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卷 第九章 神國畫卷

電梯門合上的那一刻開始,顯示樓層的屏幕忽然熄滅了。所有樓層按鍵全都失效,門上方亮起紅色的“神道”二字。

楚子航的長眉微微一震。這些文件箱應該是運往里區的某個倉庫的,但沒有人向他提及“神道”,神道這種東西是不該出現在一棟大廈里的。

所謂神道,其實和鬼道是一個意思,是通往墳墓的道路。中國古人說,“墓前開道,建石柱以為標,謂之神道。”在古人看來,一旦踏上了通往大墓的那條道路,就走在了幽冥中,神道兩側的石人石馬都是墓主的隨從。神道的盡頭往往都是座紅色大門,通往祭祀墓主的陰殿。要從日語理解,神道教是日本的國教,神社中供奉的往往是介乎神鬼之間的東西。

電梯里彌漫著一股異乎尋常的神秘氣息,楚子航拉了拉頭上那頂黑色軍帽的帽簷,遮住了雙眼。

電梯門打開,焚燒香料的氣息撲面而來。漆黑中只有一條微微發亮的通道,通道兩側點著紅色的杯蠟。楚子航驚訝地發覺自己到了一個類似佛寺的空間,通道從一座三四米高的鳥居下經過,鳥居上的朱漆都斑駁了,露出暗紅色的木原色。這東西顯然是曆史悠久的古物,原本建造在風吹雨打的露天環境中,室內設計師把它拆卸之後搬進源氏重工里再按原樣搭好。一片寂靜,全然沒有人聲,楚子航在風衣里調整了一下刀柄的位置,方便以最快的速度把它拔出來。他快速地把這些文件箱都搬出電梯外,然後他抱起其中一個緩步前行。

黑暗中矗立著高大的木雕,木雕前懸掛著紗幕,隱約是金剛或者惡鬼的立像,身上纏著紙編的白繩。在神道教中這種紙編的繩子被稱為“幡幢”,既有神聖的意思也有封印的意思,日本的神社中供奉著千奇百怪的東西,介乎鬼神之問,神官們用幡幢纏好那些泥塑木雕,以免它們作惡。杯蠟的亮度很有限,雕塑的頭部都隱沒在黑暗中,它們似乎在低頭俯視著踏入這里的人,赫赫聲威。周圍還擺放著各種祭祀用的器物,木質的肩輦上擺放著神龕,神龕中端坐著不知名的古神,肩輦上纏滿手臂粗的紫色繩子,便如龍拱衛著神的禦座。

如果電梯就是神道,那麼楚子航已經進入了祭祀祖先的“陰殿”,前方應該是盛放尸體的棺槨。

楚子航穿過一層又一層帷幕,直到一盞長明燈照亮了他的眼睛。前方是一座高大的影壁,影壁通常修建在大門的前方,用于阻隔路人的視線,在堪輿學上說,也是攏住宅邸風水的風水牆。影壁並不罕見,但如此高大的影壁卻絕無僅有,它大約有四米高,直通樓頂,頂部鎏金,寬度超過十米。在這面巨型影壁上,畫師大膽地運用鐵鏽紅和靛藍兩種色彩作畫,半人半蛇的巨人們彼此擁抱,長尾纏繞在一起。男性巨人威武猙獰,女性巨人端莊慈柔,口本神話中的諸種妖魔圍繞著他們,巨人們的背後生出無數的手臂,持著不同的武器和妖魔戰斗。

這是美到叫人泫然欲泣的作品,那傾世的怒火、傾世的暴力、傾世的死亡、傾世的妖豔在畫師筆下熔于一爐,最後呈現出的是傾世的悲哀。

影壁上還有更令人驚悚的東西,那是淋漓的鮮血。黏稠的紅色緩緩向下爬動,簡直就像是把一桶桶的紅色油漆潑了上去。楚子航曾經面對過最凶殘的死侍,見過最血腥的殺戮場面,但都不及這面影壁來得血腥。一個成年人的身體里大約只有五升鮮血,不管受多重的傷,出血量也是有限的,死後心髒停止跳動,血也就泵不出來了,會干涸在血管里。可影壁上的血多到能把這面牆重新粉刷一遍,這得死多少人才可以?又得是怎麼樣殘酷的手法,才能讓他們的血液在心髒停止跳動前大量泵出,濺在這面影壁上?

楚子航抹掉了美瞳,黃金瞳在黑暗中驟然亮起。他把文件箱扔在地上,拔出長刀。言靈·君焰的領域擴張,長刀在高溫中變得熾熱,發出介乎紅色和黑色的光。

血液還能流動,說明屠殺剛剛結束不久,有很大的可能殺人者仍然留在這個空間里。這種時候隱瞞身份已經毫無意義了,活著才是王道。

最後一個到達這里的人應該是愷撒。愷撒顯然不是個殺人如麻的瘋子,楚子航只希望他不在被殺者之列。

繞過影壁,他踏入了這一層的最深處,按照神道和影壁的先後次序,他現在踏進了供奉棺槨的陰殿。刀上的微光照亮了他的側臉,黑暗中黃金瞳獰亮,滿鼻子都是血腥氣,剛才這股味道被熏香味掩蓋了。腳下是薄薄的一層液體貼著地板橫流,踩上去略微有些黏稠,不必說那是還未凝固的鮮血,如果亮燈的話這里的地板大概是通紅的。滿地都是尸體,尸體圍繞著堆積如山的文件箱,所有人都穿著黑色的風衣。他們都是執行局的干部,頂級精銳,在忙于搬運文件的時候遭到了突襲,巨人的創口直貫心髒。左肺動脈和右肺動脈被斬斷,人體中的全部動脈血都是由它們輸出的,所以心髒在最後一次跳動中泵出了幾乎所有的鮮血。

楚子航收刀回鞘,在一具尸體旁跪下,試圖辨別行凶者所用的武器。但他看不出來,傷口大到令人發指,某件武器從這個人的肩部往下砍,砍到他的心髒處收手,幾乎砍掉,他的肩膀和手臂。這絕非刀劍所能造成的傷口,在人類有史以來的所有武器中,放大三倍的消防斧是最有可能的,但那柄巨型消防斧上又有鋸齒般的刃。總的來說這是一柄奇怪的斧鋸,刃長達三尺,重量超過三十公斤,被人揮舞如風,這根本不現實,除非是《魔獸世界》里的巨魔降臨人間。

愷撒就蹲在這具尸體的另一側,有他在楚子航就不必擔心偷襲了。在加持“鐮鼬”的狀態下,基本上沒人能突襲愷撒,他就是雷達。

“這算什麼?貫穿傷,撕裂傷,還是爆炸傷?”愷撒捏著鼻子,“或者‘被巨型龍怪咬一口傷’?”

愷撒說得有點道理,這些人也可能是被嘴闊一米以上的巨型動物咬了,那只巨型動物的牙齒一定像鋸齒般交錯。

“我到的時候他們的體溫還像活人,也就是說殺人者就在我到達這里前的幾分鍾剛剛離開。”愷撒說,“要是早上來幾分鍾我大概也死了。”

“從現場能看出什麼?”

“很快,整個過程不超過十秒鍾。這些人都帶著槍,但從殺戮開始到結束,居然沒有一個人能把槍掏出來。”愷撒說,“我認識的人里只有一個能那麼快,校長。”

楚子航認同愷撒的判斷,如果再早幾分鍾他們都會死,即便有“君焰”這種能力,但在可以匹敵昂熱的高速中楚子航根本來不及釋放言靈,來不及暴血就失血昏迷。愷撒的生存幾率反而高些,但被殺幾乎是一定的,他可以提前覺察到進攻,但無力抵禦對方極速的進攻。就像某本武俠小說里說的,天下武功無不可破,唯快無敵。

“有什麼人敢在蛇岐八家的總部里對執行局大開殺戒?”

“大概是個藝術愛好者吧。”愷撒聳聳肩,“給我電筒。”

愷撒擰亮電筒之後高舉過頂,貼著牆壁行走,猙獰絢爛的壁面被照亮了,仿佛一部曆史長卷在他們面前展開。跟影壁一樣,牆上鋪滿了赭紅和靛青色的古畫,人身蛇尾的古代生物組成一眼看不到頭的祭祀隊伍,有的高舉火把,有的手持長杖,還有些駕馭著背生雙翼的龍,祭祀隊伍圍繞著巨大的地洞舞蹈,地洞中躺著巨大的骨骸。畫師用熔化的真金繪畫那具枯骨,它的左眼是太陽而右眼是月亮。

楚子航站在壁畫下方仰望,久久地說不出話。僅是影壁上的一幅畫就美得令人窒息了,而面前的牆上是數以百計的古畫連在一起,描繪出一個難以想象的世界。

“這里什麼都沒有,就是這些東西。這座空蕩蕩的大殿就是用來陳列這些壁畫的,他們需要足夠大的牆壁,所以把整層樓都空出來了。”愷撒說,“日本人奢靡起來可真是凶殘。”

楚了航用手指在壁畫上蹭了蹭,指尖上染了一些紅色的粉塵。他嗅了嗅自己的指尖:“是氧化鐵做的顏料。”

他接過愷撒手里的電筒,緩步前進,一幅接一幅地看著壁畫,再也不說一句話。

“看出什麼沒有?”。愷撒在楚子航屁股後面跟了好半天,終于忍不住發問。

加圖索家的少爺屈尊降貴當宿敵的跟屁蟲,通常是不可能發生的事,但愷撒心里承認楚子航在知識積累這方面遠遠勝于他,他又對這些壁畫太過好奇,所以才不恥下問。

“像是佛教中的本生畫。”楚子航沉思了很久,“原木不是繪制在這里,而是畫在某座古代寺院的石灰質牆壁上,有人用膠和化學品把這些壁畫從朽爛的牆壁上整體剝離下來,把它們轉移到這里的牆壁上。在文物保中,這種作法被稱作‘整體揭取’,是非常精密的操作。”

“什麼叫本生畫?”

“佛教中有一種特別的藝術形式,名叫佛本生畫,通常是若干張組成一個系列,描繪佛祖釋迦牟尼的前生故事。這種畫在敦煌非常多見,著名的有‘割肉貿鴿’、‘舍身飼虎’、‘九色鹿本生’。從繪畫工藝來看,這些

畫跟敦煌石窟的繪畫接近,用的顏料可能包括氧化鐵、青玉石、云母粉和銅綠。這是公元三四世紀中國流行的繪畫技法,曆史記載公元三世紀邪馬台女王向漢朝派遣使節,應該是那時候學到了這種繪畫技法,用來繪制這些壁畫。”楚子航說,“也就是說這些壁畫有接近兩千年的曆史了。”

“我對它的藝術價值和繪畫技法不感興趣,我只想知道這些畫到底為什麼這麼重要,讓蛇岐八家不惜花費一層樓來擺放它們。”

“在佛教徒心中,佛本生畫是佛在轉生為釋迦牟尼之前的輪迴史。至于這些壁畫,我想這就是蛇岐八家心中的……真實曆史!”楚子航舉高電筒,照亮了整幅壁畫。蒼茫的大海中龍蛇夭矯,大地上矗立著巍峨的城市,縱橫的道路跨越大海,黑色和白色的龍並肩懸浮在天空里,各伸一只手,握住同一柄黃金權杖。

“黑王……和白王!”愷撒沉默了很久,輕輕地吐出了這幾個字,氣若游絲,像是害怕驚醒了曆史中沉睡的鬼神。

單看之前影壁上的大畫,他還猜測這些畫可能是想象出來的藝術作品,蒙昧時代的人們往往會想象上古之世天神和魔鬼展開大戰,戰後的廢墟上誕生了人類古國。但看到這幅畫,他心里已經同意了楚子航的判斷,這不是什麼想象出來的故事,這是兩千年前的古人在記述曆史,而且是知曉失落文明的一群古人。

卡塞爾學院中有一部推論出來的龍族曆史,這部曆史是從神話紀事中總結出來的,盡可能剔除了人類的想象力去還原“真正的”龍族文明。秘黨相信龍族曆史上曾有過一個平安而輝煌的時代,那時黑王以始祖的身份成為群龍的領袖,而白王作為祭司輔佐它。在這個雙王共治的時代連暴戾的龍眾也不敢輕易地挑起戰爭,威嚴從位于大地北方的黑色和白色王座上輻射出去,龍族貴族匍匐在權力的高壓下。

這幅壁畫其實是一幅地圖,勾勒出那時龍族文明所覆蓋的疆域,甚至交通要道,還有那個時代的統治者們。秘黨研究總結了幾千年才得到的結論,卻早已呈現在某座日本寺院的古代壁畫上。

“看見畫面左上角那些細線體的文字了麼?”楚子航手指畫面上方,“那是中文篆體,兩千年前日文還沒有發明出來,所以畫師用了中國的篆體字做注釋。這幅畫的名字叫《古之堪輿》,‘堪輿’這個詞原本是地形地貌的意思,後來延伸為風水學,‘古之堪輿’就是古代地圖的意思。這是若干紀元之前龍族統治這個世界時的……世界地圖!”

“喔!如果他們願意拍賣這些壁畫,校長和種馬老爹還不得在拍賣場上打起來啊。”愷撒和楚子航並肩而立,仰望著壁畫喃喃地說。

看著這些壁畫便如時光倒流,那個極盛的龍族文明如繁花般綻放于大地上。在現行的曆史教科書上那是第四季冰川末期,大地荒蕪,兩極冰川往內陸延伸,幸存的動物只能苟活于大陸的南端。可在這些壁畫上那是文明繁榮的時代,一個偉大的種族在各洲豎起了高聳入云的青銅柱,圍繞這些柱子建造了城市,城市里的通天塔頂部建有廟宇,寬闊的皇道把這些相隔遙遠的城市連接在一起。

楚子航從風衣里拿出照相機來。

愷撒一愣:“你從哪兒弄來的照相機?”

“秋葉原電器街,打八折還送相機套,本來是想用來拍輝夜姬的核心。”

“你連日語都不會說還敢一個人上街買東西?”

“沒關系,那邊都是買電器的中國人,店員很高興地跟我說,他是東北人,問我是哪兒的。”

地圖往後,畫面漸漸變得荒誕起來,有猙獰的怪獸,八條長頸八個頭顱圍繞它的身軀,長頸像繩子一樣打結,它趴在大地上,頭部在飲用八條河流上游的水,鋒利的長尾在河流尾部切開高山,腹中流出鮮紅的水混入河中,從這幅畫看來這是個體長上百公里的龐然大物;又有赤裸的女人被封凍在巨大的冰塊中,一條蛇從冰塊的縫隙中鑽出去,跟冰塊上方的人說話;各種匪夷所思的畫面,象征意義非常濃郁,但是晦澀難懂。

類似的畫愷撒也曾見過,他家里藏有不少中世紀之前的羊皮卷,在這些羊皮卷里巫師們用手繪的圖片配合早已失傳的符號文字來記錄他們的發現,為了防止別人輕易地窺探出他們的秘密,巫師們的圖畫都很晦澀,由各種象征意義拼湊而成。如果一個巫師在他的作品中繪制一個美麗的少女手捧金杯喝水,真實的意思卻不像畫面那麼美好,金杯在巫術中含有“聖杯”的意思,而聖杯象征著基督的鮮血,這幅畫的最終解讀是,作為祭品的公主飲下了基督的鮮血,從而完成了召喚魔王的血祭。在兩千年前的日本,居然有人用敦煌壁畫的技法繪制了中世紀黑巫術手卷中的內容。

黑巫術源自對言靈和煉金術的曲解,這些壁畫也一樣,它們是比巫術手卷更古老的“秘密書”,是記錄世界終極秘密的書籍,直指古老的龍族文明。

“你看得懂麼?”愷撒用手電筒給楚子航補光,這些壁畫的尺寸太大,以便攜式相機的閃光燈根本無法一次拍下整幅,只能一小塊一小塊地拍照。

“能試著解讀一小部分,但只是最淺層的一部分,這些壁畫包含了遠遠超過我們理解的龍族曆史。蛇岐八家從沒有對學院公布這些壁畫,他們清楚這些東西的價值,所以他們才把壁畫轉移到源氏重工里米,以免外人看到。”楚子航用于指在壁畫上血紅的區域蹭了蹭,“必須研究原版壁畫才能發現其中的秘密。你聞聞這種顏料。”

“你剛才不說是氧化鐵麼?”愷撒疑惑地聞了聞楚子航的指尖,“油脂的味道……還有點血味,這可不是氧化鐵!”

