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空空極樂不羨仙 (一)真相大白

水一方在眾人的詫異不解中登上台去,朗聲道:“諸位,聽我把三十年來的一切秘密解釋給大伙聽!”

畢銳在一旁輕聲道:“愛出風頭的家伙!”突然手掌一翻,便要襲來,邊城雪眼疾手快,一掌擁出,畢銳“嗷”一聲鬼叫,被重重打下台去,台下一片令人心悸的驚呼,數百英豪紛紛退卻,生恐毒氣散到自己身上。

卓酒寒向邊城雪一笑,道:“多謝。”

邊城雪一怔道:“謝?謝我什麼?”

卓酒寒道:“他是我表弟。”

邊城雪“哦”一聲訝然,卻又道:“他也是我的朋友。”

水一方道:“眾所周知,當年甯娶風被某個大惡人算計,那大惡人在其妹身上下毒,卻又將寶圖塗上解藥,給了甯娶風,令甯娶風成了天下所有覬覦寶藏者的公敵。最終在廬山,寶圖被人盜走,令李十二娘與甯娶風這一對絕代戀人破鏡而分,成千古遺恨。諸位想不想知道,那大惡人是誰?盜走寶圖的又是誰?”

群雄不由屏住呼吸,瞪大眼睛,聽這世上最靈慧的少年說出答案。水一方的目光掠處,所有人也跟著瞧去。水一方在羨仙遙面前頓住目光,一字一頓道:“盜走寶圖之人,就是你羨仙遙!”

羨仙遙一驚,但全場早有預料,也未有太大的驚呼之聲。羨仙遙面色慘然,吱唔著道:“陳年舊事的芝麻爛谷子,還提它作什麼?”

水一方點點頭笑道:“你既爽快承認,亦算不枉為一代武林泰斗。你盜走那寶圖,適逢李十二娘悲憤之余,要你們徹底搜查。你怕授人以柄,露出馬腳,便將寶圖送給了因逐出師門而入錦繡谷不久的彭云巒保存。然而廬山四老成名已久性情剛烈,一受恩師冤枉便立時橫劍自刎。你功名未成富未享,還不願立時就死,就以‘保存廬山派基業’的豪言壯志為名,龜息詐死。接下來你便匿入潭底,一直隱忍不出。而彭云巒也不是傻瓜,他知天下曉得你真面目之人唯他一個,不便親自出面,你派人索取寶圖後,下一步定然是要殺他滅口封嘴。于是彭云巒便暗將寶圖繡于尚未滿月的女兒彭采玉身上,送下山去!”

彭采玉面頰一赤,低首承受了數萬異樣目光。

邊城雪凝然道:“原來如此。那在藏寶圖上塗解藥的自然也是你了?羨仙遙,我身為甯娶風的正室單傳弟子,須為他報了此仇!”

水一方笑道:“邊兄且住。那在藏寶圖上塗解藥,也就是說在甯娶風之妹身上種下劇毒的,卻並非羨仙遙。”


群豪大惑不解,水一方轉向卓酒寒,笑道:“那人便是當朝第一權宦!”他一指大殿之上,叫道:“李輔國!”

李輔國一震,群豪俱是面面相覷,而後齊齊望向他。李輔國很快鎮定下來,叫道:“大膽小子,聖上與皇後娘娘在此,豈容得你胡言亂語,欺君罔上!”張良娣與他早有間隙,只冷笑一聲,也不置可否。

水一方凜然道:“你原名叫李靜忠,對麼?”

李輔國怒道:“是又如何?”

水一方森然道:“你與羨仙遙本也相識,是麼?”

李輔國與羨仙遙對視一眼,面上皆呈悚然之色。

水一方道:“我哥方才遇到了一個叫程元振的公公。他發現程公公與自己一個故人極像。那人是誰?便是‘兩袖清風’程旭如!是你羨仙遙派入錦繡谷的!程元振不正是你李輔國的心腹麼?”

