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彈劾钜子

墨家的入室弟子非但滿腹學問,且個個都是能工巧匠,個個都有布防禦敵的大將之才.就是非攻院的習武弟子,也個個都是劍道高手.更令天下學派望塵莫及的是,墨家紀律嚴明,人人懷苦行救世的高遠志向,粗食布衣,慷慨赴死,留下了無數可歌可泣的業績.墨家能夠橫行天下,不受任何國家制約,反倒使許多好戰之國視為心腹大患,憑的不是學問,而是實力. 當墨蘭來到墨家總壇的會議密室時,子門,丑門,寅門,卯門四大長老都已到齊了,分別是墨天機,劉暮白,雷重陽,鄧陵軒. 這四門中,子門"弟子很少,均是文武工三方面造詣很高的資深弟子."丑門"弟子以修文和辯物,理學為主,都是些有奇思妙想的特異之才."寅門"弟子以兵學和劍術為主,是墨家實行"非攻"防禦和誅滅暴政的主要力量."卯門"則全部是少年弟子,邊耕耘邊修文練劍,長大後視其特長分別列入各門. 墨蘭坐在石室主位,環顧四位長老,神色古井不波,問道:"不知四位長老齊聚,夜中密會,所為何事?" 雷重陽冷淡道:"钜子,我倒想問問你,為何要終止與衛國的盟友合作,難道你忘記了老墨子的遺願了嗎?" 其它三位長老沒有開口,但目光都在這一刻焦注在她身上,墨蘭頓時感覺到四人今夜商談目的,為的是衛國盟約! 墨蘭淡淡道:"我不曾忘記." "好,既然不曾忘記,為何終止盟約,背信棄義,在衛國複興崛起的時候,钜子卻要抽回墨家門徒和兵力,同時下令讓各地墨徒都不允許參戰,你這是什麼意思?"雷重陽是寅門的長老,帶領的門中弟子皆修兵學劍術,武裝力量雄厚,因此對墨蘭的禁令頗有意見. 墨蘭秀眉微緊,絲毫不讓地迎上雷重陽的目光,說道:"不是墨蘭背信棄義,而是作為墨家钜子,應該有審時度勢的能力,當年老墨子與衛國君王曾有盟約不假,但經過了兩百年,時勢早已不同,衛國即使複興,也只能興極一時,墨家不能盲目遵守這一個約定,而忽視的大勢,忘記了老墨子的理想!" 劉暮白說道:"既然钜子提到了墨祖的理想,墨家思想,天下大同,兼愛非攻,人人達到平等,沒有戰爭壓迫和等級觀念,縱觀當今局勢,中原諸侯割據,漸漸形成了衛,楚,漢三大諸侯國,小國十幾個,墨家的理想要實現,就必須有盟友來推行墨家的思想和經義,實現墨家的大同,兼愛,當任衛國君王衛曉峰,劍術達到劍聖初期,人中之龍,百年難得一見的俊傑人物,堪當此大任,因此墨家選擇此盟友,利人利己,更有利于天下一統,钜子以前不是也不遺余力地支持衛公子嗎?" 墨蘭氣質清淡,如蘭似麝,說道:"此一時彼一時,我曾經是很佩服衛公子,他的才學和劍術無一不是天下英雄翹首,只是爭奪天下,乃江山大氣運所系,非是個人劍術所能左右,云夢山一行,使蘭兒大開眼界,如果當今天下有一人能實現統一,安邦的局面,非漢王莫屬了." "他的才學胸襟,他的大善仁義,不但有雄才偉略,自身學問也是超人一等,西川的新政改變舊制,卻又切實可行,興漢學院集合了百家思想,推崇授課教學,言論自由,研究真理,朝廷施行科舉,任能選賢,民風樸實,官風廉政,這樣的諸侯國才具備一統天下的條件." "相比于衛,楚兩國口頭高喊變法,胸中實無一策之迂闊,何異于天差地別?我墨家一直自命救世,卻只著力于斡旋上層,揚湯止沸;實則隱居深山,遠離庶民,于國于民,何曾有溫飽之助?如今中原危難,百姓遍野尸骨,諸侯大戰在即,我墨家如不能正確選擇支持的盟友,莫不如不去淌這渾水,否則難保不會引火燒身!" "笑話,墨家的精神是赴湯蹈火,死不旋踵,豈會懼怕報複和戰爭,就是因為墨家隱忍的太久了,長平之戰後,趙,楚,齊外宗三墨全部滅亡,使墨家外宗遭受巨大損失,如今內宗出山,定要左右乾坤,把持江山社稷,實現墨家理想宏願,漢王雖是個人才,卻過于執著兒女之情,曾經為了兩個女子竟讓掉了中原半壁江山,這等荒唐人物,豈能堪當大任,日後定是個禍國殃民的昏君!"雷重陽冷哼一聲,與墨蘭的觀點南轅北轍. 鄧陵軒點頭道:"我也贊同雷師兄的觀點,繼續與衛國合作,相互輔助,實現墨家數百年一來的理想,超脫彼岸!" 墨蘭眼眸靈動,橫掃了兩人,輕咬貝齒道:"我不贊同!" 劉暮白在旁道:"聽說钜子去過西川,還在漢中城待了月余,與那漢王共處一室,可有此事?" "那又如何?"墨蘭忽然流露出一副桀驁不馴的性子,我行我素任平生. 