滿地都是鮮血,但這種紅色顏料散發出來的血味更加濃郁,它們本該有兩千年曆史,但顏料仍舊黏稠如膏。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是人魚的油脂混合血制成的顏料,人魚油幾千年都不會干,它們的血液也保持新鮮。”楚子航頓了頓,“我們在日本海溝里看到的那些東西就是日本神話中的人魚。繪制這些壁畫的人既然捕捉了那麼多的人魚來制作顏料,他們必然知道高天原和尸守的事。畫師是蛇岐八家的先輩,這些壁畫應該是從家族神社的牆上剝下來的。”

“這張壁畫上的人形都是用人魚膏血繪制的,這有特殊的宗教含義,是‘通靈’的意思。人魚是古代的混血種,人魚血中就混有龍血,用這種血來繪畫,每個人形都會獲得精魄。所以面師在繪制這些畫的時候絕不會撒謊,他們會一筆一畫,力圖重現真實的曆史。”楚子航指著一個用金色勾邊的血色人形,“這個人形代表了一個非常特別的含義,他是這幅壁畫上所有人形里唯一一個用黃金勾邊的,這說明他的身份和地位高于其他人,他戴著高高的羽冠,手持一根棍子,棍子在占代壁畫中通常只有武器和權杖兩種意思,這里應該解讀為權杖,他是這些人中的領袖。”

“就是大家長一類的人咯?”愷撒聳聳肩。

“不,他們稱這人為‘皇’,或者我們可以稱他為……超級混血種!”楚了航一字一頓。

“超級混血種?”愷撒愣住了,這個概念他從未聽說過。用血統階級來區分混血種是卡塞爾學院成立之後的事,後來發現某些人表現出接近純血龍類的能力,又增補了A級之上的S級。這個分級並非完全根據血統來評定,也參考每個人的表現。本科部的學生通常都在B級以下,如果他畢業之後加入執行部,表現出過人的能力才可能漸漸提升為A級,像愷撒和楚子航這種純憑血統就獲得A級評定的已經是異類,別說路明非那種憑血統直接保送S級的逆天人物,當然也有芬格爾這種血統優秀但是表現太渣一路掉到F級的。但即便S級也依然只是“混血種”,“超級混血種”這個分類根本不存在于血統階級列表中。難道是超越S級的怪物SS級?

“皇是指一種超過我們理解范圍的混血種,”楚子航的神色凝重,“已知的混血種無論多優秀都不能超越‘臨界血限’。那是龍類和人類的分界線,一旦踏過線,龍血就會吞噬那個人的心智,把他變成死侍,這是絕對法則。但根據這些壁畫,日本存在能夠踏過臨界血限的混血種,他們擁有匹敵龍王的潛力,生來就是蛇岐八家的領袖。”

“你從一個勾金邊的小人身上能看出這麼多東西?”愷撒滿臉的不相信。

“從畫面上確實看不出來,但篆字注解里寫滿了對皇的贊美。他的誕生被稱作‘降世’,他的意義堪比盜火的普羅米修斯、以自己的血為人類贖罪的耶穌基督,他是天降之子,宿命之帝,他的稱號包括‘東皇’、‘曜帝’、‘震帝’、‘太微主’……他集人類的全部美德于一身,擁有和神抗爭的偉大力量。”楚子航扭頭看著愷撒,“你沒有想到某個人麼?”

“這種耶穌基督級別的存在我怎麼會認識?”愷撒瞪眼,“我沒告訴你我家男女老少都信天主教麼?要是天下真有這種怪物,我也只有對他祈禱當他的信徒。”

“皇是生來注定的,所以他在孩提時

代就被注定要統治世界東方的士地,他雖然年紀輕輕但是在家族內部已經有了很高的地位,即便長輩也得聽命于他,他是家族……年輕的主人。”說到最後五個字的時候楚子航一字一頓。

巨大的驚悸在愷撒腦海中炸開,他竟然微微打了個寒戰:“是象龜?他的手下叫他……少主!”

“源稚生只有二十六歲,卻已經是蛇岐八家的少主,僅憑他在執行局的功績麼?想想我們跟那些家主見面的時候,大家長橘政宗起身的時候,家主們也都起身,唯有源稚生端坐不動。這不是倨傲無禮,這是他的習慣,他跟橘政宗之間是平起平坐的,所以橘政宗起身的時候他端坐不動……繼承神血的人就是他,他就是蛇岐八家將來的統治者。”楚子航緩緩地說,“將來的統治者當然不必對現在的統治者低頭!”

愷撒被震得說不出話來。難道那個懶散寡言的日本人就是凌駕于所有混血種之上的皇?在那張漠然的面孔下居然藏著混血種中最偉大的力量,而懷著這種力量的他只是想去賣防曬油?這個笑話就好像亞曆山大大帝說他的人生日標不是征服世界而是去地中海當個撬牡蠣的漁民。

“稍等稍等!這太荒謬了好麼?這個世界上怎麼可能存在超級混血種那種荒謬的東西呢?跟這個相比我更傾向于相信世界上存在超級賽亞人啊!”愷撒忽然大聲說話,使勁拍打著額頭。

他的心情有點複雜,就像忽然聽說世界上有比他更帥更拉風的貴公子一樣。他一直堅信自己的優秀,也許只有楚子航可以略分他的光輝,可如果這個世界上真的有超級混血種!見鬼!他媽的那樣的話加圖索家的少爺不是變成了臨界血限以下的庶民了麼?而那個抽女人煙的源稚生才是混血種中真正的貴公子?錯得太離譜了!錯的當然不可能是愷撒·加圖索,那麼一定是這個世界出錯了!

“怎麼可能有人能無視臨界血限?那是不可逾越的天塹,任何人超越那個界限後神智都會被吞噬掉,可那個源稚生看起來完全正常不是麼?龍血該使他亢奮對不對?可他那一臉懶洋洋的模樣,倒像是患了什麼荷爾蒙分泌不足的病啊!”愷撒滿臉不信的神情,執著地跟楚子航討論。他這輩子從沒那麼執著于搞清一個學術問題,更別說跟宿敵討論。

“‘皇’字拆開來是什麼?”楚子航盯著他的眼睛。

“白……王?”沉默了幾秒鍾後,愷撒緩慢艱難地吐出了這兩個字,“見鬼……他們是白王血裔!日本這幫家伙是白王血裔?”

“是,他們就是被秘黨懷疑已經滅亡的白王血脈。這系列壁畫的名字就是《白帝本生》,它講述了白色皇帝及其後裔的曆史。蛇岐八家的祖先從中國學到了‘皇’字,他們認為這個字就是為超級混血種而造的,皇有天神的寓意,比如《楚辭》中出現的‘東皇太一,,不僅如此它還隱藏了那位白色皇帝的名字。皇是這個世界上最接近神的人類,他承襲的是白王的血脈。白王是掌握精神元素的龍王,它能控制別人的精神,而它自己的神智永恒澄澈。皇繼承了這份天賦,即使超越了臨界血限,但精神天賦確保了他的神智不被侵蝕。”楚子航頓了頓,“他是絕無僅有的異類,他身體里幾乎全是龍類的血液,而他卻怪異地有著人類的內心。”

“怪……胎!”長久的沉默後,從愷撒嘴里蹦出了這兩個字。

此時此刻,源氏重工的底部,比鐵穹神殿更低的深層,絕對的黑暗中,亮起了深紅的“ならく”,那是一部電梯的指示燈。

“ならく”是個外來語,源自佛經中的“那落珈”,那是地獄的最深處,無限墜落的虛空,那落珈中的惡鬼永遠回不到人世,只能在無止境的墜落中永生。

電梯門打開,黑影走進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除了換氣扇轉動的微響,這里只有死一般的寂靜。

前方的牆壁忽然亮了起來,那堵七八米高的巨牆散發著幽幽的藍光。仔細看就會發現那其實是一個巨大的儲水箱,牆壁是儲水箱一側的玻璃牆,玻璃牆是由上百塊大約一平方米的玻璃拼成的,玻璃之間是窄窄的金屬框架。儲水箱上方安裝著直徑數米的水輪機和過濾器,這個儲水箱的容積比得上海洋館中的巨型魚缸,一般的供水管道根本無法提供足夠的水源,所以它從下水道中取水,汙水過濾之後被導入這個儲水箱,換水的時候再用水輪機抽走,重新進入鐵穹神殿系統。

黑影在玻璃牆下席地而坐,幽藍色的光照亮了他的側臉,曲線挺拔,就像帕特農神廟里那些漢白玉雕刻的希臘美少年,從某個側面看上去他陰柔嫵媚,可略換一個角度他又像個孩子,獨自去水族館看白鯨的孩子。

總有一些孩子會獨自去水族館看白鯨,他們一坐就能坐上好幾個小時,而白鯨只是很偶爾地才靠近玻璃壁觀察他們,來來往往的大人看著孩子的背影覺得他很奇怪,深奧得有點嚇人。

小孩子有時候就是很奇怪的生物。

男孩剝開一片口香糖塞進嘴里,面對這個空無一物的儲水倉,他一點都不著急。儲水倉深處傳來了嘩嘩的水聲,這里似乎養著某種大型的水生動物,它高速地游動起來,長尾留下一串漩渦。男孩從懷里摸出一支激光筆,打開之後紅色的激光點出現在玻璃牆上,養貓的人經常用這東西來逗小貓,光點在地上飛快地移動,小貓左撲右撲。男孩緩緩地挪動激光筆,光點飄忽不定,漸漸引起了那個水生動物的注意。它游得越來越近,不是一條,而是一群,一群大魚。大魚們把腦袋頂在玻璃牆上,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個紅點。

它們的臉是那麼的蒼白,就像是在海中漂浮了幾十天的浮尸。

一群長著人類面孔的魚,隔著玻璃窺看人類的世界,有的面無表情,有的嘴角上挑,似乎在微笑。

它們不盡相同,多數都長著長尾和鱗甲,有些人面魚身上附有匪夷所思的器官,巨大鋒利的爪,刀狀骨質鰭,呼吸的時候它們脖根的裂縫張開,露出深紅的、鰓一樣的結構。男孩微微轉動手腕,人面魚們曼妙地扭動著身體,追逐光點飛快地游動,就像是一群聽話的寵物。整個水箱都被攪動了,一具暗金色的骨骸從水底浮起,骨骸形狀介乎人、魚和飛鳥之間,它生前顯然是那些人面魚的同類。看起來這些人面魚並不介意在餓極了的情況下吞吃同類,暗金色的骨骸上布滿齒痕,像是用伐木斧砍出來的。

男孩摁滅激光筆走近玻璃牆,失去了追逐之物的人面魚各自散去。水箱的大小幾乎相當于岩層中的小型地下湖,經過過濾的地下水還算清澈,但人面魚一旦游到遠處去就看不清了。只剩下一條體型較小的還在靠近玻璃牆的水域中游動,似乎仍想尋找那個神秘的光點。男孩把手掌緊緊地貼在玻璃牆上,這時從玻璃的反光可以看出那面牆壁足有半米厚,是用巨大的玻璃方磚砌成的。

人面魚把臉緊緊地貼在玻璃牆上去觀察男孩的手掌,這時它的模樣越發清晰起來。它居然是個雌性,或者說女性,有著一頭漆黑的長發,面孔蒼白但不失美麗,眉眼間隱隱有做過微創整容的痕跡。如果不是在這種詭異的環境中,而是在澀谷的街頭看見這樣一張臉,甚至能說是一場小小的豔遇。

“你真漂亮,”男孩輕聲說,“在你還活著的時候。”

漂亮的只是那張臉,人面魚從脖子以下開始畸變,下半身融合為蟒蛇般的尾部,隱約能看到腳的殘留。

世界各國的神話中,人面蛇這種形象反複出現,從人類始祖伏羲女媧,到三皇五帝中的太昊帝,《莊子》中曾被齊桓公看見的穿紫衣戴朱冠的“委蛇”,再是《山海經》中“人面蛇身而赤,直目正乘。其瞑乃晦,其視乃明”的鍾山之神燭陰,梵文中所謂“娜迦”,希臘神話中所謂“美杜莎”,乃至瑪雅萬神殿中已經失落名字的群蛇……它們介乎神和魔鬼之間,象征著誘惑和究極的神秘。神話學家至今都很難解釋為何這類怪物會如此一致地出現在各種神話中。如果他們能看一眼這甚至稱得上“美貌”的怪物就會明白,先民們的確曾目睹過類似的東西在面前爬過、游過或者直撲過來。它們是如此的猙獰可怖,絕不可能是上帝會制造的物種,只能是惡魔跟人類開的一場玩笑。這種印象像是閃電一樣炸開先民的腦海,然後作為神話代代傳承。

男孩點亮激光筆,光點出現在人面魚的額心,像是鮮亮欲滴的朱砂痣。人面魚那張慘白的臉忽然被點亮了,如果不看那可怖的下半身,它簡直有點“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嫵媚。它伸出畸形的爪去抓玻璃牆中的紅光,它的爪雖然堅硬,卻也只能在超硬玻璃上劃出令人牙酸的響聲。幾度不能得手它忽然暴怒了,對著男孩發出聽不見的吼叫,巨大的嘴打開,鋒利的長牙密如荊棘。這時才能看清楚它那可怖的嘴部結構,精致的櫻唇,兩側各有一道看不清的裂縫延伸到耳邊,它張開嘴的時候好像整個顱骨都打開了!