李、羨二人俱是惶然莫名,卓、邊二人各持神刃立于水一方左右,防止有人暗加襲害。水一方道:“這並非主要原因。李十二娘和風女,是你李靜忠的親姐姐!是這樣麼?你李家武功未有傳你,而是傳給了你姐姐,李十二娘隨其師父公孫大娘在皇宮內表演劍舞,廣受傳頌與敬重,而你卻是一個皇家飛龍馬廄的馬童,還被鬮割,心中自是大為忿恨,只為一已私欲,便讓你姐姐與甯娶風這一對曠世情侶抱撼終生。我說得對麼?”

李輔國吱吱唔唔答不出話。

邊城雪怒道:“是你們二人殺了我義母水綺!我今日讓你們百倍奉償!”他抖開“驚絕斬”,迎風狂嘯,全場無人不為之顫栗。

“不!”水一方大聲喊道:“殺害我姑姑水綺的凶手,卻非羨仙遙與李輔國中的任何一個!但此人李輔國卻識得!”

這一句令全寺天下英豪所受之震絲毫不讓適才。卓酒寒、邊城雪都急切問道:“是誰?”

水一方環視全場,自胸口拿出一塊磁石,上面有一處血紅色的金屬點,陽光下顯得格外醒目。水一方拿起那物,對卓酒寒道:“哥,你可記得那日武夷山主峰之上,我一人在水窟的尸體旁發呆?”


卓酒寒不由驚道:“你磁石之上的物事莫非便是那暗器?”

水一方笑道:“正是,這血紅色的暗器,要了海無痕的老命。你應該再熟悉不過這暗器的名稱了。”

卓酒寒與柳因夢盡皆凜然叫道:“血影噬心?!”全場聞聲面色大變。

水一方點頭道:“不錯!正是‘血影噬心?’!這是暗黑殺旗的獨門暗器,也是當今天下直追溯三十年前無可爭辨的暗器之王。但那一日我們沒有辨認出,甚至連我哥也沒瞧清。因為凶手將暗器塗滿了天下第一劇毒‘化蠱紅,’這毒藥與暗器皆為第一,何等厲害!血影噬心?本是血紅色,卻被化蠱紅塗得青碧藍。凶手為了要迷惑我們,不讓我們瞧出尸體因何而死,便如此做法,我們若剖開尸體檢查,必會集體中毒。但凶手卻不知,我師父曾給我一個寶貝,那便是這塊磁石,它有吸世間一切鋼鐵的奇性。我用它在尸體上來回搜尋,那暗器受強力所拔,破肉而出,釘在磁石之上,那尸體立時化為粉末,煙消云散,當真可怖。凶手疏忽了一點,他企圖栽給武夷派,因武夷派曾將‘化蠱紅’發揚光大,卻反忘了武夷派也必有‘化蠱紅’的解藥,那就是自巫山神女峰巔引入武夷的新種碧蟬,個頭甚至更大。武林仙子莫姐姐贈我一瓶蟬尸粉,我以此徹底清除了暗器的毒性,這才又恢複了往日的暗紅色。”

卓酒寒奇道:“暗黑殺旗的‘血影噬心?’的是厲害,但他們與巫山、武夷兩派並不往來。武夷雖屬巫山邪支,卻仍是名門正派,又怎會與‘暗黑殺旗’結往?適才正如你所說,凶手是為了嫁媧武夷派的,說結交自然有結矛盾了。”

水一方道:“事實正是這樣,他們從未結交,也並不相互來往。”

卓酒寒道:“那……那為何會有塗了‘化蠱紅’的血影噬心??”

水一方朗聲道:“你記得海無痕被暗殺前說過什麼嗎?”

卓酒寒回憶道:“他說:‘那便是……西……’”

水一方笑道:“不錯,但他要說的不是西,也不是那日我們推測的謝、徐、許、冼、薜,那是一個複姓:軒轅!正是以‘西’間開頭的!”

卓酒寒大驚,旋即急道:“是啊!我怎麼沒有想到?”

水一方又道:“再想想另一個場景。獨孤前輩遇害,臨終前說過什麼?”

