝……一起粉碎!”老人嘶啞地說。

“那樣我們就能從那個悲運中解脫?”

“我想這世上只有一個逃脫命運的辦法,那就是變成命運本身!成為紡織命運的人!紡織蛇岐八家的命運,日本的命運……乃至于世界的未來!”老人輕聲說,“這是沒人做過的事情,我決定嘗試。如果我成功了,蛇岐八家的後代將永遠告別戰爭和流血,如果我失敗了,希望你接受大家長的位子,繼續引導這個家族,不要令我們的同胞失去希望。”

風在松林中穿梭,仿佛鬼嘯,整個世界淹沒在落雨的沙沙聲中,此刻天地偌大,這間刀舍仿佛坐落在正中央,山中佛寺的古鍾轟鳴。

“那就試試吧,盡我的力幫助老爹,先從說服其他家主開始。”源稚生懷抱長刀看著爐火,“聽老爹你的意思,如果成功了我就能去法國了吧。”

“混賬!只是為了偷懶麼?”老人愣了一下,笑罵,“好吧,你說得也沒錯,如果成功,我們兩個就都自由了,你去法國賣防曬油,我安然地准備去死。”

“嗨,別這樣,老爹你還是個年輕的老頭。”源稚生說。

“也對,我還能跟你一起去法國賣防曬油。”老人笑笑。

他從爐子旁抽出一個文件夾交給源稚生:“本部傳真過來的履曆,這次來日本出 差的共有三個人,據說是昂熱的王牌組合,輕易舍不得動用。”

源稚生翻了翻那些履曆,不由得皺眉:“都是幫小孩子,校長在開玩麼?”

“確實是沒什麼經驗的年輕人,但血統都很優秀,昂熟想必是考慮到接近胚胎的人必須有優秀的血統,否則胚胎用于保護自己的領域就能殺死他們。”老人說,“這件事上我們可以相信昂熱,他從不輕易看重一個人,也從未看錯一個人。我會著手安排跟八姓家主的會議,我想讓你去接待這些年輕人,贏得他們的信任,讓他們配合我們的計劃。絕對不能讓‘猛鬼眾,接觸到他們,從他們踏上日本土地的那一刻開始,他們必須被全盤監控和保護!”“明白了,不讓猛鬼眾接觸他們的最好辦法是不是把他們關在本家的地牢里?”源稚生挑了挑眉。

“別像以前那樣虐待本部的人了。我的意思是讓你想辦法取悅他們,向他們展現我們好客的一面.”老人苦笑。

“我們有這樣一面存在麼?”

“好啦,別看輕本部派來的年輕人。他們是如今本部學院中最強的組合,而你是日本分部中最強的男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你們是競爭對手。”老人抽出刀胚,刀胚燒紅後的花紋像晚霞般燦爛。

“好吧,歌舞伎、AV店、援交少女、情人旅館……總之在那些外國人眼里日本就是個放蕩的地方吧?給他們這些他們就會滿意地豎起大拇指。我回去做點准備工作,”源稚生披上風衣,“哦對了,繪梨衣還好麼?”

“又做噩夢了。”老人喝了口烈酒,噴吐在紅熱的刀胚上,烈火升騰起來,他趁著火勁掄錘敲打,火光照著他蒼老卻肌肉分明的上身,渾如一尊鐵鑄的武士。

意大利,羅馬,陽光充足的早晨。

郊外古堡中,加圖索家的代理家主弗羅斯特正接待來自世界各地的銀行家吃意大利風味早餐,席上談笑風生。他們正在做一個220億美元的計劃,投資位于蘇格蘭北海的海底天然氣礦,加圖索家在去年年底獲得了開采權。預計到2014年氣礦上繳英國政府的稅收會高達每年70億美元,而加圖索家的回報數倍于此,全世界各地的銀行都希望投資這個項目從利潤中分一杯羹。這頓早餐吃得雍容愜意。大生意就該這麼談,在弗羅斯特看來,只有小生意人才會在談判中拍桌子瞪眼,真正的掌權者都是在云淡風輕的對話中就敲定了合作。

“關于那個波旁家族的私生子還有更精彩的故事,1732年他從沒見過面的母親那里承襲了男爵爵位,准備踏入上流社會,于是他……”弗羅斯特整個早晨都在講笑話,逗得那幾個女銀行家們哈哈大笑。

黑衣白襯衫的秘書忽然出現在讓身後:“先生,有重要的消息。”

弗羅斯特笑笑:“帕西,在我們吃早餐的時候沒有什麼重要消息,餐桌上最重要的是奶酪。”

他可不想在銀行家們面前失禮,堂堂加圖索家的代理家主,用得著在吃早餐的時候處理事情麼?世界是圍繞著他們這些權貴轉動的,即使世界要毀滅,在弗羅斯特吃早餐的時候也該暫停一下。