“你這樣就變丑啦。”男孩說。

人面魚的嘶吼只持續了幾秒鍾,後方襲來的巨爪把它拖回了水箱中間。男孩摁滅激光筆,默默

地旁觀這場殺戮,十幾條人面魚圍殺這個體型較小的同類。它們死死地咬住獵物身體的一部分,瘋狂地擺動長尾,利用扭身的巨大力量要把獵物撕開來。成群的大白鯊會這樣獵殺藍鯨幼崽,它們把幼崽拖到海底,頂著它大肆地撕咬,藍鯨母親趕到的時候只剩下殘缺不全的尸骨了。獵物和獵食者一起組成了一朵奇怪的肉質花,一朵長著蛇一樣花瓣的妖花,每條花瓣都在扭擺,紅色的血煙升向水面上。

“真丑陋啊,這個世界。”男孩淡淡地說,臉上無悲也無喜。

輕微的爆裂聲自上而下貫穿了整面玻璃牆,支撐它們的金屬框架迅速地扭曲變形。進食中的人面魚也察覺到這面玻璃牆的變化,紛紛拋下血肉模糊的食物游了過來,就像是囚犯們聽見監獄的鐵門響了,會不約而同地看向門的方向。玻璃牆搖搖欲墜,先是一塊巨大的玻璃磚被水壓頂出了金屬框架,接著更多的玻璃磚脫落,每塊都是一平方米見方半米厚,數噸重的龐然大物,缺口處水流噴出十幾米遠。幾秒鍾後這面透明的牆壁徹底崩塌,數萬噸的水沖破了大壩,帶著不知數量的人面魚。

這既是致命的狂潮又是致命的美景,幽藍色的光幕中墜落的玻璃磚反射冰一般的光芒,光芒中飛翔著似龍似蛇的黑影……美得就像世界的末日。

男孩並未逃走,在被幽藍色的狂潮吞沒之前,他輕輕地歎了口氣。

“水聲!”愷撒皺眉。

即使不加持鐮鼬,他的聽覺也比常人敏銳很多倍,他聽到了水聲,不是水管中的涓涓細流,而是大海漲潮的聲音。可源氏重工在新宿區,距離海邊直線距離四五公里。

“鐵穹神殿又在放水吧?這座城市的地下簡直就是一個海。”楚子航忙著給壁畫拍照,頭也不回,“天氣預報說今晚又有暴雨,如果東京不是有這種級別的下水系統大概早就崩潰了。”

愷撒環視四周,想找一扇窗了看看外面是不是下雨了,但壁畫廳里根本沒有窗戶。不過這也不奇怪,為了保護這些壁畫不繼續氧化不被灰塵汙染,蛇岐八家應該在這層樓里安裝了中央除塵設備和除濕設備,也就不便開窗透氣。

“把手電筒打高一些,我們看看這幅畫的全景,它應該有什麼特殊的意義。”楚子航說。

“只此一次,下次別用導演指揮燈光師的口氣跟我說話!”愷撒把手電筒舉高,照亮了整幅壁畫。

光柱照到的地方,壁畫熠熠生輝。就像他們在倉庫里看到的那幅聖母像,這幅壁畫也使用了大量的黃金作為顏料,繪制聖母像的年代歐洲已經有很多黃金了,他們用玻璃珠跟黃金海岸的黑人部落交換金了,可日本並不出產黃金,在兩千年前的日本,黃金是種極其稀罕的金屬,得用小船從中國運來。水手們冒著生命風險穿越舟山海峽的北風帶,小船經常顛覆于風浪中。來之不易的黃金本該用來打造印綬和首飾,卻被如此豪奢地用在一幅壁畫上,可見它在這些壁畫中有著更高的地位。

楚子航從上至下一點點地研究這幅畫,他可以拍照,但想要研究壁畫所用的顏料和細節,最好還是在原物上。

這幅畫非常抽象,畫著長有雙翼的骷髏將一塊骨頭贈予一個人。令人驚奇的是骷髏和人組成了“陰陽魚”的結構,金色的骷髏躺在黑色的背景上,金色的人躺在白色的背景上,握著骨頭的骷髏臂和人手接觸,整幅圖漩渦般轉動。連愷撒這種完全不了解玄學的人也能想到這幅畫象征著生死的流轉,骷髏象征死亡而人象征生命。關鍵在于骷髏向人類傳遞的那塊骨頭,在生死的流轉中到底傳遞了什麼神秘的東西?

“太極圖?”愷撒說。

楚子航搖了搖頭:“太極圖最早源自宋朝初年的陳傳,而這些壁畫比宋朝還要早。類似的圖案在其他文明遺跡中也出現過,比如雙魚相對游動、雙蛇頭尾相連。它的意思是交媾。”

“交什麼?”愷撒的中文卡殼了。

“交配。”楚子航只好換了通俗的說法。

“活人和死人交配?聽起來真是惡心極了,這就是日本人的淫蕩麼?”愷撒皺眉。

“不,是宗教意義上的交配。它的核心不是交配過程,而是骷髏傳遞給活人的那個東西,應該是象征‘生命’的東西,畫師以那塊骨頭為圓心繪制了這幅畫。”楚子航說,“所以重點是那塊骨頭。”

“篆體字注解怎麼說?”


“這段文字中有大量的古體字和異體字,我對篆文了解得有限,讀起來也很勉強。但有八個字我想我是不會認錯的。”楚子航頓了頓,“古道黃泉……化神之路!”

“聽不懂,黃泉在中文中不是地獄的意思麼?”

“你還記得《翠玉錄》麼?”

“當然,任何一個有文化的混血種都知道《翠玉錄》,這就好比基督教徒都知道《聖經》一樣。”愷撒聳聳肩。

“這幅畫差不多就是日本版的《翠玉錄》。”楚子航低聲說。

愷撒吃了一驚。

《翠玉錄》是一本很古怪的書,它其實不能算是一本書,因為它總共只有十三條箴言,它也沒有名字,因為最初被發現的時候它被刻在一塊祖母綠石板上,所以得到了Emerald Tablet這個名字,也就是“翠玉錄”的意思。公元前332年,偉大的征服王亞曆山大大帝征服了埃及,在赫爾墨斯法老的墳墓中發現了這塊祖母綠石板。石板上的十三句話是這位神一般的法老,還有他神一般的父親和兒子一起寫下的,把煉金術的奧秘濃縮為十三句話,留給了世人。後來所有的歐洲煉金術師都靠解讀《翠玉錄》來摸索煉金術的奧秘。這塊神秘的祖母綠石板曾經被陳列在亞曆山大圖書館的走廊上,但這座收藏了古代秘密史的圖書館在公元前283年被燒毀之後,《翠玉錄》的原稿就失蹤了。從16世紀到18世紀煉金術高速發展,世界上出現了幾百種《翠玉錄》的拓本,加上它的文字簡略得就像蒙朧詩,真正能解讀它的人可能根本就沒出現過。

在秘黨中一直有一派理論,認為《翠玉錄》記載的是人類向龍類進化的法則,煉金術的最高成就是煉化自我,打通進化成龍的道路。楚子航說這幅畫是日本的《翠玉錄》,那麼骷髏對人類傳遞的骨骼其實是……進化的法則!

“黃泉確實有地獄的意思,但穿越最深的地獄之後,抵達的卻是天堂。所謂古道黃泉,是指在惡鬼橫行的地獄中有古老的小路,它其實也是‘化神之路’,穿越它就能進化為神。在《翠玉錄》中也有類似的說法,‘下如同上,上如同下;依此成全太一的奇跡’。無論是向上還是向下,只要突破極限就能抵達完美的‘太一’。”楚子航仰望著那輪暗喻煉金術終極意義的圓,“那具金色骷髏就是白王的象征,它把自己的骨血賜給人類,制造了白王血裔,也就是那些人魚。但神還留下了更寶貴的財富,就是由混血種進化為龍的方法,盡管那非常危險,但不是完全沒可能。”

“如果你知道那種方法會不會想要試試?”愷撒跟楚子航並肩而立,仰望神秘的輪迴之圓。

“不,那樣我爸爸會很失望。”楚子航輕聲說。

“其實我有點想試試……不過我媽媽也會很失望吧?所以還是算了吧。”愷撒輕輕地歎了口氣。

“這里面還有比這幅畫更珍貴的,來,去看這里最值錢的一幅。”愷撒沖楚子航甩了甩頭,“跟我來。”

“這就是你說的那幅最珍貴的壁畫?”楚子航仰望面前的高牆。

“你不覺得麼?至少是最值錢的。”愷撒跟他並肩而立。

“你怎麼知道?”

“入侵者不惜殺死那麼多執行局精英,卻只偷走了這幅壁畫,可見他不僅是個有品位的藝術愛好者,而且這幅畫一定是所有壁畫中最好的。”

他們面對的是一面雪白的牆壁,壁畫已經被人取走了。其他壁畫上或多或少地沾了點血跡,這面牆卻素白無痕。據此判斷那個殺人者是在快速解決了這里的執行局干部後取畫的,屠殺已經結束,所以不會有血濺到牆上去。如果這幅畫是蛇岐八家自己取下來去做修複什麼的,那麼牆上本該沾染鮮血。

“每次押送文件上來,間隔也就十分鍾左右,他要在十分鍾里殺人剝畫,那手法得有多快?這些壁畫從原始的牆壁上剝離之後並沒有貼在這里的牆上,而是附著在塗過礬的傳統畫布上,但畫布卻用粘著劑貼在牆上,正常情況下取畫要先用溶劑把粘著劑洗掉才能把畫摘下來。他居然能做得這麼快。”楚子航的手指沿著那面牆滑動,他從愷撒手里接過手電筒,細細地檢查牆壁。

“名偵探楚子航,你是覺得那家伙會在這面牆上留下指紋麼?”愷撒聳聳肩,作為領袖他對這種瑣碎細致的分析工作毫無興趣。

“不,我在檢查牆壁上的粘著劑。你看這里仍舊殘留有膠狀的東西,”楚子航把手電筒指向一片黃色膠層,“這說明他是硬撕的,所以才會這麼快。但在硬撕的情況下很難保證畫布基

底不破損,如果他想要這幅珍貴的畫卻又怎麼會對它那麼粗暴?”

“有道理,對于藝術品收藏者來說損毀一幅畫就像凌辱一個絕世美女那樣不可饒恕。”

“這是你父親說的?”

“不,你高估那個混蛋了。他看起來喜歡藝術和收藏,但他不愛這些東西,他真正在乎的只有自己。他可以花上千萬美元去買一幅名畫,把它的照片存在手機里對所有人炫耀,也會在某天早晨讓管家把畫從客廳的牆上摘下來扔到地窖里去。就像他對女人的態度,前一天晚上他還會對那個穿晚禮服的女人念雪萊的詩,睡完一覺起來他忽然覺得那女人裸體的樣子真是太難看了,惡心得受不了就去洗澡了,叮囑管家快把這堆難看的肉送走。”愷撒冷笑,說到父親的時候他簡直成了一個先鋒劇作家,詞鋒如刀,極盡諷刺鄙夷之能事,“他是最自私的那種人,對他來說這個世界上的一切都是玩具,玩膩了就扔掉。”

楚予航瞥了愷撒一眼,在這件事情上他不方便評價。他忽然覺得愷撒和龐貝之間的惡劣關系不只是因為愷撒看不慣父親的行事風格,從某種角度說愷撒是個頗能包容的人,只要你不介意他高高在上的態度,那麼他就會對你表現出居高臨下的關懷,他甚至會在出差中給學生會全體干部買禮物……“適當的饋贈是貴族應有的慷慨”,這是愷撒的口頭禪之一。即便在他和楚子航競爭得最激烈的那段時間里,他也很少口出惡言,至多也就是表達對楚子航的不屑,但是說到龐貝,他卻不經意地流露出一種堪稱“怨毒”的情緒來。

“那個人不是在乎這幅壁畫的藝術價值,而是這幅壁畫中隱藏著某個重大的線索,可能是用來解讀所有壁畫的關鍵。”楚子航低聲說,“在文字出現以前,繪畫是文字的替代品,用來記錄曆史事件。這些壁畫中必然隱藏著某個秘密,盜走這幅畫的人想要的就是那個秘密。”

“完美的進化方法?”愷撒皺眉。

“也許。好在這個人揭取壁畫的時候很倉促,所以給我們留了些蛛絲馬跡。”楚子航蹲下來把手電筒指向靠近地面的一塊,一片20厘米見方的畫布黏在牆上,邊緣參差不齊,顯然是在倉促間被撕裂的。

楚子航靠近那塊殘片拍照:“看起來紋路很豐富,包含的信息量不小,回去之後我們洗一張高清照片出來,也許能判斷出原始壁畫的內容來。”

“太費勁了。”愷撒從後腰拔出狄克推多來,從畫布背後的縫隙中插入,一點一點地把膠割開,“那個人都偷了那麼大一幅,我們為什麼不把這塊碎片帶走?分析原件的話,得到的信息不是更多麼?”

楚子航愣了一下,點了點頭。加圖索家做事一直都是這麼霸氣和直接,多數時候顯得太過強橫,不過有時候霸道直接倒也不是壞事。

“抓緊時間拍完剩下的壁畫,路明非一上來我們就撤,先別管輝夜姬的事情了,今天我們的收獲比炸掉輝夜姬來得大多了。”愷撒撕開風衣襯里,小心地把碎片藏進去。

他忽然沉默了幾秒鍾,拍了拍楚子航的肩膀:“導演,自己打燈自己拍吧,抓緊時間,有人要來了。”

“你聽見什麼了?”楚子航警覺地四顧。

“電梯響了,不是我們上來的那部貨運電梯,而是貨運電梯旁邊的那部貴賓電梯。貴賓電梯原本停在這一層,現在它正在下降。有人在下面樓層招電梯,能夠搭乘貴賓電梯的就是……那位人形巨龍吧?”愷撒輕輕吹了聲口哨。

“他未必會上到這一層來。”楚子航說。

“別抱這種幻想為好。明天警視廳來搜查犯罪證據,今夜他們緊急轉移檔案,搬運工都是執行局的人,這說明這些檔案很重要,所以人形巨龍和橘政宗才會親自到現場視察。他們看過下面的現場能不來上面的現場看看麼?”愷撒奔向電梯那邊,“當他走出電梯間會看到滿地橫尸,而我們正在這里偷東西,到時候解釋什麼都沒用了。快把剩下的壁畫拍完!我想辦法給你爭取點時間!”