卓酒寒回憶道:“說什麼?……她說……‘袁’!”他叫道:“說‘袁’!”


水一方凝然道:“正是!她說的‘袁’,非是指袁明麗,而是指‘軒轅’的‘袁’!”

卓酒寒不由聽得愣了,怒火與詫異令他幾乎喪失了冷靜。邊城雪見此,也道:“水兄北這樣推測,綜合這幾次事件來看,是軒轅已然無疑,但具體是誰呢?”

卓酒寒激然道:“軒轅翔與軒轅馳都給我殺了,這麼說是老三軒轅游了?”

水一方笑道:“你認為他有這個本事殺害獨孤舞與海無痕這樣的高手嗎?”

邊城雪急道:“那又會是誰?你別再繞圈子了,快告訴我們!”

水一方續道:“當我初步斷定凶手的身傷時,極是吃驚,本來我以為凶手早已死了,在場的天下英雄多半也這麼認為。我後來又推測凶手殺了我姑姑水綺和獨孤舞後,又想去殺韓碧露。然而韓碧露早在富貴城一戰中為這位邊兄所殺。最終我確定,凶手的最後一個目標應當是冷月。”

冷月周身一震,見所有人的目光盡數向她射來,不由打了個寒噤,自語般喃喃道:“難道……是……”冷香凝、尚啟雯、袁明麗從未見過她如此惶然,六神無主之意。

水一方道:“但冷月教主在日月山才關修煉,要去她的地盤殺人,自己的武功又未必定能勝她,這事得審慎考慮。再說冷教主萬一神功大成,自己豈不是要送上門去領死?”

卓酒寒目中要滴出鮮血,一字一頓道:“此人……究竟是誰?”

水一方看了看他道:“這個凶手在近三十年前,在武林中制造了一個神話。當時的中土江湖,可以說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他轉向邊城雪道:“邊兄,不知你在巫山派神女峰巔的白骨澗內,習修巫山心法與慕風楚畢生神技‘琴音指’時發現了什麼?”

邊城雪大震,顫聲道:“是一座……一座木雕,還……有二十四字。”他揚聲吟道:“武則慕風,義則羨仙,情則傾哭,恨則入骨,痛哉,快哉,楚華衣字。”

水一方面對眾人道:“這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在武學上仰慕甯娶風,在道義上羨敬羨仙遙——盡管敬錯人了,恨則恨那‘碧蟬斷骨指’。情則傾哭。這個‘哭’字,是指一個人,她深受慕風楚愛慕,故而將慕風楚的絕代奇毒‘紅蠱紅’搞到手,根本不是件難事。表哥,邊兄,記得我姑姑尸體旁留下的血字嗎?那一滴血形成的一點根本是什麼人的姓或名,凶手不姓羨,不姓鹿,不姓冷,不姓甯也姓邊!重要的是前兩個字:‘狗日’!一個人立時便要死,想留下證明給後人提示,以便追緝真凶,又怎會為了痛罵對方而僅存的瞬間寫些不著邊際的話?況且姑姑既知凶手是誰,多半了解對方,便寫出這幾字迷惑對方。必會被她毀跡,所以她寫得如此隱晦,正是為了讓凶手放心,以為她失血過多神志失常,也便不去管了。姑姑與獨孤前輩死前俱是怒目賀睜,死不瞑目,可見她們不僅認識凶手,熟悉凶手,且凶手是她們共同的敵人。當年卓絕前輩——也就是我的姑父,他一生只愛我姑姑一人,而愛他的女人卻不勝枚舉,但最著名的五人,她們明爭暗斗,互為情敵,甚至因此結下滔天大仇,現下她們中已死了三人了。活著的人除了冷月教主,只剩最後一人,她就是凶手,毫無疑問她首先姓軒轅,她的名字在‘狗日’二字之中!‘狗’為犬,‘日’是兩‘口’堆壘而成,犬與兩口,不正是‘哭’字麼?”獨孤思貞見他這般聰慧,自己頗有不如,實是欽服。

他深歎一口氣,道:“我知道你也在場,出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