帕西居然沒有退下,俯身湊在弗羅斯特耳邊說了幾句話。

“昂熱這個狗娘養的神經病!”弗羅斯特怒拍桌子,震翻了奶酪碟,匆匆離去甚至沒有向銀行家們解釋。

“有些緊急的事,是關于家族繼承人的,非常抱歉打攪了各位用餐。”帕西鞠躬之後追著弗羅斯特離去。

銀行家們相對沉默,沒想明白世界上還有什麼事能讓弗羅斯特這麼失態,還有弗羅斯特說的那個狗娘養的神經病……他們似乎也認識。

進入隔音辦公室後弗羅斯特才徹底爆發出來,吼聲的分貝數堪比噴氣式飛機:“他怎麼可以把愷撒派去執行那種危險的任務?”

“去年家族試圖罷免校長,我們和昂熱的關系就等同于決裂,昂熱再也不給我們留余地了。愷撒是學院的學生,按規定昂熱可以派他去執行任務,我們無權過問。”

“可我們是他的家長!我每年參加愷撒的家長會!我有權過問他的安危!”

“雖然這麼說可能讓您不悅,”帕西頓了頓,“但是……您是代龐貝家主參加愷撒的家長會……您有出席的權力但是無權叫停任務。”

弗羅斯特如被迎頭棒擊:“那……那打電話日本分部!讓他們中止該項任務!如果這一次他們幫助我們,會獲得加圖索家的善意和回報!”

“日本分部應該不會聽從,他們連昂熱的命令都未必服從。”帕西說,“日本分部是半獨立的機構,他們更像一個黑道組織,而不是學院的外派機構。”

“黑道組織?”弗羅斯特大驚,“學院旗下怎麼會有黑道組織?”

“因為日本分部不是由學院建立的。上個世紀初,秘黨領袖馬耶克勳爵乘坐輪船到達日本,發現日本的混血種從事著非法的營生,也就是黑道。無論是妓女、鴉片還是軍火,任何利潤巨大的非法生意都被日本混血種操控著。他們在日本已經根深蒂固,秘黨根本無法滲透進去,最終秘黨跟日本的混血種家族談成了合作,秘黨不在日本建立分支機構,而日本的混血種家族會支持秘黨開辦的學院。他們每年都會往學院派遣留學生,這些人學成歸國後組建的部門就是日本分部。他們有雙重身份,黑道干部和學院的雇員。”

“昂熱居然用教育經費搞非法經營?販賣鴉片?”

“學院並不插手違法交易,違法交易是組成日本分部的家族控制的。那是日本黑道中最古老的家族,共有八個姓氏,合稱為‘蛇岐八家,。蛇岐八家也不直接從事違法交易,他們是黑道的執法人,很多黑道幫會認他們為本家,接受他們的管理.可以說蛇岐八家掌握著日本黑道的法律。”

“這麼重要的事我怎麼從來都不知道?”

“龐貝家主是知道的,大概是忘記告訴您了。”

“忘記了?”弗羅斯特目瞪口呆。

他承襲龐貝在校董會的席位已經有15年了,這15年里他一直相信自己大權在握,對于學院的事明察秋毫。直到今天他才恍

然大悟,這間學院的結構簡直就是顆洋蔥,剝掉一層還有一層,外人永遠難以觸及真相——而他就是那個“外人”。更令他惱火的是龐貝,弗羅斯特也曾問龐貝要過相關文件,龐貝沒有移交文件的理由是—“你說的文件是指校董會開會時發給我的小紙頭麼”、“用其中部分折過紙船”,反正最核心的秘密昂熱也不會留下書面記錄至于小事不如不知道"。

“此外,日本分部是各分部中最平靜的一個,從他們每年交給學院的年報看來,日本境內一切平安。可以確定的是,日本分部被一張巨大的黑幕籠罩著,他們在黑幕下做的事我們不知道。”帕西說,“可以說他們是脫離學院獨立運作的。”

“連線家主。”弗羅斯特定了定神,“他是愷撒的親生父親,以他的名義要求昂熱暫停這項任務!”

“在未來的一周內我們都很難和家主建立通訊,家主在西藏參加一個名叫‘心靈之旅,的慈善活動,要在喜馬拉雅山麓的喇嘛教寺廟中過一周的修行生活。沒有任何通訊公司在那里有信號,他也沒帶海事衛星電話,去那個喇嘛廟的唯一辦法是騎馬,但因為去年冬天的雪還沒有完全融化,騎馬進出一趟也需要一周時間。”

“他過修行生活?他能受那種苦?”弗羅斯特懷疑自己聽錯了。龐貝對起居條件要求之苛刻,是那種恨不得帶著自己的床墊周游世界的人,沒法想象他在西藏的喇嘛廟里怎麼生活。

“好像是聽講座聽到了一些雙修、歡喜一類的學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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