貴賓電梯用了雕花蝕刻的青銅門。愷撒擰亮微型電筒叼在嘴里,雙手摳進門縫,用蠻力把青銅門打丌。寒風上下流竄,外面就是幽深的電梯井。看電梯井就能感覺出這座大廈的規模,普通大樓的電梯井也就三四部電梯,電梯井面積不超過二十平方米,但源氏重工的電梯井卻能容納十幾部電梯同時升降,電梯井的面積超過一百平方米。在這一百平方米中豎著上百根高強度角鋼鋼柱,鋼柱中間是鋼質的橫梁。這種高層建築用的都是超高速電梯,金屬轎廂以每秒鍾5米的高速上下通行,在不遠的距離上擦過,讓人想到科幻小說中的未來城市。

貴賓電梯停在底層,想必正在上客。電梯井的回音效果很好,以愷撒的聽力可以隱約聽見橘政宗和源稚生在聊天。

貴賓電梯開始上升了,門上方的屏幕顯示“神道”二字,愷撒的猜測被證實了,蛇岐八家的最高領導們正往這層樓來。壁畫廳所在的樓層大約是三十到四十層之間,每層接近5米的層高,這麼算來它只要30到40秒就能到達這一層。這時旁邊的貨運電梯也開始緩緩上升。在這個要命的時候路明非也搬完了五十個文件箱,正上這一層來跟他們彙合。為了保持平穩,貨運電梯的速度只是貴賓電梯的幾分之一,這樣勢必是源稚生他們先到達。

“Bullshit!時間湊得也太巧了!和人形巨龍在相鄰的電梯井里,要是他知道這一點會嚇尿的吧?”愷撒抬頭觀察電梯井底部,這里已經很接近大廈頂層了,可以直接看到帶動鋼纜的齒輪組。

“只能試試了。”他把半個身體探到電梯井里去,雙手握槍,瞄准那些齒輪射擊。

槍槍命中,但是以沙漠之鷹的威力還不夠摧毀齒輪組,子彈在電梯井里反彈,濺出閃亮的火花。

愷撒倒沒有想讓電梯轎廂墜落直接把人形巨龍和橘政宗摔死,他只是要觸動電梯的保險開關,強迫它中途刹車。高層建築中的電梯都有多重保險,一旦系統覺得電梯運行不穩,電梯就會自動刹車。在轎廂里源稚生也沒法重啟電梯,他能做的事就是像愷撒這樣扒開電梯門,然後從樓梯爬上來。幾十層樓,夠他爬的。

刹車齒輪轉動起來,在刹車盤上磨出燦爛的火花。

源稚生忽然不說話了,伸手握住腰間的蜘蛛切。

“怎麼了?”橘政宗一驚。他看著源稚生長大,從他的一舉一動就能洞察他的心情,此刻源稚生身上透出冷冽的殺機,蜘蛛切還在刀鞘中,但源稚生心里這把刀已經出鞘了。

源稚生仰頭望著上方,面無表情:“出事了,我聞見了血腥味,從上面飄過來的血腥味。”

他剛說完,震耳欲聾的槍聲就從上方傳來。那是一柄大口徑的手槍在發射,槍聲在封閉的電梯井里不斷反射增強。電梯劇烈震動,似乎隨時都會下墜,但無論源稚生還是橘政宗都沒有流露出不安的表情。

橘政宗從和服里抽出大口徑左輪槍:“什麼老鼠能鑽進源氏重工里來?居然還搶先動手。”

“效忠猛鬼眾的幫會應該都被我們壓服了,名單上的人也只有王將和龍王漏網,還有人敢侵入我們的總部?”源稚生皺眉,“對方既然入侵,想必做了足夠的准備。”

“不用擔心,設計時就考慮到了電梯的安全問題。別說手槍,就算是手榴彈那樣的東西也別想對貴賓電梯的運行造成影響,受到攻擊之後會用安全模式運轉,不到一分鍾我們就可以升到頂樓。”

貴賓電梯仍在上升,只是從超高速電梯忽然變成了一部普通電梯,電梯正運轉在安全模式下。

“我不擔心電梯,我擔心的是那個開槍的人可能是在壁畫廳里!”源稚生冷冷地說。

橘政宗的臉色忽然變了。他摸出手機撥號:“輝夜姬,大廈進入全封閉模式,禁止任何人進出大廈,關閉通風管和下水管道,狙擊手出動!”

“下令者橘政宗,執行者輝夜姬,命令有效,命令通過,大廈在30秒鍾內進入全封閉模式。”輝夜姬用恭恭敬敬的聲音回答。

一秒鍾之前源氏重工還燈火通明,隨著橘政宗下達命令,它自下而上逐層熄燈,只剩應急燈照明。消防通道和緊急出口紛紛落鎖,大廈被分隔成不同的限制區域,任何人想從一個區域進入另一個區域都必須破壞門或者牆壁,都會被輝夜姬察覺。大廈的天台上湧出狙擊手,他們槍口向下封鎖了大廈的外牆,如果有人想打破玻璃幕牆用索具降落,那麼在下降過程中必然被狙擊手擊中。這是早已演練過許多遍的安全措施,源氏重工的安全級別遠遠超過愷撒的想象,但今晚是它安保最脆弱的時候,因為明天警視廳會突擊搜查這里。

“一旦大廈進入全封鎖狀態,無論是哪里來的老鼠都逃不出去。”橘政宗冷冷地說。

源稚生看了一眼樓層,還有十幾層他們就會到達壁畫廳。

“快!快!快!快撤!”愷撒一邊更換彈匣一邊呼叫楚子航,“最多還有半分

鍾他們就會達到這一層!”

楚子航拍完最後一幅壁畫,收好照相機奔向電梯這邊跟愷撒彙合。源稚生是超級混血種,在沒有准備的情況下和他對抗是毫無勝算的,即使以愷撒和楚子航的驕傲也不想輕易嘗試。

“路明非怎麼辦?”楚子航看了一眼貨運電梯所在的樓層數,即使貴賓電梯以安全模式運行也會率先抵達。

“留給超級混血種玩吧,反正那頭象龜也不會相信是路明非殺了執行局的人,也就是把他關起來,頂多再拷打拷打。我們要信任隊友,我相信他挺得住。”愷撒說。

“他扛得住拷打?”楚子航搖搖頭。

“他扛不住也沒關系,他只知道我們藏在高天原里,我們離開高天原就好了,他再也招供不出別的來。所以扛不住他也得扛,他沒有可招供的情報。”愷撒聳聳肩,“象龜可能是個混蛋,倒不至于是個嗜血狂徒要把路明非生吞活剝。”

路明非懵了。

他剛摸上貨運電梯,還沒來得及慶幸自己從狼窩里逃出來,就聽見隔壁電梯井里槍聲連連。

聽這架勢莫非老大和師兄跟執行局槍戰上了?哎喲媽誒他趕快伸手到懷里去摸槍。雖然這種槍林彈雨的事真的不是他擅長的,可出來跑總得有個防身的家伙,電影里面都是這麼演的,男主把一把小手槍塞在女主手里,柔聲說還記得我怎麼教你開槍麼。關鍵時刻就是這柄小手槍打死了反派老大……槍戰片里的每個女人都該有把小手槍,路明非心想好在我也有!

媽的怎麼想著想著就往柔弱女子那邊靠了?路明非握著槍戰戰兢兢,在文件箱之間鑽來鑽去想找個藏身的地方,別電梯門一開就一片彈雨過來,瞬間就嗝屁了。

電梯巨震,燈閃爍幾下之後熄滅了,一片漆黑。

“尼瑪老大你這是槍戰呢,還是炮戰呢?震得斷電了都。”路明非心驚膽戰地嘟囔。

可是愷撒並沒有帶火箭炮來……就算帶了火箭炮,也沒有理由炸得整棟樓搖搖晃晃……這哪是乘電梯啊?這是在游樂園坐海盜船吧?今晚上班的時候還喝了幾杯酒,再這樣晃下去他非得吐出來不可。

一秒鍾後路明非反應過來了……哎喲媽誒這是地震了!路明非知道日本是個隔三差五就震一把的國家,小震怡情,可是這地震波的級數……直逼七級以上!小震怡情大震就要死人了!

失重感忽然降臨,貨運電梯失控墜落,刹車片摩擦著軌道,金屬在嘶叫,火花照亮了電梯井。地震的烈度超過了丸山建造所的設計標准,刹車失敗,貨運電梯以完美的一個G加速度砸向地面!

此時此刻唯有三個字可以表達路明非對這扯淡人生的吐槽,但不是“你媽逼”這種豪邁的怒吼,而是:“救!命!啊!”

橘政宗狠狠地撞在電梯壁上,額上鮮血淋漓。他的反應遠比常人快,原本不至于那麼狼狽,但震波襲來的時候他雙手握住左輪槍瞄准電梯門,全神貫注,完全沒有防備電梯轎廂像是海盜船那樣搖擺起來。確實是“搖擺”而不是“搖晃”,振幅超過了一米,這座大廈帶著大廈里的人左右搖擺。

在多數人的眼里,摩天大廈靜靜地站在地面上,紋絲不動。但這只是錯覺,摩天大廈用鋼筋作為骨架,鋼筋的物理特性不只是堅固,還有柔韌,在遭受外力的情況下它會自然地彎曲卸力,然後回彈。以源氏重工的高度,在大風天氣中頂層也會以幾十厘米的振幅搖擺,只不過幾十厘米的振幅相比源氏重工的高度來說微不足道,一般人也不會用激光測距儀之類的精密設備觀察它,所以這種搖擺通常被忽略。但在高烈度的地震中,在震波經過的瞬間,整個新宿區的摩天大樓都搖擺起來,像是狂風中的雪松林。

源稚生反手把蜘蛛切插入電梯壁,穩住了身形,同時扶起橘政宗。

電梯停下了,鋼索徒勞地拉扯著它,但它卡在軌道中紋絲不動。貴賓電梯的標准遠超貨運電梯,從設計上來說能抗九級強震,但能抗九級強震不代表它能在九級強震中正常運轉。地震波令電梯井出現了一定程度的彎曲,丸山建造所的設計再優秀,也沒法讓電梯在一條彎曲的電梯井里通行。

手機在風衣口袋里震動。源稚生摸出手機看了一眼,是市政廳的短信“地震警報,十五秒鍾前東京發生淺層地震,地震烈度大約6。5級,震波將在15秒鍾之後到達崎玉縣,30秒鍾後到達橫濱和大阪,請居民做好准備,”

“偏偏在這個時候地震!”橘政宗也在看自己的手機。

大廈仍舊處在封鎖的狀態,也就是說老鼠還在大廈里沒能逃脫,但如果不解開封鎖,大廈里的人就無法撤離。執行局的干部還好,他們是亡命之徒,在地震時也能保持鎮靜,但是這棟大廈里還有加班的普通人。

外面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樓里的人正按排演過的《地震應急撤退方案》撤退,部長指揮課長,課長指揮普通員工,所有人按部就班地撤出辦公室,向著不同的安全出口分流, 一切井井有條。日本是個多地震的國家,日本人對地震並不陌生,他們又素來以“服從性強”而著稱,會表現出超乎尋常的冷靜。但這種冷靜只怕維持不了太久,當他們到達安全出口時就會發現,安全門全部鎖死了,所有安全通道都是封閉狀態。從部長到普通員工,沒有人的門卡能打開那門。沒有人不怕死,如果他們確信自己被意外地困死在這棟大樓里了,那麼紀律必然會崩潰,他們會不顧一切地推搡、擁擠、踐踏,用一切工具打砸,想要找路逃生……到那個時候就算地震害不死人,恐慌也會導致意外的死傷。

“這樣不行,必須解除封鎖。”源稚生說。

“不能解除!如果外人真的看到了壁畫,並且複制帶走……那後果不是幾個人的傷亡那麼簡單!可能影響成千上萬的人!那些秘密是絕對不能外泄的!”橘政宗用手帕捂著額頭,血不斷地滲出來,“事情很快就能解決!安全門鎖死之後入侵者是逃不出壁畫廳的!我開放了一條消防樓梯,檔案館里的人正從樓梯趕往那里!五六分鍾就能趕到!”

“隨時會有余震,五六分鍾已經太長了。這件事交給我去解決,五分鍾後,無論我有沒有抓到入侵者,都把門打開!”

“稚生你已經是大家長了!你是家族的希望所系!不需要你去冒這種險!”橘政宗一把抓住源稚生的胳膊。

“只是代理大家長而已,請真正的大家長安心避險,事情我會解決。”源稚生推開轎廂上方的檢修口,“能夠威脅到我的物種,這個世界上應該不多。”

他輕巧地翻身上去,站在電梯轎廂頂上。高速電梯上上下下,數百米長的鋼索從樓頂通到地下室,電梯井里充斥著帶起尖銳的風聲和電火花,這里的風速超過十級,超高速電梯運行時帶起的空氣湍流似乎隨時能帶著人飛起來。按道理說在地震中應該避免使用電梯,這一點受過地震疏散訓練的人都該知道,但此刻這些電梯正以最高的速度運行。人們已經開始慌亂了,他們打不開安全通道的門,只能乘坐電梯去別的樓層碰碰運氣,但他們很快就會發現所有樓層的門都是鎖死的。

源稚生把橘政宗拉了上來,扶著他走到電梯井之問的角鋼橫梁上。橫梁的寬度只有大約30厘米,前後都是電梯井,高速電梯隨時會貼面或者貼背經過,他們兩人必須保持直立,以免擋在電梯運動的道路上,被這種幾噸重的高速物體擦中,混血種也受不了。

“真不知道電梯井原來是這樣神奇的地方,感覺就像站在高速公路中間的換道線上。”橘政宗疲憊地靠在鋼柱上。

他已經連續兩天沒睡了,從知道東京警視廳向首相辦公室申請請特別搜查令要來搜查源氏重工,他就一直忙忙碌碌地指揮著搬家。他就是這種婆婆媽媽忙忙叨叨的人。

源稚生脫下風衣搭在橘政宗肩上:“還能忍受吧?”

“不過是額頭擦破了一點皮罷了……不過我是真的老了,變成稚生你的累贅了。”橘政宗輕輕地歎了口氣。

“別這麼說,在你最好的時候,我也是你的累贅啊。五分鍾,無論我回不回來,都把封鎖解開。”源稚生一躍而起抓住鋼纜,揮刀砍向鋼纜和轎廂的連接處。

轎廂在滑軌上擦出四道明亮的電火花,墜向深不見底的井中,鋼纜帶著源稚生急速上升,沒入上方的黑暗中。

君焰的高溫氣流和沖擊波撞擊在不鏽鋼安全門上,愷撒頂著反彈的氣浪沖到安全門前檢查。門竟然完好無損,安全門的堅固程度遠遠超過了他們的預料。愷撒抽出狄克推多對准鎖孔連射,子彈反彈,門上只留下淺淺的彈痕。他用的是裝鋼芯破甲彈的彈匣,威力足夠穿透凱夫拉複合材料制作的防彈衣,但打在這扇門上的效果卻像是小孩玩的BB彈。

“見鬼!這門堅固得跟金庫的大門有一比!”愷撒狠狠地一腳踢在門上。

楚子航敲了敲安全門,聲音異常沉悶:“整體鑄造的鋼件,就是小型金庫門的級別,牆壁里也用鋼

條加固了!”

愷撒狠狠地一掌拍在自己額頭上。他們早該想到,難怪這層樓沒有窗戶且僅有一道安全門,這確確實實就是一間金庫,庫存是價值連城的藝術品和龍族的秘密。他們被封鎖在蛇岐八家的秘密倉庫里了。

“君焰的威力應該不止于此吧?再加力呢?或者干脆融化掉這扇門?”

“在封閉空間中釋放君焰是禁忌,再加力的話牆壁反彈的氣浪會波及我們自己。我只能引發爆炸,要在物體上施加靜態的超高溫那是青銅與火之王的權能。”

愷撒記起了那個青銅與火之王蘇醒的夜晚,那奇怪的男孩緩慢地行走在英靈殿中,經行之處的一切都被熔化,留下燃燒的道路。原來那才是至高的火焰掌控者,沒有爆炸沒有刺眼的光輝,火焰的狂暴力量被精確地控制著,隨心所欲地施展,便如頂級的武者緩慢地揮動寶刀,刀鋒遇到的一切都無聲地斷裂。楚子航自己承認“君焰”這麼高階的言靈也有不足,他聽起來倒也有點開心。可隨即滿心都是不甘,千辛萬苦得到這些珍貴的壁畫資料,還沒來得及好好分析就被困在了絕地。

他轉身跑向電梯。跟這扇安全門比起來,也許倒是電梯門更容易突破。可這一次無論他怎麼用力都扒不開電梯門,最後門縫都變形了,他還是沒能把門打開。不愧是丸山建造所的作品,他們想要設計一間金庫般的畫廊,那它就會固若金湯。電梯門也是加固過的,愷撒先前能徒手打開它是因為它處在開放的狀態,可一旦進入“鎖死”狀態,連犀牛也撞不開。

“見鬼!自己跑到監獄里來了!”愷撒一拳砸在門上。

電梯門應手而裂!這扇青銅鑄造的實心門足有幾百公斤重,就算用鏟車也很難沖開,愷撒驚訝地看著自己的拳頭。青銅門繼續震動,轟然巨響像是教堂大鍾那樣反複不休。這扇門的材料是炮青銅,一種銅錫合金,在鐵質重炮出現之前這種金屬用來鑄造重炮的炮管,它極其堅硬但韌性欠缺,一但所受的沖擊超過極限它就會像石頭那樣開裂。現在它搖搖欲墜。

愷撒忽然明白了這是怎麼一回事,不是他的拳力超過了炮青銅的極限,而是有人在另一側砸門!