劉暮白冷冷道:"钜子立志終生不能嫁人,你與那龍天羽竟獨處一室,一夜未出,你……還有钜子的樣子嗎?對得起老钜子嗎!" 墨蘭聞言臉色又青又白,她與漢王雖共處一室待了一夜,但並未始于亂,都在研究那些學問,不曾有過任何兒女私情和媾和之事,此刻被人誤解,心中憤然不已. 此時此刻卻又無法辯解,因為在這話題上,無論如何解釋,女人總是吃虧的! "你——,哼,清者自清,我墨蘭即使钜子,必定會遵守諾言,不必劉長老費心了."墨蘭冷淡地回道. 墨天機在這事上也是半信半疑,如今見墨蘭對漢王如此有好感,甚至不惜違背墨家先祖的遺願,斷絕與衛國的結盟,此事不可謂不大,終于忍不住開口道:"蘭兒,你真的和漢王一點關系都沒有嗎?" 墨蘭見內宗叔輩長者發話了,她剛要辯解,但想到那一晚的傾心,和煙波亭為君一舞,以及酒後濕吻,一幕幕場景浮現在腦海,使墨蘭瞬間愣了一下,幾許甜蜜,幾許無奈複雜交錯,使她臉頰皮膚泛起一層緋紅的同時,還有幾絲惆悵,這一刹那的表情,被四大長老盡收眼底,都驚訝了. 如果這表情還沒有關系,絕對是不可能的了,四人心中肆意揣測著. "我…我和他…我們…沒……"墨蘭越說越吭哧,言語錯亂,一時也不知說什麼好了,如雪的上仍然透出了一種玫瑰顏色,面紅耳赤,哼了一聲:"我說沒有就是沒有,愛信不信!" 墨天機微歎搖頭,以前的墨蘭睿智機謹,生性淡泊,眼高于頂,對任何事,任何人都是清淡如水,今晚卻一連數次變色,心境變化太大了,若是沒有事那才怪了. 此事不得不防,如果她向著漢方,墨家在衛,漢之間豈不進退維谷了. 墨天機輕歎道:"蘭兒,當今天下形勢複雜,絕不能以個人感情來決斷本宗大事,這不但關系到墨宗的理想大計,還關系到人道革鼎,江山更迭易主,非同小可,甚至墨家生死存亡都在此了,你如今的心態已不是一個钜子首領,我提議,墨蘭要閉關思過一個月,好好反省清楚,墨家的大小事暫時由長老閣打理,等蘭兒想通之後,再繼續擔任钜子之位!" "我同意!" "當該如此!" "這樣也好!"其它三位長老紛紛附和大長老的提議. 墨蘭臉色一變,望著墨天機半晌,一聲不吭,也不辯駁,因為她並未覺得自己錯在何處,竟被四大長老彈劾,以她高傲的性子,即使被誤解,也懶得去多做解釋,淡淡哼了一聲,算是接受了這個提議. 墨天機歎了一聲,目光望著墨蘭,無限感慨道:"你是墨家的钜子,擔負著墨家大任,希望蘭兒好自為之,及早反省通徹,出關掌管天下大局!" 墨蘭幽然起身,淡淡道:"墨蘭一直都清楚自己在做什麼,無愧于心,更無愧于墨家先祖!"她說完後不願再逗留,轉身步履輕盈地走出了議會密室. 云開月現,月光如水,銀輝灑滿庭院. 墨蘭回到自己徙居了別院,盈盈俏立在夜色之中,一頭烏黑的長發只用一條細帶子簡單地系了垂在肩後,寒風中,三千青絲在脖頸間溫柔地飄舞 遠山般的黛眉微微鎖起,一縷惆悵慢慢蕩漾在眉宇之間,墨蘭望著門外道徑上搖曳紛飛的梅花,癡癡半晌,才幽幽一歎. "天道悠遠,人世蒼茫,幽冥萬物,人卻識得幾多?若天無心志,人無靈魂,何來世間善惡報應?人間萬事,非但個人善惡恩怨有鬼神明察,大如國家興亡,法令代謝,亦有天道感應鬼神明察,行善政者國家興旺,行惡政者國家滅亡,漢室得道多助,墨家反道而馳,只怕日後難以善後了." 墨蘭想著想著,又憶起煙波湖畔,木亭石旁,那矯健英武的身姿,還有那忘情的一吻…… 不由萌動,臉蛋兒上悄悄浮起了一抹嫣紅,她撫著自己的臉蛋,頰上有些發燙. "忽憶離人隔溟海,獨顰遠黛恨天涯,三生苦短何時見,桃葉渡頭看鹜霞!當你知道我的真實身份後,不知道會不會恨我,天羽,不是蘭兒存心欺騙,如果亮開了钜子身份,牽扯了太多的利益和沖突,彼此還會一見如故,探討才學國術嗎?更不會有那忘憂的賞雪聽琴曲,傾心霓裳舞吧,這些就當作我們的回憶吧,我不會帶著墨家門徒與漢室為敵,但…我卻不能左右整個墨宗……" 墨蘭心中惆悵,櫻唇輕啟張合,清唱道:"我的一生最美好的場景,就是遇見你,在人海茫茫中靜靜凝望著你,陌生又熟悉…… 盡管呼吸著同一天空的氣息 卻無法擁抱到你 如果轉換了時空身份和姓名 但願認得你眼睛 ……… 千年之後的你會在哪里 身邊有怎樣風景 我們的故事並不算美麗 卻如此難以忘記 ……… 如果當初勇敢地在一起 會不會不同結局 你會不會也有千言萬語 埋在沉默的夢里……