他飛身後退,可已經來不及了,穿著黑西裝的手臂從裂縫中探了出來,正面擊中愷撒的心口!愷撒拔出狄克推多,把獵刀貼在自己的心口上,生生地承受了那一拳。他覺得自己被一根攻城用的巨木砸中了前胸,從胸骨到肋骨都發出瀕臨碎裂的響聲,沖擊力令他心髒瞬間停跳,如果不是他恰好處在暴血的狀態下,這一擊甚至能讓他心梗死!楚子航沖過去抱住愷撒幫助他卸力,但兩人依然被那道巨大的拳勁擊飛。

“感覺怎麼樣?”楚子航低聲問。

“我現在相信你說的話了!好吧超級混血種跟超級賽亞人一樣都是真實存在的!”愷撒狠狠地抹去嘴角的血跡。

那條手臂一而再再而三地擊穿青銅門,即使再優秀的混血種,肌肉和骨骼的堅韌程度都不能跟龍類相比,可那個人正用肉體轟擊堅硬的青銅。

愷撒和楚子航對視一眼,同時熄滅了手電,閃入黑暗中。

青銅門在巨響中崩潰,源稚生面前出現了燭光小道。他緩緩地轉動手腕,全身骨骼依次爆響。他只有五分鍾,現在已經過去一分鍾了。電梯井中的高壓線路斷掉了,明亮的電火花把他的身影投在壁畫廳里。他的隔門一擊傷到了對方,但對方並沒有受致命傷,而且沒有因負傷而出聲,這說明對方的血統也極其精純,應該不亞于龍化的櫻井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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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野之內沒有任何可疑日標,對方也沒有在他破門的瞬間發動攻擊。想來自己的出場給對方留下了可怖的第一印象,對方埋伏在不能見物的黑暗里,准備偷襲他。

他飛身躍起,不是突進,反而向後落在電梯井中的橫梁上。那根閃著電火花的高壓線在他前方,這是電梯井里唯一的光源。這樣他的影子就從壁畫廳里消失了,對方無法通過影子判斷他的行動。

對方看見影子消失一定非常驚恐,但他們仍舊沒有發出響動,像是伏擊獅子的狼群,耐心地藏在黑暗中。

源稚生脫下西裝外套團成一團,猛地投擲出去。這種障眼法並不新奇,但非常有效,尤其是在光線昏暗的環境中。埋伏的人必定死死地盯著電梯門,看見黑影出現,只有幾分之秒思考。對方手里有槍,這種情況下99%的人都會開槍,在極度緊繃的狀態下開槍已經不是經過思考的行為而是神經反射。

西裝飛出六七米遠,飄然落地,如同一只降落的黑鷹。黑暗里好像根本不存在敵人。

對方很鎮靜,遠遠超過源稚生的預料,這說明他們非但血統優秀,所受的訓練也很精良。

源稚生看了一眼腕表,一分十二秒過去了,還有三分四十八秒橘政宗就會解開大廈的封鎖,那時這些入侵者就自由了,他們大可以混在人群里悄然離開這座大廈。時間已經不容他再做試探了,他緩緩下蹲,驟然發力,越過鋼梁沖向影壁。這是純粹的速度比拼,他的起步速度可以跟超級跑車較量。只要他足夠快,敵人的截殺就會落空,彈幕都會被他甩在身後。

因為巨大的風壓,他的西裝表面流水般波動,西裝下藏著那柄危險的蜘蛛切,右手也藏在衣底。

寶藏院·袈裟刀,這是日本戰國時代的僧侶們創立的刀術,他們身穿長長的袈裟,遮蓋著其下的武器,敵人無從知道他們在袈裟中握刀的手法和動作,也就無法判定他們斬擊的方向。事實上只要更換握刀的手法,調整腕部和肘部的動作,袈裟刀可以向任意方向揮出,甚至包括背後的死角。所以袈裟刀被稱作“僧侶的暗殺刀”,在槍術名家寶藏院胤榮主掌那座寺廟的時候被放棄了,今天只在某些有“卑鄙”之名的劍術流派中還保留著袈裟刀的用法。源稚生並不介意劍術流派的名聲,從握劍的第一天起橘政宗就對他說,劍是血腥的東西,握劍的人是魔鬼。既然如此又怎麼能把“卑鄙”的名聲加在人類發明的劍術身上呢?

他必須盡快結束戰斗,殺了入侵者也無所謂,這才能保住壁畫廳中的秘密,並爭取足夠的時間讓大廈中的人逃出去避險。

源稚生失去了平衡,帶著巨大的慣性平拍在地上。這種摔法很不體面,在中國被稱為“狗啃泥”。他還是中了埋伏,埋伏他的人是個混蛋。一根繩子在離地大概三十厘米高的地方拉緊。繩子不會阻擋西裝外套,卻能把源稚生絆倒。黑影從兩邊撲了上來,左邊的人揮舞刀劍類的武器,源稚生聽見了金屬割裂空氣的嘯聲,右邊的人高速射擊,子彈在源稚生身邊濺起點點火光。對方給他留了一絲余地,只要他束手就擒就不會受傷,可如果他有異動,子彈就會把他釘死在當場。蜘蛛切插在對面的影壁上,源稚生被絆倒的瞬間它脫手飛了出去。

手無寸鐵的源稚生只能高舉雙手示意放棄反抗。楚了航在最後一刻收勁,長刀輕輕擦過源稚生的後頸,愷撒用沙漠之鷹抵住了源稚生的額頭。兩個人都大口地喘息,為了突襲得手,他們幾乎用盡了渾身力量。

絆倒源稚生的是那根纏在神龕上的紫繩,它有手臂般粗細,用來捆一頭大象都沒問題。楚子航伸手去摸源稚生腰問,看他是否還藏著其他武器。

源稚生擺頭撞在槍口上,沙漠之鷹的威力能在200米的距離上打碎一頭麇鹿的腦袋, 一般人看到那誇張的槍口尺寸就嚇得癱軟了,可源稚生卻敢用頭去撞。

柳生新陰流·無刀取·龍頭槌。

這是日本劍道中少見的空手格斗術,在劍聖柳生石舟齋宗嚴的手中最終成型,它的奧義就是撞入對手的懷中,空手奪刀。因為“無刀取”的神技,柳生石舟齋宗嚴經常不佩刀行動,因為他的刀遍及天下,任何人腰間的長刀都可以是他的。愷撒犯了錯誤,他靠得太近了,楚子航也犯了錯誤,他不該相信一柄沙漠之鷹就能制服一位皇。

槍口偏轉,源稚生旋轉起身甩脫長繩,伸手捏住楚子航的刀,只用兩根指頭!他舉手過頂,牽引著那柄刀讓它從自己肩頭掠過,無聲尢息地滑向影壁。

鏡心明智流·婆娑羅舞,名為舞其實是刀術中的步法。江戶時代的東京有三大劍術道場,鏡心明智流的士學館、北辰一刀流的玄武館,還有神道無念流的練兵館。

三家的劍術風格迥異,其中鏡心明智流的宗師桃井春藏直正是位人盡皆知的美男子,他的劍術極其講究走位,步法從容瀟灑,所以獲得了“位之桃井”的贊譽。愷撒左手狄克推多右手沙漠之鷹追擊源稚生,但源稚生像是舞者一樣繞著他旋轉,輕盈得像是被風吹動,愷撒用盡全力也追不上他的步法,眼看著源稚生從刀刃和槍彈組成的柵欄間閃過。

幾秒鍾里,學院本科部第一和日本分部第一的差距已經分出來了,愷撒和楚子航聯手仍舊制服不了這位皇!

影壁上的蜘蛛切不見了,愷撒四下尋找目標,但源稚生已經藏進了黑暗中。鐮鼬失效了,愷撒只聽到兩個人的心跳聲,他自己的和楚子

航的,壁畫廳里似乎只有他們兩個活人。

愷撒清楚這是因為源稚生的血統強到能壓制心跳,但給人的感覺更像是在跟一個隨時會從黑暗中浮現隨時會遁形的妖魔作戰。這就是超級混血種,在他面前各種規則都可以被無視。

楚子航忽然發動,揮刀斬向愷撒的咽喉。愷撒立刻伏低,他們當了太久的敵人,已經當出默契來了。

源稚生剛剛從黑暗中浮現,蜘蛛切詭秘地落向愷撒的後腦。他的劍法又換成了天然理心流的“心意棒”,這是從棒法演變來的劍術,並不講究速度但是力量非常沉厚,愷撒甚至沒有覺察蜘蛛切帶起的風聲。

楚子航的長刀和蜘蛛切相格,火花燦爛,逼人的熱浪撲到了源稚生臉上,楚子航的刀不久前剛在君焰的領域中加熱完畢。

楚子航根本不收刀,以完全相同的姿勢和軌跡斬出了第二刀,擊打在蜘蛛切上相同的位置,接著是第三刀、第四刀、第五刀、第六刀……每斬出一刀,蜘蛛切就巨震一次,源稚生也退後一步。前一刀的火星還沒有熄滅,新一刀的火星又濺了出來,最後火星稠密如織。楚子航的連斬和加持了“九階刹那”後的犬山賀沒法比,但力量更大,連源稚生都不得不始終立刀防禦。源稚生撲出電梯井之前,楚子航已經激活了血統,借助獅心會的血統精煉技術,他也暫時地跨過了臨界血限。

面對超級混血種他全無把握,但他這種人即使在沒把握的時候也不會退避,而是在第一時間show hand。

楚子航用上了“十三連閃”,以同樣的動作同樣的角度連斬,逼迫敵人和自己對刀,看誰的力量先耗竭。這是質樸的刀術,連續揮斬的次數越多就越強。傳說曆史上劍道大師能連斬十三斬,十三道力量在頃刻間集中擊打在對手武器的同一位置,最終把對方的刀斬斷,所以又被稱作“斷刀十三連閃”。但對于混血種來說,十三絕不是極限,楚子航最多揮出過234連斬,數字到最後已經沒有什麼意義了,只見刀光如潮。

愷撒曾嘲笑過楚子航的十三連閃是“砍樹機”,單調重複全無美感,但此刻這台砍樹機居然震得人形巨龍連連後退,愷撒也不禁想為砍樹機喝個彩。

心里的贊美還沒說出口,愷撒就看見楚子航飛退回來。准確地說,楚子航被一股暴力強行震退。他踉踉蹌蹌地回複平衡,長刀在手中不住地震動,幾乎無法掌握。連斬被生生打斷了,在斬擊的間隙里,源稚生忽然上步,用肩膀撞在楚子航的胸口。柳生新陰流·無刀取·貳式,如果楚子航被抓住手腕,瞬間就會被源稚生摘走長刀。但楚子航憑強化後的暴力空手抓向源稚生的手腕,用出了擒拿手中的“纏腕”,通常他的纏腕都能令對手的手腕脫臼甚至骨裂,但這一次他抓住的是一只能夠徒手砸碎青銅的手!源稚生的腕骨爆響,骨骼之間的縫隙驟然消失,楚子航根本無法撼動他的腕部。

皇的骨骼跟人類的完全不同!源稚生像龍類一樣有著上千塊骨骼,而這些骨骼在必要情況下能夠緊密地合為一體!

無刀取的貳式只用出了一半,源稚生未能奪取楚子航的長刀,于是揮臂橫掃打在楚子航胸口。如果不是暴血狀態下楚子航必然大面積骨折,他也嘗到了愷撒那種“心髒被攻城木直接錘擊”的滋味,一瞬間靈魂似乎都被震出體外。僅有的一絲樂觀情緒也消失了,兩人背靠背結成防禦,汗腺如同開閘的水庫,全身從里到外都汗透了。

原來皇是這樣的東西,即使以愷撒和楚子航這樣的A級血統,跟他對戰的時候也必須把神經繃得如鋼弦一般緊。任何松懈都會導致同一個下場——死!

楚子航悄無聲息地調整了自己的暴血級數,從二度直升三度,這是極限。他僅有一次嘗試過四度暴血,那是面對龍王芬里厄的戰斗中。四度暴血之後他跟注射了莫洛托夫雞尾酒的櫻井明沒什麼區別,只是憑借嗜血本性殺戮的怪物。愷撒的暴血級數還停留在一度,他閉上眼睛聚精會神地聆聽,在這種狀態下他的聽覺比視覺更敏銳。

佛龕前的燭火一晃,照亮了三個人的臉。楚子航和愷撒的腦袋上都蒙著黑絲襪,這讓他倆看起來就像愚蠢的銀行劫匪,但在謎底揭曉之前最好還是隱藏身份。愷撒特意用黑色的磨砂貼紙包裹了沙漠之鷹,又用膠布把象牙柄上的死亡天使徽章蓋住了,楚子航手中的長刀是裝備部制造的“無銘”版本,這個版本最大的特點就是沒有特點,只是一根樸素的鋼條。

裝備部的神經病們審美兩極化,造出的東西要麼走樸素但凶險的軍品路子,要麼就走詭奇的動漫風格,他們曾向愷撒推薦過一體成型的圓形盾牌,用紅藍兩色塗裝,武器設計師大贊它的性能完美構思別致,愷撒可以一手持盾一手持沙漠之鷹射擊,盾牌能把他的中彈幾率減少76%………愷撒說算了吧你們不要以為我不看漫畫,你們說的那個人叫美國隊長。

汗水沿著風衣的襯里流淌,一滴滴打落在地。

“你們還活著,這很好。”源稚生說。

愷撒和楚子航飛快地對視一眼,都沒有說話。這是在套話,這時候出聲只會自投羅網。

源稚生抽著煙,冷冷地盯著他們,很難說源稚生是看出了他們的身份。

“你們的偽裝很差勁,別的就不說了,真正暴露你們的是那股高希霸卡諾茲雪茄的味道,那是高希霸雪茄中的極品。”源稚生冷冷地說,“又見面了,愷撒·加圖索!”

“懂了,在這個男人都抽娘煙的國家,偶爾出現一個抽雪茄的真男人就太醒目了。”愷撒笑著撕破臉上的絲襪。

他笑得有點無奈,委實沒想到會在這種細節上犯錯誤。高天原每周營業結束後都會給牛郎們分紅,他有了錢就托服務生買來麥卡倫威士忌和高希霸雪茄。在享受上他從不湊合。

“束手就擒,還是等著我把你們打倒?”源稚生緩緩逼上,“動手的話我未必能保證你們的生命安全。”

“你好像從來沒有保證過我們的生命安全,這周我才從日本海溝里游泳游上來,你本該是我們的後援,可你把我們三個扔在海底八千米深處。如今我們又看了那些壁畫,你在想把我們澆築進水泥柱子里沉海吧?”愷撒拔出第二把沙漠之鷹,雙槍指向源稚生,“管你是皇還是其他的什麼怪物,犯了錯誤總得付出點代價,我們家的家訓說,如果世上有人可以犯了錯不被懲罰,那麼誰還相信上帝呢?哈利路亞!”

“是的,我犯過很多錯誤,我確實想過我有一天會因犯下的錯誤而受懲罰……但很遺憾,現在我不得不繼續犯錯誤。”源稚生一字一頓,“信念和立場什麼的,你我都說服不了對方,那就只剩最後的辦法了。”

談判在幾句話之間就崩潰了,信任的基礎早已喪失,誰都不會相信對方。

源稚生翻轉手腕,蜘蛛切的利光不斷變化。他緩步逼近,壓縮著彼此之間的距離,一旦突破安全距離他就會加速,勝負可能在瞬息間。

路明非搖晃著走出電梯。

剛才的經曆可以說是不幸中的萬幸,電梯全無阻礙地下墜,似乎要把路明非帶到地獄里去,但失靈的刹車忽然間又恢複了,電梯在尖厲的摩擦聲中減速。路明非剛剛體驗了一把小鳥飛翔的感覺,超重感跟著襲來,他被狠狠地拍在文件箱上,就像煎餅被平平地糊在鐵鍋上。電梯停下的那一刻,路明非很想贊美某個造物主或神之類的東西,感謝他在關鍵時刻拉了兄弟一把。不過他全無宗教信仰,滿嘴爛話每天犯賤,造下無數口業,想來上帝和佛祖都不屑于救他。

他從文件箱上抽下一根鐵條,一點點把電梯門撬開。電梯恰好停在14層,轎廂地面和樓面齊平。14層是他參觀過的呼叫大廳,這里沒有渾身殺氣的執行局干部,滿屋都是年輕可愛的女接線員,是美瞳蝴蝶結制服高跟鞋的天堂,所以路明非才建議首先入侵這里,讓蛇岐八家感受一下他們的花姑娘被逆襲的滋味。可現在全亂套了,驚慌失措的女孩們東奔西跑,遍地都是被甩掉的高跟鞋,還有猛女揮舞消防斧猛砸消防通道的門。見鬼!這里根本就是瘋婆子組成的地獄啊!哪里是天堂來的?

路明非這才想起地震並未結束,樓層出口似乎被鎖死了。

穿著黃色制服的家伙神奇地出現在他面前:“Ricardo M.Lu?”

路明非下意識地應了一聲,轉瞬就反應過來了。見鬼!他還在源氏重工里!在這里被人叫了真名不等于說被認出來了麼?他把槍插進後腰里了,于是趕緊撩起風衣去拔槍,卻沒想到槍機卡在皮帶里,連拔兩次都沒拔出來,倒是皮帶被拉松了褲子差點掉下來。

“您的快件。”對方把一個小箱子塞到他手里,遞過一支筆來,“請在這里簽收。”

路明非這才看清對方的制服上寫著DHL,這神奇的家伙居然是個……快遞員!

路明非滿臉活見鬼的表情,再三核實郵包上的名字,“Ricardo M.Lu”,地址也確實是源氏重工14

層。可他根本就不是這里的職員,他是跟著失控的電梯掉到這一層來的!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里?”路明非死死地盯著快遞員,手還伸在後腰里,握緊槍柄。

“啊,寄件人特意電話叮囑過,說您會來14層的電梯這邊取件。我開始還以為是開玩笑的,其他郵包我都是送到各層的前台,在電梯門前送郵包好像接頭似的。”DHL的小伙子看起來很誠懇。

“這種時候了你還有心情送郵包?”路明非還是不太信。

“我也想找個地方躲躲,可安全通道打不開,還是靜等救援比較好。”小伙子表現出日本人服從命令聽指揮的優良國民性,“您才是鎮靜自若啊,這種時候還守約地來取郵包,要是大家都像您這樣就不會搞得一團糟啦。”

既然被人如此贊美,路明非也不好意思表現出自己屁滾尿流的一面,擺出鎮定狀在單據上簽收。

快遞員核對了字跡:“那就沒問題啦。我的工作完成了,先去找個安全的地方躲一下。感謝您的惠顧,DHL助你縱橫千里,競逐環球商機。”

這個二貨唱了一遍廣告里的歌詞,深深地鞠躬,路明非也深鞠躬還禮,接下來二貨快遞員就消失了。女孩們“呼啦啦”跑過來,“呼啦啦”跑過去,路明非被那些或豐腴或苗條的身體撞得暈頭轉向。

“我靠路鳴澤你真能玩啊!”路明非在空蕩蕩的呼叫中心里找了個位子坐下,抓起桌上不知道被哪個美女啃了一半的巧克力棒咬了一口,從筆筒里摸出剪刀來,咬牙切齒地拆郵包。

連學院都聯系不上他們,卻有人隨隨便便地寫了張快遞單,在匪夷所思的時間把郵包寄往匪夷所思的地方,卻恰恰好送到他手里。這種事情在現實世界中是不該出現的,但魔鬼也許能……他們像神那樣無所不能!

郵包里是一台黑色的iPhone 5。

每逢蘋果公司發售新機,路明非都會收到一個匿名郵包,里面是一台最新的蘋果手機,那是路鳴澤饋贈的禮物。從第一台蘋果手機開始,路鳴澤總是及時地把最潮的機器送到路明非手中。假如路明非意外地把手機弄壞了或者弄丟了,幾天後又會有一台全新的手機寄來,從號碼簿到桌面圖片都跟丟的那台一模一樣。上一台iPhone 5被路明非帶進了迪里雅斯特號,進水全毀,卻想不到路鳴澤的包修包換包更新政策在日本境內仍然有效。

開機畫面仍是熟悉的四葉草,只有一條未讀微信,發送者的號碼顯示不出來。微信里是一張照片,照片上是一列海藍色的老式火車,沿著滔滔大河行駛,遠處白云籠罩著莽莽雪山。路明非沒去過那里,但他知道那列火車叫VistaDome,那條河叫烏魯班巴河,那座山是安第斯山,這些都在遙遠的南美洲,這列奢華的觀景火車從庫斯科小城去往馬丘比丘。路鳴澤說過這是他的度假計劃。照片顯然是路鳴澤透過車窗往外拍攝的,在車窗的反光里隱約可見小魔鬼摟著跟他年齡頗不相稱的大美女,妖嬈的紅發,海藍色及膝裙,黑絲大美腿,悍然是超模級別的尤物……准確地說這家伙坐在,美女的腿上,因為他沒有美女高。

“朋友,這是你新認的干媽麼?”路明非惡狠狠地寫微信。

“羨慕嫉妒恨吧?在日本有這種級別的美女麼?還是只有羅圈腿的肥婆呀,哇咔咔咔咔。”路鳴澤立刻就回複了。

“你真在南美?”

“當然咯!我正在馬丘比丘喂羊駝呢,羊駝是人類的好朋友,因為它們很好吃。”

“禽獸!我正在日本水深火熱!有什麼救命的招數就快發一個給我!不過我倆先說清楚,我不會跟你做交易的,我還要留著半條命,活到實現四個現代化。”

“好說!哥哥你有這麼利國利民的大心願,我這個當弟弟的怎麼能不努力呢?明兒就幫你把四化建成!是說建成了你就可以去死了是麼?”

“滾滾滾!說正事!”

“正事也是有的,我覺得這個美女跟我心靈相通胸也蠻大,是我命中注定的靈魂伴侶,我正在考慮向她求婚,哥哥你會來地獄參加我的婚禮麼?”

“說!正!事!”

“好久不見大家斗個槽嘛,說正事有什麼意思……你現在所處的環境很糟糕,愷撒,楚子航在壁畫廳里看到了太過秘密的東西,為了抓捕你們整座源氏重工都被封鎖了,所有安全通道都被輝夜姬控制了,一般人別想打開,暴力破壞也很難,所以我把電子鑰匙儲存在這部手機里了,你可以刷卡打開這棟樓里的任何一扇門。”

“你會對我那麼好?”路明非不太敢信。

“快去吧哥哥,大震其實還沒開始,你剛才感受的震波只是小小的預演。你這麼有愛心的人不會願意看著那些無辜的好姑娘死在地震中吧?”

路明非一躍而起,推開汗津津的姑娘們擠到安全門前。手機里果然多出了一個名叫“電子鑰匙”的應用,打開這個應用,屏幕上出現不停變化的複雜圖案。路明非用手機在掃描器前一晃,“滴”的一聲,紅燈變綠,安全門轟然敞開。女孩們用看英雄般的目光看著路明非,在她們看來這事情真是再簡單不過了,大廈的門禁系統出現了問題,高層特意派來這位年輕英俊——英俊是個比較模糊的概念暫且不用提——的執行局干部,手動開門!他救了這層樓的所有人!

進入安全通道前女孩們紛紛親吻路明非的面頰,他有生以來從未有這般豔遇,被數以百計的粉面女孩包圍,一時間開心得傻掉了。

這層樓很快就清空了,路明非混在女孩中下樓。跑到第三層的時候下面傳來鬧哄哄的聲音,路明非探頭往下看去,臉上變色。人流在底層被擋住了,執行局控制了那道門,干部們大聲地喝止女孩,有人忙著打電話,應該是請示上面的意見,其他人核查女孩們的門禁卡,門禁卡上印著她們的照片。看起來就算底層開門,也必須驗證身份之後才會放行。在這種情況下路明非就算有大眾臉也混不過去,l4樓下來的人全都是女孩,他這個“年輕英俊”的執行局干部混在里面不被反複排查就怪了。

“除了電子鑰匙還有什麼別的寶貝?路鳴澤小叮當請你快點拿出來!通道口有執行局的人!”路明非只好再給路明非發微信。

“試試導航唄,看看有沒有別的路。”

“導航管屁用,導航是開車用的好麼?”

“我給你的導航做了一點升級啦,嘿嘿嘿嘿。”

路明非打開手機導航,界面果然跟平常不同,源氏重工的建築結構圖出現在屏幕上。整座大廈是透明的,用深藍色和淡藍色的線勾勒出來,無論是放置輝夜姬主機的22層還是儲存壁畫的隱秘樓層都清晰地呈現出來。紅色光點在大廈內部閃爍,每一層少則幾個,多則幾十個,光點最密集的就是路明非所在的這條通道。路明非立刻就明白了,每個光點都代表一個人,20層以上是家族高層的辦公區,隸屬關東關西兩大支部、執行局、岩流研究所和丸山建造所的亡命之徒們根本不著急撤離,22層輝夜姬的控制室里,技術人員們鎮靜地工作著。20層以下是普通辦公區,蛇岐八家旗下的企業在這里辦公,深夜加班的職員們沒頭蒼蠅一樣跑來跑去,顯然恐懼已經壓倒了他們的紀律性。

此外還有些明亮的金色光點,集中在大廈的中央區域,路明非沒搞懂那些光點代表什麼。

他得找一條人少的路,因為沒法分辨那些紅點是普通職員還是執行局干部,如果遇上執行局干部,要求核查他的門禁卡他就完了。可每一層都有人,這座摩天大樓就像一座城市。路明非焦急地滑動屏幕來找路,執行局的人正穿過女孩們往樓上來。他發現大廈里確實有一層幾乎沒人,那層樓沒有樓層數,它的樓層編號居然是個希臘字母“ξ”。

這個字母念作“克西”,在數學中往往代表隨機數——某個不確定的東西。

一根細細的紅線出現在建築結構圖的內部,恰好是從路明非所在位置前往“ξ”層的路線,這個經路嗚澤改造的程序正在指引他逃生的路線。

執行局的人已經很近了,路明非別無選擇。他悄悄地從人流中退了出去,拐上一條岔道後開始狂奔,進過曲折上下的樓梯後他找到一扇安全門……這是一扇沒有任何標記的銀白色大門。

他把手機湊近讀卡器。“驗證通過,允許進入ξ層,歡迎回來,執行局Ricardo M.Lu專員。”機械化的女聲中,銀色大門轟然中開。

希爾伯特·讓·昂熱端著一杯軒尼詩李察白蘭地,扭頭看著窗外的狂風暴雨。電蛇在墨云中穿梭,天空似乎裂開了,東京像是個害怕天譴的巨人般瑟瑟顫抖,震波連續襲來。

桌子對面坐著三井置業的經理,經理臉上明顯透著不安,雖說這種級別的地震還不夠震塌三井置業堅固的辦公大樓,但總該找個地方去避險。可昂熱慢悠悠地欣賞著這個風雨交加的地震之夜,經理也不好下令逐客。畢竟是花了

幾百萬日元委托他的大客戶,今晚該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了,再堅持幾分鍾就能拿到200萬日元的尾款了。

“這種級別的地震在東京多麼?”昂熱淡淡地問。

“哎呀,很常見啦,雖說看起來蠻嚇人的,不過東京的建築抗震級別都很高,只有那種年久失修的老房子會出問題吧?”經理賠著笑臉。

對方既然來三井置業,就是有意在東京購置物業,世上沒有任何一個城市的地產經理會對客戶說我們這里海嘯暴風是家常便飯,隔三差五還震你一下,您要在這里居住最好買好人身保險,遺體捐贈協議也可以考慮簽了……不過說起來這兩年東京的地震確實很頻繁,經理也考慮要不要換到更安全一點的城市去工作。

“聽說那塊地皮上都是老房子啊。”

“是啊是啊,都是二戰前的老房子,其中多數都空置著。那麼好的地皮真是浪費了,那可是寸土寸金的學院區啊。您要是考慮買這塊地,肯定是要大手筆地開發,那些老房子拆掉就可以啦,因為產權很明晰,所以市政廳也會很支持您的拆除的。”經理添油加醋地說著那塊地皮的好處,“說起來這種鬧市區沒做商業開發的地皮已經很罕見啦,沒有您的指引連我們都找不到。”

“每座城市都有些埋藏秘密的地方,就像墳墓一樣,最好還是不要輕易拆除。”

昂熱從提包中取出信封裝著的200萬現金,“現在可以給我看一眼那份地契了吧?”

經理收下現金,恭恭敬敬地把牛皮紙信封放到昂熱面前:“真抱歉耽誤您那麼多時間,但這份地契保存在三菱銀行的保險箱里,又是價值那麼巨大的東西,以我們三井置業的人脈也是好不容易才拿到的。但我得實話實說,那片土地的主人並沒有出售土地的意思,所以您要真想買,我們還得登門勸說,而且價格嘛,大概不會低于12億美元,另加我們的傭金3%……。”

昂熱抽出那張薄薄的地契看了一眼,桑皮造的厚紙,早已發黃發脆了,上面用墨筆寫著那塊地的范圍,土地持有者的名字,時間是昭和十四年……大約七十年前。

“土地范圍是用當時的地標來界定的,現在那地標都拆除了,我給您畫一下看,這塊地在東京大學的後門,是狹長的一條街。”經理在一份東京地圖上勾畫,“當年那條街上有座神社,名叫黑天神社,現在已經改成教堂了。我下午派人去看了一眼,是那種比較小比較破的社區教堂,所以也不會對您的拆遷構成影響。”

昂熱把地契放回信封里,遞還給經理:“好了,價值12億美元的地契還是別留在我這里了,放回三菱銀行的保險櫃里吧。我們的交易到這里就算完成了。”

“您……您對這塊地沒興趣麼?”經理愣住了,他以為找到了土地之後就該去收購土地了,接下來還能拿更大筆的傭金。

“不,我剛才說了,每座城市都有一些埋藏秘密的地方,就像是墳墓。我對收購墳墓一點興趣都沒有,我只是想知道墳墓在哪里。那位墓主,或者說土地持有者,是我的老朋友,我得去看看他有沒有死。”昂熱喝干杯中的白蘭地,把杯子放回桌上,“不如就趁今夜,狂風暴雨的地震之夜,是拜訪老朋友的好時候。”

“先生先生,地震的時候最好避險啊!何況您……您還喝了酒!”經理大驚失色。

“這樣的夜晚大概不會有人查酒駕吧?”大樓又搖晃起來,昂熱看了一眼暴雨中的城市,“而且,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愷撒連續扣動扳機,六發子彈以0。2秒的間隙離開槍膛,彈道組成兩個扇面,相互交疊。六道槍口焰滯留在空氣中,愷撒面前好像忽然打開了兩把火焰的折扇。


源稚生毫無征兆地“坍塌”下去!他從明亮的“折扇”下方閃過!蜘蛛切的清光由下而上閃現,挑擊愷撒的下頜,楚子航橫刀硬格,愷撒雙槍脫手墜地拔出狄克推多。

愷撒的寸手騎兵斬。

楚子航的斷刀十三連閃。

源稚生的鏡心明智流·逆卷刃流。

在常人眨眼的瞬間,三柄武器已經相互撞擊多次,一串又一串的火星在刀光劍影中炸開。三人高速地交換位置,刀在急速的揮動中變成一道虛影。

愷撒用上了阿薩辛刺客針對騎兵的刀術,阿薩辛刺客又是從貴霜王朝留下的圖譜中學會這種攻擊技術的。他們握著刀刃長度不過一尺的長匕首,跟揮舞長槍大劍的騎兵為敵,這種刀術的秘訣在于側身閃避,並在側身的瞬間砍斷戰馬的頸部血管。刺客仗著這種精妙的寸手刀闖入騎兵大陣,以驚人的告訴切斷一匹又一匹戰馬的頸動脈,整個人化為沖開騎兵潮的利箭,最後斬殺領兵的大將,在暗殺者的曆史上寫下最豪烈的篇章。

楚子航和源稚生也都用了最擅長的刀術。源稚生在鏡心明智流獲得了第一個“免許皆傳”,這個強調走位優美的流派並不只是美觀,有“人斬”之稱的岡田以藏就出自鏡心明智流,在他那個年代,以藏二字就是恐怖的代名詞。蜘蛛切在斬切的同時刀刃翻轉,走出跟任何刀術都不同的詭異弧線。“逆卷刃流”的奧義再與“卷”,蜘蛛切上似乎纏著一匹絲綢,源稚生正把這匹絲綢層層纏繞在刀身上,手腕的動作靈動曼妙。這根大名鼎鼎的“卷刃流”相反,卷刃流越來越快,好像絲綢繃得越來越緊,逆卷刃流卻好像越來越舒緩,但刀上附著的力量倍增。

對斬在不到十秒鍾內結束,開始和停止都異常突兀,從極動到極靜,中間完全沒有過度。三個人交錯閃開,依然持刀防禦,像是三具雕塑。如果有旁觀者在場,會有一種他們根本不曾動過的錯覺。

一滴血珠沿著蜘蛛切那妖冶的刀身滑過,墜落在地。愷撒低頭看向自己的胸口,一道紅痕在雪白的襯衣上緩慢延伸。

他傷在“逆卷刃流”的最後一道“天平一文字”下,那一刀颯地展開,就像是一面牆推到面前,殺氣濃烈得窒息。

源稚生並沒有留有余地,在愷撒和楚子航的夾攻下他也無法留有余地。愷撒和楚子航也沒有留余地,源稚生的袖口緩緩地開裂,愷撒那一刀幾乎挑斷他腕部的動脈。

“你也用日本刀,他也用日本刀,但他的刀術跟你完全不同。”愷撒低聲說,“我沒法預判他的進攻。”

“江戶劍術三大流派中的鏡心明智流。”楚子航深呼吸,“他是蛇歧八家著力培養的皇,應該是跟隨劍道大師練習最純正的古流劍術,我可沒有那麼高級別的劍術老師。”

“那你是什麼流派的?”

“沒有流派,我跟少年宮劍道班的老師學的,學費3600,一共36個課時,我總共就學過那36個課時的劍術,其他時間都是自己練習。”楚子航舉刀過頂,擺出日本劍術中標准的“正眼”架勢。

“見鬼!我一直以為你的日本刀術很正宗!我以為把你研究透了就懂日本刀了!”愷撒大驚。

“抱歉讓你誤解了,但我確實沒說我學的是日本刀術,我只是用日本刀而已。”

“你道歉得有點晚了。”愷撒哭笑不得,可不得不死死地盯著蜘蛛切,“我以為自己很懂日本刀術,可當我跟真正的日本刀大師決斗的時候才獲悉我的陪練是少年宮出來的山寨貨色。”

源稚生靜靜地站在佛龕前,泛著青光的蜘蛛切橫在胸前,他的手指緩緩地掠過刀身,輕輕扣住刀尖。這不是任何刀術流派的起手式,他全身上下都是破綻,但楚子航和愷撒都不敢趁機進攻。

這個動作就像是祭司在為祭典做准備,默默地擦拭長刀,帶著虔誠的心斬下祭品的頭顱。愷撒和楚子航就是被押上祭台的祭品,刺骨的殺氣在大廳中彌漫,祭品注定要死,時間所剩無多。

源稚生暗暗地震驚,這是第一次有人能對他構成致命威脅。他是皇,皇生來就是凌駕眾生之上的,即便櫻井明和櫻井暮那樣龍化的鬼也不過時“危險的獵物”罷了。但楚子航和愷撒不是獵物,他們跟源稚生一樣是獵人。三人剛剛跳了一場踩著刀刃的舞蹈,源稚生略占優勢,但沒有必勝的把握。獅心會的血統精煉技術艱難地抗住了高貴的皇血,源稚生化刀為牆,愷撒和愷撒的進攻都被牆反彈回來,但源稚生也覺得“逆卷刃流”被死死地壓制了,楚子航和愷撒的聯手進攻如暴風驟雨,置身這場風雨中源稚生只能防禦。

如果想要破開愷撒和楚子航的聯手,他就必須使用刀術中危險的“禁手”,首先重傷其中一人,便如殺傷愷撒的那一刀“天平一文字”。

他一共就只有五分鍾時間。

“很高興看見諸位還活著,這是我的真心話。家族對諸位頗多虧欠,如果不是在這種情形下相遇,我們也許可以成為朋友。即使變不成朋友,也好過現在變成敵人。”源稚生冷冷地說,“抱歉了。”

“你們日本人說抱歉總是太多也太遲,沒有用的話以後少說。”愷撒的聲音也變得森嚴冷漠,“真,那個我們在漫畫玩具店遇到的女孩,她死了,死

在你的家族手里。你們發起的戰爭中,很多像真一樣的人會死,作為高高在上的皇你甚至聽不到他們的慘叫。見鬼!我本來以為世上只有一個混賬的家族就是加圖索家,沒想到日本居然還有八個混賬的家族!”

源稚生微微一怔,冰封般的神色出現了一絲裂痕:“是啊……抱歉這種年規劃說出來總是太遲,那又為什麼要說呢?”

他緩緩地舉刀過頂,同時馬步下蹲。這是他第一次擺出刀架,他終于認真起來了。

愷撒和楚子航極快地對視一眼,楚子航微微搖頭。他並非跟愷撒開玩笑,他的日本刀術就是在少年宮劍道班中學的,畢業禮品是一柄《星球大戰》中的絕地光劍,劍柄里有兩節五號電池,摁下按鈕就會發光並且演唱星球大戰的主題歌。所以他根本就不曾研習日本刀術中的“奧義”,也就看不懂此刻源稚生這個起手式的門道。就算他曾在正宗的劍道館學藝也沒用,皇所受的教育都是最嚴格最傳統的日本教育,源稚生學過日本現存的所有刀術,包括古流的殺人劍術,劍道館教出來的學生是不可能看懂的。

在明治維新之後,刀術和茶道一樣,變成了傳統文化的一部分,討巧的竹劍被發明出來,供劍道館的學生們相互擊打著玩,劍道館出來的學生可能只在畢業的時候手持真刀合影留念。但在明治維新之前,刀是一個武士的生命,武士的一生是血淋淋的。在公卿世家供職的武士隨時准備踏上戰場為主君犧牲掉自己的生命,設館教學的武士隨時等待著有人登門踢館把自己斬于劍下,而浪人們帶著狼一樣的眼神在街頭走過,一言不合就出手殺人。那是殺人者的年代,與其說武士的生命如薄櫻般脆弱,不如說人命賤如紙,武士帶刀就是有權殺人,不受法律的制裁。所以最陰森最淒厲最狠辣的刀術被研發出來,完全不像現代的日本刀術這樣優雅體面,在那個年代,刀術就是用來殺人的,活下來的人才是體面的,為了殺人可以像狼一樣像老鼠一樣甚至像惡鬼一樣。這就是所謂的古流殺人劍。

源稚生佝僂著圍繞愷撒和楚子航行走,蜘蛛切的刀尖微微顫動,深呼吸間發出細細的風聲……豈不正像將要博人而噬的惡鬼?

楚子航和愷撒的都有種被殺氣冰封住的錯覺,源稚生的刀還沒發出,刀上的寒氣已經穿心而過。

“退後!”楚子航忽然咆哮。

源稚生散發出越來越強的殺氣,無聲無息間楚子航這種殺胚的斗志都被摧毀,它雖然看不懂源稚生的招數,但他用了那麼多年日本刀,隱約能聞見每個手勢中的血腥氣。

如果說壁畫廳里的血味已經像是屠宰牲畜的沙場,那麼源稚生的刀就是森羅地獄!

這聲咆哮喚醒了源稚生的進攻,楚子航大吼說明斗志已經崩潰,這是源自花生最好的機會!

心形刀流·四番八相!

氣息吐盡,源稚生猛地踏地,整個人化為虛影,蜘蛛切收在胸前,四種進攻藏在這個預備動作中!而所謂的八相,是赤炎、修羅、羅刹、幽冥等八種可怕的景象,學生在學習這招禁手的時候需要依次幻想這八種最可怖的景象,而老師也會輔助他,在他幻想赤炎的時候,真的有燒紅的鐵尺靠近他的脊背,令他感受如烈火焚燒自己一般的幻覺。學生必須通過這八種幻覺的考驗,然後才能駕馭這凶狠的一刀,這一刀斬出,殺氣凝聚在刀鋒,就算是沖入火爐都無所謂,就算叫下是鐵釘都會毫不猶豫地踩下去。

所謂古流殺人劍,必須有舍棄一切的覺悟,源稚生已經做好准備硬吃愷撒一刀,首先擊倒近身戰中更強的楚子航。這一刀擊出他也無法控制的結果,楚子航可能會死可能會重傷,可殺人劍就是如此,握劍之時身臨地獄!

愷撒和楚子航同時突前搶攻,這時候進攻等若撞向對手的刀刃,但是已經身在無可閃避的絕地,不進攻就是等著被對手屠殺!

這時世界忽然傾斜,源稚生強猛的蹬地完全落空,他失去平衡一頭撞進愷撒懷里。四番八相完全落空,愷撒喜出望外,順勢狠狠地一膝蓋頂在源稚生心窩里。

他剛想去奪蜘蛛切,巨大的黑影從天而降。

那扇銀色金屬門在背後悄然合攏的時候,路明非才驚覺不對。

他用電子鑰匙刷開過這棟大廈里的幾扇門,但每次都只是“滴”的一聲門就開了,而這一次,這扇門認出了他,而且歡迎他的“回來”,歡迎一位名叫Ricardo M. Lu的執行局專員回到“ξ”層。

“ξ”代表不確定的東西,他回到了某個不確定的地方。不知名的恐懼在他的腦海里爆炸,某個不確定的地方……就像是命運紡織機上分岔的絲線,一個莫名其妙的線頭開始接入他的生活。

他一秒鍾都不想留在這個不確定的地方,扭頭推門,門已經嚴絲合縫地關閉了。他再試著用電子鑰匙去刷,只有“嗡嗡”的出錯聲。路鳴澤給的電子鑰匙在這一層居然只有單向進入的功能。

走廊上空無一人,遠處飄來隱約的福爾馬林味。它給人的感覺更像是一座醫院,一座睡美人城堡那樣的醫院,時間在這里是不流動的,一切都被某種邪惡的力量封印了。路明非打不開走廊兩側的門,手機里的電子鑰匙在這一層完全失效了,窗戶里射出慘白的光,但沒有任何人聲。震波連續幾次來襲,其他樓層的牆上都能看見清晰的裂紋,可這一層沒有,可見這里的牆壁有多堅實。沒有任何窗戶通往外面,所有的們都用堅硬的黑色金屬鑄造,牆壁上貼著各種“危險區域”和“立入禁止”的標志。

他越往前走越心驚膽戰,最後克制不住了,在空蕩蕩的走廊里奔跑起來。可越跑越找不到路,最後他連入口都找不到了。這層的走廊曲折連綿密如蛛網,像是一座沒有盡頭的迷宮。

他越害怕就跑得越快,那是他自己的腳步聲,在走廊里反射疊加,好像背後有一隊幽魂跟著他狂奔。可當他停下的時候聲音又不全然消失,耳邊音樂有什麼東西的呼吸聲,細而漫長。

他藏在一個藥品架後面大聲地喘息,戰戰兢兢地給路鳴澤發短信:“你給我俺的什麼破軟件!我現在被困在一個感覺要鬧鬼的地方了!”

“鬧鬼的地方也有好地方不是麼?蘭若寺也鬧鬼,甯采臣就是在那里遇見聶小倩的。”路鳴澤回複。

“混蛋!那是因為他有燕赤霞!否則他早就被鬼吃了!”

“陛下!臣就是你的燕赤霞!放心吧!妥妥的!你也知道源氏重工里有很多隱藏區域啦,在隱藏區域里要用另外一套電子鑰匙,現在再打開手機看看。嘿嘿。”

路明非點亮手機,發現“電子鑰匙”的圖標已經變成了幽藍色,名字也換了,新的名字是……蘭若寺之匙!

打開導航程序後,幽藍色的箭頭出現在屏幕上,隨著他走動,箭頭微微顫動,似乎在尋找方向。委實說這該死的應用根本就不像導航程序,它純粹就是風水師用來用來幫人找吉穴的風水盤,跟著這玩意兒走大概只能走到墳墓里面去!不過這種時候也只能相信路鳴澤了,這家伙經常作弄人,但大是大非上還是很清楚的,沒把路明非往死里整過。

前方道路越來越複雜,他看似正在進入這一層的核心區域,一路上經過了好幾道安全門,“蘭若寺之匙”能刷開所有的門。越往深處走走廊反而越開闊,最後的通道足有七八米寬,四壁用不鏽鋼加固,前方是一片明媚的白光。到達這里之後導航箭頭就消失了,可能是信號被屏蔽了,路明非踩著鋼板包裹的地面,走得小心翼翼,背後的腳步聲完全消失了,應該是這里的管道太開闊了,可是讓人隱約覺得……連腳步聲都不敢跟到這里來。

通道盡頭是一扇白色的金屬門,是那種圓角的氣密門,明媚的白光從門上的玻璃窗里透了出來。窗的位置很高,路明非踮起腳來也只能看見那間屋的上半截,四壁都是白牆,牆上走著各種管線,還有各種大型器械。他大著膽子把門推開,紅色的水溢過門的下緣汩汩流出,把他的鞋子都沾濕了。撲面而來的濃郁的血腥味令他劇烈地嘔吐起來,他嚇得雙腿攤軟,跌坐在地上。

屋子的地面是血紅色的,屋頂是白色的,牆壁上紅白相間。這間屋子里原本有至少二十個人,有醫生有護士,現在他們全都變成了死人。他們的血在地上積起幾厘米厚的一層,因為氣密門的緣故才沒有流出來。制造這起血案的東西還留在這間小屋里,那毫無疑問是個死侍,它龍化的身體魁梧得就像個橄欖球運動員,蟒蛇般的長尾拖在血泊里。路明非也在課上見過死侍的照片,但從未有這種但從未有這種半人半蛇形態的。倒是他們曾在高天原里看過類似形態的古代混血種,但它們都被制成了會動的木乃伊,按說這種古代混血種早就死絕了才是,可顯然這位在不久前還是活蹦亂跳的,它的鱗片光滑肌肉飽滿,不像史守那樣干癟。

推想當時的情形,死侍用鋒利的爪撕裂了一生和護士的動脈,在封閉的屋子里沒人能逃脫,接著死侍也被殺了,他的身體懸掛在一面圓形的金屬

壁上,一柄長刀貫穿金屬壁殺死了他。那面金屬壁上有把手和密碼鎖,看起來像是銀行得金庫門,想來死侍在完成屠殺之後撲在門上往里窺看,被里面的人隔著門一刀殺死。

用一柄長刀貫穿全金屬的金庫門殺死一個死侍?那是何等的凌列!

這次玩大了!路鳴澤的程序把他帶這種要命的殺人現場來,還不知那扇門背後藏著什麼殘暴的生物!路明非爬起來跌跌撞撞地往回跑。

通道盡頭的安全門發出轟然巨響。路明非地心猛地一沉,那道門是上下開啟的閘門,這是落閘的聲音!他被困死在這個通道里了!大功率抽風機自行開始工作了,吼聲在通道里回蕩,這麼抽氣的話,不過十分鍾這里的氣壓就會低到讓人窒息的地步!剛才路明非聽見的詭異喘息聲其實就是抽風機在斷續工作,難怪這條通道要用金屬加固,這是為了防止金庫門後面的那個怪物逃脫,即便它能逃出金庫門也會被困在這條通道里,抽氣之後它會因為氣壓下降而陷入昏迷。何等嚴密的囚禁措施……難道蛇岐八家已經捕獲了那個神,把它囚禁起來了?

手機屏幕忽然亮了,最後的電子鑰匙出現在屏幕上,絢麗的花紋不斷變幻。還有路鳴澤地一條短信:“已經到這里了,何不打開蘭若寺的門呢?”

路明非懂了,蘭若寺之匙並不是指引他逃離的,它的目標就是這座“醫院”的核心。這想必是蛇岐八家的最高機密了,愷撒和楚子航想找的,他們沒找到,卻讓路明非摸到了這里。路明非很想把這個巨大的榮譽讓給兩位前輩,但已經來不及了,再不去打開那扇門,幾分鍾內他就會昏迷,接下來可能會死掉。路鳴澤玩得真夠絕的。

他拖著僵硬地雙腿跋涉過滿是血地地面,用僵硬的手把手機放進金庫門邊的卡槽里,金庫門自動連接這部手機,龐大的解碼工作開始。路明非四下顧盼,屋子里堆滿了各種急救設備,聰最簡單的氧氣罐到一般人根本想不到的血液過濾車、心髒複蘇機、高壓沖拴泵、血管造影X射線機、直線加速器這種價值上百萬美元的大型醫療設備。

這麼看來金庫門里又是個重症病人,單刀貫穿金庫門殺死死侍的重症病人?想想倒還蠻搞笑的。

解碼完成,金庫門開始釋放閥門里的高壓氮氣,路明非退後幾步,手腳發軟目光呆滯。門上方的燈由紅變綠,十二道保險栓同時發出“咔噠”一聲輕響,厚達20厘米的硬質合金門緩緩打開,撲面而來地居然是清新的白檀香味,赤身裸體的女孩站在門背後,一邊看著路明非,一邊用大毛巾擦著濕漉漉的長發。她的頭發是暗紅色的,世上直走那麼一種發色讓路明非刻骨銘心。

一切的恐懼與仿惶都淡去了,路明非站在富含氧氣和白檀香的風中,眼睛里只剩下那頭暗紅色地長發和那雙暗紅色的眼睛。

好久不見。”他不由得想說這句話,雖然明明知道眼前站著的不是那個人,可那雙眼睛里的神采是那麼的相似,就像紅鳥飛翔在澄澈如洗的青龍中。

鳥居在地面上拍得粉碎,千年的櫻花木碎片向四面八方濺射。鮮血在傾斜的地面上流淌,像是薄薄的紅色潮水。

傾翻的燭台引燃了帷幕,佛龕中的“金剛”和“佛像”紛紛傾倒。當它們撞開前方的輕紗時,本相才暴露出來,它們長著類似人的面孔,巨大的身軀卻更像是古蛇的。蛇岐八家吧從古至今被人類捕獲的“人魚”標本都儲存在這間隱秘的倉庫里。燃燒地帷幕墜落,引燃了尸守標本,刹那間它們煥發出刺眼的光明。在遙遠的古代,人魚地脂肪是制作蠟燭最好的材料。人魚油的古燈在皇陵中緩緩燃燒,上千年都不會熄滅。

在蜘蛛切將要貫穿楚子航的瞬間,強烈的震波襲來,源氏重工大幅地藥材起來。裂痕在鋼筋混凝土結構中蔓延,鋼筋被撕裂,水管爆裂,水霧和冷風彌漫開來,但是無法撲滅尸守燃燒的烈焰。

愷撒、楚子航和源稚生揪打在一起,所謂招數在這種情況下已經全然失去了意義,大家抱在一起翻滾,同時用盡全身力量猛擊對方地面部、用手肘去鎖對方的喉嚨、用膝蓋擊打對方的小腹。他們是精英中的精英、高高在上的皇、家族的繼承者,可現在連一個漂亮的勾拳都揮不出來,能夠依仗的只有狠勁和對痛苦的忍受力。源稚生的肘打裂了愷撒的眼角,愷撒的指甲幾乎撕開了源稚生的喉管,楚子航一而再再而三地猛踢源稚生的肋骨。這是最原始的搏斗,跟野獸的撕咬沒有區別,誰都不介意連牙齒都用上。

憤怒把血液中的斗志都點燃了,他們手中沒有武器,但心中的凶狠比握著武器的時候更甚。曾經疑似友情的東西只是錯覺,他們自始至終就是敵人,從相遇的那一刻開始他們就站定了各自的立場,無論打著傘並肩在雨中走多久,敵人之間總會拔出刀劍來!人魚標本的油脂熔化之後沿著地面流淌,沾到了愷撒身上,可他根本沒想過要起身打撲。他撲在源稚生的背上,用雙手雙腳鎖住他的身體,這是美式摔跤中偶爾能見到的招數,名叫人枷,以整個身體為枷鎖來制服對方的技巧。“躲開!”愷撒大吼。

楚子航松手滾了出去,愷撒用腰勁猛地後仰,帶著源稚生向著牆壁滾去。源稚生對于美式摔跤完全沒有經驗,被愷撒頂著狠狠地撞在牆上。以他的骨骼和肌肉狀態,眩暈只是瞬間的事,但愷撒已經趁機鎖住了他的喉嚨。暴風驟雨般的重拳打在源稚生臉上,愷撒身上的火也燒到了源稚生的身上,執行局的黑風衣采用了耐火的面料,但火勢漸漸有不可控制的趨勢。

楚子航松手滾了出去,愷撒用腰勁猛地後仰,帶著源稚生向著牆壁滾去。源稚生對于美式摔跤完全沒有經驗,被愷撒頂著狠狠地撞在牆上。以他的骨骼和肌肉狀態,眩暈只是瞬間的事,但愷撒已經趁機鎖住了他的喉嚨。暴風驟雨般的重拳打在源稚生臉上,愷撒身上的火也燒到了源稚生的身上,執行局的黑風衣采用了耐火的面料,但火勢漸漸有不可控制的趨勢。“說的對啊道歉有什麼用?道歉都是事後說的話,事後說話都太遲了!”愷撒厲聲吼叫,“男人做錯了事不要緊!承擔結果就好了!當斷手的斷手,當斷腳的斷腳!如果有人可以做錯事又逃過懲罰,那誰還贊美主的榮光?哈利路亞!哈利路亞!哈利路亞!”

每一聲“哈利路亞”都伴著一記重拳,源稚生頂著愷撒的重拳仍要起身,愷撒狠狠地一頭槌把他撞了回去。對准頭部的連番攻擊給雙方都造成了腦震蕩的效果,劇痛加劇了眩暈,兩個人的視線都模糊起來,在傾斜的地面上找不到平衡,像是醉漢那種死死掐住對方的喉嚨。楚子航砸碎牆角的消防箱,拿著滅火器沖了回來,對准愷撒和源稚生噴射。渾身沾滿白色的泡沫,愷撒和源稚生仍沒有松手,黃金瞳憤怒的燃燒著,咬緊的牙關間滲出血來。楚子航又想起了那天夜里凱撒的憤怒,加圖索家的憤怒果真如傳說一樣,是天罰一般可怕的東西一旦加圖索家的憤怒被點燃,那麼不燒死敵人就絕不罷休。

楚子航撲上去用那根纏繞神龕的紫繩困=捆住源稚生,然後抓住愷撒的手腕:“可以了!不是泄私憤的時候!”

“閃開!”愷撒猛地揮臂打開了楚子航。

被捆住的源稚生借腰勁彈起,凌空飛踢楚子航的後腦。楚子航還是低估了皇,一旦從眩暈中恢複,源稚生瞬間就恢複了作戰能力。

凱撒弓步出拳,重重的擊打源稚生的小腹。他的手中握著沙漠之鷹,用槍頂著源稚生後退。

源稚生被頂在影壁上,渾身血紅,愷撒以出拳的動作開始,把七發子彈全部送進了源稚生的小腹里。源稚生和愷撒對視一眼,慢慢低下頭,無力地倒在血泊中。

“愷撒!”楚子航大驚。

“別瞎嚷嚷,這是弗里嘉麻醉彈的彈匣。”愷撒跌跌撞撞的後退,彈匣從槍柄中滑落,槍口中升起嫋嫋白煙。

楚子航沖上前去檢查源稚生的傷口,這才發現源稚生只是皮膚表面被槍口焰燒傷了,小腹只有不大的創口,確實是弗里嘉麻醉彈造成的傷口。

源稚生猛地睜開眼睛!楚子航一驚,橫刀封在源稚生的咽喉,但源稚生並沒有趁機攻擊,他的骨骼發出輕微的爆響,楚子航再摸他腕骨的時候,發現源稚生的骨骼已經松懈了。連續七發弗里嘉麻醉彈仍不能令皇失去神智,但終究是解除了他那強悍的“龍骨狀態”。

“你怕我會控制不住殺了他?”愷撒就著燃燒的帷幕點燃一支雪茄,這不是抽雪茄的時候,但他剛剛打敗了世界上最強的混血種,有理由慶祝一下。

“我怕真小姐那件事你太自責。”楚子航忙著檢查源稚生的瞳孔來確定他的狀態,源稚生冷冷的看著他,顯然神智沒有問題。

“如果開槍的人是他,那我會用實彈。”愷撒冷冷的說。

他在源稚生面前蹲下,直視他的眼睛:“沒料到會是這個結果吧?血統不是絕對的,搞搞在上的皇帝也會被人從王座上揪下來的。對不對,超級混血種源稚生先生?”

“你以前的說法是有些事是生來

注定的,你是什麼人看你血管里流著什麼樣的血。”楚子航說。

“聽人說你們中國有豬一樣的隊友,現在我相信了……”愷撒苦笑著貼影壁坐下,大口喘著粗氣。

源稚生的注意力並不在愷撒身上。地面傾斜的時候那些執行局干部的尸體從影壁背後滾了過來,源稚生默默地看著那些蒼白的面孔,眼里掠過一絲哀涼。

凱撒大口的抽著雪茄。他注意到了源稚生的神情,那神情不像是偽裝出來的。雖然對這個流著龍血的怪胎沒有絲毫信任,但源稚生的眼神確實打消了愷撒的怒氣。

“他們的死跟我無關,我來的時候已經滿地是血了。”愷撒看著火焰中卷曲的壁畫。

“火勢看著控制不住了,無論如何先離開這里。”楚子航說,“不知余震還會持續多長時間。”

“先把封鎖解開,剩下的事情我們離開這個鬼地方再慢慢聊。”愷撒用槍指著源稚生的額心。

“我無權解開封鎖,系統的控制權還在政宗先生手里,要解鎖必須用他的手機,或者去輝夜姬的主機房。”

愷撒眼睛一亮:“帶我們去輝夜姬的主機房!”

“你到不了那里,主機房24小時封鎖著,里面的人出不來,外面的人也進不去。我沒有進入主機房的許可,密碼和鑰匙都在政宗先生那里。”

“你到底是不是蛇岐八家的大家長?”愷撒的怒火又燒了起來,這次的怒火和前次略有不同,他氣得想撓牆,“你是路過打醬油的麼?”

“這麼說倒也是成立的。”源稚生回答。

“你在玩我麼?”愷撒抓著源稚生的領帶怒吼。

“繼續在這里呆下去我也會被燒死,我現在玩你跟玩我自己沒什麼區別。我繼任大家長不久,很多權限都沒有移交給我,輝夜姬的主機房我一次都沒去過。”

“那有什麼辦法離開這個鬼地方?快說!這里待不了多久了,你這百年一遇的超級混血種就得給我和楚子航陪葬了!不覺得遺憾麼?”

楚子航像自從愷撒發覺這個世界上還有血統遠比他優秀的人,說話的風格忽然變了,透著一股自暴自棄的流氓味道。

“電梯井。”源稚生只說了三個字。

愷撒和楚子航對視一眼,拖著源稚生奔向電梯井。源稚生來這里的路也是離開這里的路,對一般人來說高層建築的電梯井是無法攀爬的,但對于他們來說不是全無可能。

楚子航探頭出去望了一眼,鋼鐵骨架貫通上下,這個幽深的空間令他想起北京地鐵中的尼伯龍根,放眼看去看不到盡頭。

愷撒捆住源稚生的身體,但松開了他的手指:“自己爬,如果想耍什麼花招的話……”愷撒當著源稚生的面換上了實彈彈匣,青銅色的金屬彈頭上刻著十字花紋。

汞核心鈍金破甲彈,卡塞爾學院專門研發來針對龍類的子彈,對三代種以下都是可致命的危險武器。它能夠鑽透龍類的鱗甲,和龍骨碰撞的時候會沿著十字花紋分裂,里面的液體汞對龍類來說是劇毒。愷撒已經大致了解了做生意的能力,雖然速度力量都是超一流的,言靈未知但是肌體強度跟龍類相比還有很大的差距,尤其是在解除了骨縫收縮的“龍骨狀態”後,源稚生跟他或者楚子航的體質區別並不大,汞核心鈍金穿甲彈對他是一槍致命的。

源稚生看了一眼腕表,時間已經超過兩分鍾了,可執行局的人沒有沖進壁畫廳,封鎖也沒有解除。橘政宗素來是個守時的人,難道出了別的意外?

他探頭往下看去,橘政宗應該在下面某一層的橫梁上等他。那根斷裂的高壓線也不亮了,電梯井里漆黑一片,一只古銅色的手無聲地摸出黑暗,沿地面探向楚子航的腳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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